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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无心法师-第88章

小说: 无心法师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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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几个初二初三的,在家是我的邻居。我们一起上的火车,下车的时候挤散了,我正满街找他们呢!”

陈部长刚要继续说话,院外却是气喘吁吁的跑来了一个人,在陈部长耳边说道:“赵健死在医院里了。姓苏的枪法准,子弹打得太刁了,就贴着心脏,医生都没法给他做手术。”

陈部长黑着一张脸,忿忿然的叹道:“黑帮分子真是罪大恶极,不但躲在资产阶级的小洋楼里负隅顽抗,临死还要拉上革命群众做垫背的!你们也是愚蠢至极,一百个人,逮不住一个,还搭了三条性命!我告诉你,省联指的三号勤务员,马上就要从保定过来指挥工作。三号代表的是一号,一号代表的是江青同志。你们把事情搞成一团糟,看看以后怎么向三号作报告!”

陈部长扬着黑脸,在院子里指点江山。而顾基吸了吸空气中的面香,低头瞄向了无心的书包。无心留意到了,只做不知。

陈部长单手叉腰做出伟人姿态,当着众人办起了公。无心眼看天色渐渐暗淡,心里惦记着藏在中学校里的苏桃,自己又饿得难受。而陈部长说到了一定的程度,竟然忘记了无心的存在,带着李萌萌出了门,院子里只剩了一个顾基,还在认真的充当看守。

无心从书包里拿了一个温暖的烧饼,起身递向了顾基。顾基警惕的瞥了他一眼,看他一脸的坦诚,便接过烧饼塞进嘴里,一口把烧饼咬成了一个月牙。无心看他吃得挺香,趁机问道:“什么时候能放我走啊?”顾基摇了头:“得听陈部长的。”无心又问:“你说了不算?”顾基显然是有些羞愧:“我不行。我什么都不是。”

无心望了望四周:“天都黑了,我还想找你们的红卫兵接待站睡觉呢!”顾基吃了一个烧饼之后,立刻和气许多:“放心,有你睡觉的地方,在哪儿不能对付一宿?”无心提了提裤子:“我想去趟厕所。放心,我不跑。反正误会都解释开了,我离了你们,也没地方去不是?”顾基指了指校园角落的厕所:“去吧,小心点儿,别掉坑里。”

无心笑模笑样的走向厕所,越走越快。及至进了臭气熏天的厕所,他望着后墙,开始筹划越狱。

在无心避开满地屎尿想要爬墙之时,苏桃在空教室里坐了足足半天。因为胆子小,她唯一的运动就是伸了伸胳膊腿儿。她没什么主意了,无心让她等,她就死心塌地的等。等到日落西山了,她又渴又饿,迷迷糊糊的入了睡。

不知睡了多久,她清醒了。醒后揉了揉眼睛,她忽然吃了一惊,发现白天还是空空荡荡的教学楼,此刻居然有了灯光——除了她所在的空教室。

她又惊又怕,抱着书包慢慢站起,绕过七扭八歪的桌椅走向了门口。走廊黑洞洞的长到无限,走廊两边的教室里散发出了冷森森的光。停在一扇门前,她从门上的玻璃窗向内望,就见教室里面桌椅井然,坐满了十几岁的学生。一位男老师站在讲台上,正在黑板上书写数学式子。

苏桃懵了。现在全国都在停课闹革命,怎么还会有学生老师来上晚自习?老师在黑板上一直写,学生低着头,在下面也是一直写。她蹑手蹑脚的转了身,又凑到对面一扇门前向内望。教室里也是同样的情景,她斜着眼睛瞟了黑板一眼,黑板上也是数学式子,以sin开头,没头没尾写了半黑板。苏桃心想看来他们是一个年级,正在学同样的知识。

再把目光投向学生,她越看越不对劲。忽然扭头又回了第一间教室门前,她在重新的观察之后,脑子里“嗡”的响了一声——两间教室的老师学生,竟然是同一批人!

她屏住呼吸继续往前,在前方第三间教室门口停住,看到上面是同样面目的老师在黑板上写着同样的式子,下面的学生,第一排坐着两个小胖子,第二排靠墙是一对双胞胎女生,最后一排坐着个穿篮球衣的高个子……三间教室像是复制品,呈现着完全相同的情景!

苏桃怕了,转身要往外跑,可是脚下一个踉跄,她“咕咚”一声,倾斜着身体撞开了房门。诡异的宁静瞬间被打破了,书写式子的老师停下粉笔,慢慢的转身面对了她。她抬头一看,立时战栗着发出了一声尖叫!

男老师有着一张苍黑的脸,黑眼珠翻上去,露出了带着血丝的眼白。鼻子颧骨全都扭曲的高耸着,他张着嘴,露出了一嘴黑黄的牙齿。除去脸上的伤痕之外,他的脖子上翻开一道深深的红伤,甚至露出了白色的骨茬——如此的人,已经不应该是活人!

仿佛对苏桃的打扰十分不满,男老师一步一步走向了她,学生们起立了,面无表情的也逼向了她。苏桃连滚带爬的起了身,抱着书包要往前跑。然而走廊两边的教室门都打开了,无数个一模一样的男老师开始向她围攻。

她跌坐在地,正是吓得肝胆俱裂。然而眉心忽然重重的一痛,她狠狠一闭眼睛,再睁开时,发现周遭恢复了黑暗,而无心蹲在自己面前,正在关注的望着自己:“别怕,我回来了。”苏桃气息一颤。张开双臂搂住了无心的脖子,同时带着哭腔说道:“你怎么才回来?我刚做了个噩梦,吓死我了!”

无心拍着她的后背,没有说话。而苏桃眨了眨一双泪眼,心中忽然一惊,发现自己竟然身在走廊。

141、相依为命

苏桃傻了眼,一手拉着无心,一手指向走廊尽头,干张嘴说不出话。忽然松手扑向走廊一旁的教室房门,她大睁着眼睛往里瞧。教室里面空空荡荡的,别说人了,连老鼠都没一只。

无心明知道她方才是被鬼魇住了,但是不肯说破,怕吓着她,只问:“是不是梦游了?”苏桃一听“梦游”二字,感觉方才的经历起码从科学上说得通了,才透过了一口气,惶惶然的答道:“我没有梦游症呀!”无心思索着说道:“白天受了一天的惊吓和辛苦,难保晚上不会有些异常的反应。没事了,我们还回空教室里去吧!”

他拉着苏桃的手往回走,苏桃紧紧靠着他的手臂,看他像一座保护神。两人进了教室,还是在角落处坐定了,也不敢开灯。无心掏出上层的饭盒,打开了盖子放到苏桃面前:“没勺没筷子,用手抓着吃吧!中午就买好了,哪知道刚一出饭馆就遇上了两派打仗。我让联指的人抓走了,关了一下午。”

然后他又拿出了烧饼。教室里黑,苏桃不留意,无心却是眼尖,发现包着烧饼的油纸破了一大串窟窿,每个烧饼都被咬去了一点。从中间挑了个软和的烧饼递给苏桃,他暗暗把手伸进书包摸到小白蛇,在蛇脑袋上连弹九指。

苏桃接了烧饼,小声问道:“他们打你了吗?”无心摇头笑道:“没打。他们以为我是什么红总的,解释开了,也就完了。”苏桃撕了一块烧饼往嘴里送:“你别和他们硬碰硬,他们打死人不偿命的。”无心把饭盒向她推了推:“吃菜。别讲究了,自己伸手。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苏桃捏了一片白菜吃了,随即心事重重的望向无心:“明天……你去哪里啊?”无心想了想,然后笑了:“我有点拿不准。和你说实话吧,我是从联指总部翻墙逃回来的。文县打得有点儿太厉害了,要是能走,我想走。”苏桃垂下了头:“我跟你一起走,行吗?”无心伸手摸了摸她的毛糙辫子:“行。我也是一个人,你跟我走,我们还能搭个伴儿。”

苏桃吃了两个烧饼,吃饱了。无心带着她往外走。学校里面必定会有自来水,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在大楼另一端找到了水房。水房是间大水泥屋子,屋子一角立着个烧热水的锅炉,三面墙上都伸着水龙头。无心一个接一个的拧,总算拧出了一个有水的。

任凭流水放了一会儿,他约莫着有水锈也流光了,才刷了刷饭盒,又用饭盒接了小半盒水给了苏桃。苏桃咕咚咕咚喝了一气,无心又问:“想上厕所吗?”苏桃把饭盒还给了无心,喃喃的说:“不去了,怪害怕的,我能憋住。”

无心环视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水房,灵机一动:“要不然,你就在水房把问题解决了吧!我给你守门,你速战速决。”苏桃在黑暗中夹着腿,千分的害羞,万分的着急:“我……”无心走到了门口,走廊里还有一点微光,他给了苏桃一个背影:“快点儿吧!”

苏桃解了裤子,靠墙蹲了。天下事常是事与愿违,她极力的想要做到斯文无声,然而环境太安静了,她心惊胆战的支着耳朵,感觉自己哗哗哗的尿出了一条大河。一条大河波浪宽,她面红耳赤的挪了挪脚,不想弄脏了自己的鞋。

提起裤子又洗了洗手,她走到无心身后,犹犹豫豫的把手塞到了他的手心里。无心的手挺温暖,比她的巴掌大了一圈。她有时候觉得无心是自己的同龄人,有时候又觉得无心是自己的叔叔辈。湿漉漉的握住了无心的手,她有了一点安全感。

两人回了空教室,苏桃坐在地上,问无心:“你家是什么成分呀?”无心紧挨着她坐了,轻声答道:“无产阶级,祖上是要饭的。”苏桃听了“祖上”两个字,凭空生出了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文绉绉的,不合时宜。很羡慕的低下了头,她小声说道:“你出身真好。”

无心听了她的回答,忍不住嗤嗤的笑。苏桃的话没毛病,就因为没毛病,才让他发笑——在此朝代之前,怕是从来没有人发过苏桃的感慨。苏桃惊异的看了他一眼:“你笑什么?”无心没有正面回答,转而问道:“你不是文县人吧?”苏桃摇了摇头,慢吞吞的讲起了自己的来历。

她是没有故乡的人,一直随着母亲南北辗转。母亲和父亲是个若即若离的状态,不在一起,但也不远离,因为离得太远,母亲就享受不到父亲的特权了。父亲在南方,她们也在南方;父亲北上了,她们也跟着北上。

无心忽然发现了一个关键点:“在文县,没有人见过你,对不对?”苏桃“嗯”了一声:“我们夜里来的,直接就躲进了小楼里。”无心又问:“你身上有什么证件吗?”

苏桃打开自己的书包,书包里装着一套换洗衣裳,一本红宝书,一点女孩子离不得的零碎东西,还有一本户口簿。户口簿子里面还夹着一沓钞票。把户口簿打开了,他们借着窗外的月光一起看。户口簿上写着苏桃的学名,是苏平平三个字。

“家里人都叫我桃桃。”她告诉无心:“后来上了小学,妈妈说苏桃听着不正式,就改了苏平平。”无心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桃桃。”苏桃笑了:“嗯。”

无心紧接着又说:“我们得找个地方,把你的户口本藏起来。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同学。你的学生证和介绍信在路上丢了,现在什么都没有。记住了吗?”然后他望着苏桃的眼睛,正色说道:“还有一个问题——小楼里有没有留下你的照片?”苏桃连忙摇头:“我们都没有照片了。照片早在家里就被爸爸烧光了。”

无心和苏桃嘁嘁喳喳的商量了小半夜,末了偎在一起睡到了天亮。太阳一出,光芒万丈,苏桃就不害怕了。两人到了水房洗脸漱口,无心先洗完了,站在水房门口说道:“桃桃,早上吃剩烧饼吧,吃完了烧饼我们出去看看风声。要是没事的话,我们就想法子走。”

苏桃用一把塑料梳子蘸了水,正在歪着脑袋用力梳头发。无心理直气壮的喊她“桃桃”。她听在耳中,心里暖融融的,好像又有家了。把两条辫子利利索索的编好了,她腼腆的出了声:“无心同志,你把饭盒给我,我接点水喝。”

无心把饭盒递给了她:“叫我无心就行。反正你我也差不几岁。我可能是看着老相,其实年轻着呢。我刚上高三——”话没说完,他忽然感觉动静不对。斜着眼睛向下一瞧,他发现白琉璃不知何时从书包缝隙里伸出了脑袋。一个雪白的圆头圆脑上,两个黑豆眼睛正在若有所思的望着他。

无心正在装嫩,冷不防的和白琉璃对视了,登时恼羞成怒。而苏桃端着一饭盒凉水转过了身,正好面对了无心:“呀,你书包里的东西是什么呀?”无心攥着白琉璃的脑袋向外一抽,抽出了一条半米多长小白蛇:“它是我的宠物,养着玩的。你怕不怕?”

苏桃双手托着饭盒,对着白蛇左看右看:“不咬人啊?”无心握着白蛇中段:“不咬人,也没毒,还通人性呢。”说着他向左一指:“白琉璃,转!”蛇脑袋立刻转向了右方。无心连忙改往右指,可未等他开口,白琉璃把脑袋又摆向了左方。

无心对着苏桃笑道:“看见没有。我让他往东,他不敢不往西。”苏桃也笑了:“哦……我还以为是它不听话呢。我原来只在图画书上见过蛇。书上的蛇都可吓人了,不像你的蛇好看。”

白琉璃听苏桃夸奖自己貌美,不禁满意的一吐信子。苏桃生得两弯秀眉,一双明眸,白白净净苗苗条条。他认为苏桃也挺美,有心凑上前和她亲近亲近;然而因为附在了蛇身上,不大擅长指挥白蛇的细长身体。所以在无心的手里扭了扭,他没有前进的本领,也就作罢了。

无心把白琉璃缠成一团塞回书包,然后带着苏桃回教室吃剩烧饼。两人干干净净的晒着朝阳,倒是舒服了,与此同时,在县城的另一端,联指所在的小学校里,却是一派紧张气氛——昨天夜里他们忽然收到保定急电,说是三号提前动身,今日上午就能乘汽车抵达文县了!

陈部长一夜未眠,脸更黑了。他的得力干将、十四岁的初一学生赵萌萌正处在鼻青脸肿的高潮时期,看着也不甚像人。指挥部里最体面的人物是顾基,顾基个子最高,肩膀最宽,浓眉大眼的很周正,不过走不到人前去,因为父亲虽然是工人阶级,爷爷却做过小军阀,在天津过了几十年纸醉金迷的腐朽生活,解放后还逃去了香港。如果不是和陈部长做了十年的同桌,顾基不但没有资格出入指挥部,而且早就被一并打成狗崽子了。

顾基有一块老罗马表,是爷爷传给父亲的,上个礼拜被他送给了陈部长。陈部长撸起袖子看了看时间,又回头望了望,见指挥部的核心人员都到齐了,而且精神很饱满。赵萌萌捂着红肿开裂的嘴角,低声问道:“部长,不用多找些人夹道欢迎吗?光是咱们几个,人太少了吧?”陈部长轻声答道:“三号的意思,不让我们声张。”赵萌萌咂了咂嘴:“太静了,显不出我们的热情啊!”

陈部长刚要回答,远方路上忽然出现了大卡车的影子。小学校所在的一片地区,是县联指的地盘,绝对不会有红总的人马入侵。可陈部长认为三号没有坐卡车来的道理,而且卡车一辆接一辆,居然连着来了五辆。

五辆卡车全是满载,只是后斗上面苫了雨布,看不清楚满载的内容。一辆军用吉普车殿了后,在它距离指挥部大门还有几十米远时,陈部长率领手下蜂拥而上。及至吉普车停了,他们立刻热情洋溢的唤道:“小丁猫同志,我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盼来了!”

吉普车后排车门一开,一位细条条的白面书生弯腰下了车。众人见了,皆是一愣,万没想到省联指的第三号人物,居然是个娃娃脸的大男孩子。而外号小丁猫的前高三学生丁小猫站在车旁,一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银框眼镜,另一只手夹着半根香烟,搭在了大开的车门上。阳光照着他洁净的白衬衫,他风度很好的对着陈部长一点头:“我代表一号以及我个人,先向奋斗在文县第一线的革命战友们问好。”

他是孩子的脸,声音却成熟,两厢相加,反而有种意外的魅力。很随便的和陈部长握了握手,他继续说道:“文县是个大县,但是革命的温度并不算高。”陈部长很惶恐:“昨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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