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身聊发少年狂-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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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说夫人面慈心善,她就真当上锦绣院跑腿是好差事了。夫人是心慈不假,可是夫人身边的刘嬷嬷却不是吃素的。她怎么就忘了呢?
擎苍院的小丫头被方氏的软言温语安慰的眼红心热,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锐少爷前天吃了鞭子以后就不大好,先是老说疼,后来又说痒。王奶奶和苍舒姐姐看了看,只是破了点皮,并没有太大的伤,苍舒姐姐就给少爷上了点创伤药。”
“早上锐少爷没起得了床,王奶奶就准备叫胡大夫来看看,结果少爷不允,说是怕再生事端,躺一躺就好了……结果,下午少爷就发起烧来了,还说胡话,伤口看起来也不太对。少爷的小厮伴当都被赶出府去了,现在身边缺人伺候,去找胡大夫,他的徒弟说被持云院请去了。院子里如今乱成一团,连个能做主的人都没有,求夫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方氏就已经站了起来。
“不要多说了。我这就去。”她看了下屋子里的人,“刘嬷嬷,你和文绣、绢绣跟我去擎苍院。胡大夫现在不能动,老太太那里也很凶险,不能有个万一。李琦家的,你让你家男人拿府里的帖子去请前门街上的白御医,他刚刚告老回家,在前门街上开了一家叫‘悬壶’的医馆。再派个小子去前面,老太太这几天不吃饭,老爷也告了假,应该在府里。请老爷速速去西园的擎苍院。”
“是!”屋内众下人得了指示,连忙动作起来,各行其事。
方氏安排好事情,也顾不得让屋子里的小丫头起来,脚步匆匆地出去了。后头丫鬟婆子连忙跟上,一时间,屋子里倒走了一大半人。
只有擎苍院派来传话的小丫头孤零零的跪在那里,像是被所有人遗忘了。
还是锦绣院的珠绣心好,扶起了小丫头,把装着四色点心的帕子往她手上一塞。“好妹妹,今天事儿多,太夫人那也是刚刚进食,先前一口气差点没有喘过来。夫人两头操心,你要有什么委屈,回头姐姐给你赔罪。”
“姐姐说这话不是让我折福吗?我就是擎苍院一个三等丫头……”瓶儿的头低了下去。她还是上次锐少爷犯错赶走一批丫头小厮后买进来的丫头,卖断了终身的。既不是家生子,也不是从小养大的,平时跑跑腿传传话都是看的起她。
珠绣亲热地挽起她的手,拉她到自己的屋子里说话去了……
北园,持云院月门外。
“别拉了,你就让我进去求求太夫人吧,回头老妇我定当重谢!再这么下去,少爷要出事了哇!”
李锐院里的王婆子使劲挣开守门婆子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儿的就要往里面闯。两个看门的健妇急得直跺脚,又不敢使劲拉。
这王老太太是已故大老爷的奶嬷嬷,儿子原是大老爷的伴读,如今在外地为官,王氏现在也算是个奶奶,只不过听说大老爷去了后,自请入府看护小主子的,每三天回自己家一次,并不长住在府里。这王氏就算是国公老爷见了也要喊声“王老太太”,她们挡着也就算了,哪敢拉?
“王奶奶诶,求您不要太大声了!太夫人自从被锐少爷气晕了后饿了四顿,这才刚刚进了点汤水,花嬷嬷和孙嬷嬷都吩咐要让太夫人好好睡一会儿,探望的人一律都挡了,等太夫人醒了再说。您这是在干什么呢?要是太夫人又有个万一,锐少爷才真是要出事了!”
这王婆子和国公府里的邱老太君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她大字不识,也没有什么见识,只不过运道要好了一点。邱老太君是妻凭夫贵,王婆子是母凭子贵。这王婆子要说才干也没有多少,唯一可取的就是“忠义”二字。
她不知道什么利害关系和大道理,她只知道她的小主子现在发着高烧躺在擎苍院里,而府里唯一的大夫被请到了邱老太君这儿,就头脑一热跑了过来。
也是因为现在她在自己府里也是丫环仆人围绕着,过着主子的日子习惯了,国公府里上下对她还算客气,才渐渐把胆子养大了。要是搁大老爷李蒙还在的时候,送她一千个胆子她也不敢跑持云院里来抢人。
‘隔壁张家的小孙子就是发烧耽搁久了把脑子烧坏的!’
这么一想,她更着急了。
‘大不了我一条老命不要了!’王婆子一咬牙,不管不顾在月形拱门下一跪,怎么拉都拉不起。她扯起嗓子,大喊了起来。
“太夫人啊!锐少爷快要死啦!求您发发慈悲让胡大夫去擎苍院看看吧!那是您嫡嫡亲的孙子,是大老爷唯一的血脉啊!太夫人啊!太夫人!”
……
这一下子,把持云院里的丫头婆子都惊动了。
第5章伯仁?伯仁
花嬷嬷忙了半天,才喘过一口气来。
胡大夫看完了脉,说是没有大碍,但是再饿几顿就不好说了。听花嬷嬷说邱老太君先是喝了点甜米汤,连连点头。
“太夫人的做法是对的。人饿久了后容易头晕眼花,胃也极易受刺激。米汤性平,吃点甜的头晕会好些,太夫人这都是历练过后的经验,以前兵荒马乱,饿上几天也是有的,这倒是比进粥更合适,也养胃。”
顾卿喝完汤米水后吃了点稀粥,强逼自己睡一会儿。嘉云和磬云手都捏酸了,现在换了几个小丫环在给顾卿捏腿。
屋外老妇人的声音不时地传进屋子里来,花嬷嬷想忽略都不行。
“外面在吵什么?”
“好像是在喊胡大夫。”门口站着的婆子回话道。
胡庆年拿着笔的手一抖。这是后院,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喊自己?难道是夫人生病了?可是如果夫人生病了,那下人肯定是直接进来了,怎么会被拦着呢?
“是了,我让下人不要放人进来的。我出去看看。”孙嬷嬷一拍额头,连忙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胡庆年留了方子,开了点温和的滋补方子。邱老太君的持云院有专门的药室,煎药取药都方便,看炉子的丫头都是在他那里专门学过煎药的。
不一会儿,孙嬷嬷带着王氏和锦绣院的小丫头进了院子,她也不让她们进屋,只让她们在院子里候着。王氏还准备再嚷,孙嬷嬷一翻白眼,用手把她的嘴给捂上了。
孙嬷嬷和王氏以前都在大老爷李蒙那里当差,有几分交情。
要不是她命好,生了个好儿子,就这副德行,也配被人喊声“老太太”?!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也不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有时候不认命都不行,任你有七窍玲珑心,命不好也是白搭!大老爷聪明能干吧?老皇帝赞赏过他“美士良才”,连晋国公家的世子都要靠边。现在呢?
香云跑出来在院子里和那小丫头说话,孙嬷嬷拉着王氏的手走到另一边,问个究竟。两人将来意一说,竟说的都是同一件事!孙嬷嬷这下不敢再拦着她们了,急急忙忙就往屋里走。
顾卿原本睡得就浅,她头疼的很,就算睡也睡的不安稳。现在进进出出的,还是把她给弄醒了。
“出什么事了?”
她怎么听到什么大夫,什么少爷的。
“太夫人,说是西园擎苍院的锐少爷高烧不退,府里请胡大夫请不到,王氏就上院子里来寻。那小丫头是夫人派来的,夫人问胡大夫看完了没有,看完了就上擎苍院去瞧瞧锐少爷。”
什么?那孙子高烧了?
雕龙围屏前,身着金地缂丝衮龙袍的中年男人正站着看一封折子。这折子是暗探昨日送来的。折子到了他手里,因为上面并无加急字样,所以他直到了收到折子的第二日下午空闲时才拿出来查看。结果一打开折子,倒是把他逗笑了。
“哟,信国公府的老太太绝食寻死?被孙子气着了?”楚睿摇着头,有些好笑地说,“也只有这种乡野出身的老太太会闹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信国公府的李锐,是救驾有功的李蒙之子吧?”
“回陛下,正是李蒙的儿子李锐。”呆在一旁的内侍省总管太监秦越躬了躬身,回话道。
“这几日信国公府上有没有宣太医过去?”
“十四那天老太君晕了一次,请了张太医过去。后来没有听说过有再请。”
“那大概是没事了。”李睿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这个李茂啊!”
信国公府虽然现在看起来威势不减,其实自从才干过人的李蒙英年早逝,老国公李硕又驾鹤西去了以后,已经逐渐开始走下坡路了。能有现在的风光,全靠楚家和李家旧日一起打天下的情谊维系着。
连内院的事情都处理不好。这个李茂,和他兄长差远了。
楚睿是大楚朝当今的圣上,楚的第二位皇帝。和老皇帝同乡的老国公李硕从龙时,就连楚睿也要喊他一声“李叔叔”。老皇帝楚钧带着大伙赶跑了胡人,建立了“楚”。在定都金陵后,这李硕也是第一个上交兵权,并以“旧伤复发”的理由告老的。
后来,兵权自然是收了,但是老皇帝却没有答应他的告老,甚至在大封功臣时,封了他和郡王同等的“国公”一爵。大楚自建立以来,只有两位国公,一位是皇后嫡亲的兄长,大楚第一谋臣的晋国公张允。晋阳张氏是累世大族,和从龙前一穷二白,仅有一身好武艺的李硕截然不同。能有这样的恩宠,且封号为“信”,自然可以看得出老皇帝对老国公的感情。也从侧面反映了老国公的厉害。
封为“信国公”,除了老国公确实是忠君之人外,老国公府上人口单纯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老国公的结发妻子邱氏是李硕二十岁时娶的普通妇人,并无显赫身世。老皇帝多次要赐予他美妾,都被李硕以“糟糠之妻还在老家种田”的名义婉拒了。后方稳定后,李硕没有和很多同僚一样停妻再娶,或者广纳妾室,反而接回了妻子善待。
当时还是鞑靼人建立的“辛”朝,老国公跟着当时还是县吏的老皇帝楚钧造反,家乡被胡人官员问责,惨遭屠杀。邱老太君死了两个女儿,却保住了当时唯一的血脉,这件事,就连李硕也感念她的坚毅。邱老太君后来又给他生了两个儿子,最小的儿子小时候没站住,李硕现在唯一的两个儿子都是嫡子,而且都是邱老太君所出。
没有复杂的姻亲关系,忠心没有贪欲,继承人又早早确立。信国公确实让老皇帝非常放心。李老国公交出兵权后,每年一年里倒是有大半年是在宫里伴驾的,圣恩之隆,就连太子李睿都好生嫉妒。
就连他的世子李蒙,也很快就升到了“东阁大学士”之位,风头一时无二。
可惜天妒英才。李蒙在一次宴饮时替老皇帝挡了鞑靼刺客的暗器,毒发而亡,老国公也因伤心过度,没过几年就去了。
信国公因人口单纯而得到了楚氏皇族的信任,现在又因人口单薄而面临人才凋零的困境。听说李茂的儿子李铭倒是天赋过人,但要成长到能顶门立户,没有个二十年是不成的。
在这件事上,皇家确实亏欠信国公府。
“宣李茂,这个信国公,是要点拨点拨了。”
“是。”
西园,擎苍院正屋。
从前门街上请来的白大夫和府里的家医胡大夫一起在给李锐看诊。
李锐背上有伤,所以趴在床上,背上盖着几条赶紧的纱布。他浑身滚烫,却一滴汗也没有,口中胡言乱语着“婶母”、“奶奶”之类的话,方氏在床旁一边握着他的手一边抹眼泪。
白老御医和胡庆年两人,一人久为御医,另一人也是老成之人,两人在一起辩证了半天,谁也不愿意先发表言论。方氏在一旁静等,直到一刻钟都过去了也没等到两人说上一句,方才直言道:“两位都是信得过之人,锐儿都这样了,有什么情况各位就直说吧。”
“李大公子这鞭伤只是小伤,伤口却红肿化脓,显是外邪入侵所致。冒昧问一句,请问这鞭伤是?”白老御医心中也暗暗发苦,谁能让信国公府上的公子吃鞭子?这高烧明显是伤口沾染了污物引起的。倒不是下毒,可沾染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堂堂国公府的嫡长孙,这么小的伤口居然也被照顾到“外邪入体”,可见府中情形之复杂。他在宫中见过了各种阴私之事,好不容易熬到了告老,却想不到这宫外的丝毫也不比宫里干净到哪里去。
再想到这嫡长孙似乎是现任国公老爷李茂的兄长之子,白老御医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那位李蒙大人的风华,他还记得。当年李蒙中毒,他和其他几位御医还会诊过,很是嗟叹了一段时日。
方氏红着眼,哽咽着说:“因着前几日锐儿顶撞了老太太,老爷请了家法。我担心着锐儿从小没吃过苦,家中的鞭子怕承受不住,还特意找了太夫人求情,只鞭打了几下,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胡庆年捻着胡子,沉默不语。
问题不是出在鞭子上,就是伤药里。但他不能说,更不能求信国公夫人将这两样东西给他查验。更何况,若真是有人要在这两样东西里搞鬼,东西怕是已经处理干净了。
白御医只管医病,也不想管这府里的阴私。两人讨论了一番,白老御医开了些去腐生肌的药散,又配了几副退烧的药物,就急急忙忙的告辞了。胡庆年对伤口做了些清理,说了些安慰方氏的话,就去小厨房盯着徒弟煎药。
因李锐的小厮都被赶了出去,人手不够,方氏带着几个锦绣院的大丫鬟并下人一起,在擎苍院里守了一夜。
“什么?你说高烧到现在还没退?”顾卿睁大了眼睛问身边的香云,“我不是吩咐了教训几下就行了吗?打重了?”
“回太夫人,并没有狠打,只是抽了几鞭。”
顾卿握着手杖的手不禁一抖。
抽鞭子?不是打屁股?
她对“家法”的认识,是古装剧里把人按在凳子上噼里啪啦一顿竹板那种,所以才说“教训几下”这样的话。这家人的家法怎么这么奇怪,用鞭子?
她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顾卿昨日下午进了些米粥,又休息了一夜,早上刚刚恢复了点力气。她知道久卧不利于身体健康,尤其她还有些中风先兆的情况,所以在床上吃了早饭后,就叫丫头们搀着她下床,在屋子里走走。谁知道孙嬷嬷急急忙忙进来,禀告了西院里顶撞自己而被家法的李锐陷入昏迷,再不清醒恐有凶险的消息。
自己一寻死的人还活着,顶嘴的快死了算哪门子事儿啊!
“府里有轿子没有?抬我去西院看看。”
第6章疑云重重
尽管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反对顾卿身体未愈就出门,但顾卿还是硬摆出老太君的威风叫来了软轿,去了擎苍院。
擎苍院正屋内。
顾卿一脸呆囧的看着床上的包子。
不要觉得包子是夸奖,这只是纯粹的表达观感而已。当顾卿站在床边,看到裹在土黄色被子里的李锐时,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包在油皮纸里的大号包子。
这个叫李锐的孩子趴在床上昏睡着,露在外面脖子上全是横肉,脸上也都是肉。脸因为侧睡的原因五官全挤在一起,活像是包子褶。以他这个年纪,胖成米其林轮小人的样子倒不稀奇,稀奇的是难道没有人帮他控制饮食吗?胖成这样身体会出问题的好不好?
果然是没娘的孩子没人疼啊。如果李锐他娘看见他儿子现在这个样貌,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初投湖殉情。
“娘,您还是回去吧,这屋子里气闷……”
老太太怎么跑这里来了?她不是从来不管事的吗?方氏有些纳闷的看着一进来就东张西望的邱老太君。她就差没有直言“您老在这里也是添乱,还是回去吧”这样的话了。
“你也知道气闷?这才十月,这屋子里放这么多炭盆,还把门窗关起来干嘛?”顾卿无语的看着脚下的几个炭盆。她们不怕二氧化碳中毒吗?她才刚进来没多久,就觉得热了。
“胡大夫说了,已经高烧了,更不能着凉。”方氏担忧地看着裹在被子里的李锐,“他一直在发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