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都市 -张秀珠 著-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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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经理还想说,姬厂长说:我正在开会,回来再谈。就放了电话。韩经理张了张嘴,只好把想说的话咽进了肚里。
韩经理尴尬地看我,我没有说话。我怎么都觉得这是一场骗局。
下个月,我们把第二批货又发往了东北。韩经理赶紧又往东北打了电话。姬厂长说:本来我们是应该付你们货款的,可情况有了变化,我们的水泥积压的很多,资金严重不足,再等一下吧!等情况一好转,我们优先给你们付款。
韩经理说:可我们已经转不动了,石膏矿的人在堵着我们的门要帐,你看能不能先给我们一些?
姬厂长说:我们也知道你们的难处,按协议也是该给你们的,可我们目前真得有困难,这样吧!再等一段时间吧!
韩经理还想说,对方挂了电话。韩经理又张了张嘴,只好无奈地挂了电话。韩经理又看了看我,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凶多吉少了。
石膏矿的石矿长真的要帐来了。石矿长苦着脸说了一大堆的客气话,说客气话的同时,也说了一大堆的委屈,他说他们矿上半年都没开工人工资了,还有六个工伤躺在医院里,没钱给医院,医院已经停止了用药,工伤工人的家属天天到矿上去闹。他说他都不敢在矿上呆了。
韩经理微笑着听完石矿长的话说:我们也比你们好不哪去!我们也三个月没开工资了,要不你问问他们。韩经理指了下我和李萍。
李萍笑了笑说:是真的!
石矿长看看我,我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其实我知道我们帐户上还有不少钱,往东北发石膏,我们只是垫了些运费,就是把石膏矿的钱全部给清,也应该用不了。韩经理是不想动用这个家底子,他是想等东北的钱来了,再给石膏矿。
石矿长眼睛通红,又说了些石膏矿的难处,可这些话仍然没有打动韩经理。韩经理吸着烟,始终让脸上保持微笑,显得镇定自若,就像可怜巴巴的石矿长在说别人的事情。
快该下班的时候,韩经理让我到饭店去安排饭。我笑了笑去了饭店。
韩经理一边和石矿长亲切地称兄道弟,一边猛烈地往自己嘴里灌酒,说实在的,我一直很担心,我害怕韩经理喝醉了酒乱。一想起韩经理酒乱,韩经理那些酒乱的画面又开始在我脑子里滚动,摔酒瓶,学驴嚎,咬牙切齿地打拳,用他那口强壮的驴牙撕扯树皮。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石矿长红着眼睛偷偷地看我,韩经理也皱着眉头猜疑地盯了我半天。我赶紧端起一杯酒喝了,然后说:对不起!我突然想起一个笑话,没忍住就笑了。石矿长又苦笑了一下,自己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韩经理也没理我,他也端起一杯酒灌进了嘴里。
我知道我笑的实在不是时候,我破坏了一种气氛!一种被悲哀和绝望笼罩着的气氛,而这种气氛恰恰是韩经理和石矿长都想要的。我只好强迫自己想一些悲哀的事情,比如自己不小心掉进了臭水沟,撒尿的时候被风一吹尿了自己一裤子,正骑着自行车跟在一个女孩后头,那女孩随口吐了一口吐沫,正好被风吹到了我的脸上。总之,哪里倒霉往哪里想,渐渐的我真的开始了生气,我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变得凝重,我让自己进入了这种悲哀凝重的氛围,也开始进入了这里的角色。
韩经理的脸色被酒灌的开始发紫,他拍了一下石矿长的肩膀,像唱戏一样道了一声白:兄弟呀!然后拖着唱腔开始了叙说。
韩经理唱:兄弟呀!你哥我也不易呀!我们公司十多口人呀!都等着我开工资呀!我是急的白天不想吃饭呀!晚上觉也睡不着呀!家里还有你大嫂,还有你三个侄女呀!他们都等着我吃饭呀!你三个侄女今年的学费,我都没钱教呀!说起来,都怨那个东北客呀!他不给咱钱呀!兄弟!你就再勒紧裤带在忍一忍吧!你哥我忘不了你呀!你今天帮我一滴水呀!明天我一定涌泉相报呀!
韩经理的声调悲悲切切,竟然把我唱的真的心酸起来。我看了看李萍,李萍鼻子通红,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石矿长趴在桌子上默不吱声。我也赶紧用手挡住脸。
我觉得韩经理唱的曲调很熟悉,其实他唱的就是我们的地方戏,学名柳琴,俗称拉魂腔的戏种,只不过他唱的不准,有点不伦不类。
本来他这样唱下去,真的达到了悲剧效果,他的声音和自编的词真的起到了悲剧作用,我们情不自禁地沉浸到悲哀的气氛里。但他后来的拖腔,却无意中起了喜剧效果。他在最后一句收尾时唱:咿呀咿呀唉~
我觉得心被人挠了一下,痒痒的狠,没忍住,一下笑了起来。李萍扑哧一声趴在桌上,笑的浑身乱颤。石矿长眼睛木木地偷看了我一眼。
韩经理很响地拍了下桌子,突然瞪起了驴眼。他说:你们还笑?我都难过的要死的心都有了,你们还笑?
本来李萍刚忍住笑,听了韩经理的话,再一次趴在桌上,笑的浑身乱颤。
我赶紧站起来,忍住笑到外面转了一圈,在院子里我把笑全部释放出来。可能我笑的太放肆了,院子里的人不断的看我,我只好干咳了两声,把准备的第二伦笑咽了回去。
我觉得韩经理真醉了,这样在闹下去不定闹出什么事来。就又回了饭店。
我对石矿长说:韩经理今天喝醉了,东北没给钱,我们的日子真的很难过,东北给钱的时候,韩经理一定会想着你的。我们别在这再喝了,你看,我们回办公室喝茶好不好?
石矿长眼红红的,又偷偷地看了一眼韩经理,韩经理好象真的被我的话说醉了,他闭上眼,脑袋不住地摇来晃去,显出了十足的醉态。
我对石矿长说:你看韩经理真喝醉了,我们回公司吧!
石矿长无奈地站起来向外走。我去架了韩经理,韩经理很配合,他把头软软地靠在我身上,脚步摇晃蹀躞,并用他被酒精麻痹的大舌头说:我-没醉!谁说-我醉了?我-没醉!
其实我觉得韩经理真的没醉,但我不敢肯定这种感觉。我知道韩经理很狡猾,这种狡猾有时候我还是不能猜透!
我把韩经理扶在沙发上坐下,李萍赶紧给每个人倒了一杯茶。石矿长说:不喝!然后又趴在桌上。我知道可能石矿长也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得拿点钱走。
我看见倚在沙发上的韩经理,微微睁开眼瞟了一眼石矿长,突然从沙发上滑到地上。
我吓了一跳,赶紧去扶韩经理。韩经理使劲把我推开,突然放声大哭。我心里一紧,觉得韩经理真醉了。
韩经理边哭边唱,越唱越伤心,鼻涕眼泪不住地往下流,韩经理把鼻涕擤了,很响地甩在地上,然后把手上的鼻涕酣畅淋漓地抹到裤脚上。那样子简直就像女人哭灵。
韩经理的表现让我想起了乡下女人。记得有些乡下女人表现悲痛的方式,就是坐在地上大哭不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地下甩。嘴里念叨着自己的不幸委屈悲伤甚至是绝望。
我看见李萍眼里又蓄满了泪水。这个女人其实在心里真的疼韩经理。看来被谁睡心疼谁,这话一点都不假。
但是,我还是觉得韩经理像演戏。他可以模仿伟人的神态和手势,显出逼人的气势,尽管有些做作,可毕竟那是模仿一种大气!可这种模仿小寡妇上坟的举动,实在有辱自己的形象了。我真的感到了一种悲哀,一种做人的虚伪和艰难。我知道这样的戏,我是没办法演的,我宁愿站着死掉,也决不做这种泼妇刁民的事情。说实话,韩经理的举动让我心寒。
石矿长抬起头看了两眼韩经理,叹了两声气,再一次趴在桌上。
我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默默地等着韩经理把戏唱完。
这时候,办公室里除了韩经理的哭声以外,再没有任何人的声音,大家可能都沉浸在韩经理的哭声里,也许借着韩经理的哭声,想自己的一些辛酸往事。所以韩经理的哭声就显得特别刺耳。
韩经理突然停止了哭,他悄悄地睁开眼向四处张望,他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再一次闭上眼放声大哭。
因为韩经理突然停止了哭声,大家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自然都把目光集中到了韩经理的脸上,就连石矿长也抬起了头向韩经理张望,所以韩经理这一反常的表现,几乎被所有的人看见。
估计韩经理听不到别人的声音,觉得别人都走了,有些狐疑,就停止了哭,然后四处张望。
可他没想到,我们这些人一个没走。他再哭的时候,自然就带有表演的成分了。我看见李萍趴在桌上,再一次笑的浑身乱颤,不能自己。
我笑了笑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我仔细想想觉得真的挺可笑的,我觉得韩经理应该算个表演天才,如果当初不是选择做生意,而是选择演小品的话,巧了也不一定比赵本山差。现在没有人在我身边了,我不怕有人再看我的表情,就试着学了一回韩经理,可真学不像,无论如何都学不像。我生气地甩了下手,感觉真不是做演员的料。其实我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因为心太软,心太软,我哼哼着唱起了歌。唱着唱着我自己就笑了,因为我又想起了韩经理悲痛欲绝的唱腔,我也学着试了一下,可我无论如何都学不好。我沮丧地坐在椅子上,看来也只有写文章了,可写文章不挣钱呀!现在的文章都是大作家写了小作家看,小作家写了作者看,作者写了没人看。看来得写一本好看的书,既然好看就得写人的欲望,我决定假如以后不做生意了,就写一本这样的书。
突然一个念头在我脑子里出现,我想试一试韩经理是不是真醉了,就摸起了电话。接电话的是李萍,我学着东北人的口音说:我是东北水泥厂,请问,韩经理在不在?
李萍说:你少等,我去给你叫。
我说:好的。就挂了电话。
我幸灾乐祸地回到了经理室,当时韩经理还在大哭,李萍说:韩经理,东北水泥厂的电话。
韩经理突然止住哭说:你说什么?
李萍说:是东北水泥厂的电话!
韩经理说:恩!等一下!
我看见韩经理两手抱住了头,他不断的自言自语:等一下,等一下!让我清理一下思绪!
韩经理站了起来,他用手搓了搓脸,然后往手上吐了口吐沫,自以为潇洒地捋了捋头发,从新恢复了刻意模仿伟人的神态。他从容的拿起了话筒说:喂!
我忍住笑跑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我笑的一塌糊涂。
第二天,石矿长又来到了我们公司。中午,韩经理又让我安排了一顿饭。韩经理又喝醉了,在办公室里,他再次像乡下女人一样痛哭。把鼻涕乱甩,然后抹在自己的裤脚上。
这回石矿长没像昨天一样趴在桌上,他哭的更痛。他在地上打着滚哭,并把鼻涕眼泪抹得到处都是。比韩经理有过之而无不及。
韩经理的哭声嘎然而止,他大喊一声:好了,石矿长!别哭了!
他又转头对李萍说:你下午给他取一半钱,让他赶紧走!
石矿长的哭声嘎然而止。石矿长说:谢谢韩经理!我代表矿上的所有职工,感谢你!
石矿长向韩经理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饥饿都市(18) 文 / 张秀珠
十八 小梅失踪之迷
接下来的日子又恢复了平淡,有点像韩经理的生意,屡败屡战,屡战屡败。我却开始厌恶了这种日子。我觉得这种日子让人无奈和沮丧。我甚至感到了一种灵魂的麻木和堕落。商场如战场,这话不假。可这种利用人性最真诚的情感,骗取物质利益的做法,无论如何都让我觉得不齿。
特别是看了韩经理蹩脚的表演,更让我恶心的想吐。我觉得生意场真的不适合我。也许我只有写作的命。好在我已经积蓄了一些钱,算算足够我写一个长篇。我感到我离开商场的日子不远了,其实除了写作以外,我想要的还有自由。
这些日子,韩经理比我更沮丧。他不停的抽烟,不停的唉声叹气。我看见他那驴脸瘦了许多。他不停的自言自语:唉!这哪是他妈人过的日子?有时候喝醉了酒,也唱两句蹩脚的拉魂腔。我觉得韩经理的日子其实比我更无奈。
那天,韩经理找到我说:扬经理你去东北一趟吧!
我想也没想,直接回绝了他。
韩经理的驴眼就瞪了起来。他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不能白养着你们什么都不干吧?
那天我的心情特别的坏,听了他的话,气就冲了上来。我说: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吗?你仔细想想,我来了以后你做的这几个生意?哪个不是我给你擦的屁股?
韩经理说:我知道你有功劳!我也没亏待你是不?你没替我想想?东北的钱真要不来的话,我们公司就得垮掉。
我说:我不是不想去,是我没那个本事!
韩经理说:你没有本事!好好!你看看我们公司谁有本事,你给我点出名来!
我生气地笑了一下说:你!
韩经理的驴眼又睁大了许多。他说:我?什么都要我干的话,我要你们干嘛?
我说:韩经理,说实话,这个钱非常难要,因为刚开始我就知道是个骗局,我已经给你说了,你说做生意就得冒风险,现在风险来了,别说我没提醒你?其实不是我不去,是我要不来钱,打官司肯定不行,你也知道了打官司是怎么回事,尤其是异地的官司,你就是打赢了,你也拿不来钱,反而会把事情弄僵,到时候你恐怕连水泥厂的大门都进不去。
韩经理用驴眼瞪着我,狠吸了两口烟,然后把烟头扔地下说:你说怎么办?
我坏笑了一下说:像你那样演戏还有可能!
韩经理嗓门突然提高了八度,他的口水喷了我一脸。他说:你说谁演戏?我是演戏是吧?我是不想给人钱,我是想给你们开工资!好!你不去就不去,我去,你回家歇着吧!
我又坏笑了一下说:其实你不赶我我也准备走了,因为你不是真正的生意人,生意人对生意有一种敏感的直觉,几乎不用思考,就能感觉到,他能感觉到哪个生意能做,哪个生意不能做!他能预感到危险,那需要敏锐的洞察力和穿透力!请问,韩经理先生,这些你有吗?
韩经理气的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他只是向我打了个走的手势。
我从容的笑了一下,从抽屉里拿起几本书,然后走出了办公室。
走到外面我突然觉得心情出奇的好。天格外的蓝,树格外的绿,路上的人格外的有生气。
我有了一种写作的冲动,这种冲动折磨的我死去活来。回到家就拿出了纸,我进入了一种激情状态,小梅李蓝韩经理的形象跃然纸上,这些活生生的形象活跃着我的思维,使我不能自己。我写下了标题《欲望的天空》,然后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人的欲望是原生的,但受周围环境的影响很大,比如:道德,社会制度,宗教信仰,文学艺术,家庭,甚至国家机器等,这些外在因素限制了原始的欲望,使原始的欲望得以压制。但在特定状态下,他会突然爆发,点燃你的激情,甚至让你进入激情休克。
我被写作的快感激动着,这种快感让我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我知道我进入了所谓的激情休克。
这个词来源于一本《怎样写小说》的英文教科书:“Ecstatic a。”美国是一个人人相信通过训练而成为各种职业人员的民族,因为以“How To。。。。。。”为书名的书有几千种包括“How To Write Fiction”(怎样写小说)其实经过“How To。。。。。。”训练而成为小说家的人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