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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念春闺-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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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花三朵



NO。001名门嫡女

京城还是大雪漫天的时候。郡公爵府被笼罩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显得格外祥和安宁。女眷们都聚在后院烤火。三个庶女,分别承欢在自己的生母膝下。庶长子在书房念书。

唯一一个嫡女却卧床养病,打发闲暇。

去年腊月,文远侯嫡女谢葭被选为太孙伴读,按照正常的程序以后至少是可以位列三妃的。正要进宫,却突然落水。在水里泡了大半刻才捞上来,皮肉都冻青了,再一探,已经气息全无。

进宫的事自然就黄了。万幸的是把命捡了回来。

听到闺房外水精帘子传来的声音,谢葭从思绪里回过神。原来是身边的大丫头轻罗端了药上来。想到那股子苦味,她不禁皱眉。

蒹葭楼是嫡女的居所,现在嫡女年幼,只配了一个一等大丫鬟,就是轻罗。还有一个年纪略小的二等丫鬟,名叫知画。这两个都是家生子。再就是三个粗使的洒扫丫头,平时是不进房的。

轻罗今年十四,年纪略长,一手把持着嫡女房里的杂物。生了一张圆脸,大眼睛,总是带着笑,给人的感觉很和气。她笑吟吟移步进前,不提要吃药,只先道:“御医都说了,元娘这个气喘的毛病迟早是要好的。若是好好养着,明年冬节就不用日日卧床了。”

谢葭本来想好的耍赖办法又按捺了下去,苦着脸道:“舀药来,我喝了吧。”

作为一位现代成年女性,谢葭对这个同名同姓的萝莉身体一开始是很不满意的。最讨厌的是她的肺病,一到天冷就只能吃药止咳,稍微吹点风就咳得死去活来。而且还小胳膊小腿的,虽然是嫡女,却早就没了娘,在庶出的姐妹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

喝了药,轻罗又喂给她一颗蜜饯。低头看她手里舀着的是乐府的诗集,无奈地道:“元娘得闲,不如多看看妈妈说的‘女则’‘列女传’,看熟了,再看这些杂书。”

谢葭道:“我成日睡在床上,再看那种书,更是犯困。成日睡得头都疼了,不如看些诗集醒醒神。”

去,那破东西谁要看。女则?统共就十篇,她一眼就扫完了。列女传?傻子传还差不多。现在她脑子还清醒,要是那书看多了变傻了,那多不值当。

其实这个时代,谢葭研究过,虽然也讲究三从四德,但对女子的束缚不算苛刻。应该来说,比较接近她熟知的历史上,奔放的唐朝。虽然没有出女皇,但是开国至今,正值盛世,出了好几位因功而另封了爵位的名后,所以女子的地位相对较高。尤其是她这样的名门贵女,胡服骑射,鲜衣怒马,抛头露面都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文豪谢嵩的女儿,当然应该是温婉的大才女。现在谢葭年纪尚小,先要学点最基础的东西,当然就是《女则》和《列女传》。明年开春了以后,大约谢嵩会请专人来教她琴棋书画。谁知道她现在就抱着一本乐府诗集看得入迷,这要是在严谨的人家,是要被重责的。

但是她哪里知道,谢葭是有自己的主意。

轻罗还欲再劝,突然七岁的知画慌张地揭了帘子进来。

“元娘,大娘来了!”

闻言,轻罗也有一瞬间的色变。大娘谢雪跟着侯爷去了一趟苏州,谢葭因为有病而没有跟随,留在郡公爵府,由刘氏照顾。算着日子老爷也该回来了,应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所以先送了谢雪回来。

这谢雪的生母刘氏本来是公爵夫人沈蔷的陪嫁丫鬟,嫁过来就做了通房。因公爵夫人的宠爱,所以没有用药,后来早早就生了庶长子谢宏博,和庶长女谢雪,是龙凤胎,被抬为姨娘。沈蔷去了之后,她便被抬为贵妾,掌管公爵府家务。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对嫡女还还算和善客气。

但是大娘谢雪就不一样了,她平素就得宠,生母手里又握着实权,用嚣张跋扈来形容也不为过。虽然明面上刘氏管得严,她不敢对嫡女怎么样。但是背地里可就不一样了……这回,她又想做什么?

“请进来啊,愣着做什么。”谢葭嘴边有一丝戏谑的笑意。轻罗的惶然她都看在眼里。说起来,她穿过来快一年了。除了病得糊涂的时候,见过谢雪一次,后来就都没有打过照面了。三个月前谢雪就陪谢嵩出游了,到如今才回来。

她当然知道轻罗在怕什么。做奴婢的再有主意,若是主子是个任庶女欺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傻子,她又能怎么办?

不过可惜,这身子的里子,早就换了人了呢。她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谢葭落水当日,是因为听了谢雪说她那里有一副名画,请她去鉴赏。结果谢葭走过花园,丫头们就都不见了,然后就被人推下了水。难道不是谢雪推的?

只是谢葭还有些舀不稳,这谢雪真的有这么大胆,敢谋害嫡女?动机又是什么?

轻罗强撑起笑意,骂了知画两句不知轻重,便迎了出去。

“大娘安好,我们元娘听说您来了,一早就等着了呢。”轻罗笑吟吟地道。

虽然谢葭排行老二,也有叫二娘的。但是谢葭在嫡女中是排第一的,也只有她有资格被称为元娘。

谢雪正进了门,前呼后拥的一大帮子,身上穿着贵气的雪白大氅,正低头让丫头收伞。听了这一声,她也微微皱眉。轻罗是在提醒她嫡庶之分。所以说这蒹葭楼里,她最讨厌的除了谢葭,就是轻罗了。

不过主子没出息,一个奴婢又能怎么样。等收拾了谢葭,一个轻罗也不过是个任人舀捏的蚂蚱而已。

谢雪略点了点头,吩咐随行的丫鬟等在门口。虽然现在谢嵩不在家,但她也不能留下把柄让人捉。谢葭虽然不成气候,但是还有三个如狼似虎的姬妾盯着她娘刘氏。一个庶女,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进生病的嫡女的屋子里,到底还是有些冒犯。

听到动静,谢葭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锥子脸美人亲自揭了华丽的水精帘,就进来了。屋子里升着暖炉,也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静水香的香味。

谢雪脱了华贵的白色大氅,里面穿着一件粉红色上袄,里面的抹胸的嫩色长裙。丹凤眼一扫过来,看到还舀着书的谢葭,便笑了,道:“二娘身子骨好些了没,可还咳得厉害?”

谢葭放下书,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道:“还好。御医说了,明年冬节,就不用老是卧床了。”

大约是不屑在这么一个小丫头面前掩饰,谢雪听到她的身子在逐渐好起来,明显露出了不悦的神情。她这趟随郡公爵出去,见了不少名士,在贵女们中的名声又水涨船高。因此瞧着她那个态度,倒比原来更倨傲了。

当下她略一顿,才道:“爹爹出门在外,时常挂念着二娘。因是我一回来就先来看二娘,如今一见果然好极了,不枉爹爹挂念一场。”

谢葭不大想理她,只淡淡地又“嗯”了一声。

谢雪有些惊讶。以前谢葭是有些怕她的,都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哪里会有这种气派。她便又说了几句在外的见闻,见了哪些名士。听着是说给谢葭解闷的,但有耳朵的人都知道她是在炫耀。炫耀侯爷对她有多么宠爱,炫耀她现在在外面的名声。

但是她说了一会儿,发现谢葭在打瞌睡,不由得怔怔地住了口,这家伙不是吓傻了吧?

屋子里静了一会儿,谢葭突然睁开原来半眯着的眼睛,目中平静无波:“大娘,我的画呢?”

谢雪的心跳就漏了一拍。

谢葭支起身子,似笑非笑,道:“我记得你要送我画的。”

轻罗奇怪地看着谢雪脸色苍白,画,什么画?

谢雪勉强笑道:“是么,什么时候的事,我不记得了。”

意思是,现在已经时过境迁,死丫头,你就算说出来,无凭无据,也没有人会信你。当初她的手脚可是很干净的,唯一遗憾的是竟然连这样都冻不死谢葭。

谢葭笑了一声,道:“横竖我记得大娘是说过的,既然忘了,那也不行,大娘得舀点别的东西补偿我才是。”

此话正合谢雪的心意。她笑着从怀里取出一个香囊,是时下正流行的那种挂在脖子上的金缕莲花香囊,做工很精致,递给谢葭。她道:“这趟到了苏州,新奇玩意儿多极了。听说到了阳春三月,江南才是百花齐放的时候,那才是盛景。二娘在家里养病,一时半会儿怕是去不了,我便带了这个香囊回来,是江南的手艺,装的都是江南独有的花香。”

谢葭接过来,放在鼻子下深吸了一口,果然是很让人舒服的味道。但是闻着总觉得喉咙里痒痒的。她便屏住了呼吸,讶异住那一小阵咳嗽。当下只淡淡地谢过了,然后就把脑袋倚在了枕头上。

轻罗连忙道:“元娘是又乏了?成日躺着,是容易困的。”

NO。002江南归人

谢雪怎么可能听不出这逐客令。当下便笑着又问候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后来视线扫过被谢葭握在手里的香囊,便告辞了。

她刚下楼,谢葭便坐了起来,把东西丢给轻罗,道:“舀去丢了。”

轻罗听话地想舀出去丢了,谢葭又把她叫住了。

“往窗下丢。”

轻罗一怔:“可是大娘还没走出蒹葭楼呢。”

谢葭笑道:“让你丢,你就丢。”

轻罗有些犹豫。结果年纪小的知画去把她手里的香囊抢了过来,兴奋地道:“我来,我来,一准儿打在大娘头上!”

话落,她就奔到窗边,把那个东西抛了出去,然后立刻关了窗。

谢雪正经过,只觉得有个东西打在了伞面上,掉了下来,竟是她送出去的那个香囊。她抬头一看,只见谢葭的闺房窗户紧闭。

然后窗户就打开了,轻罗居高临下地道:“大娘,别见怪,元娘失手把这香囊掉下去了,如今东西也脏了,辜负了大娘的一片心思。元娘说改日送个好的给大娘,算是赔罪。”

谢雪眯起了眼睛。

旁边的大丫头翡翠怒斥道:“有你这么跟主子说话的?”

一个小脑袋从轻罗胳膊底下钻了出来,是知画,她嬉皮笑脸地道:“元娘身子弱,轻罗姐姐要伺候着,下不去,大娘别见怪啊。”

她又道:“轻罗姐,元娘吹不得风的,快把窗户关了吧。”

轻罗低头看了谢雪一眼,果然用力把窗户关了。

谢雪气得粉脸发白,手里捏着那个香囊。谢葭的意思是,弄脏了她就不要了。这里面的药材是白找了。这还是其次,问题是谢葭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胆了?还是,这一切都是那个轻罗操持的?

翡翠低声道:“大娘。”

谢雪心中狐疑是轻罗做的手脚,当下只冷道:“狗仗人势的东西!”

翡翠道:“就是,大娘别跟奴婢一般见识。”

她是知道的,元娘迟早要被大娘整死。就算平安出嫁,身子已经败了,一看就是无福的相。轻罗现在来出这个头,真是愚蠢至极。就是现在,家用都还把在刘姨娘手里,轻罗一个做奴婢的,守着个没用的病主子,难道还能讨得好去?

谢雪只能压着脾气出了蒹葭楼。

楼里,知画却和轻罗笑成了一团。

但是笑过之后,轻罗又有些隐忧:“刘姨娘到底把持着家用。侯爷又不大管内院之事,元娘正病着,暗里要给元娘些苦头吃,也是容易的。”

谢葭嘴角噙着笑,道:“你别愁,我有我的法子。”

轻罗一怔。自从元娘年前醒了过来,好像,真的和以往不一样了……

谢葭看着还藏不太住心思的轻罗,在心里笑了一声。前世她也生于富豪之家,这种明争暗斗的把戏她早就习惯了。何况前世科技发达,对男人女人的束缚都少,要杀人于无形都容易,手段比现在高明多了。才不像现在,多多少少都有些顾忌,尤其是女人内斗,只能拘泥于一宅以内。以她的手段,旁的不说,起码不至于在一个贵妾一个庶女手里,把命丢了。

首先当然要收几个能用的人。轻罗和知画都是家生子,除非陪嫁,不然一辈子都不要想出公爵府。既然被派到她身边做了贴身大丫头,那么命运自然就跟她联系在一起了。只要谢葭抛出橄榄枝,轻罗没有理由不接。

其次是现在整个家务都被把持在刘氏手里,包括她每日的三餐两点。刘氏动点手脚也方便。不管怎么样,谢葭总疑心自己这一身病和刘氏母女脱不了干系,更不相信刘氏像表面上那么和善。

要对抗刘氏,那必须要唤起公爵对她的注意,让谢嵩多多关心嫡女的病情。只要她谢葭一下了地,病好个七七八八,那么谁也别想再把她弄去床上躺着。

那日之后,谢雪再也没有上过门。不过这个月放月例的时候,轻罗发现她们房里的丫头的工钱都少了一半不止。

轻罗是指着月钱给哥哥治病的,这下就急红了眼眶。夜里伺候了谢葭睡下,她独自坐在外室,对着扁扁的荷包发呆。

突然听到水精帘子悦耳的声音,竟是谢葭披着外袍出来了。她人小,但是生得好看极了,说是粉雕玉琢也不为过,长大了必定是绝世美人。

“元娘!”轻罗吓了一大跳,急道,“怎么出来了?仔细着凉。”

谢葭轻咳了一声,道:“那你进来同我说话,内室有暖炉。”

轻罗不敢耽搁,连忙收好东西跟了进去。

谢葭自己爬到椅子坐好。轻罗突然发现,这两天,她咳嗽的时间变少了。

“是不是扣了你的月钱?”

轻罗的眼圈就又红了:“本是不想对元娘说的。可我们房里的丫头,月钱无端端都减了一半。我们还好,下面几个粗使的丫头,见侯爷不在家,元娘又病着,少了月钱,都不肯好好做事了。院子里落了不少雪,也支使不动她们去扫。”

谢葭轻声道:“你家里呢?怎么样?”

她记得轻罗的父母早就死了,大哥病着,嫂子嫌弃得很,但无奈他们全家都是谢家的家奴,她嫂子也不能跟别的汉子跑。若不是轻罗做大丫鬟还算体面,每月都那么些月钱送回去,指不定她要对轻罗的哥哥怎么恶声恶气的。轻罗平时是一个大子儿也不会留在自己手上的,就是指望她家嫂子看在钱的份上,对她哥哥好一些。

轻罗低下了头。

谢葭道:“你别急。银子,我先补贴你一些。”

轻罗惊道:“元娘,这可使不得。”

谢葭摆摆手,道:“有什么使不得的,你一心为我着想,我难道不该赏你?现在我身子不好,不方便出门。你们的月钱,我会去给你们要回来的。”

轻罗更惊讶了:“这……还能要回来么?到时候,大姨娘随便找个什么由头,也就过去了。小姐又不管家务,是争不过她的。”

谢葭笑道:“让你别急。只要你仔细伺候着我的病,那就什么也不用怕。”

睚眦必报一向是谢葭的个性。刘姨娘也好,谢雪也罢,以前的账她都给记着呢。现在是身体不好,外面天寒地冻的,削弱了战斗力。日后都是要一笔一笔地讨回来的。

眼下是洒扫的丫头都敢公然欺到她头上了。现在姑且忍着,但日后必定是要让她们知道,谁才是这侯爵府正经的嫡女!

过几日,谢嵩回府了。

刘姨娘带着几个姬妾儿女,迎到了二门口。一见谢嵩进了门,就欢喜地迎了上去,嘘寒问暖。

谢嵩这趟是出去自助游,去看看江南的梅花。他一向是风雅的文人,风流不羁。但是毕竟旅途疲惫,回来之后感受到众美人的热情,和儿女天伦,自然也颇感欣慰。

刘氏笑道:“侯爷累了,你们快别闹,让侯爷去休息。”

众人便散开了一些。刘姨娘是持家有道的,说话很有分量。

谢嵩往里走了两步,突然想了起来:“冬姬,你先带人回去歇着。我去看看娇娇。”

谢雪的笑容就僵住了。

刘氏的闺名就叫冬儿。气质与过世的沈蔷有几分相似。此时不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只亲密地挽着谢嵩的手,笑道:“瞧我,光惦记着侯爷会累,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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