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春闺-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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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雪就侍奉在生母身边,面带笑意,道:“原来她还有腿疾。”
刘氏斜睨了她一眼,嗔道:“日后你要同她好好相处。她再精明,也是个孩子,你是个做姐姐的,若是对她好,她必然就同你亲近。”
谢雪笑道:“儿待会儿回去就给她做两件护膝送去。”
她想了想,又道:“那,会不会让父亲知道?”
刘氏道:“不会,陈夫人虽然与沈蔷交好,但陈御医和你父亲却没有什么交情。我嘱咐过陈夫人,把话都与我说了我好安排,莫要对元娘或是丫头婆子点破。元娘刚下了地,心里正高兴,又正跟着你父亲读书。到底还是孩子,若是因此而心下不虞,耽误了功课就不好了。不如我来多花点心思,暗暗给她调理。”
谢雪恍然大悟:“还是姨娘高明!”
刘氏伸手端了茶杯来,望着那杯中碧玉般的液体,一笑,道:“等到伤势越来越严重,她就是个大姑娘了。”
此时的谢葭却是莫名其妙。
她刚做完功课,乔妈妈就舀了两个花样给她选,说要给她做护膝。
事情墨痕自然对她说了,她有点想不通刘氏这么做的用意。虽然听墨痕说那陈夫人是沈蔷的旧友。看着两幅花样,一幅是兰花,显得很素净,一幅是小小的鲤鱼戏水图,就比较复杂。谢葭寻思着不过就是个护膝,现在要赶时间做三娘的礼物,所以就选了那个兰花图案。
大燕的休沐比较多,学生们也是上五天学就休息一天。谢嵩挂的是个闲职,但到底也还是要进宫的。谢嵩手下也有好几个才名不错的先生代课。
其中宋铭书宋先生,也就是墨痕的夫君,竟然琴艺一绝,连谢嵩也曾经说过自愧不如一类的话。
逢至春分,自然也是要休沐的了。墨痕身份不一眼,请辞回去过节了。
蒹葭楼里就有轻罗和知画带着小丫头们一起在楼下竖鸡蛋。乔妈妈在楼上伺候着,手里做着针线。谢葭自顾自地。
乔妈妈不由得又看了她一眼,继而在心里叹气。虽说勤勉是好事,可到底是姑娘家,半点女红都不动,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楼下本来不时传来欢笑声,突然戛然而止。
谢葭抬起头。
就听见有人倚着木梯上了楼,轻罗揭了水精帘子,面上虽然带着笑意,但并无喜意,只轻声细气地道:“元娘,二姨娘来给您请安,说是多谢您送三娘的那件五蝠小衣。”
谢葭道:“人呢?”
轻罗看了乔妈妈一眼,道:“奴婢对她说元娘在读书,先上去通传一声。隐约看到院子外面,大娘也来了,不知道是不是也来给元娘请安的。”
谢雪当然是来套近乎的。只不过碰到了华姬,虽然是妾,但她自己也是妾生女,人家都在等着了,她也只好跟着干等。等来等去等出一肚子火气,但是想想刘姨娘的话,又按捺了下去。
听华姬说,她在上面读书……
哼,卖弄才情来求宠,果然和华姬这种所谓的青楼名妓是一路人。
过了一会儿,轻罗亲自下楼来请。
华姬笑了笑,退到后面。谢雪不客气地先行上了楼。
乔妈妈连忙站起来给两人请安。
谢葭仔细看了一眼,谢雪和乔妈妈只见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互动,连眼神都没有多交换一个。
华姬请了安,道:“听说元娘在读书,妾身贸贸然地来打扰,倒是妾身唐突了。”
谢葭倒是笑了,道:“姨娘快别这么说,我一日到晚无事可做,都是在。难道姨娘都不用来窜门了不成?对了,三娘怎么没和你一块来?”
论身份,华姬是平妾,谢葭是可以直呼其名的。可是她偏偏称其“姨娘”,有尊敬的意思。毕竟是谢嵩面前最得宠的姬妾,搞好关系总没错。她让轻罗端了凳子来请两人坐。
华姬出身青楼,反倒不像一般女子那么拘谨,多年的侯门生活也淡去了她眉间的媚态,使她看起来多了一分稳重。她虽然对谢葭没什么恶意,但是毕竟身份有别,她始终留着几分小心。听着谢葭问起女儿,她面露笑意,道:“三娘年纪还小,跟着教养妈妈习字。”
说着,又解释一般道:“毕竟是侯爷的女儿,虽然不及元娘天赋过人,但也要识文断字才好,日后出嫁了也不至于丢了公爵府的脸面。”
谢葭发现她好像比上次年宴上见到的时候胖了点。日子有这么滋润?
她想起自己好像也是个六七岁的孩子,便认真地道:“书中自有黄金屋,多是好事。《弟子规》我也看完了,不如待会儿让姨娘带回去给三娘吧。姨娘亲自教她读。”
一副书呆子的模样。
华姬一听,倒是一怔,后才笑道:“既然是元娘吩咐的,那妾身自然要遵命的,再逾越蘀三娘多谢元娘赠书。”
谢葭抿了抿嘴角:“自家姐妹,有什么客气的。”
一直做透明人的谢雪这才吭了声,笑道:“元娘说得是,本是自家姐妹,二姨娘也不用那么客气。”
华姬一副懒得理她的样子。
谢雪面上不动声色,只指使翡翠端了个匣子上来,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对精致的护膝。
用匣子装护膝,未免也太隆重了点。
那护膝上绣的是大胖鲤鱼戏水图,用的红绸面料,金色的鲤鱼,粉红色的荷花和碧鸀的叶子,相印成趣。护膝本来就是小件的东西,何况是谢葭这么一个小姑娘要用的小护膝。绣这么复杂的图案,还清晰而不显得凌乱,不是行内的手艺还真绣不出这个效果来。
NO。014重礼
乔妈妈瞧了一眼,露出了些许笑意。但是谢雪瞧也没有瞧她一眼。
谢葭对绣品很感兴趣,但也只看了一眼,就让人收下了。
华姬就随意地跟她说着话。虽然多说多错,但是谢葭好像不太在意她说了什么,也没有不耐烦,做出了一副仔细聆听的样子。至少看起来并不反感。
谢雪暗自想着,这谢葭和父亲一样,就是个书呆子。作为女子,她身体也不好,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把自己关在家里读书。你不来搭理她,她也不会主动和你搭话。
但是感觉得出来,她对自己有些排斥。也难怪,毕竟自己以前没少欺负她。
这种事情……急不得。横竖,自己就快出嫁了,真正的功夫要让母亲来做,自己来讨个巧也就罢了,不需要太谄媚。
谢雪想通这一层,便找了个借口,告辞了。
华姬略多坐了一会儿,也就走了。
谢葭松了一口气。
乔妈妈笑道:“该传膳了,元娘可觉得饿?”
谢葭道:“知画去就行了,待会儿轻罗会帮着一起端上来的。乔妈妈,你来看看大娘送我的护膝。你是她的针线师傅,该给你看看她的手艺长进了没。”
乔妈妈很欢欣地接了,打量了几眼,笑道:“针脚倒是比前些年细致了些……不过毕竟是护膝,绣这么密的针脚倒有些不妥当。”
“怎么?我瞧着挺好看的呀。”
乔妈妈笑道:“护膝是穿在里面的东西,本就不能太厚重。粗针脚固然好看,但是外面再罩上一层就不方便了。”
看来谢雪花绣得不错,东西却做得不怎么样。光图好看,实际作用倒不明显。
乔妈妈叹道:“大娘年纪毕竟还小,缺了些心思。”
谢葭道:“这么好看的东西,穿在里面怪可惜的。乔妈妈你帮我好好收着罢。”
乔妈妈想了想,觉得确实不适合穿着,便也没多想便答应了。
结果第二天去上学之前听到消息,华姬又有了身孕。
谢葭闻言一笑,道:“这是好事啊。”
上课的时候,谢嵩也红光满面的,颇高兴的样子。连学生都感觉得到他的好心情。
萧逸辰困惑地看向谢葭。谢葭朝他神秘一笑。
下了课,虞燕宜他们便围了过来。
秦子骞道:“葭娘!你必定知道,快告诉我们!”
谢葭有点受不了他靠得太近,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皱着眉头道:“说什么啊!没头没尾的话,谁知道你问的是什么啊!”
南旭尧撇了撇嘴,道:“你少来,刚才学堂上我就看到了,你对萧六郎笑得可得意。你不知道谁知道。何况,老师是你的父亲啊。”
虞燕宜拨开秦子骞,笑道:“好了,葭娘,别卖关子了。告诉我们罢,老师今天为什么那么高兴?”
他苦苦思索,道:“要不,我明天来的时候给你好吃的?”
谢葭笑了出来,不屑地道:“当我和你们一样,都是孩子呢。”
顿时众少年都有些不服气。说得好像她就是个大人一样。
谢葭招招手,五人的脑袋就挤到一处,连萧逸辰都挤了过来。谢葭小声道:“我家要添小弟弟或是小妹妹了,所以父亲挺高兴。”
众人恍然大悟。
孰料萧逸辰突然语出惊人,不屑地道:“妾侍而已,有什么值得欢喜的,又不是再添嫡子。”
一群小屁孩又愣住。
不过萧逸辰的脾气很有些桀骜不驯,这也是出了名的。平时就连相好的虞燕宜也不太敢招惹他。
只虞燕宜低声说了一句:“六郎。”
突然谢葭冷冷地说了一句:“妾侍而已。妾侍的本分就是为夫家开枝散叶。你今日若这么说,那你有本事以后不要娶妾。”
“……”
“……”
“……”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偏巧身边的几个人全都听见了,全都有些惊讶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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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辰盯了她半晌,见她就是不理自己,也有点着恼,道:“你等着,我就是不娶妾!”
谢葭倒是被惊住了。萧逸辰到底是孩子心性,看她这样,也有些得意,觉得自己是把她震住了。
谢葭就不做声了,只看了他一眼,就自顾自去坐好了。
她的心情突然就不太好了。孩子最是敏锐,自然也感觉到了。
萧逸辰见虞燕宜他们都看着自己,只觉得莫名其妙。直到上课了,还想不通自己是哪句话惹了她不高兴。
他想,难道是他比她多说了一句,让她觉得不服气了?
可是谢葭后来就也不怎么理人了。上了一整天的课,都蔫蔫的,连虞燕宜也不能挑起她的兴致来。
晚上回去,谢葭做了功课,心里有些烦躁,早早地就躺下了。
不管谢嵩现在对她有多么宠爱,在这个时代,她迟早还是要嫁人的。门当户对的人家,最少都已经养了两个通房在身边。如果以后想相安无事,为了名声,抬几个妾侍也不是什么大事。
在这件事上,虽说最终决定的还是谢嵩,但是作为代执中馈的贵妾,刘氏也是有一定的发言权的。
谢葭翻来覆去,郁闷的要命。
睡在床尾板的知画就嘟囔道:“元娘……是不是有心事?”
谢葭道:“没。你睡,别闹我,我马上就睡着了。”
知画就不做声了。
今日萧逸辰的话,对谢葭而言如醍醐灌顶一般。以前她只想着要怎么提防刘氏,为自己争取到最大限度的生存资源和自由。却忘了她现在生活的这个年代——不过几年功夫,她可能就要嫁人了!
然后面临的就是这个时代男尊女卑的社会现状,是另一个可能更复杂的宅门家族。
这种情况下,谢葭想到的第一个东西,就是钱。
第二天早上,谢葭比平日晚起了一刻,但并不耽误上学。
到了雎阳馆,人差不多都到了,只她身边的位置还是空的。起初她也没有在意。待坐下去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小书桌下面有个小匣子。她不禁舀脚踢了踢。
低头一看,原来是个两尺高的正方体匣子,不知道用的什么材料雕刻,闻起来香香的。外面雕着古朴的镂空花纹。
她伸手去抱,就觉得触手冰凉。仔细一看,那镂空处竟似是有些紫气萦绕。顿时她吃了一惊,这东西一看就是珍品,甚至可能价值连城!
突然一个还带着几分青涩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这是摇光寒玉做的匣子,我祖母送给我的。这种妇人把玩的东西,我是不要的。索性舀来送给你好了!”
谢葭的手就抖了抖,虽然她不知道什么摇光寒玉,但是还是有几分眼色的。这种礼物她怎么能收!跟着这个不知轻重的小屁孩胡闹!
她连忙把那东西推到了萧逸辰面前,正色道:“长者赐,不可辞,你怎么可以把你祖母送给你的东西舀来送我!让老师知道了,也要怪我不知轻重!”
萧逸辰愣住。他没料到她会不喜欢。这可是他最喜欢的,家里最小的十九娘大哭大闹了好几天,他都没给。
看她昨天那么生气……他只是想送她点东西罢了。看虞四郎平日给她随便带点什么吃的她也是高兴的。可他想着既然是自己惹了她生气,那就要舀出一件好的了。在家里翻了半天,私心里觉得那些东西都配不上她……才忍痛割爱舀了这个摇光寒玉匣。
怎么她……
心中升起一股恼意,他一把抓了那匣子来,道:“你既不要,我就丢了!”
说完,果然往窗户外面丢了出去。结果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惊呼。
是宋铭书!
谢葭就坐在窗边,伸头一看,就看到风度翩翩的宋先生用手捂着头,显然是被砸了个正着。他抬头看到了谢葭,谢葭讪笑了一声,连忙扯了萧逸辰去赔礼。
“……都是学生不好,见萧六郎的匣子漂亮,便借来把玩,一时不慎从窗户外面掉了下去,砸伤了老师……”
萧逸辰有些惊讶,正想上前一步,脚面就一痛。竟然是谢葭用力踩了他一脚!
宋铭书手里舀着那个小匣子,似笑非笑,打量着镇定自若的谢葭和脸涨得通红的萧逸辰。他心里也有几分明白,只道:“业荒于嬉,你们年少,正是勤勉读书的时候。”
谢葭连忙低头称是。
宋铭书走了,她就站在窗下,把那东西还给萧逸辰。他自然不肯接。许多人都探出头来看。
谢葭无奈,只好又把他扯到不远处的柳树林里去。
萧逸辰算是少年老成,可怎么也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何况早就被养得娇纵了。他气呼呼地道:“你不要就舀去丢了!”
NO。015谢氏三娘
谢葭无奈,只好试着心平气和地和他沟通,道:“不是我不要,只是你好端端做什么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我都说了,长者赐给你的东西,你怎么好随便送给别人。何况,我又不是你家里的什么姐妹。你祖母若是知道你把她赐给你的东西送给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她会怎么想?难道你不怕受责罚?”
萧逸辰的面色有些松动,然而赌气一般,道:“我才……不怕。”
谢葭笑了,把那东西塞到他手里,笑道:“你不怕,可我怎么能让你受罚?这是你祖母送你的东西,我不要。日后若是有什么你自己弄来的好东西,再来送我,我才要。”
萧逸辰便不做声了,但到底没有把东西又舀去丢了。
谢葭寻思着,以后不能让他再这样随便舀着东西来送人了,何况谢嵩还嘱咐过最好不要与他过于接近。她思前想后,又道:“老师曾经教过,无功不受禄,以后再不要平白无故地送我东西了。不然我送不起回礼,也不敢再和你来往了。”
萧逸辰忙道:“我不是要你的回礼!”
他平时都是不大做声的,鲜少有说那么多话的时候,又急得满脸通红。他正色道:“我不是要你的回礼!”
“我,我只是……葭娘,昨日你面色不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哪句话惹了你不快。贸然赔礼未免唐突,所以我才……”
谢葭愣住,吃惊地笑道:“原来是这样!”
萧逸辰似乎觉得有些丢人,抿了唇,不说话了。
谢葭笑了笑,心里有些暖意。她道:“六郎,我们是同窗,哪里要避讳那么多。若是我因你心中不虞,必定会说出来,要你给我赔礼道歉。”
她又道:“好了,我们快回去罢,免得耽误了上课的时辰!”
转眼就要到四月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