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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苏轼集-纯文本无空格版-第1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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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六年,而惠卿叛安石,上书告其罪,苟可以覆王氏者,靡不为也。由是天下服公先知。

公求补外,上犹欲用公,公不可。以端明殿学士出知永兴军。朝辞进对,犹乞免本路青苗、助役。

宣抚使下令,分义勇四番,欲以更戍边。选诸军骁勇,募闾里恶少为奇兵,调民为乾粮炒饭,虽内郡不被边,皆修城池楼橹如边郡;且遣兵就粮长安、河中、,三辅骚然。公上疏,极言:“方凶岁,公私困弊,不可举事。而永兴一路城池楼橹皆不急,乾粮炒饭昔尝造,后无用腐弃之。宣抚司令,臣皆未敢从。若乏,军兴,臣坐之。”于是一路独得免。

顷之,诏移知许州,不赴,遂乞判西京留司御史台以归。自是绝口不论事。以祀明堂恩,加上柱国。

至熙宁七年,上以天下旱、蝗,诏求直言。公读诏泣下,欲默不忍,乃复陈六事。一青苗,二免役,三市易,四边事,五保甲,六水利,此尤病民者,宜先罢。又以书责宰相吴充:“天子仁圣如此,而公不言,何也?”

元丰五年,公忽得语涩疾,自疑当中风,乃豫作遗表,大略如六事加详尽,感慨亲书,缄封置卧内。且死,当以授所善范纯仁、范祖禹使上之。

凡居洛十五年,再任留司御史台,四任提举崇福宫。官制行,改太中大夫加资政殿学士。

神宗崩,公赴阙临。卫士见公入,皆以手加额,曰:“此司马相公也。”民遮道呼曰:“公无归洛,留相天子,活百姓。”所在数千人聚观之。公惧,会放辞谢,遂径归洛。

太皇太后闻之,诘问主者,遣使劳公,问所当先者。公言:“近岁士大夫以言为讳,闾阎愁苦于下,而上不知;明主忧勤于上,而下无所诉,此罪在群臣,而愚民无知,归怨先帝。宜下诏首开言路。”从之。下诏榜朝堂,而当时有不欲者,于诏语中设六事以禁切言者曰:“若阴有所怀,犯非其分,或扇摇机事之重,或迎合已行之令,上以观望朝廷之意以侥幸希进,下以眩惑流俗之情以干取虚誉,若此者,必罚无赦。”太皇太后封诏草以问公。公曰:“此非求谏,乃拒谏也。人臣惟不言,言则入六事矣。”时太府少卿宋彭年、水部员外郎王谔皆应诏言事,有欲借此二人以惩天下言者皆以非职而言,赎铜三十斤。公具论其情,且请改赐诏书,行之天下。从之。于是四方吏民,言新法不便者数千人。

公方草具所当行者,而太皇太后已有旨,散遣修京城役夫,罢减皇城内觇者,止御前工作,出近侍之无状者三十余人,戒敕中外无敢苛刻暴敛,废导洛司物货场,及民所养户马宽保马限,皆从中出,大臣不与。公上疏谢:“当今急务,陛下略已行之矣。小臣稽慢,罪当万死。”诏除公知陈州,且过阙入见,使者劳问,相望于道。至则拜门下侍郎。公力辞,不许。数赐手诏:“先帝新弃天下,天子冲幼,此何时,而君辞位耶?”公不敢复辞,以覃恩迁通议大夫。

初,神宗皇帝以英伟绝人之资,励精求治,凛凛乎汉宣帝、唐太宗之上矣。而宰相王安石用心过当,急于功利,小人得乘间而入,吕惠卿之流以此得志,后者慕之,争先相高,而天下病矣。先帝明圣,独觉其非,出安石金陵,天下欣然,意法必变,虽安石亦自悔恨。其去而复用也,欲稍自改,而惠卿之流,恐法变身危,持之不肯改。然先帝终疑之,遂退安石,八年不复召,而惠卿亦再逐不用。元丰之末,天下多故。及二圣嗣位,民日夜引领以观新政,而进说者以为三年无改于父之道,欲稍损其甚者,毛举数事以塞人言。公慨然争之曰:“先帝之法,其善者,虽百世不可变也。若安石、惠卿等所建,为天下害非先帝本意者,改之,当如救焚拯溺,犹恐不及。昔汉文帝除肉刑,斩右趾者弃市,笞五百者多死。景帝元年即改之。武帝作盐铁、榷酤、均输等法。昭帝罢之。唐代宗纵宦官,公求赂遗,置客省拘滞四方之人。德宗立未三月,罢之。德宗晚年为宫市,五坊小儿暴横,盐铁使月进羡余。顺宗即位,罢之。当时悦服,后世称颂,未有或非之者也,况太皇太后以母改子,非子改父。”众议乃定。

公以为:“治乱之机,在于用人。邪正一分,则消长之势自定。每论事,必以人物为先。凡所进退,皆天下所谓当然者,然后朝廷清明,人主始得闻天下利害之实。”遂罢保甲团教,依义勇法,岁一阅。保马不复买,见在者还监牧给诸军。废市易法,所储物皆鬻之,不取息,而民所欠钱皆除其息。京东铸铁钱,河北、江西、福建、湖南盐及福建茶法,皆复其旧。独川、陕茶,以边用,未即罢,遣使相视,去其甚者。户部左右曹钱谷,皆领之尚书。凡昔之三司使事,有散隶五曹及寺监者,皆归户部,使尚书周知其数,量入以为出。于是天下释然,曰:“此先帝本意也,非吾君之子,不能行吾君之意。”时独免役、青苗、将官之法犹在,而西戎之议未决也。

山陵毕,迁公正议大夫。公自以不与顾命,不敢当,诏不许。

元元年正月,公始得疾。诏公与尚书左丞吕公著朝会,与执政异班再拜而已,免舞蹈。公疾益甚,叹曰:“四患未除,吾死不瞑目矣。”乃力疾上疏论免役五害,乞直降敕罢之,率用熙宁以前法。有未便,州县监司节级以闻,为一路一州一县法。诏即日行之。又论西戎大略,以和戎为便,用兵为非。时异议者甚众,公持之益坚。其后太师文彦博议与公合,众不能夺。又论将官之害,诏诸将兵皆隶州县,军政委守令通决之。又乞废提举常平司,以其事归之转运使及提点刑狱。公谓监司多新进少年,务为刻急,天下病之,乞自太中大夫待制以上,于郡守中举转运使、提点刑狱,于通判中举转运判官。又以文学、德行、吏事、武略等为十科,以求天下遗才,命文臣升朝以上,岁举经明行修一人,以为进士高选。皆从之。

拜左仆射。疾稍间,将起视事,诏免朝觐,许以肩舆,三日一入都堂或门下尚书省。公不敢当,曰:“不见君,不可以视事。”诏公肩舆至内东门,子康扶入对小殿,且曰毋拜。公惶恐入对延和殿,再拜。遂罢青苗钱,专行常平粜籴法,以岁上中下熟为三等,谷贱及下等则增价籴,贵及上等则减价粜,惟中等则否,及下等而不籴,及上等而不粜皆坐之。时二圣恭俭慈孝,视民如伤,虚己以听公。公知无不为,以身任天下之责。

数月复病,以九月丙辰朔,薨于西府,享年六十八。太皇太后闻之恸,上亦感涕不已。时方躬祀明堂,礼成不贺,二圣皆临其丧,哭之哀甚,辍视朝三日。赠太师、温国公,衤遂以一品礼服,赙银三千两,绢四千匹,赐龙脑水银以敛。命户部侍郎赵瞻入内,内侍省押班冯宗道护其丧,归葬夏县,官其亲族十人。

公忠信孝友,恭俭正直,出于天性。自少及老,语未尝妄,其好学如饥渴之嗜饮食,于财利纷华,如恶恶臭,诚心自然,天下信之。退居于洛,往来陕郊,陕洛间皆化其德,师其学,法其俭,有不善,曰:“君实得无知之乎!”博学无所不通,音乐、律历、天文、书数,皆极其妙。晚节尤好礼,为冠婚丧祭法,适古今之宜。不喜释、老,曰:“其微言不能出吾书,其诞吾不信。”

不事生产,买第洛中,仅庇风雨。有田三顷,丧其夫人,质田以葬。恶衣菲食,以终其身。

自以遭遇圣明,言听计从,欲以身徇天下,躬亲庶务,不舍昼夜。宾客见其体羸,曰:“诸葛孔明二十罚以上皆亲之,以此致疾,公不可以不戒。”公曰:“死生命也。”为之益力。病革,谆谆不复自觉,如梦中语,然皆朝廷天下事也。既没,其家得遗奏八纸,上之,皆手札论当世要务。京师民画其像,刻印鬻之,家置一本,饮食必祝焉。四方皆遣人购之京师,时画工有致富者。

有《文集》八十卷,《资治通鉴》三百二十四卷,《考异》三十卷,《历年图》七卷,《通历》八十卷,《稽古录》二十卷,《本朝百官公卿表》六卷,《翰林词草》三卷,《注古文孝经》一卷,《易说》三卷,《注系辞》二卷,《注老子道德论》二卷,《集注太元经》八卷,《大学中庸义》一卷,《集注扬子》十三卷,《文中子传》一卷,《河外谘目》三卷,《书仪》八卷,《家范》四卷,《续诗话》一卷,《游山行记》十二卷,《医问》七篇。

其文如金玉谷帛药石也,必有适于用。无益之文,未尝一语及之。初,公患历代史繁重,学者不能综,况于人主,遂约战国至秦二世,如左氏体,为《通志》八卷以进。英宗悦之,命公续其书,置局秘阁,以其素所贤者刘、刘恕、范祖禹为属官。凡十九年而成,起周威烈王讫五代,上下一千三百六十二载。其是非疑似之间,皆有辩论。一事而数说者,必考合异同而归之一,作《考异》以志之。神宗尤重其书,以为贤于荀悦,亲为制叙,赐名《资治通鉴》,诏迩英读其书,赐颍邸旧书二千四百二卷。书成,拜资政殿学士,赐金帛甚厚。

娶张氏,礼部尚书存之女,封清河郡君,先公卒,追封温国夫人。子三人,童、唐皆早亡,康今为秘书省校书郎。孙二人,植、桓皆承务郎。

公历事四朝,皆为人主所敬。然神宗知公最深。公思有以报之,常摘孟子之言曰:“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谓吾君不能谓之贼。”故虽议论违忤,而神宗识其意,待之愈厚。及拜资政殿学士,盖有意复用公也。夫复用公者,岂徒然哉?将必行其所言。公亦识其意,故为政之日,自信而不疑。呜呼!若先帝可谓知人矣,其知之也深。公可谓不负所知矣,其报之也大。

轼从公游二十年,知公平生为详,故录其大者为行状。其余,非天下所以治乱安危者,皆不载。谨状。

《苏廷评行状》

公讳序,字仲先,眉州眉山人,其先盖赵郡栾城人也。曾祖讳钅斤,祖讳,父讳杲,三世不仕,皆有隐德。自皇考行义好施,始有闻于乡里,至公而益著,然皆自以为不及其父祖矣。皇祖生于唐末,而卒于周显德。是时王氏、孟氏相继王蜀,皇祖终不肯仕。尝以事游成都,有道士见之,屏语曰:“少年有纯德,非我莫知子。我能以药变化百物。世方乱,可以此自全。”因以面为蜡。皇祖笑曰:“吾不愿学也。”道士曰:“吾行天下,未尝以此语人,自以为至矣。子又能,不学,其过我远甚。”遂去,不复见。

公幼疏达不羁。读书,略知其大义,即弃去。谦而好施,急人患难,甚于为己。衣食稍有余,辄费用,或以予人立尽。以此穷困厄于饥寒者数矣,然终不悔。旋复有余,则曰:“吾固知此不能果困人也。”益不复爱惜。凶年鬻其田以济饥者。既丰,人将偿之,公曰:“吾固自有以鬻之,非尔故也。”人不问知与不知,径与欢笑造极,输发府藏。小人或侮欺之,公卒不惩,人亦莫能测也。

李顺反,攻围眉州。公年二十有二,日操兵乘城。会皇考病没,而贼围愈急,居人相视涕泣,无复生意。而公独治丧执礼,尽哀如平日。太夫人忧甚,公强施施解之曰:“朝廷终不弃,蜀贼行破矣。”

庆历中,始有诏州郡立学,士欢言朝廷且以此取人,争愿效职学中。公笑曰:“此好事,卿相以为美观耳。”戒子孙,无与人争入学。郡吏素暴苛,缘是大扰,公作诗并讥之。以子涣登朝,授大理评事。

庆历七年五月十一日终于家,享年七十有五。以八年二月某日葬于眉山县修文乡安道里先茔之侧。累赠职方员外郎。娶史氏夫人,先公十五年而卒,追封蓬莱县太君。生三子。长曰淡,不仕,亦先公卒。次曰涣,以进士得官,所至有美称。及去,人常思之,或以比汉循吏,终于都官郎中利州路提点刑狱。季则轼之先人讳洵,终于霸州文安县主簿。涣尝为阆州,公往视其规画措置良善,为留数日。见其父老贤士大夫,阆人亦喜之。晚好为诗,能自道,敏捷立成,不求甚工。有所欲言,一发于诗。比没,得数千首。女二人。长适杜垂裕,幼适石扬言。孙七人:位、份、不欺、不疑、不危、轼、辙。

闻之,自五代崩乱,蜀之学者衰少,又皆怀慕亲戚乡党,不肯出仕。公始命其子涣就学,所以劝导成就者,无所不至。及涣以进士得官西归,父老纵观以为荣,教其子孙者皆法苏氏。自是眉之学者,日益至千余人。然轼之先人少时独不学,已壮,犹不知书。公未尝问。或以为言,公不答,久之,曰:“吾儿当忧其不学耶?”既而,果自愤发力学,卒显于世。

公之精识远量,施于家、闻于乡闾者如此。使少获从事于世者,其功名岂少哉!不幸汩没,老死无闻于时。然古之贤人君子,亦有无功名而传者,特以世有知之者耳。公之无传,非独其僻远自放终身,亦其子孙不以告人之过也。故条录其始终行事大略,以告当世之君子。谨状。





●卷九十一
◎祭文四十一首
《祭欧阳文忠公文》

呜呼哀哉,公之生于世,六十有六年。民有父母,国有蓍龟,斯文有传,学者有师,君子有所恃而不恐,小人有所畏而不为。譬如大川乔岳,不见其运动,而功利之及于物者,盖不可以数计而周知。今公之没也,赤子无所仰芘,朝廷无所稽疑,斯文化为异端,而学者至于用夷。君子以为无为为善,而小人沛然自以为得时。譬如深渊大泽,龙亡而虎逝,则变怪杂出,舞鳅鳝而号狐狸。昔其未用也,天下以为病;而其既用也,则又以为迟;及其释位而去也,莫不冀其复用;至其请老而归也,莫不惆怅失望;而犹庶几于万一者,幸公之未衰。孰谓公无复有意于斯世也,奄一去而莫予追。岂厌世溷浊,身而逝乎?将民之无禄,而天莫之遗?昔我先君,怀宝遁世,非公则莫能致。而不肖无状,因缘出入,受教于门下者,十有六年于兹。闻公之丧,义当匍匐往救,而怀禄不去,愧古人以忸怩。缄词千里,以寓一哀而已矣。盖上以为天下恸,而下以哭其私。呜呼哀哉!

《祭魏国韩令公文》

天生元圣,必作之配。有神司之,不约而会。既生尧舜,禹稷自至。仁宗龙飞,公举进士。妙龄秀发,秉笔入侍。公于是时,仲舒、贾谊。方将登庸,盗起西夏。四方骚然,帝用不赦。授公钺,往督西旅。公于是时,方叔、召虎。入赞兵政,出殿大邦。恩威并行,春雨秋霜。兵练民安,四夷屈降。公于是时,临淮、汾阳。帝在明堂,欲行王政。群后奏功,罔底于成。召自北方,付之枢衡。公于是时,萧、曹、魏、邴。二帝山陵,天下悸恼。呼吸之间,有雷有风。有存有亡,有兵有戎。公于是时,伊尹、周公。功成而退,三镇偃息。天下嗷然,曷日而复。毕公在外,心在王室。房公且死,征辽是恤。呜呼哀哉!六月甲寅。人之无禄,丧我宗臣。我有黎民,谁与教之?我有子孙,谁与保之?巍巍堂堂,宁复有之!公之云亡,我无日矣。恸哭涕流,何嗟及矣。昔我先子,没于东京。公为二诗,以祖其行。文追典诰,论极皇王。公言一出,孰敢改评。施及不肖,待以国士。非我自知,公实见谓。父子昆弟,并出公门。公不责报,我岂怀恩。惟此涕泣,实哀斯人。有肉在俎,有酒在樽。公归在天,宁闻我言。呜呼哀哉!

《祭柳子玉文》

猗欤子玉,南国之秀。甚敏而文,声发自幼。从横武库,炳蔚文囿。独以诗鸣,天锡雄朱。元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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