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集-纯文本无空格版-第2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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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跋汉杰画山二首(之二)》
观士人画,如阅天下马,取其意气所到。乃若画工,往往只取鞭策皮毛槽枥刍秣,无一点俊发,看数尺许便卷。汉杰真士人画也。
《跋李伯时卜居图》
定国求余为写杜子美《寄赞上人诗》,且令李伯时图其事,盖有归田意也。余本田家,少有志丘壑,虽为绅,奉养犹农夫。然欲归者盖十年,勤请不已,仅乃得郡。士大夫逢时遇合,至卿相如反掌,惟归田古今难事也。定国识之。吾若归田,不乱鸟兽,当如陶渊明。定国若归,豪气不除,当如谢灵运也。
《跋李伯时孝经图》
观此图者,易直子谅之心,油然生矣。笔迹之妙,不减顾、陆。至第十八章,人子之所不忍者,独寄其仿佛。非有道君子不能为,殆非顾、陆之所及。
《跋卢鸿学士草堂图》
此唐卢丞相、段文昌本,今在内侍都知刘君元方家。元三年七月,予馆伴北使于都亭驿,刘以示予,为赋此篇。迨、过远来省,书令同作。
《跋南唐挑耳图》
王晋卿尝暴得耳聋,意不能堪,求方于仆。仆答之云:“君是将种,断头穴胸,当无所惜,两耳堪作底用,割舍不得?限三日疾去,不去,割取我耳。”晋卿洒然而悟。三日,病良已,以颂示仆云:“老坡心急频相劝,性难只得三日限。我耳已效君不割,且喜两家都平善。”今见定国所藏《挑耳图》,云得之晋卿,聊识此事。
《跋摘瓜图》
元稹《望云骓歌》云:“明皇当时无此马,不免骑驴来幸蜀。”信如稹言,岂有此权奇蹀躞与嫔御摘瓜山谷间如思训之图乎?然禄山之乱,崔图在蜀,储设甚备,骑驴当时虚语耳。
《书唐名臣像》
李卫公言唐俭辈不足惜。观其容貌,殆非所谓名下无虚士。
《书许道宁画》
泰人有屈鼎笔者,许道宁之师。善分布涧谷,间见屈曲之状,然有笔而无思致,林木皆ㄙ霭而已,道宁气格似过之,学不及也。
《书黄鲁直画跋后三首·远近景图》
此图燕贵之来昆仍云也。穷山野水,亦是林下人窠窟,然烈风偃草木,客子当藏舟入浦涂攵中,强人力牵挽,欲何之耶?双井永思堂书。
舟未行而风作,固不当行,若中途遇风,不尽力牵挽以投浦岸,当何之耶?鲁直怪舟师不善,预相风色可也,非画师之罪。绍圣二年正月十一日,惠州思无邪斋书。
《书黄鲁直画跋后三首·北齐校书图》
往在都下,驸马都尉王晋卿时时送书画来作题品,辄贬剥令一钱不直。晋卿以为言。庭坚曰:“书画以韵为主,足下囊中物,非不以千钱购取,所病者韵耳。”收书画者,观予此语,三十年后当少识书画矣。元九年四月戊辰,永思堂书。
画有六法,赋彩拂澹,其一也,工尤难之。此画本出国手,止用墨笔,盖唐人所谓粉本。而近岁画师,乃为赋彩,使此六君子者,皆涓然作何郎傅粉面,故不为鲁直所取,然其实善本也。绍圣二年正月十二日,思无邪斋书。
《书黄鲁直画跋后三首·右军斫脍图》
徐彦和送此本来,云是《王右军斫脍图》。予观此榻上偃蹇者,定不解书《兰亭序》也。右军在会稽时,桓温求侧理纸。库中有五十万,尽付之。计此风神,必有岩壑之姿耳。永思堂书。
谢安石人物为江左第一,然其为政,殊未可逸少意,作书讥诮,殆欲痛哭。此所谓君子爱人以德者。以纸五十万与桓温,何足道。此乃史官之陋,而鲁直亦云尔,何哉?书生见五十万纸,足了一世,举以与人,真异事耳。本传又云:“兰亭之会,或以比金谷,而以逸少比季伦,逸少闻之甚喜。”金谷之会,皆望尘之友也。季伦之于逸少,如鸱鸢之于鸿鹄,尚不堪作奴,而以自比,决是晋、宋间妄语。史官许敬宗,真人奴也,见季伦金多,以为贤于逸少。今鲁直又怪画师不能得逸少高韵,岂不难哉!余在惠州,徐彦和寄此画,求余跋尾,书此以发千里一笑。绍圣二年正月十二日,东坡居士书。
《跋醉道士图(并章子厚跋)》
仆素不喜酒,观正父《醉士图》,以甚畏执杯持耳翁也。子瞻书。
.仆观《醉道士图》,展卷末诸君题名,至子瞻所题,发噱绝倒。子厚书。
《再跋》
熙宁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再过长安,会正父于母清臣家。再观《醉士图》,见子厚所题,知其为予噱也。持耳翁余固畏之,若子厚乃求其持而不得者。他日再见,当复一噱。时与清臣、尧夫、子由同观。子瞻书。
酒中固多味,恨知之者寡耳。若持耳翁,已太苛矣。子瞻性好山水,尚不肯渡仙游潭,况于此而知味乎?宜其畏也。正父赴丰国时,子厚令武进,复题此,以继子瞻之後。己酉端午后一日。
《书墨》
余蓄墨数百挺,暇日辄出品试之,终无黑者,其间不过一二可人意。以此知世间佳物,自是难得。茶欲其白,墨欲其黑。方求黑时嫌漆白,方求白时嫌雪黑,自是人不会事也。
《试墨》
世人言竹纸可试墨,误矣。当于不宜墨纸上。竹纸盖宜墨,若池、歙精白玉板,乃真可试墨,若于此纸上黑,无所不黑矣。褪墨石砚上研,精白玉板上书,凡墨皆败矣。
《书徂徕煤墨》
徂徕珠子煤,自然有龙麝气,以水调匀,以刀圭服,能已鬲气,除痰饮。专用此一味,阿胶和之,捣数万杵,即为妙墨,不俟余法也。陈公弼在汶上作此墨,谓之黑龙髓,后人盗用其名,非也。
《记李公择惠墨》
李公择惠此墨半丸。其印文云“张力刚”,岂墨匠姓名耶?云得之高丽使者。其墨鲜光而净,岂减李廷父子乎?试复观之。劝君不好书,而自论墨拳拳如此,乃知此病吾辈同之,可以一笑。
《记李方叔惠墨》
李方叔遗墨二十八丸,皆麝,香气袭人,云是元存道曾ヘ阴平,得麝数十脐,皆尽之于墨。虽近岁贵人造墨,亦未有用尔许麝也。
《书清悟墨》
川僧清悟,遇异人传墨法,新有名。江淮间人,未甚贵之。予与王文甫各得十丸,用海东罗文麦光纸,作此大字数纸,坚韧异常,可传五六百年,意使清悟托此以不朽也。
《书张遇潘谷墨(寄王禹锡)》
麝香张遇墨两丸,或自内廷得之以见遗,藏之久矣。今以奉寄。制作精至,非常墨所能仿佛,请珍之!请珍之!又大小八丸,此潘谷与一贵人造者,谷既死,不可复得,宜宝秘也。
《书庞安时见遗廷墨》
吾蓄墨多矣,其间数丸,云是廷造。虽形色异众,然岁久墨之乱真者多,皆疑而未决也。有人蓄此墨再世矣,不幸遇重病,医者庞安时愈之,不敢取一钱,独求此墨,已而传遗余,求书数幅而已。安时,蕲水人,术学造妙而有贤行,大类蜀人单骧。善疗奇疾。字安常。知古今,删录张仲景已后《伤寒论》,极精审,其疗伤寒,盖万全者也。
《书吕行甫墨颠》
吕希彦行甫,相门子,行义有过人者,不幸短命死矣。平生藏墨,士大夫戏之为墨颠。功甫亦与之善,出其所遗墨,作此数字。
《书李公择墨蔽》
李公择见墨辄夺,相知间抄取殆遍。近有人从梁、许来,云:“悬墨满室。”此亦通人之一蔽也。余尝有诗云:“非人磨墨墨磨人。”此语殆可凄然云。
《书李宪臣藏墨》
余为凫绎颜先生作集引,其子复长道以李廷墨见遗,形制绝类此墨,以金涂龙及铭,云:“李宪臣所蓄赐墨也。”此墨最久而黑如此,殆是真耶?
《书石昌言爱墨》
石昌言蓄廷墨,不许人磨。或戏之云:“子不磨墨,墨当磨子。”今昌言墓木拱矣,而墨故无恙,可以为好事者之戒。
《书沈存中石墨》
陆士衡与士龙书云:“登铜雀台,得曹公所藏石墨数瓮,今分寄一螺。”《大业拾遗记》:“宫人以蛾绿画眉。”亦石黑之类也。近世无复此物。沈存中帅延,以石烛烟,作墨坚重而黑,在松烟之上,曹公所藏,岂此物也耶?
《书所造油烟墨》
凡烟皆黑,何独油烟为墨则白,盖松烟取远,油烟取近,故为焰所灼而白耳。予近取油烟,才积便扫,以为墨皆黑,殆过于松煤,但调不得法,不为佳墨,然则非烟之罪也。
《书别造高丽墨》
余得高丽墨,碎之,杂以潘谷墨,以清悟和墨法剂之为握子,殊可用。故知天下无弃物也,在处之如何尔。和墨惟胶当乃佳,胶当而不失清和,乃为难耳。清悟墨胶水寒之,可切作水精脍也。
《书冯当世墨》
冯当世在西府,使潘谷作墨,铭云“枢庭东ト”,此墨是也。阮孚云:“一生当着几纟两屐。”仆云:“不知当用几丸墨。”人常惜墨不磨,终当为墨所磨。
《书怀民所遗墨》
世人论墨,多贵其黑,而不取其光。光而不黑,固为弃物。若黑而不光,索然无神采,亦复无用。要使其光清而不浮,湛湛如小儿目睛,乃为佳也。怀民遗仆二枚,其阳云“清烟煤法墨”,其阴云“道卿既黑而光”,殆如前所云者,书以报之。
《书求墨》
阮生云:“未知一生当着几纟两屐。”吾有佳墨七十丸,而犹求取不已,不近愚耶?
《书雪堂义墨》
元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驸马都尉王晋卿致墨二十六丸,凡十余品。杂研之,作数十字,以观其色之深浅。若果佳,当捣和为一品,亦当为佳墨。予昔在黄州,邻近四五郡皆送酒,予合置一器中,谓之雪堂义樽。今又当为雪堂义墨也耶?
《书北虏墨》
云庵有墨,铭云“阳岩镇造”,云是北虏墨,陆子履奉使得之者。
《书廷墨》
昨日有人出墨数寸,仆望见,知其为廷也。凡物莫不然,不知者如乌之雌雄,其知之者如乌、鹄也。
《记夺鲁直墨》
黄鲁直学吾书,辄以书名于时,好事者争以精纸妙墨求之,常携古锦囊,满中皆是物也。一日见过,探之,得承晏墨半挺。鲁直甚惜之,曰:“群儿贱家(又鸟),嗜野鹜。”遂夺之,此墨是也。元四年三月四日。
《书茶墨相反》
茶欲其白,常患其黑。墨则反是。然墨磨隔宿则色暗,茶碾过日则香减,颇相似也。茶以新为贵,墨以古为佳,又相反矣。茶可于口,墨可于目。蔡君谟老病不能饮,则烹而玩之。吕行甫好藏墨而不能书,则时磨而小啜之。此又可以发来者之一笑也。
《记温公论茶墨》
司马温公尝曰:“茶与墨政相反。茶欲白,墨欲黑,茶欲重,墨欲轻,茶欲新,墨欲陈。”予曰:“二物之质诚然,然亦有同者。”公曰:“谓何?”予曰:“奇茶妙墨皆香,是其德同也。皆坚,是其操同也。譬如贤人君子,妍丑黔皙之不同,其德操韫藏,实无以异。”公笑以为是。
元五年十月二十六日,醇老、全翁、元之、敦夫、子瞻,同游南屏寺。寺僧谦出奇茗如玉雪。适会三衢蔡熙之子舀出所造墨,黑如漆。墨欲其黑,茶欲其白,物转颠倒,未知孰是?大众一笑而去。
《书柳氏试墨》
昨日有人点第一网龙团,香味十倍常茶。如使诸葛鼠须笔,金阑子入手,不似有锋刃。惟有此物似之。元八年三月十八日,过柳仲远试墨,书此。此墨云“文公桧鼯葛”,不知其所谓也。
《书李承晏墨》
近时士大夫多造墨,墨工亦尽其技,然皆不逮张李古剂,独二谷乱真,盖亦窃取其形制而已。吴子野出此墨,云是孙准所遗,李承晏真物也,当以色考之,仍以数品比较,乃定真伪耳。绍圣丙子十二月二十一日书。
《书潘谷墨》
卖墨者潘谷,余不识其人,然闻其所为,非市井人也。墨既精妙而价不二。士或不持钱求墨,不计多少与之。此岂徒然者哉!余尝与诗云:“一朝入海寻李白,空看人间画墨仙。”一日,忽取欠墨钱券焚之,饮酒三日,发狂浪走,遂赴井死。人下视之,盖趺坐井中,手尚持数珠也。见张元明,言如此。
《试东野晖墨》
世言蜀中冷金笺最宜为墨,非也。惟此纸难为墨。尝以此纸试墨,惟李廷乃黑。此墨兖人东野晖所制,每枚必十千,信亦非凡墨之比也。
《书裴言墨》
潘谷、郭玉、裴言皆墨工,其精粗次第如此。此裴言墨也,比常墨差胜,云是与曹王制者,当由物料精好故耶?
《书王君佐所蓄墨》
君佐所蓄新罗墨,甚黑而不光,当以潘谷墨和之,乃为佳绝。今时士大夫多贵苏浩然墨,浩然本用高丽煤杂远烟作之,高丽墨若独使,如研土炭耳。
《书潘衡墨》
金华潘衡初来儋耳,起灶作墨,得烟甚丰,而墨不甚精。予教其作远突宽灶,得烟几减半,而墨乃尔。其印文曰“海南松煤东坡法墨”,皆精者也。常当防墨工盗用印,使得墨者疑耳。此墨出灰池中,未五日而色已如此,日久胶定,当不减李廷、张遇也。元符二年四月十七日。
《书海南墨》
此墨吾在海南亲作,其墨与廷不相下。海南多松,松多故煤富,煤富故有择也。
《记海南作墨》
己卯腊月二十三日,墨灶火大发,几焚屋,救灭,遂罢作墨。得佳墨大小五百丸,入漆者几百丸,足以了一世著书用,仍以遗人,所不知者何人也。余松明一车,仍以照夜。二十八日二鼓,作此纸。
《书孙叔静常和墨》
孙叔静用剑脊墨,极精妙。其文曰“太室常和”。常和,盖少室间道人也。卖墨,收其赢以起三清殿。墨甚坚而黑,近岁善墨,唯朱觐及此耳。觐,九华人。
《记王晋卿墨》
王晋卿造墨,用黄金丹砂,墨成,价与金等。三衢蔡舀自烟煤胶外,
一物不用,特以和剂有法,甚黑而光,殆不减晋卿。胡人谓犀黑暗,象白暗,可以名墨,亦可以名茶。
《书郑君乘绢纸》
仆谪居黄州,郑元舆君乘亦官于黄。一日,以此纸一轴,求仆书云:“有故人孟阳,酷好君书,属予多为求之。”仍出孟君书数纸。其人亦善用笔,落笔洒然,虽仆何以加之。郑君言其意勤甚,殆不可不许。后数日,适会中秋,仆与客饮江亭,醉甚,乃作此数纸。时元丰四年也。明日视之,乃绢也。然古者本谓绢纸,近世失之云。
《书(被禁止)麻纸》
成都浣花溪,水清滑胜常,以沤麻楮作笺纸,紧白可爱,数十里外便不堪造,信水之力也。扬州有蜀冈,冈上有大明寺井,知味者以谓与蜀水相似。西至(被禁止),罔尽而水发,合为大溪,溪左右居人亦造纸,与蜀产不甚相远。自十年以来,所产益多,工亦益精,更数十年,当与蜀纸相乱也。
《书布头笺》
川笺取布机余经不受纬者治作之,故名布头笺。此纸冠天下,(被禁止)人亦作,终不佳。
《书海苔纸》
昔人以海苔为纸,今无复有,今人以竹为纸,亦古所无有也。付子过。
《书石晋笔仙》
石晋之末,汝州有一士,不知姓名,每夜作笔十管付其家。至晓,阖户而出,面街凿壁,贯以竹筒,如引水者。有人置三十钱,则一笔跃出。以势力取之,莫得也。笔尽,则取钱携一壶买酒吟啸自若,率尝如此。凡三十载,忽去,不知所在。又数十年,复有见之者,颜貌如故,人谓之笔仙。
《书诸葛笔》
宣州诸葛氏笔,擅天下久矣。纵其间不甚佳者,终有家法。如北苑茶、内库酒、教坊乐,虽弊精疲神,欲强学之,而草野气终不可脱。
《书钱塘程奕笔》
近年笔工,不经师匠,妄出新意,择毫虽精,形制诡异,不与人手相谋。独钱塘程奕所制,有三十年先辈意味,使人作字,不知有笔,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