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刊 2006年第22期-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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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寂了九百年的公主坟呀　
　　今天的心扉訇然而开　
　　我仿佛听到你娓娓的倾诉　
　　早夭的公主　
　　好像有未尽的愁怨　
　　你不会是那只黄脖子的白鹭吧　
　　站在不远处歪着脑袋瞅我　
　　我招招手　
　　你扑的一声飞入那一片竹园　
　　雨依然缠绵着　
　　织起那一帘的春梦　
　　　
　　藤廊架下　
　　　
　　又是一个五月的一天　
　　我在长青藤缠绕的廊架下　
　　阅读书本　也阅读蓝天　
　　这白云悠悠的朗爽　
　　这清风拂面的惬意　
　　我不是书生　
　　更没有春风得意　
　　而只是一介车夫　
　　偶尔在这里小坐　
　　难得悠闲一会儿　
　　大汗淋漓后的小憩　
　　比什么都舒畅　
　　在澎湃的江河里　
　　我只是一滴水　
　　在浩瀚的天空里　
　　我只是一缕过眼云烟　
　　或者什么都不是　
　　只是一位匆匆的过客　
　　闭上眼再悠闲一会　
　　想象下一个五月的缤纷
小镇电影院（外一首）
北　岸　
　　巨大的神秘　莫名地冲动　
　　这些与小镇电影院有关的词语　
　　在岁月里渐渐变旧　
　　　
　　……银幕上　
　　一个遍体鳞伤的女八路　
　　坚强地举起右臂　高喊口号　
　　一排日本鬼子齐刷刷地　
　　端起了枪……　
　　黑暗中　我紧紧拉住父亲的衣角　
　　感觉到两只大手　
　　握成了铁的拳头　
　　　
　　如今　小镇电影院的墙头　
　　爬满蓑草　
　　阳光透过青灰的屋顶　
　　照下来　长条木椅上　
　　光影斑驳　浮尘缓慢地涌出　
　　偶然间　碰见放映员老赵　
　　老年斑的脸上　长满深深的寂寞　
　　黄昏的长廊下　
　　小镇电影院裂隙如网的墙壁　
　　正好　扶着他风中摇晃的影子……　
　　　
　　西　瓜　
　　　
　　一根青藤连接着乡村多少　
　　艰苦的日子　
　　　
　　一眼望去　绿油油的西瓜地　
　　我的父亲一次又一次弯下腰来　
　　拔草　浇肥　掐苗　
　　他用宽大的手掌　
　　抚摸着一张张酣睡的小脸　
　　　
　　一群穿迷彩服的少年　
　　走向城市的背影　
　　让他疼痛地微笑……　
为村庄画一条小溪（外二首）
祝成明　
　　我的村庄没有溪流，多年来　
　　一直成为我的心病　
　　我想为她画一条溪流　
　　像车窗外静静流淌的那条小溪　
　　不宽阔，但水流清澈　
　　鹅卵石在阳光下闪光　
　　鱼虾穿过它们的幸福童年　
　　在春天，小溪会涨水　
　　像一匹发情的马　
　　跑进我的诗歌　
　　夏天她是清凉的　
　　秋天她是温情的　
　　冬天，落进溪里的雪花　
　　倏忽一下，消失了飘逸的身影　
　　偶尔她会结冰，其实就那么二三天　
　　像我不太开心的日子　
　　她安静得像个小姑娘　
　　不哭，也不笑，绕着村庄转个弯　
　　　
　　火车在一个小站停下　
　　　
　　火车在一个小站停下，站牌上提示　
　　大石板。下一站镇远，上一个小站的名字　
　　我来不及注意。火车已经启动　
　　　
　　比山更高的是山上的树木，在冬天仍然　
　　青翠。然后是山，云贵高原的山　
　　然后是一群黑色的房子，像一群乌鸦　
　　落在山脚。木板的，石块垒的，砖石的　
　　被风染成了相同的颜色　
　　喜庆的红纸还贴在门楣上　
　　　
　　然后是与房屋混杂的坟墓　
　　那么矮。像一个人蹲下的样子　
　　然后是几丘水田泛着银光　
　　几只白鹅和鸭子拨弄出几丝声响　
　　一位农妇高扬着锄头，砸向地面　
　　劳动使她高于地面、高于今天不错的阳光　
　　　
　　这样的时光是奢侈的　
　　　
　　这样的时光是奢侈的　
　　空荡的卧铺车厢里，空调微微喘息　
　　白色的窗帘飞扬。晃悠的列车　
　　跑过群山，溪流和隧道　
　　把我热爱的生活远远地抛下　
　　我在阅读诗歌，并轻声朗诵于坚的句子　
　　——云贵高原的高山和流水　
　　此刻，就在我的窗外　
　　三千里之外的母亲，高举着春天的锄头　
　　切开坚土。她的动作必须对故乡负责　
　　就像我必须对语言负责　
　　　
　　窗外的景色越来越模糊　
　　咣当咣当的节奏　
　　正在为雪白的灯光和酣睡的祖国　
　　哼唱一曲古老的摇篮曲　
怀念一朵桃花（外一首）
小　雅　
　　春天的素笺打开　
　　压着　
　　桃花的小印　
　　　
　　阳光新鲜着　
　　三月在轻轻地哼　
　　桃花——　
　　　
　　醒来时雨刚好下来　
　　疾风攒射着内心　
　　一片走失的叶子听到　
　　　
　　挺向风中的花朵　
　　在春天的心口上　
　　咬出一瓣瓣血记　
　　　
　　理想生活　
　　　
　　睡醒后就擦去两颊的黑夜　
　　看露珠，淌若晨星　
　　　
　　男人们都去打猎　
　　有时候我，看一天的流云　
　　　
　　顺便种些花和想念　
　　插在你晚归的山歌上　
　　　
　　冬天我们饲养雪花，盼春天醒来　
　　身佩腰刀的男子为我细细描眉　
　　　
　　这样真好，被你的手牵着　
　　一点点笑，一点点老去　
永远的大地
雁　飞　
　　想起大地　
　　与大地　已有了多少隔膜　
　　想起大地　
　　与大地　又是多么的疏远　
　　想起大地　
　　不是想起了　
　　开满繁花的旷野　
　　长着杂树的山峦　
　　也不是想起了　
　　林间小鸟的啁啾　
　　村上炊烟的飘袅　
　　全是因为这城里的钢筋水泥们　
　　数落起我对大地的背叛　
　　想起大地的时候　
　　我是多么的羞愧　
　　我知道　过去的已无法弥补　
　　现在唯一能做的　
　　就是叮嘱自己　
　　等这一切都过去了　
　　一定不要忘了　
　　常到郊外走走　
　　或者爬上城边那山　
　　去看看　来亲亲　咱们那　
　　可以接纳死　更能托付生的　
　　永远的大地　
想飞的树（组诗）
高　璨　
　想飞的树　
　　　
　　一棵树想飞　
　　请鸟儿当师傅　
　　在风中　
　　树学得很用心　
　　但总也离不开大地　
　　　
　　一天　
　　鸟儿最后一次喊飞　
　　树上飞出许多小鸟　
　　许多小虫　
　　原来他们也在学习飞翔　
　　　
　　树不再请求飞了　
　　而是感慨　
　　虽然我曾学过飞　
　　但却飞不起　
　　现在好　
　　孩子们会飞了　
　　我更高兴　
　　　
　　红枫林　
　　　
　　秋的火柴　
　　把枫林点燃了　
　　一棵棵树燃烧　
　　跳动的火苗在树上晃动　
　　显得格外耀眼　
　　　
　　小蚂蚁摘下一片　
　　把火苗带进　
　　黑暗的土层　
　　自己的家　
　　　
　　鸟儿衔走一片　
　　在自己的巢　
　　做了一个火红的梦　
　　　
　　鱼儿也捡走一片　
　　带到水草间　
　　欣赏这个神奇的　
　　不怕水的火苗　
　　　
　　春雨下在我走山路的时候　
　　　
　　不知春雨为何要下　
　　当我走山路的时候　
　　把我的头发、衣裤打湿成深色　
　　给爱美的桃花　
　　也戴上珍珠项链　
　　　
　　远处被雨点亲吻的一群鸟　
　　受宠若惊地托起更重的身体　
　　又远了一些　
　　她们甘心被柔情的雨滴　
　　一点点从我的视线抹掉吗　
　　　
　　突然一片叶子载着雨飘落　
　　打乱了这整齐的鼓点　
　　我的心也爱上春雨的节奏　
　　迈起碎小的舞步　
　　　
　　雨滴将我的发梢当作滑梯　
　　挨个滑下，如果我愿意　
　　可以抖落掉许多许多　
　　但我更想　
　　染上春天的美梦　
　　　
　　大地系上金色纽扣　
　　　
　　金色的野菊花　
　　沿着小路　
　　弯弯曲曲　
　　像给大地这件衣服　
　　缝上一排纽扣　
　　　
　　天空这张大口噙着白云　
　　它们没有牙　
　　只能含在嘴里慢慢嚼　
　　云朵就这样嚼碎　
　　随风飘下　
　　冬天飘下的，是雪　
　　　
　　大地睡了，金色的纽扣　
　　被系上，大衣里　
　　孕育着下一个稚嫩的春天　
　　　
　　山　中　
　　　
　　坐在山中的石头上　
　　寂静在身边开花　
　　一只追赶阳光的鸟儿　
　　突然丢下两个音符　
　　寂静被一时穿破　
　　　
　　脚下，几只蚂蚁忙碌着　
　　它们知道自己的事　
　　偶尔抬头打听时间　
　　这里听不到钟声　
　　却能看到大雁路过天空　
　　　
　　风，抢走了　
　　太阳抱着的一片云　
　　天空顿时明亮　
　　但花知道，黑夜的门铃　
　　已按在手上，合上小喇叭　
　　像一株草静静站立　
秋天景象或初冬记忆（外一首）
霍俊明　
　　十一黄金周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　
　　北京车站高大的建筑被人声所累　
　　而此刻我却要赶回故乡　
　　　
　　窗外的秋光，短暂，踏实而明净　
　　列车掠过了身边的景象，　陌生而遥远　
　　而我记住了，一些农用车，人群和简陋　
　　　的作坊　
　　油漆工，正在慢慢刷那把仿古坐椅　
　　　
　　故乡的小站，秋风向晚的向日葵　
　　枝翼垂敛，收割庄稼的人们满足地叹息　
　　风使一切都那么沉默，包括秋声　
　　　
　　已经是第几次？接触了又一个秋天　
　　匆匆离去的都是背影，满地的残黄？　
　　　
　　这时节，红叶落尽的香山　
　　　
　　医院的白色建筑一度阻挡了这次行程　
　　这时节，红叶落尽的香山　
　　山路尽显落寞，但这并不妨碍　
　　高大的银杏树在秋阳中闪亮　
　　　
　　花鼠抱食松果，从容地跳来跳去　
　　它们，早已熟悉了身边陌生的注视　
　　就如我们，一年一度的香山　
　　每次都同样陌生，那草、那树、那路　
　　　
　　我已不关心那些坠落的红叶，或　
　　山顶弯曲的人工马场　
　　几次的停留，我总是留意那些　
　　闲置的庭院，荒革满眼，落叶不扫　
　　　
　　透过落漆的门扉再次感受到了　
　　秋天的力量，此刻，肥硕的喜鹊正斜掠枝头　
之间（外一首）
迟凤忱　
　　走进身体的事物　
　　走出身体的事物　
　　闲云弄影　肯定有　
　　卑微的秘密和伤　
　　　
　　一秒钟　内心坚硬的词　
　　一秒钟　内心柔软的词　
　　叶子上的蚂蚁奔跑　
　　你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低飞的鸟喊出你的名字　
　　　
　　哦　这空茫　这寂静　这白白的雾　
　　缓缓移动的声音忽远忽近　
　　你举起的指尖有了细微的光　
　　把身体里的寂静一点一点地扔掉　
　　　
　　有微风缓缓地吹　
　　一场雨水催开一坡野花　
　　一场小雪埋葬一地落红　
　　你再一次回头　不肯说出　
　　时光的快与慢　
　　　
　　黄　昏　
　　　
　　在我的久坐里　
　　有一只蜻蜓　在石头上　
　　用它的两只复眼　
　　望着我望不到的　
　　另外一些事物　
　　在我抬起头时　
　　又有一只蜻蜓　
　　在我头顶的天空　
　　用它薄透的羽翅　
　　背着夕光　
　　飞过来飞过去　
　　……这是我需要的　
　　一片寂静　倾听　
　　四周的事物经过黄昏　
　　隐隐远去　我　
　　听见了月光下庄稼摇动的声音　
　　听见了露水暗聚的声音　
过三峡船闸（外一首）
李庆华　
　　每升到一个新的高度，时间　
　　便在身后合上沉重的书页　
　　我一转身就能触摸到　
　　岁月柔软还没有来得及降温的躯体　
　　　
　　两岸的稻谷和白莲轻轻为大地歌唱　
　　并品尝着天空的味道　
　　平稳的江面上　
　　我感到星星的颤动，记忆弄湿了　
　　思想的衣衫　
　　　
　　眼前的这一江波浪　
　　是谁的梦醒？　
　　“月亮多么调皮，微笑挂在嘴旁！”　
　　一粒宝石从无中生有的道上走来　
　　点燃了两岸的繁华，光的鸟儿　
　　暂停在水面上，等待着下一曲舞蹈　
　　　
　　游轮是一弯新月，是新月的橘子瓣　
　　是一块纯净的橡皮　
　　夕阳的写意。白云的涂鸦。小溪的胭脂　
　　你帮助月亮，一一揩净　
　　　
　　前方，是时间的迷潆，是历史尚未打开的　
　　　书页　
　　两条起伏不定的山路　
　　进入我的眼睛，供我选择　
　　　
　　一条没有选择到底的路　
　　　
　　在白帝城，因谈到弗罗斯特的《未走之路》　
　　我选择了另一条下山的小道　
　　邀女伴一块去践踏陌生的意境　
　　同时也想显露一下大学里有关地质的学问　
　　　
　　沿着时间的纵轴，我们从汽笛声　
　　一步步退去　
　　渐渐感觉到江风的味道　
　　江岸的岩石也一步步退去　
　　我们找到了刀耕火种的玄武纪岩石　
　　没有猿声，纷乱的野树丛一律是恐怖的　
　　　站姿　
　　夕阳转过瞿塘峡　
　　小道前方的新奇，让我们的脚步　
　　　
　　年轻又年轻　
　　刘备在托孤堂选择了阿斗　
　　李白在白云的早晨选择去了江陵　
　　我们选择这条野道　
　　没有游人，纤痕里也找不到故事　
　　只有古城墙上的汉瓦在继续风化　
　　我们用胆量和足音小心地探路……　
　　　
　　汗水渐渐被江风吹干，又渐渐凝固成　
　　女伴的疑虑和我的不决　
　　因导游打来手机，我们只好选择了返回！　
　　从熟悉的地方登上“云锦号”游轮　
　　才发现那条没有选择到底的路　
　　再走一千米就通向当地船民的渡口　
　　　
　　这算不算一个事件——　
　　在熟悉的路上，女伴丢了一个亲切的水杯　
　　而在未选择到底的路上　
　　我丢了地理专业的某些知识和作为一个　
　　　男人的　
　　部分颜面　
武陵山中（组诗）
张远伦　
　　未　来　
　　　
　　蟋蟀的前一声长，后一声短，而后无限长　
　　蝉的前一声长，后一声短，而后无限长　
　　自卑的虫子　
　　都是这样　
　　骄傲的虫子　
　　也是这样　
　　同样在静谧中蛰伏，并捂着自己的死穴　
　　　不放　
　　只有音乐一次一次席卷了庞大的村庄　
　　　
　　浮　雕　
　　　
　　荒村上一片上弦月　
　　正被山鹰带过峡谷　
　　夺路的白羊　
　　是一柄掷出的弯刀　
　　祖母的木梳　
　　划出这个夜晚的静电　
　　这样的夜晚　
　　一个人可以是众多人　
　　一小片上弦月　
　　可以是一幕宏大的浮雕　
　　　
　　生　命　
　　　
　　我们静听　
　　牵牛星上的声音　
　　几茎嫩枝　
　　正在抽芽　
　　像许多亲人的灵魂　
　　在春天忙着赶路　
　　天空里，一阵窸窸窣窣　
　　　
　　木叶河　
　　　
　　过了隘口　
　　就是木叶河　
　　波浪一个疙瘩连着一个疙瘩　
　　美得有些郁结　
　　高天之下　
　　海拔一千米上的河流　
　　清冽冰冷　
　　与白云互为比喻　
　　在我的眼里它像在高处朗诵　
　　从隘口漫卷而来　
　　掩盖了木叶以外的世界　
浇铸工（外一首）
聂小武　
　　他们熟悉火　
　　在滚烫的情感里　
　　让你体味一种力量　
　　　
　　汗水是他们付出的一部分　
　　无声滴落　
　　在最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