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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红风筝 作者:潘灵-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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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过,我们偷你们的马去打牙祭。
    孙猴儿的话激起了游击队员的愤怒,那个养马的游击队员更是忍无可忍,冲上
去就给孙猴儿胸口一拳。李政委大喝一声道,住手,谁叫你打人的。
    孙猴儿被击了一拳,就撒起野来,他说,弟兄们,他们打老子,老子可不是软
柿子,咱们跟他们拼了!
    众棒客就要动手,李政委见他们都带着枪,怕事情闹大,就下命令给他们的枪
下了。李政委说,大家都劳苦弟兄,都是抗日的勇士,你们偷我们的战马不对,他
打他耳光也不对,大家应该从大局出发,以团结为重。我们乒乒乓乓打起来,最高
兴的是日本人。你们现在都在火头上,枪我暂时不能给你们,等你们回去想清楚了,
派人来取就是,我保证如数归还。
    李政委听说他们没吃的,就让游击队的炊事班分了两麻袋玉米面让孙猴儿他们
带回去。李政委说,回去后,请转告你们的武大队长,我们也跟你们一样困难,只
能给你们这点玉米面。我们也派人去其它地方弄粮去了,有了粮食,我一定派人给
你们送一些来。这仗看来我们都得坚持打下去,军需在游击战中显得很重要,要到
滩头镇弄点粮油,这样才能打持久战。
    孙猴儿频频点头说,长官,你说的话我都记在心上了,回去我会如实跟武大队
长汇报。
    李政委放了他们,他们扛着两袋玉米走了。孙猴儿回到驻地,就破口骂游击队,
说游击队下了他们的枪,要武洪魁去领,还说李政委根本看不起武洪魁,说他不会
打仗,饿死了活该!
    武洪魁被孙猴儿煽动,心里就非常恼火。武洪魁最恨谁看不起他。他一拍大胯
站起来,带了四五十个棒客,去找李政委要枪去了。
    武洪魁带人来到游击队营地,提着歪把子机枪就是一阵狂扫。枪声惊动了正在
训练的游击队员。他们提枪朝枪声响处冲了过来。李政委一看是武洪魁,就叫游击
队员们要克制,不能冲动。他站在一棵青枫树下大声道,武大队长,有什么事情好
商量,我是游击队的李政委。
    武洪魁一听是李政委,抬起机枪又是一阵狂扫。李政委慌乱躲到树后,那棵青
枫树被打得皮开肉绽。游击队员们见武洪魁像一个疯子一样撒野,就都举起了枪。
李政委大声喝道,都把枪放下,谁不听命令我就军法从事!
    游击队员们就都放下了枪,李政委在树后说,武大队长,现在我一个人过来,
你如果下了决心要杀我,等我当面给你讲完话再杀我也不迟。
    李政委说着就从树后走了出来,武洪魁端着歪把子机枪,眼睛瞪得大大的,看
着越来越近的李政委。李政委看见武洪魁盯着他面前插在皮带上的手枪,就把枪拔
出来,扔在了地上。武洪魁对李政委说,你为什么要缴我手卜弟兄的枪。
    李政委说,枪确实是我下令缴的。当时的情况是这样,你的人来偷游击队的马。
被我们抓获了。我们饲养马的管理员当时一生气,打了侯小队长一个耳光。侯小队
长一怒之下就下令手下动武,我怕事态闹大,就把你手下弟兄的枪下了,我说等他
们冷静下来,再来取枪。我们饲养马的管理员,我也给了他处分。
    武洪魁说,你不是要我亲自来取吗?现在我上门来了。
    李政委说,武大队长,我没说要你亲自来取,我也没别的意思,你误会了!
    误会?你不是给我手下说我不会打仗,还骂我饿死了活该!妈的×,青山县城
的王县长巴不得老子快死,日本人也巴不得老子死,现在你们游击队也巴不得我死。
我死了,你们都可以霸占我的地盘了是不是?妈的×,我武洪魁这条命,没那么容
易就了结的!
    李政委说,武大队长,我没有说过一句对你不恭的话,我们同是中国人,在民
族危亡的关头联手抗日,我是把你当朋友的。我们到滩头镇来,是想助你一臂之力,
共同对付日本鬼子。因为日本人修这条公路,是为了掠夺中国人民的财富,更是为
他们今后逃跑修一条退路。这条公路修成了,相邻两省的公路就连结上了,日军也
就能南北呼应。这样,就会加剧我们的灾难。正是据于此,我们到滩头来,确实有
帮你一把的愿望,事实上我们已经这样做了,而且还将继续这样做;当然,帮你,
也是帮我们自己,从这点来说,我们的利益和目的是一致的,那就是把日本鬼子赶
出滩头去,即使一下子赶不出去,也要随时破坏他们修公路的计划,让他们的计谋
不得有得逞。说到霸占滩头,我们没有这个动机,日本人走了,我们游击队也就走
了,滩头依旧是你武大队长的滩头。我给侯小队长说,要你注意军需,想办法在滩
头弄点粮油,是一种善意的劝告!是希望你能够赢得每次对日作战胜利的善意的劝
告。我怎么会希望你饿死呢?
    李政委一席发自内心的话,直说得武洪魁心服口服,才放了心,但也让武洪魁
非常尴尬。他说,孙猴儿,你他娘的添油加醋,编筐打网骗老子,你给我站出来,
现在李政委也在,我们当面对质。
    孙猴儿战战兢兢地站出来,李政委含笑看着他,他吓得浑身打抖。
    武洪魁大喝一声道,孙猴儿,你狗日的说清楚,你是不是说了假话。
    孙猴儿扑嗵一声跪在地上说,大队长,我该死,他们打我耳光,我心里有气,
才……
    武洪魁愤怒地把孙猴儿提了起来。在孙猴儿的脸上扇了两个清脆的耳光骂道,
你他娘的讨打!
    李政委将武洪魁拉开说,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错,我们的人也有错。大家兄弟说
清楚了,也就没事了。

                                   44

    大川中佐没能享受到坐山观虎斗的快乐,倒是新添了几分忧愁。李政委率领的
游击队和武洪魁的棒客武装乘机摸下山来,袭击了中村的勘测队,那个大川特意物
色的日本公路专家连同十五个日本士兵被击毙,绘制的勘测图表被袭卷一空。大川
不得不派人去请一个中国的公路工程专家。他忧心如焚,对小岛少佐和中村少佐的
无能表示了强烈不满。
    唯一让他感到顺心的事是,若菊对他亲密了起来,他把这归功于自己的魅力和
江阴槐的阴阳调理绝技,大川中佐脑海里每当出现若菊的样子,心中就会升起一股
欲火来,他战场的失意,就马上被情场的得意替代了。大川中佐想,如果战争结束
了,他要写一部书,来纠正日本文化传统把温柔与顺从作为女性审美标准的错误,
他要向整个大日本帝国的男人宣布他的发现,女人的可爱与美丽重要的不是温柔与
顺从,而是生动。他认为中国的文化在这方面比日本要先进得多。回头一笑百媚生,
中国的古代文人很早就发现了生动是女人的至美。
    若菊闲得没事,就画梅花。她在上学时跟一个落魄的画家学过一阵子中国画。
但后来却很少提笔,为了排遣心中的孤独,她就画梅花,她喜欢梅花这种花卉,对
它傲雪凌霜的气质崇拜不已,她觉得人是无法拥有梅的气质和品格的。她画得很认
真,连大川中佐进屋来都不知道。大川中佐看了她画的梅花,就鼓起掌来,并拿在
手里细细端详。若菊说,太君,我还没画完哩。说着就把画夺过来,在上面涂一些
斑斑点点的白色,又在画上题写了一首咏梅诗。大川问这些白色的斑点是什么意思,
若菊说,是雪花。大川中佐说,你先画得挺好,这雪和诗有点画蛇添足了。若菊说,
你不懂,不要品头论足,有诗人说,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大川中佐
被若菊这一点拨,细看这幅雪梅诗画,就看出妙境来了,他说,若菊小姐,你们的
文化,比你们的军队强大得多。若菊笑了笑说,那是因为,中国人的血液里,人的
比重比日本人要大的缘故。
    这话让大川中佐有些不高兴,他认为若菊诗中分明说日本人的兽性比中国人多。
大川中佐说,若菊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日本人崇尚武力,所以她能征服整个
东方,日本人是东方的骄傲,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若菊没有吭声,她平静地看着自己刚作的画。大川中佐把画一把抢过来,若菊
以为他恼羞成怒了要撕她的画。但大川把画卷了起来。对若菊说,这画我收下了,
就算是对你说的话的惩罚。
    若菊淡淡地笑了一下,她对大川中佐说,太君,你也许能征服一个国家,但却
征服不了一个国家的文化。只要这个国家的文化存在着,这个国家就存在着,存在
在拥有这个国家的文化的人心中,从这个意义上讲,要征服一个民族是不可能的。
    大川中佐说,许多年前,有一个中国人也对我讲了跟你所的话,我讨厌你们这
种观点。如果征服掌握并深谙了被征服者的文化,她就能在征服了被征服者时并征
服他的文化。
    错了,大川先生!若菊站起来,严肃地对大川中佐道,你恰恰说反了,那只可
能是:征服者在征服了被征服者时,却被征服者的文化征服了。
    大川圆睁着眼睛瞪了一眼若菊,他对若菊说,我把你现在的话当作我们彼此之
间一种纯学术的探讨,要是换个场合,我会砍了她的头颅!
    若菊又笑了笑,这次是讥笑。若菊说,大川先生,你为什么总是犯一些低级的
错误呢?你认为砍了头颅,也就砍掉了思想了吗?你的话倒让我感受到动力的脆弱
了。
    大川面对若菊这样的女人,总是感受到一种复杂的滋味。他想,像她这样漂亮
的女人,没有思想也没了味道,但拥有了思想,又总是让他难堪。是啊,武力在这
样的女人面前,才是最脆弱的。他想,自己如果是一个学者,跟她这样争论并不是
一件坏的事情;但他现在是一个军人,一个大日本帝国的军官,作为军人,就要捍
卫自己国家和民族的尊严,他觉得若菊的话是对大日本帝国的不恭。他深感中国这
块土地上的这个古老民族的血液里有一种不屈不挠的意志,这是一种看上去柔弱但
却持久不衰的意志。
    就在他们争论的时候,小岛少佐进来了。小岛少佐是那种刻板的军人,他对文
化没有任何兴趣。他只知道军人就是冲锋、流血、服从。现在,他站在了大川中佐
面前,说他愿意再上龙头山,并声称他也派密探弄清楚了游击队的营地。他说情报
绝对可靠。这个消息自然也让大川中佐激动,他命令小岛在深夜里秘密进山,将游
击队连根铲除。大川知道,消灭了游击队,要消灭武洪魁的棒匪武装,就是易如反
掌的事了。
    若菊听着他们的谈话,心里忧心如焚,但表情却是对这些事漠不关心的样子,
但对大川中佐说,你们军人真无聊,你们谈你们的,我出去散散心。
    小岛对大川说,大川君,现在不许任何一个人进指挥部,也不准任何一个人出
去,消息要严密封锁。
    大川中佐听了小岛少注的话,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对若菊说,今天你就不要
出去了,想散心,就在院子里走走好了。
    若菊就在院子里转悠,她想了又想,就是想不出一个能够出院子去的办法。后
来他想起了江阴槐的话,如果日本鬼子忽然进山,跟他联系不上,就在屋顶挂一个
红颜色的东西。若菊想到了红色的旗袍,但不知怎样把它升到屋顶去。她看见了院
子里那棵高大的槐树,就把弄湿的旗袍拿到伙房去,对那个年轻的中国厨丁说,小
老弟,我刚洗了衣服,麻烦你帮我挂到梨树上去。那厨子见是若菊要他帮忙,非常
乐意。他说,我从小爬树就是个能手,你算是找对人了。他边说边接过若菊的旗袍,
往肩上一搭,就像猴子一样上了树。但厨子刚爬了一截,哨兵就发现了,哨兵一拉
枪栓道,八格,爬树的干活?厨子说,是若菊小姐托我帮他晾衣服。哨兵说,衣服
的,铁线上的晒。厨子就只好从树上下来;把旗袍还给若菊,并为没能显示自己高
超的爬树技艺遗憾。但最沮丧的还是若菊,他无奈地把旗袍晾在了铁线上。她想,
现在是没有办法了。她回到画画的书房,面对那些自己创作的画儿发呆、一阵风从
窗子进来,把她的画纸吹得纷纷扬扬飘到地上。若菊对那些飘荡着落到地上的画纸,
计上心来。
    若菊从飘荡的纸片联想到了风筝,她赶紧找来纸片,做了一只大大的蝴蝶状的
风筝,并把风筝涂成红色,拴了线,到院子里去放飞起来。
    这时大川中佐跟小岛少佐谈完话,从屋里出来,见若菊在院子里头朝天空望着,
手里捏一根线,专心致志的样子,大川中佐问,若菊小姐,你这是在干什么?
    若菊一听是大川中佐的声音,吓了一跳,但她马上镇定自若地说,报告太君,
我在放风筝哩。
    大川中佐很感兴趣地走过来,用手搭了凉篷往天上看,他看到了一只红风筝,
在湛蓝的天上,那红色极为刺眼。
    它像一只蝴蝶哩,小岛君,你也来看,真有意思。小岛少佐走过来抬头往天上
看了看,他平淡地说,大川太君,是一只蝴蝶。
    大川中佐对若菊说,你能教我放放这风筝吗?
    若菊说,当然可以。
    若菊说着就把手中的线递给了大川中佐,大川中佐饶有兴趣地在若菊的指导下
放着风筝。小岛少佐傻站在一旁,他觉得没意思透了,就说,大川太君,你玩吧,
我走了。
    祝你凯旋而归!大川中佐边放风筝边对小岛少佐说。
    谢谢!小岛少佐一个立正,敬一个军礼,踏着稳健的步伐走了。
    大川中佐说,若菊小姐,你怎么把蝴蝶涂成红的了,红色刺眼,你应该把它画
成花蝴蝶。
    若菊说,我喜欢红色。
    那你是共产党了。大川中佐看着天空说。
    若菊一惊,她说,太君,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是共产党呢?
    大川中佐笑笑说,共产党最喜欢红色。
    若菊喘过一口气,她说,这是一只火蝴蝶,所以它是红色的。
    大川中佐哈哈笑道,火蝴蝶,这名字真美!火蝴蝶,你飞起来吧!
    若菊也笑起来,她笑大川中佐正在给游击队传递信号却浑然不觉。

                                   45

    借着月黑风高赶到游击队营地的小岛,看着松树下几个帐篷和一堆还未完全燃
尽的灰烬,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他带着手下的士兵一步一步地向帐篷靠近。在
离帐篷不过十几米的地方,他把手中军刀一挥,喊一声道,给我狠狠地打。
    顿时,密集的子弹一齐射向那几个安静的帐篷,篷帐上顿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
蜂窝眼。
    他娘的,睡得真死!小岛哈哈笑着说,连哼都没哼一声,这游击队就完蛋了。
    他得意地走了过去,用军刀挑起帐篷的门帘一看,里面除了一些垃圾,什么也
没有。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在了地上。
    我们上当了。他有气无力地说。
    就在他万分沮丧的时候,滩头镇上腾起一串火光,火光把夜撕成了碎片。乘虚
而入的游击队闪电般地袭击了日本人的军火仓库和粮油储备仓库。在抢了一些枪支
和粮食后,放火点燃了仓库。等小岛从山上下来,游击队员们又上了山。
    大川中佐望着浓烟滚滚的粮库和弹药库,斯文顿时扫地。他甩开膀子,用手给
小岛少注重重两记耳光。
    八格,你死了死了的!大川中佐对小岛破口大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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