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之恋-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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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好办了?”
“离婚啊,现在还能谈什么别的事。”
母亲白了大鱼一眼,好像她是个白痴似的。
第三部分夜女郎(4)
“好啦!你们闹够了没有!”连大鱼自己都没想到,她会这么粗声大气地说话。母亲像一个梦游患者一般,停止翻找,但嘴里还是叽叽咕咕地唠叨个不停,说她这辈子太倒霉了,怎么嫁给这么个男人?要什么没什么,脾气特别坏,还爱喝酒,还抽烟。
夜深了。大鱼躺在母亲家用来放杂物的一间客房里,床板硬硬的,她实在睡不着。劝完架大鱼本想开车回自己家的,但母亲哀求她留下来,她说你陪爸妈就呆一个晚上又怎么啦,你那个小男朋友又跑不了。你们那么多天都在一块,今天陪妈呆一个晚上又怎么啦?
大鱼只好留下来。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母亲刚才说的“小男朋友”几个字深深地刺痛了她。她想,母亲为什么总要把什么话都说得那么难听呢?父亲也是受不了她这一点
,才经常跟她吵架的。床板硬硬的,大鱼睡不着觉,躺在床上无聊,就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在“家中电话”上按了一下。
大鱼以为她很快就会听到张皓天好听的、话剧演员的声音。张皓天说他一生中惟一演过的一部话剧就叫《白马之恋》,他在戏中扮演一个英俊的白马王子,戏中的所有女人都爱他,爱死他了。她们为他争风吃醋,她们互相陷害,打打杀杀。而他早已厌倦了这世间一切,最后化做一匹白马,令戏中的所有女人伤心不已。大鱼说,她喜欢这个故事,有机会她会出钱让这部话剧重新上演,而张皓天会成为戏中的绝对男主角。
大鱼清楚地记得,他们说这话的时候,正坐在电影院里等待电影开场。那是一部王家卫的电影,当年最出风头的电影。
电影院里人来人往,不时有人一路说着“对不起”,从他俩膝盖前面吃力地擦过去,他们的谈话不时被打断。张皓天有些漫不经心地说:
“你哄我吧?”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
“那倒也是。大鱼对我不错。”
“算你有点良心。”
大鱼把身体依偎过来,把头靠在张皓天肩膀上。张皓天见电影还没开始,四周玉兰花瓣形状的灯盏统统亮着,就轻轻推开她,在她耳边小声说,人多着呢,人家都看咱们呢。大鱼说人多怕什么,我偏要这样嘛。说着,便出其不意在张皓天的脸上亲了一口。把张皓天弄了个大红脸,低声对她说好了别闹了,又不是小孩。大鱼格格笑着说,至于嘛,脸都红了。
这时候,电影院的灯光渐渐暗下来,大鱼再次依偎在张皓天怀里,看着银幕上美妙绝伦的电影,大鱼隐隐约约感到了幸福。她是一个在恶言恶语的争吵声中长大的孩子,恶劣的环境使得大鱼从小就怀疑“幸福”这种东西是否真实存在。
第三部分无处可逃(1)
家里电话一直没人接。大鱼又打张皓天的手机,手机不在服务区。这么晚了他居然一个人出去,这实在出乎大鱼的意料。张皓天跟她这段时间以来,除了隔三差五地爱花一大笔钱买东西这个毛病之外,并没有发现他有别的毛病,特别是在女人方面,他几乎不跟别的女人来往,是个挺单纯的孩子。
可是他这会儿干什么去了?这半夜三更的不是去会女人,还能干什么?
母亲像一片黑色的没有立体感的影子,翩然而入。大鱼感到奇怪,她一直躺在小床上打电话,一遍遍地打电话,竟然没有听到门响。从母亲的角度看大鱼,在黑暗的环境里她脸上泛着一片奇异的蓝光,看上去就像一个外星人。母亲对大鱼事业上的成功,一直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她并不认为女儿有多大本事,女儿以前在写作上、现在在生意场上成功,她都认
为没什么了不起的。
母亲坐在床对面的那张椅子上。屋里很黑,看不太清她的脸。
“怎么,你还在打电话?是打给你那个小男朋友吧?他不在家,是吧?”
“你怎么知道的?”
“哼,我是你妈,我什么不知道啊?我一直想跟你好好谈谈,可是你爸老这么疯疯癫癫地闹腾,也没腾出空来。妈不反对你谈恋爱,找男朋友,你都这个岁数了,有要求也属正常的,但你不能找那么小的呀?你看看那个小孩儿,他比你小十岁吧?你们在一起能幸福吗?你以为他真爱你啊?哼,别傻了,笑都笑死人了!他是看上你的钱啦!他来你身边的目的,就是想把你的钱都骗光,还有……”
“妈,你别说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好不容易挣的钱,让一个外人骗光了,多可惜啊。”
大鱼有点火了,开始冲着她妈嚷嚷:“妈,你干吗说得那么难听呀。什么骗不骗的,你眼里就只有钱。”
“我这是为你好。”
“是吗,我怎么听不出来。你不就是担心我的钱跑到别人口袋里去吗?你希望把我所有钱都交给你来掌管,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但你不想想,这可能吗?我是独立的,你要多少钱,你可以开口说,但我的经济一定要独立。”
“你现在会赚两个钱了,你就神气了是吧?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就是靠那些男女破事发家的吗?你们公司搞的那些电视剧,不是挑拨人家离婚,就是第三者插足搞婚外恋,我真看不惯,一点原则性都没有,电视剧里的女的一个个全是骚货……”
大鱼从床上慢慢坐起来,掀开被子下床,两只脚在床下慌乱地找鞋,找到了,又把左右脚穿反了,又重新调过来重穿。她听到母亲唠唠叨叨还在说,却实在忍受不了那满口“骚货”、“骚货”的恶言恶语,母亲的话真让她生气,她必须尽快逃离现场,不然也得像父亲那样,被逼成半疯半傻的模样。
大鱼匆忙穿上外套往门外跑,她看到相似的情景:父亲站在门厅里,手里拿着一根结实的绳子,指指上面的暖气管说:“地方我都选好了,喏,就在那上面。”
第三部分无处可逃(2)
说着,他如有神助一样“唰”地将绳子扔上去,绳子便听话地在那根银亮的暖气管上绕了一个圈,然后软塌塌地垂下来。
“爸,你千万可别——”大鱼伸手去拉那根上吊绳。没想到父亲却一把抓紧她的手,另一只手做成拢音状,凑近她:“嘘,小声点儿,我不会真上吊的,我吓唬你妈呢。”他龇牙一乐,口腔里一股子浊气喷到大鱼脸上来,让大鱼觉得无处可逃。
大鱼到楼下发动汽车的时候,手一直在抖。那些疯狂的嘴脸一直追着她,让她的心无法平静下来。大鱼在方向盘上趴了一会儿,这才开车回家。回到家,看到张皓天果然不在家,大鱼心里空落落的。她点了一支烟到阳台上去抽,不远处的新工地上依然亮着灯,马达声、敲打声不时传来,空气中飘浮着机油的气味儿。
大鱼吸完一支烟,她又点上一支,在第二支烟抽到一半的时候,她听到门响。她故意不理,假装什么也没听见。过了一会儿,她听到脚步声“踏踏”地走过来。
那人站到她身后,她没有回头。两个人望着空茫茫的工地说话。
——你去哪儿了?
——跟汪丁丁他们去唱歌,他们非拉我去的。
——噢,是这样啊。
——你往家里打电话啦?
——是啊,我一直在打,一遍又一遍,打了好多遍,打得手都酸了。你该跟我说一声的,省得我满世界找你。
——好的。你怎么样,家里怎么样?
——不怎么样,还是老一套,父亲闹着要自杀。母亲闹着要接管我的全部财产。
——为什么?
——怕有人骗走我的钱呗。
——谁呀?
——谁知道她指谁,神经病!算了算了,不说她了,咱们睡吧!
大鱼把烟头在阳台栏杆上按灭,然后朝外用力一扔,扔向茫茫黑夜。
夜里,张皓天感觉到大鱼的亢奋和不对劲儿。他今晚确实去了歌厅,但不是跟汪丁丁和诸葛小晴一起去的,他是一个人到“歌如海”去的。他并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人,但他觉得那里的一切都很可疑,特别是那个叫娜娜的陪酒女郎,言辞闪烁,好像故意跟他隐瞒什么。
第三部分无处可逃(3)
张皓天一闭上眼,娜娜那双软绵绵的小手就摸到他脸上来。他拿掉那双手,他说我不是来干这个的,我是来找人的。娜娜的手离开他的脸,又摸到别处去。他正要把那只手再次推开,听到耳边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张皓天,你怎么啦?”
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在动他,那个女人就睡在他身边,赤裸着,皮肤紧致而又丰满,身上散发着迷香。
女人说:“张皓天,你抱我!”
女人又说:“抱紧点儿嘛!把手放在这儿!”
她像导演指挥演员演戏似地,让张皓天从后面抱着她,把张皓天的两只手放在她胸口。没弄两下她就兴奋起来。她显得极其亢奋,像要用力发泄一下,而张皓天却觉得有点累,他
一直在想蓝小月的事,他固执地认为,那天他在歌厅走廊上看到的那两个女孩,其中一个肯定是蓝小月。
大鱼已经亢奋起来,她来到张皓天上面,用力发泄起来。她要用这种方法把满脑子的不快都赶走。她喊叫的声音很大,过了一会儿,她竟然哭起来。
张皓天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一下子被大鱼的哭声惊醒了,他连忙将大鱼搂进怀里,很温柔地抚着她的背问她到底怎么啦。
大鱼说:“皓天,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你不会离开我吧?”
张皓天说:“怎么会呢,你看咱们现在这样,不是好好的吗?”
“我只要一回到我原来那个家,就像回到了地狱一样,那个家的气氛令人窒息,我爸爸——那个酒鬼,动不动就闹着要自杀。今天居然拿出一根绳子来给我看,说他上吊的暖气管都找好了,这一切太丑陋了,给我的刺激太大了。”
张皓天依然抱着大鱼,给她以安慰。“你放心,他死不了的。但凡真要自杀的人,是不会随随便便跟人讲的。像这种拿着绳子到处跟人讲他想死、他想死的人,就并非真想死,他不过是像小孩子哭闹一样,想要引起别人的注意罢了。”
“那他就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自私的人是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的。”
“受折磨的是我,我也是人,为什么总是轮到他们折腾我?我在生意场上拼死拼活,为的就是多挣一点钱,能让父母过上好日子,可他们并不快活,越来越不快活,彼此就跟仇人似的,我父亲甚至对我母亲恨之入骨,说她是一个极端自私自利的人。”
“好了,不想那些事了,有我在呢,我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的。”他们相互搂抱着睡在一起,心中充满依恋的感觉。这一刻,大鱼心里好受些了,她想,那边地狱归地狱,只要这边是天堂就行了。
“睡吧,天快亮了。”他像是在哄怀中的宝贝,低头看时,见她已垂着长长的睫毛熟睡过去。
第三部分她在沙发上陪酒(1)
就在大鱼对张皓天的感情越来越依恋的时候,那个年轻女孩蓝小月又冒了出来,再次把生活的水搅浑。当然,这事也怪不得人家蓝小月,是张皓天三番五次地到歌厅去找人家,娜娜一开始还挡着点,后来实在挡不住了,就只好把小月给供出来。
那天,正好大鱼跟房总他们几个投资方一起去了外地,因为是工作上的事,大鱼不好带着张皓天,张皓天也乐得一个人呆在家里清闲清闲,临别大鱼撒娇说其实她哪儿都不想去,张皓天说得啦,谁不知道你是个工作狂啊。两人吻得啧啧有声,每回分手都是这样。但大鱼前脚离开,张皓天后脚就去了“歌如海”,他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小月的事总让他放心不下。
时间刚刚过下午,小姐们都还没来上班,只有一个管事的在那里把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直响。现在已经没几个人会打算盘了,便宜的计算器几块钱就能买到一个,算盘差不多已经失传了,可这个人算盘就打得很好,大概是因为知道有人进来,就越发指尖用力速度加快,仿佛炫技一般。
——找人?
——嗯。
——谁?
——噢,有个叫娜娜的……
——是小姐吧,晚上来。
那人从此闭嘴,不再多说一个字,仿佛有什么天机害怕泄露似的。张皓天转过身,听到那清脆的、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再次响起,充斥着他的耳膜。
整个下午他都是在那种噼里啪啦的声音里度过的,他知道自己不该去找小月的,找到她、联系上她无疑对自己是不利的。目前他在大鱼心目中的地位基本上已稳固,大鱼虽不大可能跟他结婚,但除了婚姻这一张纸,他该有的什么都有了。惹上小月无疑就是惹上一个大麻烦,但小月如果真在那种地方上班,让张皓天闭上眼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他又做不到。
在这样一个独处的下午,张皓天又想起蓝小月的种种好处来。想起她乖巧可爱的表情,想起她开车时戴着露指手套转动方向盘的样子,想起她做饭、喝可乐,想起她哭。这样一个女孩就让她自生自灭地毁掉,实在太可惜了,还是应该去救她一把。
张皓天从下午想到晚上,想得头都疼了。他坐在窗边,一支接一支地抽烟,他眼看着窗外的天空一点点地变化着,由浅蓝变作深蓝,再由深蓝变成深灰,最后变成深不可测的黑。
“去不去歌厅找小月?”
“不去了吧,免得惹麻烦。”
“但是眼看着她这样沉沦下去,而又袖手旁观,我算男人吗?”
“那就去。”
“可是……”
他听到客厅里有两个男人吵架的声音。这两个“自己”吵得很凶,直到张皓天离开家,“砰”地一声关上门,客厅里那场激动的争吵仍在继续。
“像这样一个女孩,就让她自生自灭地毁掉,实在太可惜了。”
第三部分她在沙发上陪酒(2)
张皓天一路念叨着这句话,就像一个大英雄似的,平白无故增添了一股豪情,他好像进入了戏剧的某种境界,摇身一变,变成个去解救受难少女的大英雄。
晚上9时,张皓天准时出现在歌厅里。他刚一进去就跟娜娜走了个对脸儿,由于两人走得都太急,险些撞个满怀。他揪住娜娜不放手,硬要娜娜带他去见蓝小月,软磨硬泡,娜娜只好照他的意思做了。张皓天再次进入戏剧幻境,他随娜娜走在一条曲曲折折的回廊里,最后进入一个包间,在朦胧的绿光里,他当真看到了小月,她已经喝得半醉,坐在沙发上陪两个男人喝酒,目光迷离。
“你是谁?”
蓝小月朝着刚走进来的张皓天晃了晃酒杯。大概是张皓天屠夫般的脸色实在太吓人了,那两个刚才还兴致勃勃的男人一下子变得蔫头耷脑,人也矮了半截,站起来从旁边溜走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就像一股烟一样,说没就没了。
“你干吗轰走我的客人?”蓝小月从沙发上站起来,站到张皓天鼻子尖底下,“你凭什么?”
张皓天说:“那天我看着就像你,果然是你,你还真跑到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