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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鬼童-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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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晓惠眉头舒展了些,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偎在京舒的怀里。    
    京舒说:“大头娃娃的传说在海城流传很久了,我觉得人们之所以把它跟京家老宅联系起来,是因为京家老宅是海城最老的建筑之一,我们京家,又有许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古老与神秘一直是民间文化产生和传播的基础,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传说经不起科学的轻轻一击,大头娃娃也一样。如果什么时候我们真在这里发现了他,一定带他去医院里检查一下,然后给他换个小一号的脑袋,让他以后不要出来吓人。”    
    京舒说得轻松,安晓惠便完全放下心来,那一夜,她在京舒怀里睡得又香又甜。而京舒,凝望着怀里的女孩,却久久不能入眠。睡梦中的安晓惠看起来有一种不属于这城市的稚朴,美丽得像一个落入凡尘的精灵,京舒甚至怀疑自己这一刻拥住的是否是真实存在的女孩。这样想,京舒便觉得很庆幸,庆幸自己能遇上安晓惠,并且能够得到她的感情。    
    爱情的降临是件非常美妙的事,京舒已经不再青春年少,早些年的经历让他对漂亮女孩有了很强的免疫力。但是,当爱情降临的时候,他还是毫无挣扎的余地,义无反顾且心甘情愿地沉入到爱情的河底。认识短短半个月,京舒便已经开始梦想着女孩穿上婚纱时的模样。    
    他把安晓惠带回了京家老宅,几天时间,安晓惠已经和这里的每一个人相处得很融洽了。    
    京家老宅因为有了安晓惠而多了许多生机。    
    现在京家老宅里除了京舒与安晓惠,还住着京舒的三叔京柏年。京柏年就是海城人传说中文革时深夜潜回京家老宅,在第二天疯了的京家老三。文革结束,经过数年的将养调治,京柏年已经恢复了正常。但是因为早些年的经历,他终身未娶,现在已近六旬,仍然住在京家老宅内。三叔房间的隔壁,还住着一对从乡下来的老夫妻,他们与京家是远房亲戚,文革结束后便来到京家,已经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京舒自记事起便管他们叫福伯福婶,记忆里他们在京家永远忙忙碌碌,除了照顾三叔的生活,他们还承担起了京家老宅内的所有日常杂务。    
    现在三叔和福伯福婶,都喜欢上了这个出现在京家老宅里的女孩,他们不约而同地都在心里盼望秋天的一场婚礼,这样,沉寂许久的京家老宅,必定会因为喜庆而焕发出许多生机。    
    秋天就在不远的地方等着大家,这个酷热的夏天还没有结束。    
    “铃铃铃……”    
    京舒房中的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沉睡中的京舒伸手试图抓起电话,但手伸错了方向,抓了个空。京舒眼睛还紧闭着,顺手抓起柔软的枕头压在了头上,电话铃声便小了许多,这样,他又能继续沉睡了。    
    “醒醒,快接电话。”耳边响起安晓惠的声音。    
    肩膀被摇晃了几下后,京舒终于不情愿地睁开眼。安晓惠已经打开了床头柜上的灯,可以看见对面墙上的挂钟指向三点。这个时候,有谁会打电话来呢?    
    京舒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不情不愿地抓起电话,另一只手把安晓惠揽在怀里。电话铃声已经响了不短的时间,但它仍然持续不懈地响着,似乎京舒不接电话,它便要这样一直响下去。    
    “京舒吧,是我,肥马,我现在就在你门外。”电话里的声音说。    
    京舒惶惑了一下,觉得屋里的光线跳跃起来,像是波光鳞鳞的水面,又像是接收不到信号的电视机里的雪花。但仅仅是一瞬间,一切便都恢复了正常,京舒的思维也回到了现实的轨道上。这时,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形象出现在他脑海里,那就是肥马,他高中时的同学。    
    京舒皱了皱眉,记忆中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肥马了。肥马无疑曾经是他最亲密的伙伴之一,但他现在偏偏想不起来究竟什么时候没有了肥马的消息,换句话说,他根本记不起来最后一次见到肥马是在什么时候。因为此刻心头的疑问,他知道自己今晚必定要下楼去见他,但因为怀里的安晓惠,他犹豫了一下。    
    “京舒,今晚只有你能帮我,要不,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肥马带着哭音说。    
    京舒又沉默了一下,这才说:“我这就下去,你稍等一会儿。”    
    挂上电话,京舒冲安晓惠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安晓惠并不在意,只是随口问:“谁这么晚还来找你,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京舒浅浅一笑:“没事,是我高中一个同学,可能碰到了什么难处。”他顿一下,接着说,“那家伙叫肥马,你只要想一下河马的样子便知道他的模样了。”


第一部分:深夜来客深夜来客(2)

    安晓惠莞尔一笑:“那呆会儿我真得下去看看河马长什么样。”    
    京舒披上睡衣出了房门,这么晚了怕惊动三叔跟福伯,所以他尽量放轻脚步。到了楼下,出了厅门,还要穿越一个十余米长的院落。院里花木葱荣,但因为天热,所有的枝叶都显得焉焉巴巴的。这天真的太热了,半夜时分,露天里仍然可以感受到一股热气弥漫。京舒这时还在想上次见到肥马是在什么时候,他脑袋都想得有点痛了,却还是想不起来。    
    打开院门,门外的月光地里,站着一个矮胖子。矮胖子其实个子并不算矮,一米七的中等个头,但因为人胖身子太宽,看起来像一个圆溜溜的西瓜,给人特别敦实的感觉。这人留着短短的寸头,腮帮上的肉坠下来,随着喘气还在轻微晃动。他上身穿件白衬衫,此刻整个怀都敞着,露出像女人样雪白的胸脯和肚皮,上面渗出一片汗珠。他实在太白了些,脸庞在月光下都有些煞白了。    
    他当然就是肥马了,他的体态特征让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可以一眼认出他来。    
    肥马站在京舒对面,神情略显尴尬,他满是赘肉的脸上堆出些笑容:“这天真是太热了,像要把人给蒸熟了。”    
    京舒盯着他看,觉得面前的人有些陌生。    
    “进去给杯水喝吧,我真要热死了。”肥马伸手捋了一下脑门上的汗,夸张地张大嘴,伸出舌头,像狗一样喘气,好像这样就能散热一般。    
    京舒往边上让了让,肥马便笑嘻嘻地从他跟前进门,轻车熟路地穿越庭院,往楼底的厅堂里去。    
    站在楼底的回廊下,肥马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廊下的阴影正好从他的脖子底下穿过,他的脑袋便都隐藏在了黑暗里。    
    “京舒,这回你要不帮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肥马的声音里带上了些哭音。    
    京舒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看见肥马脖子以下的身体显露在月光下,身上忽然有了些寒意。今年夏天真的太热了,京舒身上出了层薄汗,现在这些汗便冷冰冰地附在身上,极不舒服。    
    “到底出了什么事,能帮的我帮你,不能帮的我也没办法。”京舒说。    
    肥马身子动了动,京舒能看见他半边煞白的脸了:“你再借我点钱吧,有三千块就行,只要我度过今晚的难关,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你。”    
    “你又开始赌了!”京舒脱口而出,“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我没赌,我发誓再不赌了,这么晚了我来找你借钱,是帮我妈治病用的。晚饭那会儿她还好好的,半夜里下床倒了杯水,不知怎么就晕倒了。送到医院,医生说是中了风,得住院。可我们家里没钱了,不要说住院费,就连吃药打针的钱都没有了。否则,我能这么晚来打搅你吗?”    
    “你说的是真的?”京舒犹豫了一下。    
    “我保证没有骗你,如果我说假话,让我出门就让车给撞死!”    
    京舒从鼻子里往外哼了一声,望向肥马的目光里满是蔑视,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你要再敢骗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这些年,你可没少骗我。”    
    肥马身子向前进了一步,整个脑袋都从檐下的阴影里露出来。他的脸像是抹了层湿石灰,白得僵硬:“京舒你放心,你就是借我几个胆我也不敢再骗你了。”    
    京舒又哼了一声,心里已经烦透了面前这个胖子。他想到安晓惠还在楼上等着他,便想去取了钱来快些打发他走人。他摆摆手,示意肥马站在原地,自己推开厅门,却蓦然发现门里的黑暗中站着一个人影。    
    京舒吓了一大跳,身上瞬间又出了层冷汗。肥马看他神色有异,便顺着他的目光往门里看。肥马也吓了一跳,整个人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时,京舒已经看清了站在门边的人是安晓惠。    
    安晓惠穿了件短袖的圆领斜襟短衫,白色的丝绸面料上,彩色丝线绣出墨绿色的荷叶莲花。她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盘了起来,随随便便用一根红木的针簪穿过。她的手上,捏着一柄绘有仕女图案的团扇。她的整个人静静地伫立在黑暗里,像是已经完全融入到了黑暗之中。    
    京舒赶忙上前拉住她,轻声道:“你怎么下来了?”    
    安晓惠在他耳边低语说:“你不是让我下来看看河马是什么模样吗?”    
    京舒哑然一笑,拉住她的手与她一块儿上楼,说:“你现在见到河马是什么样了?其实我这同学小时候长得挺正常的,就是有一次得了病,在医院里被医生打错了针,身子就像气球一样迅速鼓了起来,皮肤也白得像个女人。”    
    “如果半夜里见到他,还真有点吓人。”安晓惠轻声说。


第一部分:深夜来客深夜来客(3)

    “他这人模样吓人,其实胆挺小的,以前跟在我的后头,都被我骂怕了,有时候见到我都躲。”京舒揽着安晓惠的肩头,“你去睡吧,我给他取点钱打发他走就回去。”    
    安晓惠答应一声,到卧室门边忽然站住:“你可快点回来。”    
    这一刻,京舒心里生出许多柔情来。他的唇轻轻在女孩的唇上碰了一下,点头道:“放心好了,很快,我很快就回来。”    
    去书房里取了钱,京舒到楼下递到肥马手中。肥马像女人样多肉白皙的手汗津津地碰到了京舒的手,京舒忽然有些异样的感觉。肥马的手冰凉,根本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热。肥马还在不住出汗,他已经连续两次用衣襟的下摆来擦汗了。京舒迟疑了一下,犹豫着说:“你真的那么热?”    
    “天太热了,火龙下凡,我们这些胖子非得被热死不可。”    
    京舒看肥马把钱抓在手里,面上现出那么多谄媚的表情,心里又烦了。他摆摆手:“好了好了,你要没什么事就回去吧,你妈还在医院等你呢。”    
    肥马应一声,点头哈腰地说:“我这就走,不耽误你睡觉了。”    
    他往门里瞅了瞅,眼神里忽然多了些暧昧:“刚才那小姑娘谁呀,什么时候又换人了,也不给哥几个言语一声。”    
    京舒生气了,重重一巴掌扇他脑门上:“她是谁不关你事。”    
    肥马嘻嘻笑着,转身穿越庭院,往大门口去。京舒下意识地跟在后面,目送肥马出门。他已经在里面关上大门了,忽然又打开,站在屋檐下冲着已走出五六米远的肥马道:“肥马!我们上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肥马停下转身,脸上还是嘻嘻笑着:“京舒你开什么玩笑,我们这拨人里就数你记性最好了,我们上次什么时候见面你会不记得?”    
    肥马哈哈笑着,竟然不理京舒,径自转身离开了。    
    京舒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心里竟然有种怅惘,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一般。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回到楼上,他仍然神思恍惚,心里被一种无端的郁闷充满。    
    进到房里,安晓惠正倚坐在床上等他回来。安晓惠换上的那身绘有荷叶莲花的斜襟短袖上装,让她看起来像极了一个极古典的女子,这跟京舒初次见到她时那个新潮的女孩简直判若两人。京舒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又生出来了,他远远地注视着床上的女孩,有种迫不及待上前拥抱女孩的愿望。但同时,又觉得像在欣赏一幅画,自己的任何举止,都会惊扰画中的人,那样,安晓惠就会像水波中的倒影一样,在一阵涟漪过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京舒知道自己已经深陷到了和安晓惠的爱情之中,因为爱而心生怯意。    
    安晓惠在他的怀里已经睡去,京舒醒着,思维却已变得模糊。房间里开了空调,温度适中,但京舒却感到很热,心里像有团火,而皮肤却冷冰冰的。今夜似乎发生了些什么,京舒已经感觉到了心底某个角落开始不安,但却无法寻找到不安的根源。他因此变得精神恍惚,偏偏睡意对他又若即若离,不肯让他解脱。    
    今夜外面的月光泛着橘红的光晕,它们透过花格窗棂斜射到床边。这是京舒经历的最热的夏天,连月光仿佛都变得灼热了。花格窗棂前边,插着一只彩色的五角纸风车,没有风,风车却在轻轻地转动。京舒想起风车是傍晚时安晓惠自己折出来的,安晓惠的手很巧,折出来的风车精致极了,五角风叶上,还被她染上了不同的颜色。    
    京舒的心里,很快又被安晓惠占满。他好像是亲了亲身边女孩的额头,抑或没有,接着睡意忽地袭上来,他终于沉沉睡去。


第一部分:深夜来客井壁上的地鳖虫(1)

    我在第二天中午就知道了那晚发生的事。    
    这天清晨,京家老宅像以往一样静谧。时间刚过七点,京柏年已经挑着鸟笼从外面回来。这些年的将养,已经让当年那个骨瘦如柴的京家老三身体发福,没有人会再把他跟一个精神病患者联系起来。事实上,京柏年十余年前从精神病院出来之后,神智正常,已经与常人无异。那场大病耽误了他的青春,病愈后他变得清心寡欲,对婚嫁之事丝毫提不起兴趣来,因而至今仍独身一人,看来是要独自终老一生了。京柏年在生活中惟一感兴趣的就是养花养鸟,现在京家老宅前面的庭院里,已经让他与福伯料理得花木葱荣。每天早晨,天不亮,他就会挑上他的四只宝贝鸟儿去海城北郊的蔷薇河畔遛鸟。蔷薇河畔每天聚集了很多像京柏年这样的老头,大家以鸟会友,倒也悠闲自在。京柏年玩鸟,但对鸟的品种却并不讲究,他的四只鸟儿只是一般的画眉,都是自小便开始调教,就是开了鸟笼门也不会飞走。    
    京柏年出门遛鸟的时候,福伯也开始在庭院里修剪摆弄那些花花草草。福伯十余年前自京柏年出院起,从老家来到海城,便一直呆在京家老宅里。如今十余年过去了,福伯已经习惯了城市的生活,他惟一保留的是在乡下时颌下的一缕胡须。如今胡须已尽花白,削瘦的福伯看上去便多了几分仙风道骨。    
    这天进门的时候,京柏年看到蹲在花丛中的福伯,突然想到今年福伯已经70岁了,便想着抽空跟京舒说一声,今年替福伯做回寿。    
    京柏年将四只鸟笼挂在回廊下,从晾衣绳上取了一条毛巾擦汗。这天真是太热了,才七点钟,天上的日头便又毒又辣,像是要把整个城市都烤焦一般。京柏年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大声冲着回廊西侧的厨房叫福婶。    
    福婶应一声从厨房里出来,一件蓝布的短袖衬衫已经湿了一半。    
    “三爷,酸梅汤我一早就煮好了,知道你回来要喝,刚才我已经用瓶装了吊到井里阴凉,这会儿也该差不多了。”    
    京柏年听了便笑:“这天热得反常,一天下来饭都不想吃。如果没了你做的酸梅汤,日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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