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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涅礌-第1章

小说: 涅礌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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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至柔新拍的一部电视剧,无端地给毙了。

    这倒是早料到的,不过连修改的机会也不给,让犯人申辩一下的权利都褫夺了,也真是
太他妈的了,我都为她不平。喀嚓一声,血不沾刃,脑袋就掉了,真厉害。

    她并不生气,虽然十几万元扔进水里,连个响声也未听见,但她镇定自若。“这本是在
玩老鼠捉猫的游戏,透着玄的事。结果未死在猫嘴里,犯了小人。这意外死亡,太恶心
了!”

    我望着那张精力旺盛的脸。凡有这种脸的女人,都不太好惹。

    “他们希望我急得跳脚,希望我大哭嚎啕,不!我才不听他们摆布,我是编剧兼导演,
我是老板,我就愿意喝西北风,赔钱赚吆喝,要我低头求他们,没门!”

    “也许还有一些通融办法吧?柔柔,别甩你的公主架子——”

    我认为天无绝人之路,按行规,关键人物,悄悄地塞一点,片子吗,装模作样再剪掉一
点,干吗拍那么多的光屁股镜头呢?看样片时,我就替她心里打鼓,透着玄。“你没有必要
为那位投资者犯规!”

    “根本不是裸露的问题,看不出来吗?就是他下的绊——”

    “算了,你就服个软吧?”

    “你还不知道我?要我哭,偏笑,要我笑,我偏哭。放心,我不会去求爷爷,告奶奶,
不是毙了吗?好!死了死了!一死百了,我不愿再费口舌了,我也太累了,由他妈的去吧!
一切一切的烦恼,由生而生,一切一切的烦恼,也随死而死。”

    “柔柔,你又来你的这套禅机了——”

    “我看透了,做人的悲剧,就在于明知是怪圈还拼命钻进去,而且,明知在其中扮演的
不是他真正的自己,还得装腔作势地演下去。譬如我爸,甚至马上就要见上帝了,也不肯扯
掉他扮的那个角色的假面具。死,本是解脱,偏不肯解脱了死,仍带着一脑门官司到阴间
去,那不是白死了么?”

    一个活蹦乱跳,性欲旺盛的女人谈“死”,是文不对题的。一

    我连忙倒了一杯凉白开,让她消消火。

    她到我这儿来,不完全是谈她拍的被毙了的《血诫》;而是谈她的老子,一个相当负责
的部门领导,我的老上级。此人,前不久,说自杀不是自杀,说不是自杀,又像是自杀地去
世了。

    “逝者已登天堂,就不要再去多想了吧!对和错,是和非,上帝都原谅了,你还有什么
值得耿耿于怀的呢?”

    徐至柔那双光亮如漆的眼睛里,透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这位出自公侯将相之家的大小姐,如今是个真正意义上的自由职业者,没有单位,不领
工资。她靠她编,她导,她筹钱,她找演职员,她想法把拍好的片子推销出去所赚的钱过
活,钱花光了,她再去拍下一部。周而复始,忙忙碌碌,好像开心,好像也不很开心。也许
因为我给她爸爸做过多年秘书,所以,她时常像旋风似的刮到我这里来,无非谈她写的本
子,征求我的意见;要不,就满嘴脏话地骂一通街。

    “你听着没有?”她一边宣泄,一边还盯问盘查,生怕我不在意。

    “我这不是竖着耳朵吗?”

    似乎我有义务必须当她的听众,没办法,谁让我看着她长大的呢!

    我说,“阁下拍这部《血诫》的构思,说实在的,一开始我就不敢恭维,实在太俗。但
你片子里主人公最后悲愤地死亡,想不到竟应在了你父亲身上。”

    她苦笑,“其实要不是我弟弟,也许老头子不至于走那一步——”

    《血诫》里的铁骨铮铮的纪委书记,当然不是以她父亲为原型的。但那个纨哑子弟的形
象,却是取材于她后妈生的弟弟,是众所周知的。“小刚也太荒唐了点,可老头子也不该那
样结束自己的生命!怎么活不是活呢?”

    “像他这样功名显赫的人,完全可以是另外一种活法,如果死,也可以是另外一种死
法,对不对?”

    “这大概就是你所说的,跳不出他的角色了!”

    ……

    那天,确实有点怪——她告诉我,一种说不出来的紊乱,忽然缠绕着她,弄得她六神无
主。她知道,决不是太阳黑子活动期的缘故。

    “难道你感知到你父亲会去世?”

    “反正要出什么事的惶惶不安!”

    我的老上级,姓徐名祖慈。在他生命史的全盛时期,也是个经常见报的人物。别的不
说,就冲挂在屋里正中位置,他和毛泽东,还有刘少奇在一起拍的照片,便可想见他的非同
小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风光了。此人种田起家,行伍出身,资格很老,级别很高,可官做
得并非十分的大。虽然最后在他老婆的努力争取下,悼词写得还是相当尽善尽美的,但我知
道,那种官样文章,不会有人认真当回事的。没有溢美之词,还叫什么悼词呢?就是封你一
个元始天尊,太上老君,死了,还不是等于零。

    我的上级一向看重这些,给我布置过,要我写出他的光辉业绩。而且时常跟我探讨他死
后评价的问题。能不能成为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忠诚的马克思主义战士,他很关心。我
说那是干部部门的事,你两眼一闭,用不着操心了。不!他认为这是上面的看法,也是对他
一生的评价,可不是等闲之事。

    我想这是老同志的忠诚,他对上面的虔敬和教徒对上帝的崇奉是差不多的。

    “你怎么想起这些?还远着咧!”每当他谈起生前死后,我就泼他冷水。

    “我们是马克思主义者,不怕谈死!早晚有这一天,为什么不可以谈谈盖棺论定的事
呢?”

    他说过,如果大家都是马克思主义者,我也是;如果大家都不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
那我也不是。我倒不是为我的上级吹捧,他是凭他的阶级直觉,和对上级的忠诚,接近马克
思主义的。这一点天生的,胎里带的马列,使他数十年官场生涯中,没跌过跟头,不能不令
人羡慕。

    如果盖棺论定,老实说,徐祖慈一生最足以辉煌的,并不是他的马列和政绩,而是他的
风流艳事,这是作为他部下的我,最敬服的,虽然写不进悼词,但这是最充分表现了他英雄
本色的。舍此以外,综其一生,无非等因奉此,官样文章,权柄在手,享尽福禄,一个资历
不浅,资质凡庸的高级官僚罢了。

    是他把我打成右派,送去劳改的。然后又是他把我从太行山弄回来,隐名埋姓,为他捉
刀写一些应景文章。文革开始,他见势不好,一脚先把我踢到青海,等到十年过后,又是他
为我改正。

    他说:“向前看吧!”

    我笑笑,因为他从来说的是上面的话。他笑笑,因为他也明白,好像我跟他多年,为他
服务,还算尽力,此时似乎不应该这样言不由衷,但那张当官的嘴,已经习惯了只说该说的
话。

    “免了吧,免了吧,老首长,你永远是正确的!”

    他索性哈哈大笑起来,这一会儿,他,就比较可爱了。

    由于我长时期是他部属的原因,他的夫人,他的女儿,他的儿子,对我还算不怎么见
外。还包括他们家的老阿姨,后来,才弄清楚她是柔柔的生母,徐祖慈的从未离过婚的前
妻,那位几顿不喝玉米面粥就病恹恹的农村妇女,待我似乎更亲切些。

    柔柔喝完了凉白开以后,翻我的柜子,问我有没有酒。

    我很抱歉,未曾准备她爱喝的洋酒。

    “什么破作家?”她直撇嘴。二

    她架起二郎腿接着对我开讲她的预感。

    反正她现在片子砸了,老子死了,情人崩了,弟弟完了,看样子,我得破费请这位姑奶
奶一顿了。不过,麻酱面即可,她不挑剔,这方面,她不大像高干子弟,像她亲妈那样随
和。

    也许我至今留下她小时候流鼻涕,烂眼边的邋遢印象,并不觉得她多么诱人。但据说她
至今仍有一打左右的中、外国籍的追求者,围着她转,我是怎么也不相信她的魅力如此之
大?

    也许,鱼越腥,越招猫,她确实太浪。就像她拍的《血诫》中有那么多不堪入目的裸露
镜头一样,她本人也唯恐别人不知她是个四十岁成熟透了的女人似的,拼命展览自己,招摇
过世。我说过她:“你没有必要穿这种妓女才穿的过分暴露的衣服!”

    “我是妓女,不论穿什么,也是。我不是妓女,我爱这样穿戴,难道我就是了吗?”她
性生活比较放荡,也是大家对她皱眉头的原因。

    按说,不像是她这种人家,这种身份,这种大牌子弟的行止,可没有办法,她喜欢风
流。比起她爸那点出息,更胜一筹,这也是我的老上级跟她掰的原因。

    徐祖慈的蛮横,我是不敢赞成的,太州官放火了吧?我替他写过的有关生活作风问题的
自我检查,何止一篇,为长者讳,这些大人物的过错,当然只能烂在我的肚子里。但只许他
搞女人,却不许他女儿搞男人,是不公平的。

    柔柔说过,她没有男人不行,而且,总守着一个男人,也不行。

    她爸吼她:“你应该当婊子去——”

    “我看有的人在政治上比婊子还不如!”她指的是谁,我问过,她不说。我想不会是她
父亲,但除了徐祖慈,谁能使她生出这番感慨呢?

    也许她是泛指吧?这女人有一点神经兮兮。

    《血诫》就是她这种多血质的人,所搞出来的不太正常的产品。那天,也就是她家出事
的那天,她在梅地亚中心,抱着脑袋,坐着那儿发愣。别人以为她头疼,问她,才知道她在
愁片子。“怎么啦?上午你还兴高采烈?”

    “你们凭良心说,这片子行吗?”

    “怎么不行?要荤有荤,要素有素!”

    她摇头,“一部以最要得的包装,裹住最要不得的货色的片子!不是吗?”

    “咦,这不就对了吗?”

    她想想也是,一开始就打算玩老鼠捉猫的游戏嘛!让人既说不出,又抓不住,这才叫本
事。共产党员的光辉形象,我有;时代的主旋律,我有;父子饮恨而别的煽情场面,我有;
通过揭露那个纨哑子弟的荒唐行径,提出了教育下一代的问题,多么旗帜鲜明啊!虽然有不
少儿童不宜的片断,也是为了表现那个叫翁家驹的干部子弟丑恶的一面呀!那些个屁股,乳
房,和尽量往肚脐下扫的镜头,才是这部片子的精华部分,实际是靠它来卖座的。

    副导演兼摄像,也是个女人,属于第五代,总想搞一些别出心裁的、而且决不怕出格的
玩艺。对这位独立制片人的神经质,无可奈何。“我知道你为什么?柔柔——”

    “你知道个屁!”

    “你恨你那个阶层,但你血管里流的还是你那个阶层的血,堕落的翁家驹,使你不舒
服,对不对?”

    “胡扯——”接着她说,“也许,有些兽性大发的场面,还可以改一改。”

    “对不起,请你尊重我的创意!”

    徐至柔要不是心烦意躁,会说服她的伙伴节制一下“审恶”的反美学观点,不知为什
么,她讨厌这个自诩书香门第的副手,你父亲有大学问,不等于你有大学问。狗屁创意,跟
人家后面跑罢了。她把众人扔在那里,扭着她那丰满的屁股走了。

    她就这个德行!

    此时,她绝想不起自己是老板,这半天大家不干活,她是要付劳务费的。

    她听到身后,不知谁在议论:“咱们这位女强人,肯定填补感情空白去了,还用说,这
二八月天气——”

    说她是个并不十分漂亮,但挺具有性感的女子,此话大概不错。据我所知,她小学五年
级就谈恋爱,害得我的上级,只好靠武力解决。老头子自己雄风万里,却指望他女儿守身如
玉,这是很典型的官僚心态。我不是心理医生,但敢肯定,这一家子,从老爷子开始,到女
儿,儿子,在性激素方面,大概比较发达。《血诫》里那个纪委书记翁天健的儿子,那个性
虐待狂,也就是副导演竭力刻画的人物,不难看到徐至刚的影子。

    她回过身来,对她伙计们讲:“说错了吧,鄙人此刻不需要男性生殖器!”

    咖啡厅里的红男绿女,吃了一惊。她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谁都有这份零件——”
她的缺乏教养,也是出了名的。这时候,谁也不信,她是出自名门大户的闺秀。三

    她其实没有明确目标,一定要到什么地方去。

    说了,不需要男人,那就不必找一个情人来侍候,她和他们来往,这一条先谈妥的,她
要你来,你才能来,她不想要你来,你也别来讨没趣。

    这是她追求的境界,兴之所至,随意而为。

    交朋友如此,过日子,做事情,闯江湖,打天下,无不如此,绝对循其自由。这是和她
父亲始终合不来的另一个原因。我知道,徐祖慈一生,虽然领过兵,打过仗,开过矿,修过
路,主持过相当重要的工业部门,也做过一方诸侯;可他,是不大愿意表现自己个性和见解
的。上级的意志是他的意志,领导的看法是他的看法,所以,可以想象,他为什么立于不败
之地。包括搞女人,我的上级,也没栽过跟头,真叫人佩服他走运。

    “搞个把女人算什么?谁不搞?生活小节有什么狗屁问题?”他以一个庄稼人的经验开
导我,“你记住,靠天吃饭,只有头顶上这片天,是万万不能得罪的!那样才能保你风调雨
顺。”

    柔柔全部的不幸,就是要跟老天别扭,你下雨,我偏不带伞,你不下雨,她倒顶着把伞
满街跑,结果吃了官司,坐了牢,砸了饭碗,丢了家。眼看着这部《血诫》又得泡汤,难怪
她老子总是对她吹胡子瞪眼睛。她也不在乎,天都不怕,会怕她老子?

    早先,她笑话过我:“看你对老头子唯唯诺诺的样子,真没劲!”

    我只好抱以一笑:“柔柔,因为你父亲是不能把你打成右派的。”谁知后来,她比我还
惨,被她父亲逐出家门。

    ……

    真怪了,她离开了摄制组,但是浑身不自在,不得劲,闹不清楚究竟因为什么,心绪乱
乱的,怪怪的。

    不是片子,也不是那位副导演,尽管那种挖掘人物丑恶心理的艺术手法,让她不舒服,
不过有什么呢?她是老板,她说了算,不行,剪掉就是了。

    因此,她没有道理这么不痛快,像她这年纪的女人,正是应该活得有滋有味的时候。看
剧组里的几个老梆菜,岁数比她大,出外景孤衾独眠,耐不住寂寞,还要找个小伙子打打野
食呢,生怕感情轮空。她不明白自己干吗烦躁?干吗厌倦?干吗五计六受?也许如同刚才所
说,这天气,这季节,加上这年纪,正是如饥如渴地搂着男人不放的时候吧?

    可她不是,至少那一天不是。

    她喜欢听这些三流艺术家们的赤裸裸的言谈,看他(她)

    们彼此间明目张胆的挑逗调情。这些人,上床就上床,睡就睡,裸拍就裸拍,价钱给得
够意思就行。也许她天性是属于这一群的,才搅进娱乐圈子里来吧?

    虽然老胡——现在只能说是她昨天的首席情人了——曾经决心要把她拯救出来,愿意大
把掏票子帮她正经搞点和她身份相吻合的事业,完全没有必要把精力和才华,浪费在这种地
方,挣几文可怜巴巴的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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