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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涅礌-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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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宰了你——”

    “别以为我多想活,你认为你为我创造的生存空间,对我有多大的吸引力么?”

    徐至刚说这些话的时候,怎么也和《血诫》里的翁家驹,联系不到一块的。那是一个纨
哑子弟,他也是,但那是一个畜生,他就不是。他除了脑空洞外,偶尔说出的一句半句,证
明他也不是完全不思索。所以,那位姑奶奶在她的片子里,总是不忍把翁家驹描绘成个色
狼,症结恐怕就在这里。

    徐祖慈每一次发病,总要兴师动众,大张旗鼓。这或许是人老了,退出喧闹的舞台,平
静得太久的精神补偿,决不嫌围在病床前的探视者多的。这不是第三次,也是第四次因病而
宾客满门,群贤毕至了。

    忙里忙外的朱虹,来到书房,从门缝里闪了一下她那张严肃的脸。

    “小刚,看你——”

    他不想理她,他不愿意听她在他极端败兴的时候,讲的任何话;责备也好,宽慰也好,
追究原因也好,如何妥善了结也好,无济于事。有本事就去擦屁股,没本事我走一步是一
步,了不起去坐牢。他此刻极愿意脑子里是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太累,于是他也不骂那
个臭婊子,和被他撞得不知死活的红牌爱斯了。

    骂人也需要力气,他不想浪费这点细胞。

    “你爸被你气成这个样子,你也不当回事?”他妈埋怨他。

    他把仰着的脸,扭向沙发的另一边,不打算理她。

    “好好,不说这些,小刚,你也该帮妈去招呼一下!来了这么多关心你爸的人!”

    他说:“我要出去,岂不是抢了你的镜头?”

    “你说的什么话!”

    “不对吗?”

    她知道他此刻心情不佳,索性把门替他带上,免得别人打扰。

    徐至刚并不承情,“哼!人还未死,她倒先做出一副未亡人的样子!”他敢肯定,她这
身黑色的连衣裙,是他老子猝然发病,形势凶险时才急急忙忙换的。他甚至想,他妈也许不
希望他爸有个三长两短;可是,想到追悼会上有中央领导人参加的哀荣,有在电视上露脸的
光彩,她没准还盼着老头子一倒下去永远起不来呢!加之她如今有了实力雄厚的后盾呢?

    就是提到了这个人的名字,老头子才扑通一声倒下去的。

    至于吗?不就是开车撞了人?他想,我当事人都不急,你们跟着瞎激动什么?

    他爸还没有听他说完闯祸的全过程,其实精彩的逃跑场面还在后头,徐祖慈一仰脸,两
排牙开始锉起来,说话也不成句,显然舌头发僵拌嘴,“这,红红红牌,爱,爱,是,是
谁?”

    其实,这和当年叫他徐混一样,很明显,是一个人的外号。

    朱虹是那种小事上精明,大事上犯糊涂的夫人之类,看不出徐祖慈已经发病了么?还关
心谁叫红牌爱斯干什么呢?“小刚,小刚,这被撞的到底是什么人?”

    他觉得他妈明知故问:“你就甭问啦!”

    “这什么意思?”朱虹当然听得出儿子的话里有话。

    两眼直勾勾的,满身冷汗的徐祖慈,双脚快站不住了。朱虹还缠住她儿子追问:“谁
啊?谁啊?”

    他一把手拉他妈过来:“你看看爸吧!不行啦!”

    一看老头子牙关紧闭,她这才像当头一棍,知道大事不好,哭喊着扑上去。

    徐至刚虽然也帮着他妈紧急抢救,但红牌爱斯到底被他车撞的是生是死,因为他急匆匆
逃离现场,尚不知道后果如何?不死,当然他日子不好过,死了,他日子说不定更不好过。

    当时,他妈急了,急的不是他随便撞人,而是他撞了人。糊涂蛋啊,你不该让老头子急
出个好歹来!

    他根本没想到他爸有心脏病,他连自己都顾不了,还能想到他人?而且他越是该动脑筋
时,越懒得费脑筋,反正会有人替他打扫卫生的,否则有你们爹妈做什么。至于自己有什么
错?他才不愿去想,错已铸成,想亦无用。尤其讨厌此时此刻的责备、说教、训诲,和一切
的事后诸葛亮,他有他的逻辑,你们有本事,先前干什么去啦?“够了,别给我嚷嚷啦,你
赶紧送爸上医院吧!”

    “车呢?车呢?”一提车,朱虹也捺不住,火了。徐至刚比他妈更火,那一夜没合眼的
脸,煞白煞白,让人骇怕。他反过来振振有词地问他妈,“欠债还钱,杀人偿命,那不就结
了,絮叨什么?老头子知道自己有病就该多加保重,值得如此天塌地陷,大惊小怪嘛?车祸
是出了,又不是故意的,红牌爱斯不过一个暴发户,以为拿他几文钱,就有资格来找我理
论?活该,他自找死——”然后,离开客厅走进书房,留他妈一个人在张罗抢救和到处打电
话告急。

    等到徐至柔进门,该来的已经全来了,黑压压地挤满了一屋子。十二

    一看她爸的那张死灰色的脸,她恍然大悟,心惊肉跳的这一天,应在了这儿。

    严格地讲,她对她爸如果尚有一点好感,也是近两三年的事,在这以前,她对他只有
恨,想到自己的妈,则更恨。但眼看他快要死了,而且,冥冥中似乎有神灵,居然还产生出
一种预感,把她招魂似地招回来,她真的感动了。虽然还不能尽释前嫌,至少暂时忘了过
去,于是叫了一声爸,扑在他爸身边。

    她爸可没涌上来她所盼望的对于女儿的慈爱。

    很冷淡,那眼光,那神气,和他未离休前的级别身份,绝对一致。

    感情这东西也难料,徐祖慈在心绞痛最痛苦的时刻,说过让柔柔来的,他怕再见不着她
了,他甚至闪过一个念头,干吗让她恨自己一辈子呢?可现在,疼痛已经缓解,一下子来了
那么多平常请也请不来的重要人物,有点兴奋得忘情了,总算大家仍旧把他当回事的。不久
前那冠盖如云的官场风光,似乎浮现在眼前,他要向这位颔首示意,要向那位面露谢忱,于
是觉得身边这个有污点的女儿和她可怕的香水味,跟他也许随时可能见马克思,同志们以壮
行色的悲痛告别场面不相吻合,说不定他会认为亵渎神圣呢?所以,他推她,要她走开。

    这时,我正好赶到,见到了这对父女间彼此的尴尬。

    “爸,你怎么啦?”

    “你——”

    我想,徐至柔是搞戏的,听不出潜台词?

    尤其一身黑的朱虹,也让柔柔不快。人还未死,摆出未亡人的悲戚状在那儿守灵了,那
苍白的脸色,比她得病的丈夫,还要难看,弄得进来的客人,真分不清到底谁是病人?看她
心安理得地接受众人给她的安慰宽解的神气,用有气无力的腔调答谢着大家的样子,你也不
得不佩服,这位夫人够伟大的,至于嘛,把组织部的人,老干部局的人,办公厅的人,机关
党委的人,干休所的人,都给吆喝来了,挤满了屋子。这些人来多少还算顺理成章,因为悼
词啊,发讣告啊,租借灵堂啊,联系火化啊,消息见报啊,跟他们有关。至于把八杆子打不
着的友邻单位,上级机关的领导都张罗来,看她这份表演么?她可逮住机会,想着法来折
腾!

    柔柔从人群里挤出,见到我,苦笑着。

    我知道朱虹急如星火把我催来的目的,1942年,徐祖慈在鬼子炮楼里喝了绝命酒,
准备壮烈牺牲,英勇就义的场面,让我代笔的那篇回忆反扫荡的文章,已经披露了。如果在
告别这个世界时,当着大家,坦然无惧地面对死亡,还要慷慨激昂地发表一通遗言,好让我
写下他光辉的续篇,留下完整的形象,也就实现了他早就说过的,要给自己画一个圆满句号
的宿愿。我知道,他对自己文革那点白璧微瑕,在政治上的这步错棋,要比他在生活作风上
屡犯不止的毛病,看重得多,所以,他不止一次对我讲:“这算我对你最后一个请求,你要
答应给我写!”

    我给他开过玩笑:“你考虑得是不是早了一点?温州,你去过的嘛,那些发了财的农
民,头一件事,先给自己买棺材修坟,你还笑话过的。”

    “那你可太辜负老徐了——”朱虹插言:“他可是一直看重你这支笔的。”

    听她这么一说,我觉得胡先生计划雇请两个作家玩玩,也不为过。

    紧接着,便是电视剧的场面了……

    除了壮严肃穆的音乐,和高山青松的画面外,徐祖慈一讲话,屋子里的情景几乎是《血
诫》同一个拷贝似的相像。围着的人,死气沉沉,垂危的人,倒来了精神,滔滔不绝地讲
着:什么要到马克思那儿去报到呀!什么回顾一生,能够问心无愧地见老祖宗呀!什么革命
大业,还有多少事没能来得及做呀!同志们哪,同志们,任重而道远啊,……竟和《血诫》
里翁天健的台词不差分毫。

    按照剧情,主人公遗言说到这里,就要咽气了,于是一圈人应该扑上去,力竭声嘶地呼
喊这个回光返照的主人公,接着音乐出,镜头画面切换,一只孤独的雄鹰在高空翱翔。中国
艺术家的伟大之处,就是不厌其烦地重复,中国观众的伟大之处,也就是绝不怕不厌其烦地
重复。于是可怜的雄鹰一次又一次地为“哲人其萎”飞上天去。

    可徐祖慈的病情,暂时离死尚远,大家也就不好太感情用事地表示悲痛了,而且硝酸甘
油扩张了毛细血管,他脸色潮红,一副福相。

    于是一些相当负责的同志先握手告别,接着各部门的头头,也抚慰再三离去,就在这份
忙乱中,只见朱虹来回应酬,送这位,送那位,谢组织,谢领导,像一只黑蝴蝶飞来飞去。

    我不好意思离去,因为我是他的部下;但徐至柔不走开,让我诧异,按她的脾气,早就
一走了之,也许因为预感,也许因为亲情,她留下来了。

    我们离开死气沉沉的屋子,走进书房,一推门,酒气冲天,她看到她弟弟四脚朝天躺
着,火了:“你躲在这里!”

    “还有什么地方我呆?”

    “你做的好事!”

    “你要责备的话,我马上走——”

    我拉住了这个两眼喝得通红的年轻人,“算了,小刚,你爸究竟为什么急出病了?闹得
这么严重?”

    “你这位作家也想审判一下我嘛?”

    “滚你的,小刚,你要几天不生点事,这世界该寂寞得要死不可!”

    “没有我,你小说写谁去?我姐姐电视剧拍谁去?”他还来劲了。

    徐至柔知道拿他没办法。“别吼了,小刚,听我说——”然后问:“你信不信?”

    “信什么?”

    “我从今天一早开始,就有一种预感——”

    这个大概得了“脑空洞”病的人,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听和不听一个样,看和不看一个
样,想和不想也一个样,什么预感也不往心里去的。“老姐,你算了罢!”

    “这一回,老头子恐怕熬不过去了!”

    徐至刚挥手:“得得,他死不了,不把我们折腾零碎了,他肯撒手?你记住,他们这一
代是永远的!”

    “我不是咒爸,这回你亲手把他送上西天了!”

    他是个不愿意动任何脑筋的年轻人,居然说出两句耐人寻味的话。“这么说,我还相当
光荣,不成了他总骂我的掘墓人了吗?”

    “哦!……”徐至柔啼笑皆非,“我要有把枪,小刚,我怕我忍不住要掏出来的!”

    “那麻烦你毙了我——”他耸耸肩,“我的这一天,不会远了!”

    这时,我们才意识到他小子闯下的祸,大概不小。绝不是把女孩子肚子搞大了,或者连
本带利被人家拐走,或者打了警察,或者查出犯禁的物品等等,总是有回旋余地的纰漏。看
那当回事的样子,估计离杀人放火不远。

    “你到底干了什么?”

    “我开车撞人!”

    “有意的?”

    “当然——”

    “撞死了?”

    “大概吧!”

    徐至柔拍过很无聊的警匪片,她是什么来钱拍什么的导演,细节她不能不问:“到底撞
死没有?”

    “反正,我把那个王八蛋撞在车下,从身上压过去的,我见到血溅在车的挡风玻璃
上。”

    “你疯啦?混蛋——”柔柔眼里冒出凶光。让我吃惊的,是她一把像提只小鸡似的拎他
起来。“你干吗要杀人?”然后重重地摔他在沙发上。

    他告诉她,昨天晚上,几个朋友在度假村,喝多了,有个妞儿耍了他,他为了羞辱她,
出这口气,把她当众剥了精光,还按住她,用她的口红,在臀部画了个爱心和邱比特的箭。
他还自嘲地说:“那是一辈子画的最好的作品——”

    我摇头,这都是十九世纪骠骑兵的恶作剧,亏他想得出。

    “你呀,闹闹就出格!”

    “这有什么——”对臭婊子,他认为用不着客气。付钱就是了,在客房里脱,和在大庭
广众中脱,有什么两样?她不该把红牌爱斯拉来替她出气。

    说实在的,京城之大,谁能知道这个红牌爱斯是谁?我还未问,就觉得柔柔神情大变,
脸色迥异,问他:“你敢说你压的是这个人?”

    “就是这个家伙,正经八百的王八蛋!”他愤愤地说:“就因为拆借王八蛋一点头寸,
通融过几万美元,就有资格像债主一样吆五喝六吗?大少爷可不吃这一套。活该,撞到枪口
上,是找死来的。”

    “你晓得他是我的什么人吗!”

    他笑得跟哭没有什么两样,那声音枭厉刺耳:“我不但知道他是你的什么人,同时,我
还知道他是妈的什么人,所以,我更要压死他。”

    徐至柔像疯了一样,扑向她的弟弟,如果我不在场,肯定出人命案。十三

    我头一回看到绝情的柔柔,一气之下,会干出什么?太可怕了,徐至刚的细脖子差点被
她掐断。

    “松手,松手,你在发疯!柔柔,你冷静下来——”

    这个女人,就是这样不管不顾的性格,最好别惹她,她火一上来,命都可以不要的。那
天,《血诫》剧组到郊区的一个大苇塘里拍外景,就大发作一回,连胡先生这个沙场厮杀出
来的家伙,也被她这份绝情吓得面无人色,变了一副模样。

    我说:“难道你是初次领教?”

    他咋着舌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全怪那位有着一副搓板似胸脯的副导演,以为她在拍《这里黎明静悄悄》,非要拍摄在
水淀子里的群女裸浴的场面,这也许是中国导演的本事,一步不拉地追赶世界潮流。她对那
些跃跃欲试的女演员大讲特讲,一定要拍出像安格尔的《土耳其浴室》那样的画面来。

    我在看本子的时候,给柔柔建议过,小姐,你们拍得再好,能超过人家么?一个不遮不
挡的裸体女人,都得考虑审片子的人的承受能力,好家伙,苇塘成了女子浴室,弄一打光着
身子的女人,你估计那些先生们能坐得住么?

    知道她的认死理的脾气,出主意说,如果实在不忍割爱,一是只能拍远景;二是利用芦
苇掩饰,似隐似显,欲盖弥彰,也未必不产生你要那种效果。

    这本是说定的事,到了现场,副导演也不等老板首肯,撇开分镜头剧本,擅自作主,让
每位小姐都穿上紧身衣,外面再涂上泥巴。反正这位副导演干什么,都能找出原本,这一个
个泥猴似的女孩,使人马上想起法国影片《火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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