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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妆容圣手 作者:草草~(晋江vip2013-10-25完结)-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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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芍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去看了一眼自己在铜镜中的倒影。
  
  方才,徐曼青在她身上折腾许久,玉芍也只得乖乖地任徐曼青摆布,中途也没有机会回过头来看一眼这妆到底化成个什么样了。
  玉芍只觉得那细细的笔尖画在自己身上痒痒的,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发笑,可心中却是极其忐忑不安又充满了无数期待的。
  
  在她幽幽地转过身来,看到那在铜镜中自己的身影的时候,饶就是那整日对着镜子梳妆,自觉早已对自己的皮相了若指掌的玉芍,此刻也难免忘了呼吸。
  
  这铜镜中的,哪里还是那个看似清纯,但眼角总是或多或少地透出些许风尘味道的凡人玉芍?
  她只看见,镜中的窈窕美人,正是那一树秋海棠下身影婀娜的棠纱妃子。
  那眼角的媚态,衬着脸上身上盛开的栩栩如生的秋海棠彩绘,似乎早已超脱了那种世俗所赞叹的美艳,端的透出了一种飘逸的仙气来。
  正如徐曼青所说的,这不就是她梦寐以求的棠纱妃子么?  

第 45 章
  
  徐曼青掐的时间刚刚好,玉芍的妆容刚弄好没多久,外面即刻就有丫头来通传让玉芍到后台准备了。
  徐曼青拿起一张与玉芍舞衣的料子一模一样的轻纱,盖在了玉芍的头上。
  那纱幔料子很是轻薄,可隐约看见玉芍的五官轮廓,但却将脸上的妆容暂时遮挡了起来。
  
  “来,跟我念——我叫不紧张~”徐曼青俏皮道。
  玉芍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声音跟银铃一般动听。
  
  徐曼青道:“我会溜到你之前安排好的小隔间里看着你,只要踏上了舞台,你便就只是那个在秋海棠下翩翩起舞的棠纱妃子,世上的荣辱皆与你无关。”
  玉芍微微点了点头,便打开门扉走了出去。
  
  玉芍的小丫头跟着徐曼青一起收拾摆放得到处都是的上妆工具,待收拾好了之后,徐曼青便又在脸上蒙上了轻纱,跟着小丫头去了那个小隔间。
  小隔间虽然可以看到舞台的全貌,但毕竟不在主场,而且也只是一个摆放杂物的简陋阁子。
  徐曼青也不在意,她只是想看着玉芍将棠纱妃子舞完便会立即离开,毕竟这环彩楼是是非之地本就不宜久留,玉芍弄到的这个小破隔间如果不是因为实在不适合做观赛的场地,早就被鸨儿给当成座位卖出去了。
  
  徐曼青进到隔间里之后,正好看到了在玉芍之前出场的宵香楼安侬的舞蹈。
  虽然徐曼青只是看到了安侬后半部份的独舞,可饶就是像她这般看不顺眼安侬那种背地里插人几刀的阴狠做法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宵香楼的头牌确实有与玉芍争夺花魁的本事。
  
  安侬的舞曲名为“上邪”,虽然出自汉乐府民歌,可如今明显已经被乐师改成了节奏感较强的古风舞曲。
  上邪本是一首情歌,表达的是女主人公对爱人告白自己忠贞爱情的自誓之词。
  在现代,上邪的词因为琼瑶阿姨的缘故已经广为人知,而素来喜爱古典诗词的徐曼青也能将整首词背下来。
  歌谣中,女主人公以“山无陵”等五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来表明自己生死不渝的爱,可谓是充满了深情奇想。
  整首词曲情感真挚,气势豪放,表达了被封建礼教束缚甚深的女子欲突破枷锁,勇敢追求自己的爱情的真实情感。在现代,这首词甚至被誉为“短章中神品”。
  
  但可别忘了,大齐的礼教与明代相比虽然算不上绝对的封塞,但所谓的三纲五常却已经得以成型,并成为了支撑礼教框架的根本。
  在这种女子的命运只能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时代,年轻人的婚嫁只能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丝毫自由恋爱的余地?
  “上邪”虽好,但在这大齐却依旧被视为挑战礼教根本的靡靡之音,绝非是能上大雅之堂的曲乐。
  而安侬在这遍布了皇宫贵族的群芳宴中竟敢启用这样“出格”的舞曲,也足以看出安侬之大胆敢为。
  
  徐曼青虽不知前半部份的舞蹈安侬跳得如何,可这后半部又恰好是整段舞蹈的高/潮。
  在舞台下,数名歌女随着丝竹之声反复咏唱着那段脍炙人口的歌词: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全身素白飘逸的安侬在舞台上随着节拍旋转着,绝美的面孔配上柔韧的肢体,安侬几乎是用身体的各个部分来表达出那种女子追求爱情的坚贞和荡气回肠,虽说在世人看来这样的女人是不安于室甚至可以被说成是不守妇道的,但此刻的安侬却宛若是盛开在悬崖之巅的雪莲,高洁得无法被谩骂和亵渎,而只能让人仰视。
  
  安侬一曲舞毕,群芳宴现场登时爆出了震天的掌声和叫好声,几乎要将环彩楼的屋顶都给掀了起来。
  摆在舞台前的宵香楼的筹码箱,几乎是当下就被各种面额的筹码给塞满了。
  
  最低面额为一百两一个的筹码,不过是像铜钱一般大小,而置于舞台之前的筹码箱足足有家用小冰箱那么大了。
  这安侬几乎可以说是吸金器,在筹码箱被塞满实在是填不进去之后,还是不断地有系着红绸的筹码被扔到舞台上。
  
  安侬一次又一次地躬身谢幕,负责伺候安侬的小丫头们赶紧跑上舞台将丢落一地的筹码给拣起来。
  现场的气氛热烈成这样,虽说看不清安侬此刻的表情,但徐曼青猜测那必定是一副志得意满的胜利者的姿态。
  毕竟听玉芍的小丫头说,前两个花楼的头牌表演完之后,彩箱里的筹码也不过堆了半箱而已,而宵香楼的彩箱现下不仅满溢不说,还有这么多筹码被源源不断地抛到了舞台上。
  徐曼青瞅了一眼,发现那被抛到舞台上的筹码里边有好些个是黄闪闪的颜色,那便说明这枚黄色的筹码是用金子做计量单位的重量级筹码了,也难怪还没等玉芍出场,安侬就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了。
  
  站在徐曼青身后的小丫头在看到这热火朝天的场面后不禁愁断了肝肠,安侬的表演越受追捧,在她之后出场的玉芍的压力就会更大。
  徐曼青但笑不语,毕竟这小丫头根本就不知道徐曼青给玉芍支的那些招儿,方才上妆的时候也是一直在外面打点忙活,等进屋里来的时候,玉芍已经罩上轻纱了。
  看徐曼青这般气定神闲,小丫头也不禁有些期待赶紧看到自家主子的表演了,可惜光是要收拣筹码清理场地就要费去不少功夫,小丫头等得脖子都长了,那舞台才刚被收拾好。
  
  全场的男人们都在意犹未尽地一边喝酒一边津津有味地谈论方才安侬在台上的轻姿蔓舞,由于之前的玉芍被毁容的事情早就在咸安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许多不知情的人还以为玉芍脸上的疤痕十分严重,众人早已将本次群芳宴的高/潮定位在了安侬的表演上,对于即将出场的玉芍,男人们虽说谈不上完全没有兴致,但心底的期望值早就没有玉芍出事前那么高了。
  
  可就在众人根本没有将视线聚焦在舞台上的时候,忽然场内有人发现舞台竟然悄无声息地变了个模样。
  “奇怪,怎么舞台的灯光变暗了?”
  等到终于有人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便忍不住在嘈杂的场内喊了一嗓子。
  顿时,众人的视线被重新聚焦回那个忽然被灭了近一半灯笼烛火的舞台上。
  
  在群芳宴上,头牌的出场亮相都指望在场的看官们看清自己的脸,故而从来都是只怕不够亮堂,没有这样反其道而行之的。
  见灯笼被灭了一半,大家觉得新鲜,也顾不上回味刚才那首上邪了,纷纷安静下来,朝着舞台的方向行注目礼。
  
  就在全场静谧的同时,忽然有一阵擂鼓声响起,在偌大且安静得出奇的大堂中,形成了一阵奇特的回响。
  那鼓声与方才那延绵不绝的软软丝竹声相比,带起了一种莫名的振奋感,那种磅礴的大气使环彩楼的地面都开始微微地随着节拍共振起来。
  鼓声让方才那些已经有些审美疲劳的男人们精神为之一振,原本喝得醉醉离离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清亮了起来。
  
  就在看官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之后,那昂扬的鼓声猛地戛然而止,在片刻的沉静后,紧随其来的是四个光着膀子的精壮男儿郎,肩上抬着一个缀满了秋海棠的花架,踏着沉稳的步子登上了舞台来。
  而那鲜花满溢的花架上,端坐着的正是全身笼着海棠色薄纱的玉芍。
  
  在场的男人们有不少年纪稍大的,之前也参加过数次群芳宴,各色各样的舞蹈也算是见得多了,可这头牌由男人抬上来的出场方式,可真真是破天荒地头一次见。
  更让人惊奇的是,这种阳刚与阴柔的反衬,并没有引起丝毫的违和感。玉芍那妙曼的身姿,在男子精壮古铜的躯体映衬下显得更是秀色可餐起来,登时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待那些男子将玉芍的花架在舞台中央放下之后,玉芍便以一个固定的姿势,如仰望祈祷一般半坐跪在海棠花丛中。
  就在众人好奇这玉芍一出场就将舞台灯笼熄去一半,又以轻纱笼罩全身是不是为了要遮掩脸上的伤疤的时候,四周原本被熄灭的灯笼又再度被重新点燃,舞台顿时亮如白昼。
  
  在最后一盏灯笼被点亮的同时,棠纱妃子的乐曲声悠然响起。
  原本保持静止的玉芍在一片明媚中缓慢且优美地站立了起来,在众人屏息期待的目光下,缓缓地将罩在身上的轻纱扯去。
  
  就在轻纱飘落的那一刻,徐曼青听到了满场的男人们惊艳的呼声。
  “这,玉芍的脸上怎么会盛开着秋海棠?!”
  
  台下有人忍不住惊叫起来,顿时在全场掀起一阵声浪。
  
  仿佛台下的骚动与自己无关,玉芍开始随着乐曲的节奏舞动起来。
  而方才那些在台下点燃灯笼的环彩楼的舞娘们,此刻也陆续走到了舞台上,在六个节拍之后,与舞台中央的玉芍一并舞动开来。
  
  就算是被众美艳的舞娘簇拥着,可没有一个人能将自己视线从玉芍的身上移开。
  这不仅仅是因为玉芍的舞姿最为出色,更是因为那满场的美丽女子当中,只有玉芍的妆容在柔和的灯光下最为妩媚甜美,只有玉芍的黑发上会缀满盛开的鲜花,也只有玉芍的舞衣会将整条玉臂和半片酥肩裸/露出来。
  而最让人赞叹的是,那露出的玉臂和酥肩上,无一例外地盛开着怒放的秋海棠,与玉芍脸上的花朵延绵地连在一起,随着玉芍的舞姿而动,那秋海棠仿佛获得了人类的生命一般,充满了无限的灵气。
  
  站在足有半人高的花架上,玉芍足尖轻旋,玉臂伸展。
  就算被众舞娘簇拥,也还是如万花丛中最夺目的那一朵,随着韵律的起伏吐露着芳华。
  
  每一个动作,从表情到指尖,无一不充满魅惑,无一不缱绻迤逦。
  每一次旋转而出的清风带来的香气,都仿若让人置身于绚烂秋海棠树下。
  众舞娘映衬着玉芍,在舞台中肆意地舒展着迷人的躯体,竟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是那一代君王,此刻正置身于缤纷绚丽的花海之下,而那幻化而出的海棠仙子,正抱着如火一般的热情向自己展露着没有止境的爱意。
  
  男人们沉浸在玉芍所酿造而出的氤氲花香中,乐乐乎不知所以,迷迷乎不知所终。
  真真可谓是听钧天帝乐,知他几遍。争似人间,一曲海棠新传。
  柳腰轻,莺舌啭,逍遥烟浪谁羁绊。
  却驾彩鸾,芙蓉斜盼。
  愿年年,陪此宴。
        第 46 章
  
  棠纱仙子的曲乐可说是泾渭分明,迥异于前半段的柔情万千,待到后半段,那曲调便变得欢快激昂起来。
  玉芍既然能凭借出众的舞姿在百花争艳的环彩楼里成为头牌,自然有她独树一帜的杀手锏。
  
  只见在舞曲变幻之下,玉芍修长妙曼的身子在那仅得数尺宽长的花架上,以一种近乎完美的曲线单脚而立,完成了一套难度极高的三十二圈回旋的高难度动作。
  而伴舞的舞娘们则以层叠的方式,以玉芍为中心环绕的花架四周。
  只见最外围的舞娘身体朝内向外下腰,内里一圈的舞娘则同样将身体向外弓出,但躬身的程度却不需要像最外围的舞娘那样低。如此一来,舞台上便出现了一朵由舞者拼凑而成的,如盛开的海棠一般的立体效果。
  
  最绚丽夺目的玉芍在“花朵”的中心肆意旋转着,似要将周围的空气都炫华成一股粉白的花流。
  也便就在这一刻,众人这才真正领悟到了群芳宴中“怒放”的真谛——这正如燃尽了自己生命也要将芳香和美丽带来人间的花朵一样,就算最后只能碾落成尘,却也不会白白辜负这短暂却又最美好的时光。
  
  徐曼青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但她此刻,是真真正正地被玉芍的舞给打动了。
  虽说是她本人是给玉芍支了这许多吸引人眼球的花招没错,但若只是凭借这些噱头而不能将舞蹈本身的灵魂展现出来的话,就算舞台效果再美,妆容收拾得再漂亮,也只是徒得一个看似华丽的空壳罢了。
  若没有内涵的支撑,再美的舞蹈也不能称之为真正的“舞蹈”,那只不过是一系列连贯而成的动作罢了。
  
  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不是有安侬先前的落井下石和玉芍之后的奋起抗争,若不是有毁容的打击在前和对生命的反思在后,玉芍又如何能将这首棠纱妃子诠释出这样一种截然不同的意境来?
  
  若只是停留在先前的那种单纯为了表现出“邀取圣宠而在秋海棠树下起舞”的低端层次中,那么棠纱妃子只能是一曲再媚俗不过的舞蹈而已。
  可有没有人试图想过,若棠纱妃子在这秋海棠下翩翩一舞之后,君王的宠幸还是不得长久,待美人迟暮之后,原本光鲜的妃子在接下来的人生中又会是何种光景?
  正如今日在舞台上旋转起舞的玉芍那般,正因为有着绚丽的舞台和完美的妆容,她才能将在场所有男人的视线都紧紧地吸附在自己身上。
  可若待那舞台撤去,脸上的妆容抹去之后呢?那素颜布衣的玉芍,还会是那个惊艳了时光的棠纱妃子么?
  
  若时间能流转到被毁容之前,玉芍想必是从来未曾在这种问题上纠结过的。
  可正是因为脸上多了这么一道疤,才让她不得不重新对自己的人生展开一次新的思考。
  
  徐曼青无法得知玉芍在这十数天之中心路历程是如何转变的,可她现下在舞台上所看到的,是一种毫无保留的盛放。
  饶就是色衰爱弛又如何?
  饶就是新人娇笑旧人落寞又如何?
  玉芍想要的,就只有自己在这群芳宴上彻底绽放的一瞬芳华。
  待到十数年后,虽然秦淮依旧美人不在,可这一曲棠纱妃子却已然成为了千古绝唱!
  
  徐曼青读懂了。
  在这绚烂而又带着些许悲凉的舞姿中读懂了玉芍。
  她禁不住热泪盈眶,为玉芍,也为这世间所有敢于为自己勇敢抗争的女人们祝福。
  
  待那令人眼花缭乱的三十二次回旋完成的时候,玉芍稳稳地定格在花架上,从那从容挺立的身体上甚至找不出丝毫晃动来,足见她舞蹈功底之深厚。
  
  曲声也忽然从昂扬转为悠长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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