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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将门风云(楚河汉界)-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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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后面。周南征本可以问刘希文她住在哪里的,但他克制住了,他没问。
  刘希文说得对,谁能忘得了初恋呢?

 ·13·


 
 马晓丽 著


第十三章
  1
  从金座那个夜晚之后,黄妮娜就变得魂不守舍了。她从早到晚尖着耳朵听电话,神经质地一会儿查看一遍传呼机上的信息,满脑袋想得都是周和平,全身心都在期待着周和平。那个温馨之夜,突然间唤醒了黄妮娜体内沉寂已久的对男人的渴望和激情。她控制不住地一遍遍回想着那晚的每一个细节:回想着那令人心醉的亲吻,回想着那使她战栗不止的抚摸,回想着那腾云驾雾般的愉悦感受……
  说出来没人会相信,这竟是黄妮娜第一次体验到这样无比美妙的感觉。在此之前,她从未想到过这种事会给她带来如此的欢愉,从未想到过女人是可以这样愉快地去做的。与魏明坤在一起的短暂夫妻生活经历,不仅没有开启黄妮娜做女人的兴致,反而使她对男女之事从紧张到厌恶,最后几乎到了恐惧的程度。说心里话,黄妮娜从来就没爱过魏明坤,她是与周东进赌气才遵从父亲的意愿与魏明坤结婚的。
  刚与周东进分手的那阵子,黄妮娜整天哭哭啼啼地沉浸在痛苦中不能自拔。看到女儿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黄振中心里又心疼又生气。他劝女儿说,妮娜莫哭,这是好事情嘛,就是周东进那小子不提出来,我们早晚也要提出来的。
  黄妮娜抽抽搭搭地说,我就是不服这个气,凭什么他先提出来跟我黄?现在别人都知道我让他给甩了,弄得我在大家面前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黄振中说,这有什么嘛,爸爸再给你找个好的不就行了。
  黄妮娜就耍起脾气了,说,我不要你给我找,你根本就不知道我要找什么样的!
  黄振中说,笑话!我是你爸爸,我还不知道该给你找什么样的吗?妮娜呀,你不要忘了,爸爸就是管干部的,爸爸给你找的保证符合革命接班人的标准!
  黄振中当即就给两个关系密切的军政委分别打电话,让他们帮忙在部队物色人。人家问都要什么条件,黄振中就说,首先要政治思想好,阶级立场坚定,能够努力学习毛主席著作,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还要服从领导,遵守纪律。生活作风嘛要正派,品行要端正,对了,身体还要健康。反正你就按选拔干部的标准报给我就行。正好过几天我要下部队,到时候我可要当面考核哩。
  几天后,黄振中从部队回来了,兴冲冲地把魏明坤的照片、简历和一份盖着大红印章的组织鉴定一起放在黄妮娜面前。
  黄妮娜哭笑不得地说,爸爸,你这是给我找对象呢还是为部队选拔干部呢?
  黄振中说,这两件事不矛盾嘛,爸爸就是要按照选拔干部的标准,为我们妮娜找个好对象哩!
  黄妮娜瞥了一眼魏明坤的照片,发现这个人有些面熟。仔细看后才发现,这个人居然是对面的野孩子头儿坤子!黄妮娜把这些东西一下子摔在地上,生气地说,爸爸,你给我找个了什么人呀?!
  黄振中莫名其妙地说,妮娜呀,你好好看看,这个魏明坤可是个好干部苗子,很有发展前途哩。
  黄妮娜说你知道啥呀?他爸爸是个驼子!
  驼子?黄振中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他爸爸是个驼子?
  我怎么不知道?他爸爸就在咱们大院对面掌鞋,不信你去看看。
  噢?黄振中沉吟着说,这么说,他的家庭成分是手工业者了。不过这也没什么,手工业者也是劳动者嘛。
  爸爸!黄妮娜气急败坏地说,我怎么能找个驼子的儿子?我怎么能找个鞋匠的儿子?我要是找他,还不得被别人笑掉大牙呀?!
  胡说!黄振中突然严肃起来,皱着眉头说,妮娜,我发现你的思想很成问题呀。你说说,你为什么就不能找鞋匠的儿子?
  我……黄妮娜一时想不出理由,一下子卡住了。
  你这是资产阶级思想,是门第观念!黄振中说,鞋匠的儿子怎么了,鞋匠的儿子就不能有出息了?我还是农民的儿子哩,我现在怎么样?当初你妈妈是北平学生,你姥爷还留过洋哩,你妈妈不也嫁给我了?妮娜呀,你不要非在干部子弟里面找,不要搞资产阶级门当户对那一套。干部子女应该与工农子女相结合,应该与工农子女打成一片嘛!
  黄妮娜耍赖说,反正我不同意!小时候他和东进一人领一帮小孩儿,总在一起打群架,他净打咱们大院的小孩儿,我看见他就烦。
  这么说他和周东进是老对手喽。黄振中说,这倒挺有意思,我听他们军干部处长介绍说,他俩从入伍后就一直摽着劲儿干,各方面都不分上下。本来这次提拔营职干部周东进是排在魏明坤前面的,从平时训练看,周东进的军事素质更好一些,但上战场真刀真枪地一打仗,周东进的问题就暴露出来了,而魏明坤在实战中的表现却十分突出,所以他们就把魏明坤提起来当了副营长,周东进就……
  原来他就是四连连长!原来就是这个鞋匠的儿子击败周东进当上了副营长!黄妮娜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些莫名的兴奋。老天爷可真会开玩笑,偏偏就把他送到我面前了!如果我真跟魏明坤谈朋友,周东进还不得气死?只可惜魏明坤的家庭条件太差了,他爸爸哪怕是个工人也能说得过去呀,偏偏是个鞋匠,而且还是个驼子。一下子把标准降低到这个地步,黄妮娜实在有点不甘心。她有点泄气地想,女伴儿们要是听说我找了个驼子鞋匠的儿子,还不知道在背后怎么笑话我呢?但转念又一想,自己身边的女兵大多数找的都是些连排职干部,魏明坤不管怎么说已经是个营职干部了。再说,他刚立了战功,又是军里认定的培养苗子,有发展前途。找这样一个有战功、有发展的营职干部,面子上也算过得去了。要不然我就答应下来跟他谈着,先气气周东进再说。好呢就谈下去,不好就拉倒。黄妮娜想,反正凭他的条件,他绝不敢像周东进那样欺负我,成不成还不是得我说了算。对,我就是要和魏明坤谈朋友!我要让周东进难受,让周东进后悔,把周东进气死!
  打定主意,黄妮娜抬头对黄振中说,爸爸,你安排我和魏明坤见面吧。
  黄振中反倒被弄愣了,他半天也没想明白妮娜的态度为什么会突然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不过你得快点安排啊,晚了没准我又改主意了。黄妮娜说。
  这丫头真是被自己惯坏了,黄振中想,太任性了。
  2
  黄妮娜对魏明坤的第一印象不错。与周东进相比,魏明坤显得更稳重成熟一些。魏明坤不像周东进话那么多,他习惯用眼睛默默地观察周围。他的眼睛藏在高高的眉弓之下,很深,也很锐利。黄妮娜常常觉得他像是一只苍鹰,不动声色地圪蹴在那里,低头可寻觅猎物,仰面能直冲云天。
  与魏明坤在一起,黄妮娜有一种沉静感,这也是与周东进截然不同的。周东进几乎一刻也停不下来,有事没事总拖着黄妮娜到处跑,想着法的满世界找乐子,找累。常常累得黄妮娜怨气冲天,两个人就吵、就闹,然后再和好,再到处跑。魏明坤则只静静地坐在那里,只要黄妮娜不提建议,他可以接连几个小时连地方都不挪动。黄妮娜常常会忍不住奇怪地盯住他问,你到底多大了?我怎么总觉得你好像已经活了几个世纪了似的。
  每当黄妮娜这样发问的时候,魏明坤只能僵硬地笑笑。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他不能告诉黄妮娜他在这个家里感到拘谨,更不能告诉黄妮娜他在她的面前感到拘谨。
  魏明坤的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军里的干部处长刚找他谈话的时候他很吃惊,但这最初的吃惊几乎立刻就变成了兴奋。只有魏明坤自己心里知道,他从小就对大院里的女孩子有一种朦胧的钟情。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钟情那些既骄傲又娇气的女孩儿。开始,他常常故意站在她们必经的路上玩,悄悄地观察她们,希望引起她们的注意。但她们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几乎从来都没看过他一眼,仿佛他只是路边的一棵树、一块石子。他很失望,曾不止一次地发誓再也不走近她们了。但他管不了自己,不知为什么,她们越是高傲、越是瞧不起他,他就越是钟情于她们。当他那次砸碎车窗,第一次引起她们共同的注目,听到她们为他发出的尖叫声时,他兴奋得浑身都在发抖。那以后,他就常常故意当着她们的面找茬跟大院的男孩子打架,只要知道她们在旁边围观,只要听到她们的惊叫声甚至怒喊声,他就能兴奋起来,就会越战越勇。渐渐地大院里那些女孩都认得他,都怕他了,她们常常离得老远的对他指指点点,但只要见他向她们走近,她们就会一哄而散,虽然他从不追她们。望着她们奔逃的背影,他常得意地想,我让你们跑,等长大了我一定要从你们中间逮一个回去给我做媳妇!
  魏明坤万万没想到,当他成熟到已经把她们淡忘,不再沉溺于自己的想象,不再对不现实的事耿耿于怀的时候,这个臆想的现实却真真切切地摆到了他的面前。连魏明坤也感到纳闷,命运为什么会这样宠幸自己。自己一个鞋匠的儿子,先是在周汉的帮助下穿上了军装,现在又有黄振中女婿的位置在等待着他。难道真像父亲魏驼子说的那样,老魏家到了他这一代上,祖宗坟冒青烟了?
  魏明坤对这件事也不是一点儿顾虑都没有。特别是当他得知黄妮娜在此之前一直在与周东进谈恋爱,得知他们之间的关系刚刚结束之后,他的心就有点发虚了。虽然,魏明坤自信作为男人自己绝不比周东进差,但他心里明白,无论是在长相、个头,还是家庭条件方面自己都没法与周东进相比。谁知道那个黄妮娜是不是十分在意这些外在条件呢?尽管有顾虑,魏明坤还是想试一试。他知道自己这种家庭背景的人能被提名到黄政委面前,能够得到黄家的认可,本身就是对他的肯定。这说明他魏明坤多年的努力已经得到了承认,说明他魏明坤已经具备了与周东进们一样的竞争实力。仅此一点,就足以令魏明坤兴奋了。他几乎没想过自己会不会与黄政委的女儿产生爱情。他不在乎这些,他在乎的是自己得到了与周东进同等的竞争机会,在乎的是怎样抓住这个机会进入周东进们占据着的那个圈子。魏明坤心里很清楚,正因为黄妮娜与周东进谈过恋爱,这件事对他的诱惑力才更大。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得到周东进想要而未能得到的女人,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在另一个战场上击败周东进夺取全面胜利,魏明坤就会不由自主地进入临战前那种跃跃欲试的兴奋状态。
  兴奋归兴奋,魏明坤并没有忘乎所以。他深知自己面临的处境十分微妙。他是被干部处长和军政委选出来交给黄政委的,这情形就如同层层立下军令状,把他派到前线去打一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恶仗一样。胜了,他将得到更多的掌声和鲜花,也许会从此青云直上;败了,他就得接受加倍的处罚,也许会因此断送了自己。干部处长送他来的时候把话说得很清楚:魏明坤,你可是我在军政委面前打了保票的,军政委也是在黄政委面前打了保票的,你得把这事当成政治任务来完成,千万给我长个脸,给咱们军首长长个脸!尽管如此,魏明坤还是甘愿冒这个险,他认为这值得,他对自己有信心。
  魏明坤原以为自己有过去周家的经历,就可以从容镇定地走进黄家了,但他的信心从迈进黄家门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接受挑战。他没有想到,黄家不仅有着与周家一样的庭院小楼,还有着比周家更大的规矩和讲究。
  一进门,公务员就客客气气地迎上前,递给魏明坤一双拖鞋请他换上。魏明坤当即就傻了,他万万没想到进门还要脱鞋,他的脚上刚好穿着一双露脚趾头的破袜子。魏明坤心里懊恼得要死,早知道他就换双袜子了。磨蹭了半天,魏明坤才在公务员的注视下红着脸脱下了鞋。袜子上那两个窟窿,使原本有备而来的魏明坤顿时就乱了方寸。结果,在整个见面和谈话的过程中,魏明坤满脑袋都是那两个窟窿,满脑袋都是怎么把脚藏起来不让人家看见招摇在外的那两个脚趾头。
  以魏明坤的生活经历,他怎么也无法想象生活可以讲究到这种无微不至的程度。魏明坤在黄家几乎是步步尴尬。走进每一个房间之前,魏明坤都要踌躇一会儿,不知道是该穿着拖鞋进呢还是该光着脚进。每个房门口都有踏脚毯,房间里有地毯、床前毯、镜前毯,浴室里有脚垫,甚至在浴盆前都铺着一块漂亮的浴室地毯。家里所有的家具上面都铺着东西,写字台上有台布、饭桌上有桌布、沙发上有沙发巾,甚至连暖壶和电话上都搭着一块漂亮的手绢。魏明坤喝了一口茶后,随手把茶杯放在茶几上,公务员立刻上前把茶杯重新摆好。魏明坤这才发现茶杯应该放在一个精致漂亮的镂空杯垫上。这个家里的每一个摆设,每一件装饰都有固定的位置,甚至包括那些定期更换的花。魏明坤在处处感到新鲜的同时,也处处感到拘谨。他总觉得自己像个闯进后花园的野生动物,不是踩坏了草坪就是碰掉了花瓣,呆在哪都不合适,怎么呆着都浑身不自在。
  面对黄妮娜,魏明坤更是感到拘谨。见面之前,魏明坤绝没想到黄妮娜会长得这么漂亮,如果早知道的话,他或许就没那么自信了。黄妮娜的美是那种很打眼的美,一下就能把你镇住,让你半天都挪不动眼珠。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她的美缺少内容,显得太雅、太单纯,缺少那种能使人产生亲近愿望的甜和媚。最令魏明坤动心的还不是黄妮娜的美,而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慵懒的气息。黄妮娜似乎总是一副很闲适的样子,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她的所有动作都很轻柔缓慢,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慢慢的,带着轻轻的唇音。魏明坤喜欢坐在那里,默默地看着黄妮娜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总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有朝一日会成为自己的媳妇。面对黄妮娜,他常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周东进。他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多长、有多深,但他不太相信是周东进先提出不干的。他宁愿相信黄妮娜自己的说法:是黄妮娜把周东进甩了。这种说法在心理上给了他一个有力的支撑,为他追求黄妮娜提供了最充足的理由——得到周东进想要而不能得到的。虽然,魏明坤在接触中也逐渐发现了黄妮娜的一些缺点,譬如黄妮娜喜欢使小性子,譬如黄妮娜眼神儿中时常流露出的冷傲和轻慢也使魏明坤感到很不舒服,但魏明坤认为这些毕竟只是这种女人身上常有的小毛病,在大目标面前小毛病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何况,黄妮娜在一般情况下都显得很有教养,即便是气极了也只会尖起嗓子嚷两句“讨厌”“烦人”之类的话,绝不会像他们胡同里那些女孩子一样张嘴破口大骂。
  也许正是这份拘谨成全了魏明坤。魏明坤给黄家留下的印象好极了:成熟老练、稳重谦和、聪明朴实、本分可靠……很快,他们的婚事就被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黄振中、肖萍夫妇以极大的热情开始为女儿张罗婚事。
  直到这个时候,黄妮娜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非结婚不可的地步了。她没有任何理由不跟魏明坤结婚,她已经跟魏明坤谈了那么长时间的恋爱,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俩十分般配,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俩应该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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