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七辑)-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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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对你的惟一一次警告。”他说,“如果你再不守规矩——或者想辞职——我就会命令你跳下去。”
他走进套间,将门关上。
当班的时间只剩下两个小时了,她勉强镇静了下来。当邋里邋遢的年轻诗人出现时,她将钥匙放进皮包,目不斜视地走出办公室。随后,她来到最近的一家饭店的酒吧,点了一杯奎宁杜松子酒。
她需要思考很多事情。埃莉诺·维格特不是个没有头脑的人。在遇见她已经过世的丈夫前,她曾担任过行政秘书。众所周知,一名优秀的行政秘书最擅长的就是高效率地完成老板所有的要求。在公司破产前,她家中曾同时雇用三名仆人,也曾大宴宾客。家里举行的一些舞会甚至需要好几周的筹备时间。要不是三十年代的经济大萧条,她肯定早就升职加薪了。
那样也就不会沦为奴仆。
但在脱离困境前,她必须完全弄清自己面临怎样的困境。第一个问题出在套间上:塔布雷克先生已经离开办公室了,但没过几分钟又出现在套间里。难道有密道之类的东西存在?不,挖密道未免太过复杂,而整件事情也不会如此简单。就在开门前,她曾听见机械运作的声响。那……一定是某种交通工具,心灵感应瞬间远程移位机或是时间机器之类。要是换在昨天,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种东西的存在。
她越想越觉得那是台时间机器。心灵感应瞬间远程移位机更像周日笑谈和巴克·罗杰斯系列诙谐剧的素材,而《时间机器》则是H·G·威尔斯先生的著作;更重要的是,心灵感应瞬间远程移位机需要有一对双胞胎的默契合作,而塔布雷克先生甚至连离开大厦的时间都没有。
时间机器能解释所有不合理的地方!她的雇主长期不在办公室里;机器未被使用期间需要有人看守,以免他人使用;塔布雷克先生今天突然出现;他有一种地球人所没有的威逼利诱人的能力。
她再也无法将塔布雷克先生当作人类来看待了。
点的酒几乎还没碰过,她就已经没有耐性喝下去了。于是,她将一元钱的票子重重地往吧台上一拍,没等找零就转身离开了。
埃莉走过一个半街区,搭电梯来到九楼,心中已经有了计划。她轻快地穿过大厅,连门都没敲就走进了办公室。那个邋里邋遢的年轻人正在纸上胡乱写着什么。他抬起头,惊讶地望着埃莉。
“你戴表了吗?”
“戴、戴了,但是……塔布雷克先生……”
“那你走吧,四十分钟后再回来。”
她板着脸,满意地看着年轻人将钥匙和纸分别塞进两只衣兜中走了。真是个好奴仆,她心想,他很可能也早已习惯塔布雷克先生经常打的哑谜。毫无疑问,只有这样才能让每一位员工都像奴仆一样服服帖帖。奴仆们是不能采取主动的……至少不能代表主人命令其他的奴仆。
埃莉打开皮包取出钥匙,向套间走过去。
她稍稍有些犹豫。是否真的要以身犯险?但冒险的理由十分充足:除了现在,她再没有第二次机会;要是塔布雷克先生预料到她将再次打开套间的门,刚才他肯定会命令她跳下窗台了。也就是说,他没料到埃莉会如此胆大妄为。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门打开。
门内另有乾坤。
埃莉怔怔地望着这座同纽约市完全不同的灰暗的大城市。城市里的建筑比她平生所见的任何建筑都还要高——估计有好几英里高!建筑之间,人行天桥纵横交错,跟《大都会》①中错综复杂的天桥相差无几。但《大都会》中的情景堪称震撼人心,而眼前这一切则完全丑陋不堪:所有的建筑都灰蒙蒙的,没有窗户,墙面布满污迹,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每条街道上都点着刺眼而单调的街灯,灯光下来回穿梭着如同机器人般毫无生气、呆板木讷的男男女女。埃莉的办公室外是美丽明亮的纽约街景,可这套间中竟隐藏着一个暗无天日的世界。
这个世界甚至还在下雪。
她小心翼翼地踏进套间。就在双脚接触地面的那一刻,地面似乎向四面八方延伸开来。她突然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奇怪的地方,周围一圈紧闭的门,只有两扇门例外——身后一扇通往她办公室的门,另一扇通往那个雪片纷飞的世界的门。每扇门旁都有挂钩,上面悬挂着几百种不同文化、不同时期的服饰。她似乎认出了古罗马男人穿的托加袍、维多利亚时期的歌剧服装、日本和服……但大多数服饰看起来并不眼熟。
通往下雪的世界的门旁边挂着长长的披风。埃莉拿下披风,裹住自己,这才发现门上还有一把扭锁。她将扭锁向右旋转,披风突然开始发烫;她迅速将扭锁向左旋转,披风凉了下来。她左右调节扭锁,直到披风的温度恰到好处为止。然后,她站直了身子,深吸一口气,抬腿走入禁城。
一阵咝咝的电流声后,她站在了一条陌生的街道上。
埃莉转过身看看身后有什么东西:一块玻璃状的黑色长方形物体。她用手指关节敞了敲,硬邦邦的。但当她将钥匙靠近玻璃物体表面时,它微微一闪,打开了,露出位于两个世界之间的圆柱形怪异空间。
这是一条回家的路。
长方形两侧有很多几乎一模一样的玻璃状物体,看上去像是宽大的广场中央某个巨大的亭子或是一座低矮的建筑的外围。她一路走过去仔细观察,用钥匙依次轻敲,但只能打开头一扇长方形的门。
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出自己在什么地方——应该说处于哪个时代。埃莉走到一名弓着背慢慢前行的人面前。“不好意思,先生,您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那人仰起脸——那是一张完全绝望又阴沉的脸庞,脖子上闪烁着一条灰白的金属链子。“霍扎特达格提克鲁特?”他问道。
埃莉吓得后退几步,那样子像是个正在前进的发条玩具突然撞上了障碍物。那人拖着沉重的步伐继续往前走。
她暗暗咒骂着自己。笨蛋,如今自己身处无数个世纪后的将来,人类使用的语言肯定早已经改变了。嗯……这么一来,要收集信息就越发困难了。但她早已习惯面对生活中的挑战了。在詹姆斯自杀的那天晚上,是她将墙面和地板擦拭干净的。在那以后她就知道,只要自己下定决心就一定能成功。
最重要的是不能迷路。她飞快地扫了一眼中央有玻璃门的广场——在脑海中将它当作时代广场,然后随意选择了一条从广场延伸出去的宽阔大道,决定将它当作百老汇大街。
埃莉沿着“百老汇大街”走,边走边观察身边往来的人和沿途的事物。有些懒懒散散的人正拖着雪橇,雪橇上放着些构造复杂的机械;另外一些人则扛着柔软的半透明袋子,袋子中盛满了黑色液体和某种黑乎乎的生物。空气中弥漫着臭烘烘的味道,她对这味道并不熟悉。
大约走过三个街区后,警铃声响起了——尖利高亢的响声在建筑物间回荡,刺激着耳鼓膜;所有的街灯都很有节奏地闪烁着。不知从何处的扬声器中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阿克刚!阿充刚!克容兹瓦博拉卡!佐位克斯特拉格!阿克刚!阿克刚……”
大街上的人们开始不慌不忙地转身,走到一扇扇毫无特征的门前,用手触摸一下门边灰暗的金属板,消失在一栋栋建筑中。
“哦,天哪!”埃莉嘟哝道,她最好——
身后一阵骚乱。埃莉回过头,见到了来这里后遇见的最奇怪的事。
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女孩,穿着夏装(奇怪,居然是一条男装裤子和一件短袖印花上衣)沿着街道惊慌失措地狂奔,时不时抓住冷漠的路人求救。“求求您!”她哭喊道,“您能不能帮帮我?谁能帮帮我!求求你们了……请帮帮我!”她每说一句话,口中就冒出一阵白色水汽。有时,她冲到一扇扇大门边,徒劳地拍打着油渍斑斑的金属板。
她跑到埃莉身边,绝望地说:“求求您!”
“我会帮助你的,亲爱的。”埃莉说。
女孩尖叫起来,神经质地拥抱埃莉。“哦,谢谢您,谢谢您,谢谢您!”她语无伦次地说。
“走在我身后,跟紧点。”埃莉大步流星地走在一个毫无生气的人后面,在他伸手拍打了金属板、还没来得及走进去之前抓住他的束腰上衣,狠狠地拽了他一把。那人转过身来。
“快跑!”埃莉用最严厉的声音说着,伸出拇指向自己身后示意。
那人顺从地转身跑开了。他或许并没有听懂埃莉的话,但她的语气和手势已足够让他明白她的意思。
埃莉拉着女孩走进了建筑,门在她们身后关闭。
“哇噻!”女孩惊讶地说,“你是怎么办到的?”
“这是个奴仆文化兴盛的世界,一名奴仆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顺从于有主人架子的人,这很简单。好了,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到这儿来的?”埃莉一边问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房间阴暗而宽敞,目光所及之处没有墙壁,只有零零星星的几根柱子和一段没有栏杆的金属楼梯。
“我叫娜汀·谢帕德。我……我……我只是穿过了一扇门,然后就到了这个地方!我……”小女孩快要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
“我明白,亲爱的。你打哪儿来?”
“芝加哥,美国北部靠近……”
“不是问你哪个地方,亲爱的,哪个年代?哪一年?”
“嗯……2004年。难道现在不是2004年吗?”
“这里可不是。”到处都是行动迟缓的灰色人影,但他们全都走在水泥地面上的黄线内。四周弥漫着他们身上那种难闻的气味。但是……
埃莉直接走到一名神情哀伤的女人面前,那女人停下脚步,埃莉脱下她的束身上衣,然后走了回来。女人不动声色地继续拖着步子前行。
“拿着。”她将束身上衣递给年轻的娜汀,说,“穿上它,亲爱的,你一定冻坏了吧?皮肤都冻青了。”室内的温度并不比室外高几分,“我叫埃莉诺·维格特,也可以叫我詹姆斯·维格特夫人。”
娜汀颤抖着将粗糙的上衣穿上。她没有感谢埃莉,而是说:“您看起来很眼熟。”
埃莉回望着她。这是个漂亮的小女孩,但奇怪的是,她竟然完全没有化妆。她身材匀称,一脸聪明相——“你看起来也很眼熟,我不太敢肯定,但是……”
“好了,”娜汀说,“请您告诉我,我现在是在什么地方?这儿是哪个年代?还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埃莉说。透过墙壁还能隐约听见警铃声和扬声器里传出的叫喊。这里要是没这么黑就好了,她完全看不出建筑的布局和功能。
“你肯定知道!你这么……这么能干,这么镇静,你……”
“我也跟你一样,是个无意中被流放到这儿的人,亲爱的。我只是沿途留心观察罢了。”她凝望着小女孩说,“但我至少我能告诉你:我们处于很久远的将来,你在大街上看见的退化的可怜虫们都是一个高级种族的奴仆——我们姑且将这个高级种族称为‘后来人’吧。后来人十分凶残,能轻易穿梭于不同的时空之间,就跟你我乘坐城际铁路往返于城市之间一样。这就是目前为止我所知道的一切。”
娜汀正盯着门上的一道小缝隙仔细看,埃莉在此之前并没有留意,于是问道:“那是什么?”
娜汀闪到一边,埃莉透过缝隙看见一台占据整个街道的巨型球状机器停靠在离这儿最近的那个街区。像昆虫一样的机器人(抑或是穿着昆虫状盔甲的人们)从机器中拥出来,一窝蜂地走上街道,检查每一道门。警铃和扬声器静寂下来,街灯也恢复了正常。“我们该走了。”埃莉说。
一个洪亮无比的人工嗓音摇撼着整栋建筑。阿克刚!阿克刚!佐佐克斯比尔德!阿尔佐特!佐佐克斯比尔德!阿克刚!
“快!”
她抓住娜汀的手拔足狂奔。
灰色的人们毫无表情地从原路退开,不紧不慢地向紧急出口走去。埃莉和娜汀尽量避开人行道,但一走到离人行道较远的地方,空气就刺得皮肤发痛,还产生了灼烧感。很快,她们被迫走到了黄线内。起初她们还能在懒散的奴仆中挤出一条路,后来就只能侧身通过了。接着,越来越多的奴仆踏着呆滞的步伐从金属楼梯上走下来,更有成百七千的人从建筑顶部直落而下的电梯中轰然而至,每一栋灰暗的建筑中也陆陆续续拥出大队人马。
要穿过涌动的人潮渐渐不太可能了。她们像无助的浮萍,在涨满雨水的小河中随波逐流,被冲出房子,来到外面,又被一步步挤下了人行道,站到了街中央。
“警察们”正等候在那里。
见到埃莉和娜汀——从那一片灰蒙蒙的制服人群中,他们不会在辨认出自己的目标上有困难——两名身穿盔甲的人走上前,手中长长的棍子指向两个女人挥来。
埃莉抬起胳膊挡住棍子,棍子正好打在她手腕上。
一阵从未经受过的灼热的疼痛穿透她的身体。刹那间,一阵眩晕让她觉得自己仿佛飘上了半空中。她想,要是我能经受住这样的痛楚,这世上就没什么不可忍受的了。随即她失去了知觉。
埃莉在一间牢房中醒转过来。
至少在她看来,这是一间牢房。房间很小,呈方形,没有门。普普通通的天花板发出暗淡的光,房间四周是长条板凳,正中央有一个坑,从坑中发出的恶臭很好地说明了它的用途。
她坐起身来。
娜汀正坐在对面的板凳上,捂着脸悄然抽泣。
看来,她英勇的冒险旅程已经结束了。她对塔布雷克先生的残暴统治发起了反抗,迎来了大多数反抗者注定的结局。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是她的愚蠢带来的恶果:她遇事不仔细考虑、不经过周密计划、不看清对手、不先收集信息。如今她遇上了能不费吹灰之力在时空中就往来穿梭的强大力量,而自己所有的武器就只有一张手绢和一副眼镜。这股强大的力量能像捏死一只小虫子一样将她置于死地。
他们甚至不屑于拿走她的皮包。
埃莉将手伸进皮包,找到一块玻璃纸包着的硬糖,将糖扔进口中。她麻木地嚼着糖。所有的希望都已破灭。
但即使希望全无,一个人的责任感也不会消失。“你还好吗,娜汀?”她强迫自己问道,“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娜汀抬起泪痕交错的脸庞。“我只不过穿过了一扇门,”她说,“又没干什么坏事或是……或是做错什么事,但却来到了这个鬼地方!”愤怒在她心中燃烧,“你去死吧,你去死,去死!”
“我?”埃莉惊讶地说。
“就是你!你不应该让他们抓到的。你早该为我们找一个藏身之处,然后想办法回家。可你却没有。你这个笨蛋,没用的老女人!”
埃莉尽力耐住性子才没抽小女孩一巴掌。娜汀还只是个小孩子,她告诉自己,2004年教养出的小孩子可能就是这样。看来,二十一世纪的孩子们很脆弱,可能被家里人给宠坏了。反正所有的工作都能由机器人来完成,他们只需要成天坐着听收音机就行了。她不光没有动手,也没有还口骂她。“别担心,亲爱的,”她安慰道,“我们会逃出去的,一定会。”
娜汀用怀疑、凄凉的目光望着她。“怎么逃?”她问。
埃莉无言以对。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约摸有好几个小时吧,埃莉猜测着。随着时间的流逝,埃莉重新开始理智地分析起事情的原委来。这倒不是因为她相信自己能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