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终结 作者:[英] 阿瑟·克拉克-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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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瑞伯格介绍完,斯妥格恩首先开口了: “我想,你要求见我是想申请一次旨在反对世界联邦计划的正式抗议活动?”
维因莱特严肃地点点头。
“这将是一次大规模的抗议活动,秘书长先生。您知道,五年来,我们一直致力于唤起人类的危难意识。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虽然大多数人好像都乐意让那些外来统治者管理我们的世界,但仍有五百万人联合签名,要求举行这样的抗议活动。”
“和二十五亿比起来,这个数字不算什么。”
“但也不容忽视,除签名的人之外,还有更多的人怀疑外星人管理地球事务的能力,联邦计划是否正确也值得怀疑。不管卡瑞林有多大能耐,要把人类千年的历史一笔勾销,他办不到。”
“又有谁知道卡瑞林的能耐呢?”斯妥格恩反驳道,“我小的时候,欧洲共同体还只是个梦想,等到我长大,它已经成了现实,这还是他们没有到地球之前的事。卡瑞林只是在帮助我们完成那些我们自己已经开始的事情。”
“欧洲在文化上、地域上是一体的,而整个世界则不是,两者有本质上的区别。”
“对那些外星来的统治者来说,”斯妥格恩嘲讽地说,“地球可能比当初我们祖先看到的欧洲还要小,而且我相信他们的思想比我们成熟多了。”
“我的许多支持者把反对世界联邦作为终极目标,我不这样想,因为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个联邦必须是我们自己的联邦,而不是撇开人类利益、屈从于外来力量的傀儡组织!我们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决不允许那些外星人来干预我们的一切事务!”
斯妥格恩叹了口气,这些话都听了上百遍,答案也始终只有一个。他本人信任卡瑞林,而这些人不,这就是最根本的区别。对这样的请求没有别的解决办法,好在自由团也闹不出什么名堂来。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他说,“那些外星统治者给我们带来了安全、和平和繁荣,你能否认吗?”
“你说的没错,但他们也剥夺了我们的自由。人类不能……”
“不能只靠面包生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只是第一阶段,人们生活勉强有了保障。和他们带来的变化相比,我们失去的是什么自由呢?”
“听从上帝旨意,把握自己命运的自由!”
终于谈到了问题的实质。不管表象如何,说到底,还是个宗教信仰冲突的问题。瞧瞧维因莱特,尽管他的脖子上没有戴牧师的围领,可你永远不会忘记他的身份。
“上个月,”斯妥格恩说,“基督教的大主教、天主教的红衣主教和犹太教的教士,总共一百人签署了一份联合宣言,表示支持卡瑞林的政策。你看,世界上的宗教和你是对立的。”
维因莱特生气地摇头叹息起来。
“很多宗教领袖都瞎了眼,他们被那些外星人收买了。等他们意识到危险时,什么都晚了。人类一日失去了自己的立法权,只能沦为那些外星人的奴隶。”
双力都沉默了。过了半晌,斯妥格恩才回答说:
“三天后,我要和卡瑞林见面。到时我会向他转达你的抗议,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我的职责,但我敢肯定,没有任何作用。”
“还有一点,”维因莱特慢慢说道,“我们最反感、最讨厌他们神神秘秘的样子。你是唯一有机会和卡瑞林谈话的人,就连你自己也没有见过他的面。这怎么能不让我们怀疑他的动机呢?”
“不管他对人类的贡献如何?”
“对。究竟是他无所不能的能力让外面厌恶,还是他的神秘感让我们讨厌,我也说不清楚。既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为什么不露面呢?斯妥格恩先生,你下次问问他!”
斯妥格恩沉默了。对此他无话可说,再怎么说对方也不会相信,有时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对外星人来说,到地球上来只是他们众多事务中的一件,但对人类来说,却是前所未有的头等大事。小说中曾无数次描述过一天外星人乘坐飞船从天而降的情形,却从来没有人真正相信这一天会来到。可这一天真的来了,那些巨大的飞船映着灿烂的阳光,静静地浮在空中。它们的技术人类恐怕再隔几百年也赶不上。整整六天了,它们始终一动不动。也许飞船上的外星人对下面的城市一无所知,但他们为什么偏偏只停留在纽约、伦敦、巴黎、莫斯科、罗马等大城市上空呢?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提心吊胆地过了没多久,一些人就猜到了,这些外星人对地球并非一无所知,并且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和地球上的人接触。在那些静静的飞船里,他们的心理学家正在研究人类的反应,伺机采取行动。
第六天,地球最高统治者卡瑞林通过覆盖所有频率的无线电波向全世界作了自我介绍。他的英语太地道了,有些用法甚至引起了大西洋两岸英语国家长达二三十年的激烈争论。卡瑞林对语言环境的把握比起语言本身来还要好得多。不管以什么标准来看,他的演讲都是天才的杰作,对人类事务了解得丝丝入扣。毫无疑问,他的学识、他的艺术鉴赏力以及他对未知知识的求知欲都是刻意展示给人们看的——让人们相信他们的智慧无人能及。演讲一结束,所有国家都明白它们风雨飘摇中的主权从此没有了,虽然政府还在,管理的却只是本国内部事务,人类从此失去了对国际事务的最高决定权。人们争辩过,抗议过,一切都无济于事。
要所有的国家都满足于受到限制后的那点可怜的权力,这绝对不可能,但如果要采取行动积极反抗,问题又很多,就算原子弹真的能够击中那些飞船,飞船下方的城市也会毁于一旦。有一个大国曾试着这么做,既炸掉外星人的飞船,又摧毁敌对邻国的首都,岂不是一举两得。
几个军官和工程师坐在秘密控制室里。屏幕上的飞船越来越大,距离越来越近,他们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旦成功,别的飞船会有何反应?能把所有的飞船都击落,让人类重获自由吗?卡瑞林会报复吗?
突然,屏幕上的画面消失了。原子弹爆炸了。几十英里外的空中摄像机受到原子波冲击,拍摄出来的画面剧烈地颤抖着。顷刻之间,天上就会出现一个比太阳还要炫目的巨大火球——
可是什么也没有,那艘飞船依然伫立在天边,静静地沐浴着阳光。原子弹杳无踪迹,根本没有到达飞船。事后,卡瑞林不但没有报复那些人,甚至还暗示自己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他对这些人不屑一顾,任由他们去担心那个永远也不会到来的报复。这种方法比其他任何惩罚都更有效,更能挫败他们。在一片相互指责声中,那个政府几周后就彻底垮台了。
还有一些国家对外星人的统治政策实行消极抵抗,卡瑞林就任其发展,后来那些政府逐渐意识到拒绝合作受到损失的只能是自己,也就放弃了。卡瑞林只直接干预过一个政府。
一百年来,南非共和国的各种社会矛盾一直很突出。敌对两大势力也曾试图加强沟通,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他们彼此间的成见太深了,任何形式的合作都不可能,政府换了一届又一届,都没有任何改善,只是相互间的容忍程度稍有差别而已。国家一直饱受仇恨和内战遗留问题的摧残。
眼看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化解这种敌意,卡瑞林只好明确给出他们解决冲突的最后期限。人们虽然有些担心,却并不害怕,他们知道这些外星人不会不加区别地采取暴力和毁灭性行动。
最后期限到了,一切照旧。正午时分,开普敦上空的太阳突然消失了,天上只剩下两片相互交叉的淡紫色阴影,没有光,也没有热,阳光照在上面,被折射出去了,阴影下面方圆五百公里的地方没有一丝阳光。
示威活动持续了半个小时,这就足够了。第二天,南非政府宣布当地白人少数民族重新享有全部的公民权。
除偶尔发生的类似事件之外,人们很快就习惯了这些外星人的存在。最初的震惊过去了,世界又恢复了平静。
一个名叫瑞普·万·文可的人突然意识到人们最大的变化就是——他们在默默地盼着外星人露面,从飞船上走下来。
五年过去了,人们还在翘首以盼。而这,斯妥格恩也知道,就是一切麻烦的根本原因。
和往常一样,斯妥格恩的车刚驶进发射场,就被手持相机的人群团团围住。他和助手简单谈了几句,就提起公文包走出了人群。
卡瑞林没有让他久等。一只银色的小飞船从天上飞驰而来,越来越大,人群中传来惊叹声。随着一股很强的气流,飞船停在五十米之外,舱体和地面保持着几厘米的距离,好像怕被地球污染似的。斯妥格恩的衣服被吹开了,他缓步朝飞船走去。飞船的舱体浑然一体,没有任何缝隙,忽然,一道门奇迹般地出现了。就是这道门,也够地球上最好的科学家琢磨很长时间。跨过这道门,就进了飞船上唯一的房间,里面亮着柔和的光。随后门关上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外面的声音和光线都消失了。
五分钟之后,门再度打开了。斯妥格恩知道,虽然自己没有感觉到飞船移动,但他已经在离地球五十公里之外的高空了,而且就在卡瑞林的飞船里面。这是个外星人的世界,他们就在附近,做着种种神秘的事情。虽说自己是地球上惟一离他们最近的人,但和其他人一样,他也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走过短短的走廊,尽头便是那间熟悉的会议室,里面除了墙上的屏幕和屏幕下方的桌椅之外,别无他物。从这些东西上看不出它们的外星制造者的任何情况。很显然,这正是外星人的目的。和以往一样,屏幕上没有任何画面。
斯妥格恩有时做梦都会梦到这个屏幕上突然出现画面,向他揭开那个苦苦折磨着全人类的秘密,可惜这个梦始终没有成真。那个长方形屏幕的后面隐藏着太多的秘密,能力和智慧,对人类的了解和包容,对地球上小型爬行动物的喜爱。最后一个最让人感到好笑,也最始料不及。
屏幕后传来了那个曾一度响彻全世界的熟悉的声音。语音深沉而浑厚,据此可以判断卡瑞林的个头一定很大,比人可能大多了。还有一些科学家在分析了那次演讲之后,怀疑那只是机器发出的声音。但这一点斯妥格恩始终不相信。
“嗨,雷克,我想听听你对维因莱特的打算?”
“他很诚实,尽管他的很多追随者并非如此。我们该如何对付他?自由团本身不构成任何危险,但它的一些极端分子公然宣扬暴力。我最近一直在想要不要在我的房子里安排两个警卫,但愿没有这种必要。”
卡瑞林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他对有些问题的回避有时着实让人恼怒。
“世界联邦政策的细节已经出台一个月了。上次有百分之七的人反对我,百分之十二的人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这些数字上升了吗?” “没有任何变化。数字并不重要,我担心的是公众的情绪,这种情绪在你的支持者中也有。是时候了,你们该露面消除神秘感了。” 卡瑞林叹了口气,态度并不十分坚决。
“你也这样想吧?”
他问得如此肯定,斯妥格恩完全不必回答。
“我只是希望你明白,在这个问题没有解决之前,我的工作开展起来有多困难!”斯妥格恩接着说。
“对我的工作也没什么好处。”卡瑞林颇有感触, “我不想人们把我看成独裁者。记住,我只是一个办事员,例行公事而已。”
说得真好听,斯妥格恩揣测着话中的真假。
“你,至少能说说你们不露面的原因吧?人们不了解,自然就烦恼不断,谣言不断。”
卡瑞林放声大笑起来,声音浑厚得不太像人的声音:“现在我想变成什么呢?还有人喜欢研究机器人吧,那我宁可变成一堆电子管,也不愿作蜈蚣一类的东西。对了,我看了昨天《芝加哥时报》上的卡通画,正想找人问问呢。”
斯妥格恩紧咬着嘴唇。这样严肃的事,卡瑞林的言行也太随便了。
“我是认真的。”他的话语间流露出不满来,“亲爱的雷克,”卡瑞林继续道,“只有不把人类的事情看得过于认真,我才能保持很好的记忆力。”
斯妥格恩忍不住笑起来。
“这对我没用,不是吗?我还得回到地球上去说服我的同类:尽管你不想露面,但你确实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好奇心是人类的主要特征,永远无法战胜。”
“这也是我们来到地球之后碰到的最棘手的问题。 ”卡瑞林承认,“你既然相信我在处理其他事务上的能力,也应该相信我处理这件事的能力。”
“我相信, ”斯妥格恩说,“但维因莱特不,他的那些追随者也不。你不肯露面,你能去指责他们对此所作的种种猜测吗?”
他没有听到回答,却听到一阵轻微的声响,卡瑞林好像挪动了一下身体。
“你们知道维因莱特和他那帮手不为什么怕我吗,”卡瑞林问,那声音就像从教堂大殿的梁上传下来,带着些忧郁,“这个世界上林林总总的宗教中不乏他这样的人。他们很清楚我们代表的是智慧和科学,他们害怕我们有朝一日会推翻他们笃信的神明。其实要推翻他们的信仰,只是水到渠成的事,不费吹灰之力,根本用不着刻意做什么,科学自然能证明那些教义的错误。时至今日,尽管没有人说希腊神话中的宙斯和北欧神话中的雷神不存在,但信奉他们的人却越来越少了。维因莱特还担心我们知道他们那些信仰的真正起源,他们不知道我们观察人类有多久了,他们还想知道我们是否明白他们信形的那些故事都是假的。”
“那你们知道吗?”斯妥格恩低声问。
“雷克,他们怕的就是这个,尽管他们不敢公开承认。相信我,我们对破坏他们的信仰毫无兴趣,这一点他们自己也明白。人类迟早会知道真相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至于我们不露面一事,你说得对,它的确给我们带来了不少麻烦,但我们也不能自作主张。对此我和你一样感到遗憾,尽管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这样做。我问问我的统治者吧,希望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好,我们现在再看着事务日程,把它都记下来。”
“嗨,”瑞伯格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问,“有好消息吗?”
“不知道,”斯妥格恩随手将文件往桌上一扔,身子瘫软在椅子中,疲惫地回答道,“卡瑞林现在正在向他的统治者请示,天知道他的统治者长什么样儿。他本人没有作任何承诺。”
“听我说,”瑞伯格过了片刻突然说,“我想起一件事来。我们凭什么相信卡瑞林还有统治者呢?会不会他们所有的人都在我们上空的那些飞船里,无路可走,却又不肯说出事实的真相呢?”
“倒是个不错的设想,”斯妥格恩笑着说,“但就凭我又卡瑞林的那点零星了解,这个不太可能。”
“你又对他了解多少?”
“他说过,自己在地球上的工作是临时性的,妨碍了他本身的工作,好像是数学方面的。曾经有一次,我谈起阿克顿的权力腐败和绝对权力彻底腐败的话题,想试探他的反应。他听后,哈哈大笑,说:‘我一点也不担心会碰上这样的麻烦。第一,我一完成这儿的工作,立马回到我原来的地方去,那里离地球有好多光年的距离;第二,我没有丝毫的绝对权力,我只是个管理者。’他可能在迷惑我,我不太敢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