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机器人 作者:[美] 杰克·威廉森-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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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那时,战争爆发了——自人类移居翼星座诸星球以来,战争是家常便饭,频繁爆发。我因为在一个秘密的地下实验室设计智能机器人,因而幸免于难。但是,她却自愿参加一个生物体毒素的军事研究小组。研究中发生意外事故,一种新研制出的病毒分子逃逸出来,散布在空气中,研究小组的所有成员都悲惨地死去,无一幸免。
“整个世界剩给我的只有科学和那难以忘怀的悲哀。战争结束之后,我带着军事研究的经费回到了那所学校。这个研究项目是纯科学的——对核能结合力的一个理论研究,后来这个研究被误解了。政府原来并没有期待我生产出实际的武器,而当我发现这个武器的时候,也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杀人的致命武器。
“研究报告只有薄薄的几页,尽是深奥难解的数学问题。是关于原子结构的一种新理论,包括对核能结合力的一种成分的新表达式。但是那些张量好像是一些毫无害处的抽象理论。我当时看不出有什么方法能检验这种理论或控制这种预定的结合力。这篇论文在我校主办的一种很小的技术通讯杂志上发表,军事当局看到后却不让发行。
“翌年,我作出了令人震惊的发现——我发现了那些张量的意义。结果证明,那些铑磁三价元素的成分,在理论上是控制核能结合力的意想不到的关键所在。不幸的是,我的论文被国外的杂志转载,而其他一些人一定在与我差不多时期内作出了相同的不幸发现。
“过了不到一年,就爆发了战争,这次战争很可能是由一次实验事故引起的。人们无法预计处于稳定态的铑磁辐射力,也不能使重原子处于不稳定态。一个地下重金属矿被炸毁了,这毫无疑问完全是属于意外事故,那位不小心的实验者也被炸成了齑粉。
“那个国家的军方认为这是有预谋的破坏行为,就对臆想中的攻击者采取了报复手段,而他们的铑磁波柱使那些老式的钚原子显得毫无威胁力。一个只携带几个瓦特能量的铑磁波柱能把遥远的电器设备中的所有重金属、人们放在口袋里的银币、镶在牙齿上的金包皮、甚至人们甲状腺中的碘,都炸为齑粉。如果稍稍增加一些能量,就能把地下的重金属矿炸飞。
“使用铑磁武器,使四号翼星上的每一个大陆都留下了深坑。这些深坑比大海还要深,比大海还要宽,因此大陆上到处是岩浆堆叠起来的新山。大气中充满了放射性尘埃和气体,下雨下的不是雨水,而是尘埃,地面上铺着的尽是厚厚的致命尘土。大多数的人都在战争中丧生,即使躲藏在地下掩体里也难逃厄运。
“就身体而言,我是没有受伤,但我又被囚禁在一个地下建筑物里,这次是设计一种新型的军用机器人,这些机器人须由铑磁波提供能量和控制行动——因为战争的速度和武器的杀伤力已经发展到了人类士兵无法参与的程度了。这个建筑物坐落在上下左右都是沉淀岩的地区,这种沉淀岩不可能被炸开,而地下隧道也都采取了预防核裂变的措施。
“然而,就精神而言,我伤得很重,当时神经几乎不正常了。我自己的发现使这个星球成了废墟。那种负罪感之沉重是任何人都无法承受得了的,而这种负罪感使我对人类的美德和正直所具有的最后希望也丧失殆尽。
“我想尽力弥补我所做的一切。装备有铑磁武器的战斗机器人已经使整个星球满目疮痍,一片荒凉。当时我就开始设计铑磁机器人来清理这个废墟,重建家园。
“我试图设计出永远遵循植入指令的新机器人,这样它们永远也不会用于战争或犯罪或其他对人类有害无益的事情。
从技术上讲,这是非常困难的。有一些政客和军事冒险家想要不受任何限制的机器人以实现他们自己的阴谋——虽然在四号翼星上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去争夺,但是还有其他的星球可供他们尽情地去掠夺。这样一来,我的困难就更大了。”完成了新机器人的设计后,我被迫隐姓埋名,远走他乡。我带了一些造得最好的机器人,乘着铑磁试验船,最终到达了一座荒岛上,岛上的居民都被那次地底金属矿的裂变爆炸炸死了。
“最后我们在一小片平地上登陆,这片小平地周围是爆炸后新形成的各种各样的大山。这样的地方同舒服两字是无缘的。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黑色残渣和有毒尘土。山脊陡峭,山顶高耸,成锯齿状,上面尽是些飞机等物体的残骸,覆盖着红红的熔岩流。最高的山峰上已是白雪皑皑,而火山锥却还在喷发出黑色的烟云和恐怖的死神。此地的万物都具有火红的颜色和愤怒的形状。
“在那里我必须采取异乎寻常的预防措施以保全自己的生命。我先呆在船上,直到第一个具有屏蔽保护装置的实验室建成后才上去。我身穿精妙的铠甲和面罩,使用了一切可能的医疗预防方法,修复具有破坏性的射线和粒子所毁坏的东西。尽管如此,我还是大病了一场。
“但是,机器人在那里却如鱼得水,自由自在。辐射伤害不了它们,恶劣的环境不会使它们感到沮丧,因为它们没有情感。岛上没有生命,对它们来说也无关紧要,因为它们自己就不是有生命的东西。就在那里,在那个寸草不留的海岛上,大量智能机器人诞生了。”
老人在越来越浓的黑暗之中弯着腰,脸色死灰般的苍白,好一会儿一声不响,那双深陷的眼睛只严肃地盯着窗外看,山谷那边那些机器人像影子般地来回忙碌着,静静地在建造着一幢奇怪的新宫殿,这座宫殿在夜色中发出微光。
“不知怎的,我对那个地方也适应了,”他用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容不迫地继续说道,“从此,我对人类那一点点残存的信念也已不复存在。只有机器人和我在一起,而我把自己的信念植入它们体内。我决心制造更好的机器人,没有人类的那种缺点,能将人类从自身的弱点中解救出来。
“我当时就是这样一个具有病态思想的人,这些机器人就成了我可爱的孩子。工作的艰辛就不用说了。我也犯过错误、经历过挫折和失败、出现过畸形的机器人。也有汗水、痛苦和伤心。过了好几年之后,才成功地生产出第一批尽善尽美的智能机器人。
“接着需要建造控制中心——因为每一个个体机器人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机械头脑的肢体和感官。建造了控制中心,才算打开了通往真正完美无缺、尽善尽美智能机器人的大门。那些老式的电子机器人,由于中继中心是独立的,电池所能供应的能源相当有限,具有自身不可克服的缺陷。这些老式机器人很可能表现愚蠢、体力不足、设计笨重、动作缓慢。在我看来,最主要的是,人类能根据需要而修改它们的设置。
“控制中心的建立就避免了这些不足。它的能源束可以使每一架机器人从巨大的核电站得到源源不断的能源供应。它的控制束能为每一架机器人提供无穷无尽的信息记忆和惊人的智慧。而最主要的是——我当时是这样认为的——它的安全装置可以使它们免遭人类的任何干涉。
“整个反应系统的设计都是从不受人类任何出于私利或狂热而修改机器人设置这一目的出发的。控制中心的建立是要机器人自动地确保人类的安全和幸福。你知道,机器人的最高宗旨是‘尽心尽职,服从指令,确保人类免遭损害’。
我带去的那些旧机器人帮助我生产机器人的零件,我花了三年的时间亲手将控制中心的第一期工程装配起来。装配完毕后,造好的第一个智能机器人就活过来了。”
斯莱奇在黑暗之中,心情沮丧地窥视着昂德希尔。
它对我来说就好像是真正的有生命的人,“他那低沉的声音慢慢地说道,”不仅如此,而且比任何有生命的人都要奇妙,因为它被制造出来就是要保护人的性命。虽然我形影相吊.病魔缠身,但我为成为一个新生命的父亲而感到自豪——这个生命是尽善尽美的、完美无缺的,永远不会去做邪恶的事情。
“这些智能机器人忠实地遵守最高宗旨。第一批机器人制造了另外的机器人,而它们一起建立了地底下的那些工厂,以便成批生产智能机器人部族。它们建造的船只将金属矿物和沙子倾人平原底下的核高炉里,尽善尽美的新智能机器人就成群结队地从黑暗的机械母体里走出来。
“这些为数众多的机器人为控制中心建造了一个新的高塔。这是一座高大巍峨的白色金属塔,矗立在爆炸后满目疮痍的荒原中部。高塔一层层地增高,将一个又一个中继器连接到同一个控制中枢这个脑袋中,直到它的控制力几乎是无穷无尽为止。
“后来它们就出去重建战乱毁坏了的星球,再后来就把它们完美的服务带到了其他的星球上。那时,我的那股快活劲就甭提了。我当时认为我已经找到了终止战争和犯罪、消灭贫穷和不公、根除人类的错误根源和由此而来的痛苦的最佳办法了。”
老人叹了一口气,心情在黑暗中显得更加沉重。
“你能看得出我犯了致命的错误。”
昂德希尔一直看着窗外,看着那些永不停息的黑物影子似的无声无息地在建造金碧辉煌的宫殿,这时他收回眼光,心中产生了少许疑虑,因为他习惯于窃笑奥罗拉那些了不起的房客,他们讲的故事同这个老头讲的比起来可差远了。但是,这个干瘪的老头子讲话的时候带着一种平静的、严肃的神色;而他想起,那些黑色的入侵者却不会闯到这里来。
“那么,在你能阻止它们的时候,为什么不采取措施呢?”他问道。
“我在控制中心呆的时间太长了,不了解真实的情况,”斯莱奇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后悔莫及。“在完成目标之前,我在那里能充分发挥我自己的专长。我设计了一些核裂变电站,按计划设计了一些方法,使智能机器人的服务能没有混乱、没有阻碍地得到推广。”
昂德希尔在黑暗中莞尔一笑。
“我使用过这些方法,”他解释道,“相当有效。”
“当时,我一定是对‘效率’两字顶礼膜拜,相当推崇,”斯莱奇无可奈何地承认道,“绝对的事实,抽象的真理,机械上的十全十美。我一定是对人类的脆弱深恶痛绝,因为我对新智能机器人的最后完善感到心满意足。现在回想起来,真令人汗颜,但是我在那死亡了的荒原上却发现了一种乐趣。其实,恐怕我已经爱上了我自己的创造物。”
他那深凹进去的眼睛在黑暗之中发出一种狂热的微光。“最后,有一个人来行刺我,才使我从梦魇中醒来。”
老人弓着疲惫的身子,在越来越浓的黑暗之中迅速地走动着。
昂德希尔小心翼翼地在破椅上挪了挪位置。他等待着。
那低沉的声音又慢条斯理地讲开了:“我一直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他是如何到达控制中心也知道得不确切。他所做的,一般人是绝对做不到的,但我当时倒希望我早认识他。他肯定是一位卓越的物理学家和登山运动员。我猜想他也是一位猎人。我知道他很聪明,他的犟劲也很可怕。
“他的来意是行刺我,这是确实无疑的。
“不知他是如何不知不觉地到达了海岛上。海岛上当时没有人居住——除了我之外,智能机器人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接近控制中心的。他不知采用什么方法,避过了搜索铑磁束和机器人的自动武器。
“他所乘坐的有屏蔽装置的飞机被遗弃在一处冰川上,事后才被发现。从飞机遗弃的地方到控制中心,尽是新崛起的高山,陡峭嶙峋,根本没有路径,他竟然靠着两条腿,活着穿过依然燃烧着致命核原子大火的熔岩地带。
“他有某种铑磁屏蔽的保护——他用了什么样的铑磁屏蔽,机器人从来不让我看,他穿过占据了大部分平原的飞机场,进入到控制塔周围的那座新建的城镇里,一路都没有被发现。要走过这段路程,所需要的勇气和决心,并不是一般人所具备的,但是他是如何成功的,我却不得而知。
“他又人不知鬼不觉地来到我在控制塔中的办公室,冲着我尖叫着,我抬头看到他站在门口。他爬山时衣衫都磨破了,几乎遮不住身体,浑身是血迹。他那粗糙的红肿的手中握着一支枪,但是令我震惊的却是他眼睛中燃烧着熊熊怒火。”老人倦缩在黑暗中那张高凳子上,全身战栗不已。“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骇人的、无法言状的愤怒,即使战争中那些无辜的受害者也不会这样愤怒。也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雷霆之怒,以短短几个字向我吼叫:‘斯莱奇,我来杀你。阻止机器人,还人类以自由。
“当然,他搞错了。在这个时候,即使我死了,要阻止那些机器人也为时过晚,但是,他对此是不了解的。他用淌着鲜血的双手,举起了发抖的枪,向我开了火。
“他的尖叫声,提前一、两秒时间给我发出了警报。我躲到了办公桌后面。他的第一枪使自己暴露给了不知怎的事先没有发现他的那些机器人。他还来不及开第二枪,这些机器人就一个接一个地扑到了他的身上,夺走了他的枪,剥去了他罩在身上的用精细的白色金属丝织就的网,这些网一定是他所用的屏蔽装置的一个部分。
“唤醒我的就是他的愤怒。我原本以为,除了一些霸道的人之外,大多数人都会因拥有智能机器人而感激的。我发现他的愤恨很难理解,但是,机器人那时告诉我,它们根据最高宗旨,已经为很多人做了脑外科手术,给很多人服了药,或采取了催眠等极端手段,使他们获得了幸福。但这不是那个人不顾一切要行刺我的主要原因。
“我想要亲口问问这个陌生人,但是机器人很快把他带到了手术室。当它们最后同意让我见他的时候,他只能躺在床上冲着我傻笑。他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他甚至也认得出我——机器人已经研制出了这样高超的手术技能。但是他记不得他是怎样到达我的办公室的,也记不得他曾经做过要杀我的努力,嘴里只是不断地重复着他喜爱机器人之类的话,因为它们的存在是为了使人类获得幸福,而现在他就很幸福。当他可以移动了的时候,它们把他送到飞机场。此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开始反省我究竟做了些什么。机器人为我造了一艘铑磁游艇,以前我游历太空时总是乘坐这艘游艇,也可以在里面工作——我曾对这个绝对安静的环境十分满意,周围1亿英里方圆内只有我一个人,对此我也曾沾沾自喜。这时我叫游艇开来,开始围绕星球巡行,其目的是要了解为什么人类要恨我。”
老人冲着山谷那边隐隐约约的机器人点点头,那些机器人在无声的茫茫黑暗中建造那幢闪闪发光的奇怪宫殿,来来去去,匆匆忙忙,好不繁忙。
“你能猜想得到我发现了什么,”他说,“无所事事的痛苦,囚禁在毫无意义的光环之中。智能机器人太能干了,效率太高了,它们出于对人类的安全和幸福的考虑,所有事情都包办,一点都不留给人类做。”
他看着自己的那双大手,越说越悲伤。这双手虽然由于一生的操劳,已经变形,布满伤疤,但依然还十分能干。他将这双手握成拳头,似乎要与人打架似的,随后又厌恶地松开了。
“我发现了比战争、犯罪、物品匮乏和死亡更糟的东西。”他那低沉的声音带有一种野蛮的悲哀,“绝对的无聊。人们坐在那里无事可做,因为没有什么事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