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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你怎么也想不到-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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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也对我抱有一种尊敬的态度,在我面前说话行事都不随便——

    好像只有这样,才算是适合当这个有出息儿子的父母亲。

    回家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父母亲才用一种试探性的口气问我,要不要去看看郑大叔和大
婶呢?

    我一时窘迫得泛不上一句话来。

    他们说的是小芳的父亲亲。

    在我小的时候,为芳的父母亲曾像对待他们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过我。他们没有儿子,
因此特别亲我。

    记得上小学时,我们村和他们村中间隔一道大马河,夏季这条河常常发洪水,我下午放
学后要是洪水落不下去,就回不了家。每当这样的时候,小芳就会把我领到她家,这时,她
父母亲就会把已经做好的普通饭收拾掉,专门给我和小芳做好吃的。晚上,他们会把平时那
床一直搁在箱子里准备招待客人的新被褥拿出来,让我盖,我晚上就在他们家过夜。那时我
和小芳都还小,就睡在一个炕上,也不害臊。

    就是平常的日子里,如果他们家吃好饭,总要让小芳把我叫到他们家去。有时我有事不
能去,他们就把好吃的给我留着,非要把那属于“小峰的一份”让我吃掉,他们才高兴……
后来,我和小芳长大了,周围村子的大人们就开玩笑说,他们两个是天生的一对。不肜说,
郑大叔和大婶并不反对别人这样说,而且乐意让人们去说,但他们自己从来也不提起这事。
他们新生我们自己的决定。但谁也看得出来,这两位老人为我和小芳相好而高兴。可是现
在……当父母亲向我提出这个问题后,就把我心上的一个没有痊愈的伤疤爬破了。我怎能再
上郑大叔家的门呢?我和小芳的关系现在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但我没有向父母亲肯定或者否
定我去不去。

    第二天,我怀着一种惆怅的心情,独自一个人去我小时候读过书的学校逛一圈。

    正在暑假,学校还没有开学。院子里静悄悄的,教室和老师们的住宿都上着锁。学校新
修了不少窑洞,院子也大了,并且有了围墙。不管怎样变化,这地方仍然是悉和亲切的。

    我在这院落里转悠着,透过窗户纸的破洞向每一个教室和宿舍看了看。我看见了我曾经
坐过的位置——小芳曾经坐在我旁边。我似乎还发现了我和她当年共同坐过的那张小木
桌……在我从学校返回家的中处,突然碰见了郑大叔。

    他老无就喊我的小名。

    我惶愧地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不知如何是好。

    郑大叔却好像什么事也没,笑呵呵地打量我,并且用那双劳动磨练的手亲切地抚的肩
头。

    我强忍着没让上眼泪涌上眼睛。

    郑大闰着让我到他们家去吃饭。吃饭!我曾经吃过他们家多少饭……我无法推辞,只好
硬着头皮到了他家。

    大婶同样热情地欢迎我。老两口即刻就紧张地开始为我准备饭。我用眼睛的余光看见,
大婶一边和面,一边不时用围裙上去抹眼睛,而大叔却用严成的目光制止她……

    我的心顿时作疼起来。我溜下炕拦石,去看墙壁上镜框里的像片。这里面有许多我。有
中学时全班同学的合影;有我和小芳以及其他同学的照片。在镜框的左上角,是我和小芳在
上大学时——正确地说是谈恋爱时的一张合影:我笑着,她也笑着,依偎在一起。

    我真想哭……左下角,是小芳在沙漠里的一张照片,她站在一丛沙柳前,穿一件棉大
衣,背景是一片荒凉。

    荒凉。没有什么能比得上我此刻心境的荒凉了……

    我看见照片上的她好像比过去瘦了一点,脸上是一种严肃沉思的表情。我的目光久久地
盯着她。她也在久久地盯着我……

    吃过饭以后,我就匆忙而难受地午了大叔和大婶。他们仍然像过去一样对待我,而我现
在却不能直视他们的眼睛了。我知道我有负于他们年老而慈爱的小。

    回到我们村子的时候,我惊讶地看见,一辆吉普车停在我们家院子的们前,车周围围了
村里的许多人。

    我打听了一下,原来这是县上专门派来的小车,接我去城里给业余待歌好者讲课——我
原先就认识的县文化馆长亲自接我来了。我件事当然在村子里引起了轰动,因为在本地代表
种荣耀和地位的小吉普车,从来也没有光临过我们村。

    村里的人此刻都在羡慕地议论我父母生养了个有作为的儿子。我父母亲更是惶而庄严,
跑前扑后张罗着给馆长和司机做饭。两个人都有点手忙脚乱。

    县文化馆长热情地拉住我的手说:“我们早听说你回来了,县上好多业余作者纷纷要求
你去县里讲课。好不容易呀,咱们县出了你这么个人才……”

    我自己也很兴奋。我不无感慨地想到,几年前,我在县城还是一个普通的中学生。当时
没有几个干部认识我。现在县上竟然派了通常只是县长县委书记的吉普车专程来接我,让我
去讲课……

    这件事一下子压住了我最近的那种灰心丧气的情绪。

    我从件事里又一次意识到,尽管我在生活的其他方面不顺心,但留在省城,进入《北
方》编辑部工作这条路无疑走对了。试想。如果我大不毕业回到这里,当个普通的中学教
师,我能有这么荣耀吗?我的家乡能这样抬举我吗?

    我觉得我一下子又重新有了活力。我在心里说:家乡,我是爱你的,但我不是不能留在
你身边……

    县上讲课时,我受到了可以说是隆重的接待。听课的人很多,大部分是比我还要小点的
青年,也有我的同学和一些干部。他们纷纷尊敬而佩服地向我问这问那。

    讲完课后,县上主管文教的县委副书记和副县长专门来文化馆看望了我。晚上还举行了
个小型宴会,县文化局长亲临宴会以表示对我的尊重。

    第二天,又是小吉车把我送回了家。

    是的,我在《北方》编辑部是个小人物,有时免不了还要受点气,但一到下面,俨然就
是个人物了。

    假期眼看就要到了我本来想很快返回单位去,但我想起了小芳。

    说实话,我心里渴望见她一面。

    我想念她——因为我内心深处仍然爱着她。尤其是我在爱情上走了这段弯路以后,我实
际上更爱她了。

    我知道她现在一个人生活在那里有多苦,我想,她也许已经悔悟了当初去那里的决定,
只不过她要强,不愿承认罢了。是的,她外柔内刚,不会轻易否定自己的行为,哪怕是错了
大概也不会回头的。但也说不定。我想我有可能去把她说服,让她离开那里,再回省城去,
再回到我的身边去。我多么愿意和她生活在一块……也许她已经不会原谅我了,因为我在这
期间和另外一个姑娘谈过恋爱——其实等于胡闹了一场……

    不管怎样,我强烈地渴望见她一面!

    ……就这样,我离开家,搭车继续北上,来到了这个地方。分别一年以后,我终于又看
见她。

    相见的一刹那间,我们都忍不住热泪盈眶。我们谁也不提过去的一切,只是为终于又能
见到对方的面而高兴。

    但拥抱是不可能的了,只有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她看起来和我在她家照片上看到的差不多,只不过现在是夏天,她穿着一身朴素的单衣
裳,勾勒出了她更加苗条的身材。脸黑了一些,但仍然非常光洁,嘴角上那丝妩媚的微笑也
没有消失。傍晚,她亲自到灶房给我做了一碗鸡蛋面条,像过去那样亲切而温柔地看着我吃
完。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话少了。我自己也不知该说什么。双方大概在心里都有一个默契:
刚见面,先不要谈那些伤心动情的事。是的,不要……

    晚上,她安顿我在她的床上睡,而她自己到隔壁的客房里睡去了。我躺下后,怎么也睡
不着。夜静得叫人心慌意乱。外面没有什么响动,只有风和树叶在谈心,发出一些人所不能
理解的低声细语……我和她一墙之隔。我猜想她此刻也没睡着——她在想什么呢?


十八(郑小芳)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此刻我躺在黑暗中,思绪像泛滥的洪水一样漫向四面八方……

    我心里是高兴的还是难受的?我也说不清楚。大概两种成份都有吧。我是高兴的。是
的,不管怎说,一年之后,我终于又看见了他。从外表上看,他好像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
么健壮漂亮。皮肤比过去更白皙了——这是因为常不见太阳的缘故……

    想到此,我下意识在地黑暗中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我的脸比过去黑了,也粗糙了。

    他的外表变化不大,但眼睛里似乎有一种阴郁的东西。是什么造成的呢?我不清楚。扫
说,以他自己的观点看,他现在应该是幸福的。他有一个许多人都羡慕的职业,同时又找到
了一位漂亮的城市姑娘……

    我是难受的。是的,不管怎说,他现在已经和我断绝了那种最亲近的关系,我们充其量
现在是一个要好的朋友罢了。

    我之所以难受,是因为我仍然没有在感情上割断对他的爱。不瞒你说,最的我也在心里
悄悄地试验过,看我能不能去爱吴有雄。但不能。我对吴有雄只能产生一种友爱和尊敬的感
情,而不能成为爱情。也许时间长了,说不定我也能对着雄产生这种感情吧?也许永远不能
对他产生这种感情。最起码现在是绝对不行的。我和薛峰现在的关系,就像我亲手种不下的
一棵瓜,虽然果实被别人摘走了,但蔓子还长在原来的地方……这些喻恰当吗?既然没有了
果实,那蔓子又有什么用呢?是的,没以用。但它仍然在我的心里盘缠着。

    我现在也没有弄清楚,他为什么突然来到这里?

    是出差路过看一看我,还是有其他……他也没有给我解释。我能张开口问他吗?不会
的。我的自尊心强了。

    那么我现在该怎样对待他呢?

    哦,我应该像一个要好的朋友那样来对待他;我要把一切属于高兴和难受的情绪都统统
深埋在心里……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几点——反正天已经大明了。

    我赶忙穿好衣服,过去看他起来了没有。

    门开着,他显然已经起床了。

    我走进去,心一沉:他不在房子里。

    等到我看见他的挂包仍然挂墙上时,又由不得为什么刚才的一惊而不好意思。我马上打
扫了房子。我端着小簸箕到房后倒垃圾时,看见薛峰正在无处的沙柳丛中串游。从他走路的
敏捷和不断地东张西望看来,他的兴致不错。

    我很高兴。我为沙漠的独特风光而自豪。看看吧,我们的沙漠……我们的沙漠?是的,
这沙漠曾经是我们共同热有和向往过的。哦,沙漠……

    我赶忙转回去给他准备早点。

    我们这里一年四季都不吃早点。第一顿饭能常都在上午十点左右才吃。我已经入俗了,
但我知道他已经习惯于城市生活,早上不吃东西不行。

    我把自己积存的鸡蛋、奶粉和白糖拿出来,到灶房里煎了几个茶包蛋,冲好了奶粉并加
了白糖。主食有蛋糕(这是前不久从城里带回一的)。

    我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就转到屋后去找他——我看见他也正往回走。等他走近前
来,我问他:“昨晚睡好了没有?热不热?”

    他笑着说:“比城里凉爽,但没睡好。”

    “为什么”“蚊了太多……”他问我:“你睡好了吗?”

    我看见他的眼睛内烁着意味深长的光芒。

    我没有回答,摇摇头,对他说:“回去吃早点吧……”

    “早点?他惊讶地说,“你们这儿还吃早点?”

    “怎么?这儿的人连饭都不吃了吗?”

    我们都笑了,然后走回宿舍。

    好长时间来,我第一次这么早吃东西,而且是和薛峰坐在一块吃。这使我心里有一种说
不出的滋味。我一边吃,一边不由想:当初我不正是这样幻想每天早晨和这个人一块坐下来
吃早点吗?……想着想着,我根本不知道有两颗泪珠已经挂在了脸上。等薛峰盯着看我的时
候,我才感觉到了。

    我赶忙用手揩去脸上的泪水,放下手中的一块蛋糕,装着去打水,提起暖水瓶出了门。

    等我提着暖水瓶回来的时候,我看见薛峰也把半块蛋糕放在纸上,不吃了,呆呆地坐在
椅上了。

    我已经稍微平静了一些,对他说:“你快吃吧,杯里的奶快要凉了。”他一言不发,仍
呆呆地坐着。

    我自己也不知该做什么,放下暖水瓶,就靠在炕拦石上,低头专心地抠自己的手指头。

    沉默。过了一会,薛峰抬起头,突然问我:“……小芳,你还喜欢我吗?”我抬起头又
把头低下。

    “我仍然喜欢着你……”他补充说。

    喜欢?这并不等于爱。爱,是的,他不会再说出这个字来。可他又开口说:“我永远爱
你!小芳!”

    他现在怎么不能这样说呢!我甚至为此有些愤怒。

    我抬起头,发现他眼里旋转着泪水。

    “你怎么还能这样呢?你已经……”我带着责备的口气对他说。“不!我盲目地闯进了
一个烂泥塘……”他痛苦地喊叫说。

    停了一会,把便把他后来的情况,尤其是和贺敏的前前后后,都给我说了。我相信他没
有撒谎。

    说完后,我们又是一阵沉默。

    我竟然忍不住哭了。我并不只是为他和贺敏的恋爱而痛苦;也不只是为他和她断了关系
而庆幸;我主要为他自己难过。在这一年多里,他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啊!难道我热爱
的薛峰就成了这样一个人吗?他痛苦地望着我,问:“你能饶恕我吗?”

    “这只是你的事……”我说。

    “不,我问你,你能不能饶恕我!”他叫道。

    “我的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低下头说。

    “你能不能饶恕我?”他固执地再一次问我。

    我沉默着。我觉得心里打起了一个热浪。

    现在我知道他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并且走近了我。

    我没有躲避。他紧紧地抱住了我,并且把他泪水斑斑的脸贴在我的脸上……我也忍不住
伏在他的胸脯上抽泣起来了。是的,我又重新拥抱了我已经失却了多时的幸福,并且由引而
感到多少委屈……当我们重新面对面坐下来的时候,双方都感到了这一刻有多少美妙。就像
一个跺重的物品丢失后又重新回到手中——尽管东西学是原来的,但好像比丢失前更珍贵
了。

    停了一会,平静了一会,薛峰怀着激动的情绪对我说:“……小芳,当然重新再见到你
的时候,我知道你对于我是多么珍贵。我再不能没有你了;我也再不会做出那些荒唐事了;
我一定要和你生活一块……跟我走吧!到省城去!我们一辈子会很幸福的……”“啊?”我
瞪大眼睛望着他,怔住了。

    像一年前一样,我立刻又回到这个严峻的问题前面来了。

    是的,闹了半天,由于感情冲动,我竟然忘记了横在我们中间的那条老鸿沟。“小芳,
你不要再折磨我了。你应该知道,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不一定到艰苦的地方就是英雄模范,
而留在城市城的就是落后分子。实际情况恰恰相反。现在的许多英雄模范都产生于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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