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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怎么也想不到-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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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我只好又返身回学校。

    返回学校的时候,正好路过《北方》编辑部的大门。

    我忍不住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停住脚步,向那大门里面投去热烈的一瞥。我看见了我曾
经来过、并且以后将要长久生活和工作的地方。前院此刻静悄悄的,各种鲜花正在热烘烘的
阳光下开放,一片五彩缤纷。新修的喷水池将一缕烟雾似的水流射向蓝空,水珠子在灿烂的
阳光下闪烁着珍珠般的光彩。

    如果通过那两行修剪齐整的冬青丛,穿过用碧绿的葡萄蔓搭成的甬道,走进大观园式的
古旧的砖砌圆门洞,就会径直来到后院,来到一个安静中透露出紧张工作的所在——那就是
编辑部的办公室。不久,我就将会坐在窗口朝东的那间宽敞的诗歌组的房子里。现在,房子
里那架“华生”牌立式电风扇,大概正旋转着,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本来我现在想去和熟人卿一会,但又打消子这个想法。我怕我熟悉的那些人会认为我迫
不及待地想来坐在那神圣的位置上。我于是就又跨上车了,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甜蜜向学校跑
去。我回到宿舍里,现岳志明这家伙正坐在我的床铺上翻杂志。我对他说:“到处找你找不
见!”

    “找我干啥?是不是分配有什么变化?”他问。

    我说:“分配没有什么变化,我是想请你去西华饭店吃饭。”他说:“我向来不反感这
类邀请,只是今天不行了。一会我得去飞机场送个朋友,他是我父亲老战友的儿子,现在在
国务院给一位副总理当秘书……噢,我倒忘了!薛峰,你那个郑小芳是怎么搞的?”他突然
喊叫说。

    “怎么啦?”我问。“你怎么找这么个对象?”

    “究竟怎么啦?你说呀!”我感到有点紧张——是不是小芳出了啥事?“唉!”岳志明
叹了一口气,“我妈昨天回来把我美美数说了一通!她说你那个女朋友昨天早上去找她,说
她坚决不留校,让我妈再给林业学院打电话更正……真扯蛋!把我妈都快气昏了!”

    我脑子一下子嗡嗡直响:小芳啊小芳!我想不到你竟然这样犟牛顶墙!说真的,我此刻
一下子对她怨恨起来了。

    我隐入无法排解的苦恼之中。我也不愿意向岳南明解释什么,脑瓜子里乱哄哄的,便躺
在了床上。

    “你怎么能和这么一个女战士一块生活呢?”岳志明向我投过来讽刺的一瞥。“你准备
怎么办呀?”他问我。

    我没言语。我不知道该怎办。

    “干脆!各走各的路!我看你现在也只能这样。”岳志明来到我床铺前说:“像她这种
人,全世界也没几个。别人都是扑着命想留大城市。她能留下,可硬要上山下乡去!你留恋
她的什么?她漂亮吗?噢,还算漂亮。不过,你到了《北方》编辑部,屁股后面不知有多少
漂亮姑娘会跟着来的……要不我现在就给你介绍一个!我有个表妹叫贺敏,在省艺术馆工
作,刚从省歌舞团调去的,舞蹈演员,比你那个女战士要俏多了,就在前几天……”

    他已经扯远了。我只好说:“你别说了,我现在心里乱得像一团麻!”岳志明只好停住
嘴,用梳子整理了一下头发,说:“我得去飞机场了。”在他要出门时,我才记起请他吃饭
的事,便对他说:“明天中午去西华饭店……他应承了一声,就走了。

    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心烦意乱。我真想不到,到情竟然发展到了这样严重的地步!

    难道我真的就要和小芳分手吗?

    我的眼泪不知不觉已经涌出了眼睛。

    不,我不能没有她!如果我失去她,即使我留在这城市,我的幸福也是不完全的……是
的,我无论如何还要去说服她,挽回这个局面来。不过,现在即使她回心转意,事情也棘手
了。——志明他她是再不会帮忙了。可是,我马上又想起,林业学院不是原来就想让她留校
吗?是她自己拒绝的。如果她现在改变主意,说不定还是可以和那里的领导周旋的……

    想到这里,我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决定很快乘公共汽车去小芳那里。我跳上跳下地转
车,火速向林业学院赶去。

    这多天,兴奋、焦虑、愁苦,加上失眠,再加上到处奔波,使我感到极度疲劳和虚弱。
我在心里不由地感叹:也许人为了幸福就得遭受不幸;为了活得尊贵就要忍辱负重;为了得
到一些收获,就得失去一些果实……

    我怀着一种沉重的心情走进了林业学院。

    这座院校虽然没有我们学校大,但环境极其优美。因为是林业学院,树木当然特别多。
许多树都挂着牌子——如果不看牌子上的介绍,你根本认不出这是什么树。校园到处都是浓
荫匝地。地上只有些班驳的阳光点,像撒下的一些小金币。鸟儿在林木间欢悦地鸣叫着;一
块块碧绿的草坪修剪得非常整齐,其间点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进走这里,你就会忘掉这是
在大城市之中,而像是漫步在一个幽静的林区。

    我一边走,一边不由地想,如果小芳留在这里,这里就将是我们的家。吃过晚饭,我们
会手拉着手,在这林木花草间悠闲地散步;她唱歌,我吟诗……

    我心事重重地敲开小芳的门。

    正好,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看来对我的突然出现,感到又高兴又惊讶。

    给我沏好茶后,她就用一种开玩笑的口气说:“我已经把你颠倒过去的又颠倒过来
了……”她望了我一眼,带着一种深切的希望说:“薛峰,咱们还是一块回吧!……你现在
来,是不是要告诉我,你已经改变了主意,要和我一块回咱们那里去?”她用眼光急切地搜
索着我脸上的表情,神态就像孩子一样。我痛苦地把脸扭向一边。

    停了一下,我只好直截了当对她说:“和你希望的正好相反。小芳,我已经确定分在
《北方》编辑部了,我不能再改变这个主意。我来是再一次请求你,留下来吧!和我一块生
活吧!我爱你!我离不开你!没有你,我不知道自己会怎样生活下去。……”我忍不住鼻根
发酸,两只眼睛热辣辣地充满了泪水。她一下子沉默了。沉默了一会以后,她再一次说:
“如果你真的还像过去那样爱我,那么,我就央求你和我一块到我们曾经说过的那个地方去
吧……你知道,我也爱你,离不开你……”她的声音也有点哽咽了。“你为什么要这样讨厌
大城市?难道这是一个烂泥坑?不是人住的地方?”我激动地对她说。

    “不,”她说,“就条件而言,全省不会有什么地方比这里好。我是说——不,你也曾
说过,我们应该去条件艰苦的地方工作,用我们的劳动和知识把那里也变得像这里一样
好……”“可是……靠我们两个人去改变吗?沙漠已经存在了几千年——不,可能几万或几
十万年了,现在仍然是沙漠。我们,或者说我们这代人就能把它建成花园?我们两个是救世
主吗?”她惊讶地看着我,就像看一个生人一样。我看见她丰满的胸脯在剧烈地起伏着,嘴
唇颤动了好半天才说:“薛峰,我真不相信这些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她难受地扭过
头,说不下去了。我自己也感到这些话好像不是我说的——但这确实是我说的。我看见她背
转身用手绢揩眼泪。

    我也真想放开声哭一场。我看见我亲爱的人那苗条而挺拔的身姿,此刻每一根线条都被
痛苦扭曲了。一刹那间,我起想走过去,用我的手抚摸地秀丽的黑头发,并且对她说:我亲
爱的人!原谅我,我们一块去沙漠吧!

    我真的走了过去,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但那些话我却说不出来。我仍然这样问她:
“你究竟留不留?”

    她转过身,朦胧的眼睛望着我,说:“不,薛峰……我们看来得分手了……”

    分手?分手。她说的是事实。是的,分手。如果我们没有人向对方投降,那我们就只得
分手。分手?分手……这难道是真的吗?我们什么时候想过这样一个字眼?可是,分手!现
在已经不可避免地要分手了!

    我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沉默。一切都是静止的。只有腕上的表在走动;只有我们的心在跳动。是的,时间在走
着,永远是一个节奏;而我们的心在跳着,有时是那样平静,有时又这样激烈!

    亲爱的人,让我们再说点什么吧!

    可我们再说什么呢?是的,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世界上难道还有这样悲惨的时刻
吗?……分别的时候到了。我们无言地拥抱在一起。两个人几乎都要哭出声来。我最后对她
说:“我相信你会在最后一刹那改变主意的。”她对我说了同样一句话……

    当我来到大街上时,城市已经是一片灯火灿烂了。夜幕了的城市景象无比辉煌。我上了
一辆公共车,闭住眼,也不顾别人怎样看我,只管让泪水尽情地在脸上流……


七(郑小芳)

    看来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但我每天仍然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等待薛峰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并且能对我说:他已
经改变主意,将和我一块同行……有时候,我躺在宿舍里,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心就由
不得怦怦直跳,心想是不是他来找我?不管谁敲我的门,我都带着一种狂喜的侥幸心理去开
门,希望我打开门看见的不是别人而是他。我曾在黄昏中的校门口无数次的溜达过,等待他
的到来。或者在校门外不远处的公共汽车站,一次又一次在下车的旅客中搜寻过他的身影。
有一次,我好像看见他终于夹在一群人中中间从公共车上下来了,当我狂喜地准备喊出他名
字的时候,我才发现那并不是他,而是和他长得很相似的一个青年。

    我成夜地失眠、伤心、叹息;但我时时又抱有一线希望。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希望已经一天天接近破灭。再过两天,我就要远离这里,到
一个新的环境中去生活了。

    四年前我来这座城市时,是和另外一个人相跟着走来的。四年后的今天,当我离开这里
的时候,难道是我一个人吗?

    从早远的年月起,我对自己未来生活的全部考虑,都是和另外那个人紧紧连在一起的。
就是在不久以前,我还怀着那么甜蜜的心情,想象过我们将怎样共同生活在那个陌生的地
方。啊!难道多年来,这一切都是梦?

    梦。这个梦做的多么长……

    也许他以同样的心情在等待着我吧?是的,他大概也一天天抱着希望,等待我突然出现
在他面前,并且告诉他说,我将留下和他一块生活——他肯定也在失眠、伤心和叹息。我似
乎看见她经济煎熬得瘦骨伶仃,由于长期失眠而眼睛深隐(或者浮肿),头发像一堆乱草,
走路都摇摇晃晃……

    我承认我在一刹那间曾动摇过,想用牺牲自己的志向去抚慰他。有一次,我曾经疯狂一
般跳上了去他们学校的公共汽车。

    但就在汽车即将开动的一刹那间,我又跳下来了。不,我不能这样做。这代价太大了。
这意味着要改变我一辈子的生活道路,我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而铸成终生大错……

    明天,我就要走了!铺盖和行李都已经打捆好,准备托运了。只是写着收件人地址姓名
的那两块白布,还没有缝在上面。

    同学们都在收拾自己的行李,相互间依依不舍在作最后的告别。集体合影已经进行过
了,要好的朋友们正在校园内或大门口的校牌下,分别合影留念。我忍受着痛苦,被李虹等
一群女同学拉着一块在校门口照了几张合影。拿照像机的同学在按动快门之前,说着笑话,
让大家笑。大家都笑了。我的嗓子眼里却不时涌上一阵硬咽……

    使我难以忍受的痛苦是,薛峰竟然连最后也不来向我送行。人啊,竟然能这样薄情!

    也许有人现在该不理解我,甚至怪罪我到了这般田地,怎么还能爱这个薛峰呢?不。我
的爱和当初一样深。如果不是这样,我此刻也许就不会再感到过分的痛苦了。而实际上我现
在的痛苦愈加深重。人对人的爱,并不因为对方有了错误就一个子能割断的——如果是这
样,也许这并不是真正的爱。人的爱情有时候要经任何其它感情更为复杂,不能用一般的是
非观点来评价这种深奥的现象,而你们已经知道,就我们两个人来说,这种比血肉还要紧密
的感情,已经那么深远了……

    下午系里举行毕业会餐,我硬着头皮去应付了一下。

    这是一个非常容易动感情的场所。一切都沉浸在依依的惜别之中。有的地方在笑,有的
地方在哭。那些已经确定关系的男女同学们,现在已经大方地紧挨着坐在了一起。一个喝醉
酒的男同学正用一种狂野的嗓音朗诵郭小川的《祝酒歌》。接着,男女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各
自朗涌了自己所喜欢的一首诗。我当然没有朗诵,但在心里默念了拜伦的几句:无论我漂泊
何方,你在我的心头上,永远是一团珍爱的情愫,一团痛惜……晚餐在热烈地进行着,我对
这最后一顿丰盛的饭菜连筷子也没动一下。中间,我以不舒服为借口,退席了。

    我一个人在校园里无目的地随意溜达。

    夕阳正在西沉,柔和的光芒从树木的缝隙中斜射过来,像一缕缕金黄色的丝线。树上叫
蚂蚱的合唱依然彼伏此起。远处传来柔美的小提琴声——不是拉出来的,像是放录音,这是
协奏曲《梁祝》。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出了学校大门,又来到了公共汽车站在站牌下——
这好像不是我的思想指示让我到这儿来的,而是两和腿自己决定走到这里的。

    我来这里干什么?我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但我又说不出我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是要去找他?我是在这里等他?我说不清楚。

    但我清楚地知道,我是多么想见他一面啊——因为我明天就要走了!我想:既然我不会
去告诉他我要留下,那么我就没有理由再去找他……但是,我亲爱的人!你在这最后的时
刻,再来看看我吧!给我以祝福,给我以最后的一吻。要知道,过去我总是拉着你强有力的
手一同上路的,现在却是我一个人要去远行了……太阳微笑着从远处的一片楼房后面消失
了,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西边的天上仍然是明亮的,东边天上已经开始暗谈——一天又
将结束。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了一会,然后便转身急速地向我的宿舍走去,我觉得血液然间
就在全身剧烈地涌动起来!

    是的,既然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的目光就应该投向前面。这一时刻,我从来也没
有这样强烈地意识到我自己所具有的力量。我意识到,新的生活开始了!不管前面会有多么
艰难,我将不会屈服和软弱。是哪个人说过:弱者,你的名字是女人。不,男人并不全是强
者,女人也不全是弱者。让我们走着噍吧!这样想的时候,我甚至感到了一个人也有一个人
的好处。不必牵肠挂肚,不必情意缠绵。尽管失去了一些甜蜜蜜的成分,但也增强了某种坚
挺的力量。

    我回到宿舍后,几位原来约好的男同学正等着要去火车站托运我的行李。我把先前写好
地址姓名的那两块布很快逢在了我的行李上,同学们就扛走了。现在,宿舍已经空了。同宿
舍的人都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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