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塔1-7-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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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包下的) 正兴致勃勃地采摘最后一批长在高处的苹果.他们爬上爬下,活像乌鸦
巢窝的哨兵。他们头顶的天空,湛蓝无云,一群天鹅唱着告别曲往南飞去。
小渔船被拉上岸;船主正哼着小曲用油漆修复船体上刮坏的地方;即使在习习
寒风中他们也总是赤裸着上半身干活的。他们边干活边哼唱着耳熟能详的老歌——
我是蔚蓝海洋上的大丈夫,我嘹望一切,嘹望一切,我是领地的男子汉,眼前的一
切都是我的——啊! 我是湛蓝海湾的大丈夫,我所说的一切,所说的一切,我等候,
直到满载而回,所说的一切都美好——啊! ——有时候,人们把一小桶格拉夫从一
个码头抛递到另一个码头。海湾上现在只剩下大船,它们慢吞吞沿海绕着一个个大
圈子,撒下的网就在圈中,这些船就像牧羊犬绕着一群羊慢慢转悠。中午,海湾荡
漾着深秋艳阳的涟漪,船上的人盘腿而坐,吃着午餐,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他们的
——啊……至少在秋天阴沉的大风席卷到这块土地,带来狂风冰雹雨雪之前,一切
都是他们的。
快结束了,快到年结时分了。
罕布雷的街道上,收割节彩灯开始在晚间闪耀,稻草人的手都被漆成了红色。
收割节符咒随处可见;虽然女人们经常在街上和集市上亲吻和接受亲吻——常常是
她们不认识的男人——性生活却基本上全部停止了。性的活力将在收割日晚上( 你
也许会说,随着砰的一声) 重新恢复。其结果就是,第二年的满土时分,会有很多
婴儿出生。
鲛坡上,马儿狂野地疾驰,好像明白( 很可能它们是明白的) 自由的日子快到
尽头了。狂风怒吼时,它们冲下坡,面向西方站着,背对着冬天。农场上,门廊帐
已被取下,重新装上了百叶窗。在大牧场的厨房和小一点的农家厨房里,没有人会
提前享用收割节的吻,更没有人会想到性。这是休养积蓄的时候。拂晓之前,厨房
里已是炊烟袅袅,热气沸腾,一直要忙活到黄昏后。
空气中混合着苹果、甜菜、豆荚、尖根和肉丝的味道。女人们整天不停地忙活,
然后拖着浑身的倦怠爬上床,一躺到床上就像死尸一样,一动不动地昏睡到第二天
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又爬起来,回到厨房。
树叶在小城的院子里焚烧;随着时间的流逝,月亮中魔鬼的脸变得越来越清晰
;越来越多的红手稻草人被扔到篝火堆上。田野里,玉米梗像火把似的燃烧着,有
时候稻草人和它们放在一起被烧掉,它们的红手掌和白色斜视的眼睛在火中皱成一
团。人们团团围立在火堆边,什么话也不说,神色庄重。尽管他们心里明白焚烧稻
草人到底能够抚平多少旧事,劝慰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灵,但他们不会说出口。
时不时其中有一个人会压着嗓子,低声念三个字:杀人树。
他们在总结,结算,结束这一年。
街上到处响着鞭炮声一一时而响起重重的“砰啪”声,吓得拖货车的马惊跳起
来——还回荡着孩子们的欢笑声。百货店的阳台上,街对面的旅者之家里,人们交
换着亲吻——有的用湿润微张的双唇相吻,还伴着舌头甜蜜的交缠;但克拉尔·托
林手下的妓女们却觉得乏味( 就像格特.莫金斯之流对自己的形容——“闷得像棉
花一样”) 。这个星期她们无事可做。
这不是一年真正结束的时候,到了那时,眉脊泗家家都要生火,到处都跳着谷
仓舞,一直欢腾到城的尽头。但从某种意义上,这是一个真正的年末,杀人树。这
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从站在酒吧小顽皮下面的斯坦利·鲁伊兹到最远处恶草原上弗
朗·伦吉尔的牧人,人人都知道。明媚的空气中有一种呼唤,是由来已久的对异度
空间的向往,是内心阵阵像风一般哀鸣的孤寂。
但今年远不止这些:空气中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对劲。那些一生中从来
没有做过噩梦的人们在年结这一周总会尖叫着从噩梦中醒来;平日自认为脾气温和
的男人们会不由自主地陷入斗殴,甚至自己挑起事端;平日里对生活心存不满的男
孩们过去都只是设想着逃跑,今年他们却付诸行动,而且大多在外露宿了第一晚的
孩子并没有改变主意,乖乖回家。
有一种感觉——难以表达,但又确确实实在那里一仿佛今年这个时节,有事情
出了差错。这是年结时分,也是安宁将要结束的时候。因为在这里,在风平浪静的
外世界领地眉脊泗,中世界的最后一场大冲突即将爆发;血肉横流将从这里开始。
两年里,过去的世界将被夷为平地,一扫而空。斗争将从这里开始。在开满玫瑰的
旷野上,黑暗塔发出野兽般的呼啸声。时间是水面上的脸庞。
2
克拉尔·托林从海景旅馆出来,沿着高街往前走,这时她看见锡弥牵着卡布里
裘斯正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嘴里还哼着《无忧之爱》,音调响亮而甜美。他步子挪
得很慢;卡布里裘斯背上的桶只有他不久前带到库斯去的一半大。
克拉尔高兴地向那个勤劳能干的男孩招手致意。她有理由感到愉快;艾尔德来
得·乔纳斯对年末的禁欲没什么概念。对一个拖着一条坏腿的男人来说,他的创造
力十分丰富。
“锡弥! ”她招呼道。“你要去哪儿? 海滨区? ”
“嗯,”锡弥说,“我把他们要的格拉夫送过去。人们都来庆祝收割节了,啊,
有许多人呢。大家经常跳舞,跳得浑身发热,然后用格拉夫给自己降温! 你看上去
真漂亮,托林小姐,您的面颊泛着红晕。”
“啊! 锡弥,你这么说真是太好了! ”她对他灿烂地笑着。”“快走吧,你这
个马屁精——别耽误了。”
“哦,那我走了。”
克拉尔微笑着看他离开。刚才锡弥说,大家经常跳舞,跳得浑身发热。
关于跳舞,克拉尔所知不多,不过她相信今年的收割节将会热火朝天,绝对热
火。
3
米盖尔在海滨区的拱道处碰见了锡弥,用看下人时那种高傲轻蔑的眼神瞟了他
一眼,然后拔开了一个酒桶的软木塞,接着拔开第二个。看第一桶时,他只是把鼻
子凑近桶口闻了闻;对第二桶,他把大拇指伸进桶里,仔细地吮吸着味道。他布满
皱纹的脸庞深深内陷,没有牙的嘴巴挪动着,看上去就像个长着胡须的老婴儿。
“味道不错吧? ”锡弥问。“像肉汁一样香吧? 亲爱的老米盖尔,你在这儿待
了有一千年了吧。”
米盖尔仍在吮吸他的拇指,用一种酸不溜秋的眼神看了看锡弥。“还不错,还
不错,傻瓜。”
锡弥牵着骡子往厨房走去。这里的海风感觉有些寒冷刺骨。他向厨房里的女人
们招手,但没人向他回礼;好像她们根本没看见他。那个硕大的炉子上,每一个灶
孔都放着锅,锅里正在煮东西,女人们——穿着宽松长袖棉外套,头发用鲜亮的布
巾扎起——来回忙碌着,看上去就像在雾里穿行的幽灵。
锡弥从卡布里裘斯背上卸下一个桶,然后卸第二个。他使着劲,哼唧哼唧地把
两桶酒搬到后门边的大橡木桶那里,然后打开橡木桶的塞子,弯下腰,陈年格拉夫
浓烈的味道立即使他向后退去,眼睛差点被辣出眼泪。
“哟! ”他喊着,举起了第一个酒桶。“桶里的酒味就足以醉倒人了! ”
他把酒桶里新鲜的格拉夫倒进去,小心翼翼,滴酒不撒。清空两个酒桶后,橡
木桶就已经加得满满的了。那样算是准备得充分了,因为在收割日当晚,格拉夫会
像清水一样从厨房的酒龙头里流出。
他把空桶放回骡子背上的货架里,又朝厨房看了一眼,确保自己没有被看见(
确实没人看到他;克拉尔傻乎乎的送酒工在那天早上是大家最不放在心上的) ,他
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牵着卡布里裘斯顺着一条小径朝海滨区的贮藏库走去。
那儿共有三个货棚排成一列,每个货棚前都坐着一个红手稻草人。他们好像在
监视着锡弥,他因此慌乱地哆嗦了一下,立刻想起了去见疯癫老女人蕤时的情景。
她确实可怕。而眼前这些只不过是一团团塞满稻草的破布团。
“苏珊? ”他轻声叫唤。“你在吗? ”
当中那个货棚的门半开着,现在又打开了一点。“进来! ”她同样轻声回道。
“带上骡子! 快! ”
他牵着卡布里裘斯进了满是稻草、豆荚和食物气味的货棚……还有别的气味,
刺鼻的味道。是爆竹,他思忖着。还有烟花。
苏珊整整一个上午都花在收割节最后的装扮准备上了,她身上裹着薄丝长袍,
脚蹬一双大皮靴,头上扎着鲜艳的蓝色和红色卷纸。
锡弥窃笑起来。“苏珊,帕特的女儿,你看起来真有趣。我觉得你这样子真逗。”
“行啦,我现在是画家要画的一幅画,”苏珊心不在焉地说。“我们得抓紧时
间。还有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他们可能会发觉我不见了。要是那个老色鬼来找
我,时间还要短……赶快吧! ”
他们把卡布里裘斯背上的酒桶卸下来。苏珊从长袍里掏出一个坏了的马嚼子,
用锋利的那头撬开了一个桶的盖子。然后.她把马嚼子扔给锡弥,锡弥把另一个桶
的盖子也撬开了。格拉夫的强烈气味溢满了整个货棚。
“接着! ”她扔给锡弥一块软布。“尽量把它擦干。它们外面有东西包着,所
以有点湿问题也不大;但最好还是能确保安全。”
他们把酒桶里面擦干,苏珊还时不时紧张地朝门口张望。“好了,”她说。
“很好。你看……那里有两种。我相信没人能察觉东西少了,那里的火药多得足够
炸毁半个世界了。”她一手提着长袍的衣边,匆忙走进货棚的暗处,靴子发出砰砰
的响声。她回到锡弥身边的时候.手里抱满了包好的包裹。
“这些比较大。”她说。
锡弥把苏珊手里的包裹装进其中一个木桶。总共十二个包裹,锡弥摸了摸,感
觉里面是圆圆的东西,每个有小孩拳头那么大。大爆竹。他刚刚把东西装好,盖上
盖子,苏珊又抱了一怀小包裹走了过来。他把它们装进另一个酒桶。摸得出来,这
回是小爆竹,就是那种不仅能劈啪作响,还能闪射彩色焰火的爆竹。
苏珊一边帮他把两个桶重新抬到卡布里裘斯背上,一边不停地张望货棚门口。
固定好酒桶后,苏珊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用手背抹去前额的汗水。“感谢上天,
这事总算完成了,”她说。“知道你现在应该把它们送到哪里去吗? ”
“当然知道,苏珊,帕特的女儿。送往老K 酒吧。我的朋友阿瑟·希斯会保管
好它们的。”
“如果有人问你为什么往那边走,你怎么回答呢? ”
“给内世界的男孩们送醇美的格拉夫去,因为他们决定收割节不去城里……苏
珊,他们为什么不去? 难道他们不喜欢集市日吗? ”
“你很快就会知道答案的。锡弥,现在就不要多问了。快走吧——一路顺利。”
但他还是待在原地徘徊。
“怎么啦? ”她问,努力克制自己的不耐烦。“锡弥,还有什么事? ”
“我想收到你的年末亲吻。”锡弥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苏珊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她踮起脚尖,亲了他的嘴角。带着苏珊的亲吻,锡
弥飘飘欲仙地押着火药往老K 酒吧赶去。
4
第二天,雷诺兹骑马往西特果去,他用头巾把脸裹住,只有眼睛露在外面。如
果能离开这个该死的说不清是牧区还是海滨的鬼地方,他肯定会很高兴的。气温还
不算太低,但从海上吹来的风寒冷得就像一把刺骨的利刀。
不仅如此——收割节一天天临近时,罕布雷和眉脊泗的所有人都显得心事重重。
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阴郁的气氛。罗伊也是同样的感觉,雷诺兹从他的眼睛里看得
出来。
不,他不喜欢这种气氛,他宁愿把那三个小骑士捻成灰烬,把这个地方变成一
段回忆。
他在破旧的炼油厂停车棚里下了马,把缰绳系在里面一堆生了锈的废铁的保险
杆上,那废铁后部有雪佛兰这几个字,模糊得几乎辨认不出来。接着他往油田走去。
风很大,即便他穿着牧民的羊皮大衣,也还是觉得冷嗖嗖的。有两次他使劲把帽子
往耳朵下拉,防止被风吹掉。总的来说,他真庆幸看不见自己的模样;现在的他肯
定看起来像一个该死的农夫。
看上去一切正常,虽然……感觉荒芜凄凉。寒风孤零零地飒飒卷过管道两边的
冷杉树。你绝对想象不到,在你四处溜达的时候,会有十几双眼睛偷偷监视着你。
“嗨! ”他喊道。“朋友,出来吧,让我们谈谈。”
起初没有任何回音;过了一会儿,钢琴牧场的海勒姆·奎恩特和旅者之家的巴
奇·卡拉汉从树丛里钻了出来。天,雷诺兹高兴地想,同时还有点佩服。看不出来
你们还挺会藏的。
奎恩特裤腰皮带上插着一支破旧的短火枪;这种枪雷诺兹已经好几年都没见过
了。他觉得如果奎恩特在扣动扳机时开不出火,那还算是幸运的。
如果不幸的话,那枪会炸花他的脸,炸瞎他的眼睛。
“一切都很平静? ”他问。
奎恩特用眉脊泗特有的快速模糊的发音回他的话。巴奇在一旁听着,然后说:
“一切都好,先生。他说他和他的部下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说话时微微笑
着,说话的内容对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影响。巴奇又补充道:“如果脑子是黑火药做
的,那股火气都可以把他的鼻子给炸了。”
“不过他是个可靠的傻瓜? ”
巴奇耸耸肩。或许他没有异议。
他们穿过树林。在罗兰和苏珊曾看到停放着近三十辆油罐车的地方,现在只剩
下六辆油罐车;并且其中只有两辆里面装着油。看守们有的席地而坐,有的用宽边
帽遮着脸打盹。大多数都配备了像奎恩特腰里挂的那种看上去一点都不可靠的枪。
有几个比较穷的牧民带着捕牛用的流星锤。总的说来,雷诺兹觉得那些流星锤说不
定会更有效。
“告诉这里的珀斯老爷,如果那几个毛头小子来捣乱,就要伏击他们,必须一
击得手,否则就没机会了。”雷诺兹对巴奇说。
巴奇把他的话转告给奎恩特。奎恩特咧嘴笑了,露出了一嘴可怕的黑黄牙齿。
他简单地说了几句,然后把手伸到那些看守面前,握起两个大拳头,一上一下,仿
佛在空气中扭一个无形敌人的脖子。当巴奇开始翻译奎恩特的话时,克莱·雷诺兹
摆手示意他停下。他只听清了一个词,不过这个词已经足够了:死。
5
收割节前的整个星期,蕤都端坐玻璃球前,眯着眼专注地盯着它看。她花了不
少时间用黑线把爱莫特的头和身体缝起来,针脚很拙劣。她坐着,观察着,把那条
渐渐腐烂的蛇绕在脖子上。随着时间的推移,腐蛇散发出越来越浓的恶臭,而她却
全然不觉,沉浸在想象中。姆斯提两次凑过来,喵喵叫着讨食吃,每次蕤看都没怎
么看一眼就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