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塔1-7-第2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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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这真是太棒了。”埃蒂说,有那么一阵,他觉得弗兰西妮·塔维利听了这话都要晕过去了。
“是的,”罗兰说,“你们帮了个大忙。现在,我要做一件也许在你们看来是亵渎的事情。你们知道亵渎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弗兰克说,“我们是基督徒。‘不得将上帝之名或上帝之子耶稣之名用于恐吓,谩骂之言语。’亵渎也是一种对美好的事物加以毁坏的行为。”
他的语气很严肃,但是从他那饶有兴趣的神色上看,他还是很想看看这些从外部世界来的人将做出什么样的亵渎行为。他妹妹也一样。
罗兰折起了那张纸——尽管他们技艺超群,但那张纸他们几乎连碰都不敢碰——他将它对折了起来。孩子们惊讶得屏住了气,罗莎丽塔也不例外,只不过没有发出像孩子们那么大的声音。
“这么做并不是对它的亵渎,因为它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一张纸,”罗兰说,“它已经变成了一样工具,我们必须保管好工具,你们明白吗?”
“是的。”他们答道,可还是将信将疑的。直到看见罗兰小心翼翼地把那张叠好的地图放进钱包里,他们才对他刚才的话多了一些信心。
“谢谢,非常感谢。”罗兰说。他左手牵起弗兰西妮,残缺的右手牵起弗兰克,“你们的手和眼睛也许可以挽救许多人的生命。”
弗兰西妮哭了起来,弗兰克强忍着哭泣,直到脸上挤出笑容,接着,他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只得任凭它们顺着他那张长着雀斑的脸奔涌而下。
7
走回教堂台阶时,埃蒂说:“真是一对好孩子,有天赋的孩子。”
罗兰点点头。
“你忍心看到他们中的一个从雷劈回来以后,变成整天淌着口水的弱智儿吗?”
罗兰没有回答,他对于一切都预见得太清楚了。
8
苏珊娜服从了罗兰的决定,她和埃蒂顺从地待在教堂外面,枪侠发觉自己想起了苏珊娜进入空地时的不情愿。他在想是不是她体内的一部分和他害怕着同一样东西,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战斗——她的战斗——就已经打响了。
“我什么时候才能进去把你拽出来?”埃蒂问。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进去把你拽出来?”苏珊娜更正道。
罗兰想了想。这个问题问得好。罗兰看了看卡拉汉,他站在最高一级的台阶上,身穿蓝色牛仔裤和条纹衬衫,衬衫袖子被捋到了胳膊肘上方,他交叉着双臂,罗兰看到了他前臂上结实的肌肉。
老家伙耸耸肩:“它总是睡觉。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不过——”他抽出一只粗糙的手,指着罗兰屁股上的枪,“最好把它解了,没准儿他睡觉时还睁着一只眼睛。”
罗兰解开枪带的扣子,把它递给别着另一把枪的埃蒂,接着他又解下钱包递给苏珊娜。“五分钟就出来,”他说,“如果遇到麻烦,我应该能叫的。”他没有再加上那句“也有可能叫不出来。”
“那时候杰克应该到了。”埃蒂说。
“如果他们来了,把他们拦在外面。”罗兰叮嘱他。
“艾森哈特和斯莱特曼不会想要进来的。”卡拉汉说,“他们崇拜的是欧丽莎,稻米女神。”他扮了个鬼脸,以表明他对稻米女神和其余那些卡拉镇的二等神明的态度。
“那我们走吧。”罗兰说。
9
这种带有随着一种宗教信仰而产生的浓厚迷信色彩的恐惧感,罗兰·德鄯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也许,自从孩提时代起就没有过。但是,从卡拉汉神父打开他那普通的木头教堂的大门,并且扶着它,示意罗兰先进门的那一刻起,恐惧感就骤然笼罩下来。
一进门便是个大厅,地上铺着已经退色的地毯。在大厅的另一侧,有两扇开着的门,门那边又是一个相当大的厅,厅里两边都摆着长凳,地板上放着跪垫,厅的最前端是一个高出地面一些的台子,也就是罗兰所认为的诵经台,台子被一盆盆白色的花朵包围着,它们散发出的阵阵清香在教堂里凝固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墙上是一扇扇狭窄的窗户,在诵经台后面那面远远的墙上,挂着一个硬木做的十字架。
他能听见这位老伙计的秘密宝物,不过不是用耳朵听,而是用骨头。他听见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嗡声。就像玫瑰一样,那种嗡嗡声传递着一股力量感,但是,在其他方面,这个东西和玫瑰就不一样了。这嗡嗡的声音诉说着一种巨大的空虚感,就像他们在隔界纽约那真实的表象下感觉到的空虚一样,那是一种可以发出声音的空虚感。
是的,就是它把我们带到,他想,把我们带到了纽约——就卡拉汉的讲述来看,那应该是许多个纽约中的一个——但它可以把我们带到任何时候的任何地方。它能把我们带走……或者,带我们远走高飞。
他想起了在那些骨头旁,他和沃特的那次闲聊得出的结论,那时,他已经到了隔界,他现在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了。他还感觉自己正在不断变大,不断膨胀,直到比地球,比星星,比整个宇宙本身还要大。这股力量就在此处,在这个房间里,并且让他感到十分恐惧。
上帝保佑它是睡着的,他想,但是这个想法很快便被另一个更让人沮丧的想法代替了:他们迟早是要把它叫醒的。他们迟早要靠它,在他们需要的时候,把他们带回纽约去。
门边的架子上放了一碗水,卡拉汉伸出手指在里面蘸了蘸,然后在身上划了个十字。
“你现在可以动手了吗?”罗兰问道,他的声音很低,比耳语时的声音大不了多少。
“嗯,”卡拉汉说,“上帝把我收了回去,枪侠。虽然我觉得他只是‘试验性’地这么做,你明白吗?”
罗兰点点头。接着他跟在卡拉汉身后走进了教堂,没有用手指蘸圣水。
卡拉汉领着他走过大厅中间的过道,虽然他的步伐快速而坚定,罗兰还是感觉到了他此刻和自己一样害怕,说不定比他还要害怕,当然,神父显然很想摆脱这种恐惧。不管怎样,罗兰仍然认为他是个很有勇气的人。
在供传教用的拱形台的最右面,是一段共有三个台阶的楼梯,卡拉汉走了上去。“罗兰,你不用上来,你站在原地就可以看得很清楚。我想,你现在不想动它,对吗?”
“一点儿也不想。”罗兰说,他们的声音低得像是在耳语一般。
“好的。”卡拉汉单腿跪下,就在他弯腿时,膝关节砰然有声,两人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平时连碰都不会碰这盒子一下。我挖了这个窟窿,把它藏在里头。希望上帝能原谅我在他的寓所里动锯子,自打我把它放在这儿以后,我就没碰过它。”
“把它拿起来。”罗兰说。他现在正处于高度警备的状态,他绷紧了每一根神经,仔细地感觉着,聆听着那永无休止的嗡嗡作响的虚无中一丝一毫的动静。他多希望自己身后别着枪。来这儿朝拜的人们难道没有感觉到这个老家伙藏在这儿的东西吗?他想他们应该没有感觉到,不然的话,他们会躲得远远的。并且,他认为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适合这个东西,这里的教徒们单纯的信仰可以或多或少地使它平和一些,甚至,可以让它镇定下来,进入更深沉的梦乡。
但它也可能会醒来,罗兰想,然后一眨眼的工夫,就把他们送到不知什么地方的十九点。这真是一个特别恐怖的想法,他很快把这想法挤出了脑子。显然,那种要利用它来加强对玫瑰的保护的想法越来越像个黑色笑话。他这辈子对付过人,也对付过妖魔鬼怪,可他还从来没接近过这样一个东西。它散发出一种可怕的、几乎让人崩溃的邪气,远远比这更可怕的是,它还带有一种邪恶的空虚感。
卡拉汉伸出大拇指,摁了摁两块木板之间的凹槽。只听见轻微的一声嘀嗒,布道用的凹弧便弹出了一小块,卡拉汉把那两块木板卸了下来,露出大约十五寸见方的一个小洞,接着他胸前抱着木板,向后挪了挪,一屁股坐下。那种嗡嗡声此刻更响了,罗兰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蜂箱,上面懒洋洋地蠕动着马车一般大的蜜蜂。他向前弯下身,向尊者的密洞里张望着。
里面的东西用白布裹着,看上去像是质地不错的亚麻布。
“这是一个圣童的法衣。”卡拉汉说。他见罗兰似乎没有听明白最后那个词,于是耸耸肩,补充道:“那是一种穿在身上的东西。我心里的直觉告诉我应该把它包起来,于是我照办了。”
“毫无疑问,你心里的直觉是对的。”罗兰轻声说道。他想起了杰克从空地带出来的那个包,那个包侧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行字:中世界保龄球馆,一击即中。他们会用得着它的,毫无疑问,可是他不愿意换来换去。
然后,他把所有想法统统赶跑——不过恐惧感依然如故——伸手把布揭开,圣衣下面包着的,是一个木头盒子。
虽然心里感到恐惧,罗兰还是伸出手,想要摸摸那个盒子。摸起来应该会像上了一点儿油的金属一样,他想。事实也的确如此。他感到身体深处传来一阵充满情欲的颤抖,那颤抖像个老情人一样,亲了亲他心里的恐惧,然后便消失了。
“这是黑硬木,”罗兰低语,“我听说过这种木头,但从未见过。”
“在我的《亚瑟故事集》里,它叫鬼木。”卡拉汉低声回应他。
“是吗?是这样?”
显然,这盒子笼罩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就像某种终于被遗弃的东西,在经历漫长的漂泊之后,终于安定下来,不管这安定的时间有多短。枪侠很想再抚摸它一下——那又沉又厚的黑木正乞求着他的抚摸——但他听见这东西发出的巨大的嗡嗡声忽然提高了一级,接着又回到以前的响度。聪明人不会去用棍子捅醒睡梦中的恶熊,他告诉自己。虽然这个道理没错,但还是无法改变他心里的渴望。他还是再次摸了一下那盒子,只是轻轻地,用指尖碰了碰它。接着他闻闻指尖,那儿散发出一股樟脑和火药的香味,还有——他可以对天发誓——还有一股花香味,一种生长在偏远的北方农村,开在雪地里的花的香味。
盒子顶部刻着三样东西:一朵玫瑰,一块石头,还有一扇门。门的下方刻有这样的花纹:
*****
罗兰再次伸出手,卡拉汉向前挪了挪,似乎是要阻止他,可还是放弃了。罗兰抚摸着刻在门的图案下的那些花纹,这时,嗡嗡声又大了起来——这是藏在盒子里的那个黑球发出的嗡嗡声。
“尚未……?”他轻声说道,一边再次用大拇指的指心在那些图案上摩挲着。“尚未……找到?”他不是在念他读到的字,而是在转达他的指尖所听见的话。
“是的,我敢肯定它说的就是这个。”卡拉汉轻声答道。他看上去挺高兴,不过他仍然抓着罗兰的手腕,推它,想让枪侠把手从盒子上移开,汗珠纷纷从他的额头和前臂冒出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词传达了一些意思。一片叶子,一块石头,还有一扇找不到的门,这些是我们那儿一本书里的象征符号,那本书叫《天使,望家乡》①『注:英文书名为Look Homeward,Angel。作者为美国作家托马斯·沃尔夫(Thomas Wolfe,1900—1938)。他的两部自传体小说《天使,望家乡》和《你无法重返故乡》(You Can't Go Home Again)最为著名。』。”
一片叶子,一块石头,一扇尚未找到的门,罗兰想着,只不过玫瑰代替了叶子,是的,感觉很对路。
“你会把它拿走吗?”卡拉汉问,不过,他的声音稍微大了一些,不像刚才那样低声细气,枪侠明白过来,神父是在请求他。
“你亲眼见过里面的东西,对吗,神父?”
“是的,见过一次,那东西恐怖极了,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就像一只从未得到上帝荫庇的妖魔的眼睛一样。你会拿走它吗,枪侠?”
“是的。”
“什么时候?”
罗兰隐隐约约地听到了钟声——那声音美妙却又丑恶无比,让人想要咬紧牙关和它对抗。有一阵子,卡拉汉神父教堂里的墙纷纷晃动起来,似乎是盒子里的那个东西在对他们说:你们现在明白这一切是多么无关紧要了吗?只要我愿意,便可以轻而易举地飞快带走这一切,明白了吗?当心,枪侠!当心,神父!你们周围到处都是深渊,你们是否掉下去,那完全取决于我的意志。
接着,敲钟声便消失了。
“什么时候?”卡拉汉伸手越过放在洞里的盒子,抓住罗兰的衬衣,“什么时候?”
“很快。”罗兰说。
太快了,他心里有个声音答道。
第五章 加里·迪克的故事
1
那天晚上,罗兰坐在艾森哈特的罗金B农场后院,听着男孩们的喊叫和奥伊的咆哮声,他心想今天是倒数第二十三天。如果在蓟犁地区,这种对着谷仓和田地的房子后面的门廊应该叫做整休处。再过二十三天狼就来了。也不知道苏珊娜还要几天才临产?
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假如在苏珊娜腹中的新生命米阿出生的那一天,狼碰巧出现怎么办?没有人认为这种事会发生,埃蒂更是以为所有的巧合都是不可能的。但是,罗兰始终觉得他的顾虑是有道理的。当然谁都没有办法来预料冥冥之中的安排。即使这是一个人类的孩子,九个月怀胎也不再像是九个月。那种时候,时间也会慢下来。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艾森哈特叫喊道,“如果你们在跳出谷仓的时候,断送了你们的小贱命。我怎么跟我妻子交代啊?”
“我们不会有事的,”本尼·斯莱特曼喊道,“安迪不会让我们受伤的。”这个男孩穿着工装裤,赤裸着双脚,站在谷仓的露天隔间里,就在刻着罗金B字样的地方上面。“除非……你真想要我们停下来,先生?”
艾森哈特回头望罗兰。罗兰看到杰克站在本尼身后,焦急地等待着他一展身手的机会。杰克也穿着工装裤——肯定是他新朋友的裤子——看到他们,罗兰笑了。然而,杰克不是那种适合穿工装裤的男孩。
“不管怎么着,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如果你想知道这点。”罗兰说。
“接着说,”农场主说。接着他就注意到了散乱在桌上的金属零部件。“你说这些东西能射击吗?”
艾森哈特装好他的三把枪让罗兰检查。其中最好的是那把来复枪。那天晚上逖安·扎佛兹召集会议,他还带去镇上了。另外两把是手枪。罗兰和他的朋友按照孩子们的说法把这种手枪叫做“筒子枪”。由于这种手枪的子弹轮转盘的体积过大,每次射击后,必须要手动来旋转。罗兰二话没说,就把艾森哈特的枪给拆了。他又一次取出枪油,这次是盛在碗里,而不是碟子里。
“我说——”
“我知道,先生,”罗兰说道,“你的来复枪和我所看到的这个城市的这一面一样美好。而你的筒子枪……”他摇了摇头。“镀了一层镍的那一把也许还能开火,而另外一把我劝你还不如插到地里,说不定还能长出些什么东西来。”
“我最讨厌你这么说,”艾森哈特说,“这两把手枪是从我的老爸,我老爸的老爸一辈传下来的,少说也有那么些年岁了。”他伸出了八个手指示意,“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