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其他电子书 > 微尘 >

第41章

微尘-第41章

小说: 微尘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清醒过来,归根结底是会健全起来的。不过,眼前的这场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时候,就像我们在统计学里学到的概率那样,这文化大革命的底牌多半是由军队来翻的。”这里又是深秋时节了,一阵冷风透过荒凉的山谷从远方吹来,李相和何今都没有再说话,只    
    是拢了拢衣服,又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筋骨,踏着傍晚的薄雾向山下走去。


第四部分:虎皮服刑八年

    何今服刑了八年。当他从劳改队里出来的时候,正是成千上万的中国老百姓又一次敲锣打鼓,为摆脱噩梦般的灾难而庆幸、而悲恸、而泪洒大地的年代。是啊,凡是经历过这场灾难的人都有一种难言的酸楚,前后十年,疯狂和冤狱遍及了所有角落,那思维之愚昧,行为之野蛮,逻辑之怪异,涉及之宽广,在古今中外的历史上也算是荒诞离奇。    
    禁锢的铁幕松动了,自由像地下水一样从缝隙透出来,把早已习惯了禁锢的小民百姓们竟弄得傻眼了。好多人都不明白,那些从前无职无业的,甚至一些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另类国民,怎么就东窜西跑搞起了买卖?这些人整天把那些蔬菜瓜果、手绢香烟之类的商品搬来倒去。他们更不明白,过去因为有些海外关系躲着过日子的人,现在竟然从国外弄来些洋香水、录音机之类的玩意。他们甚至敢于在大街上放港台音乐还得意忘形。大家开始把这些人叫做 “倒爷”,而又慢慢知道真正的“倒爷”还在上面,这些在下面跑来跑去的人只能叫“倒小    
    二”、“倒花花”,他们整日吆喝也只是些跑龙套的。    
    曙光透过云层,大地刚刚苏醒,虽浓雾依然迷漫,可鸟儿们却总想尽情展示那灵动的生命。    
    一些在城里传说中的“白牡丹”、“黑牡丹”及“一枝花”之类的姑娘们也开始出来亮相了。看来,她们也实在是憋不住了,一个个涂着艳丽的口红,画着稀奇的眉毛,在大街上成群结队也不怕丢人现眼。    
    何今被禁锢得太久了,当他以自由之身走出劳改队大门的时候,突然放下了手中的背囊向前面跑了几步,举着两手望着苍天大声吼道:“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何今从来没有这么放肆过,一同出来的几个老头看到何今如此狂放,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王子里连连赞道:“好!这题词好,那是你最好的座右铭!”    
    符思年说:“我们是忘年之交了,以后有什么难处,尽可以来找我们。”    
    何今在这样的世道里出来了,父亲早就不知去向,外婆和母亲也相继去世,家没有了,孤身一人。表姐苟玉玲此时正开了一家公司,希望能留他下来帮她跑钢材生意。而何今已经历了八年的奇特熏陶,一心想领略那自由的空间,用自己积蓄的力量去飞翔。他一直想给龚华写封信,然而,一种莫名的自愧还在缠绕着他,他觉得自己窝囊,觉得自己寒碜,觉得自己已经三十二了竟然还没有“而立”起来。何况龚华已经三十三岁了,肯定已经有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女,一个从劳改中出来的男人,即使说是她结拜的“弟弟”,能不被人家误会吗?他翻来覆去地想了很久,还是觉得等自己好一些以后再去看望她吧。    
    何今在三姨探梅家住了一宿,看到母亲的骨灰盒,往事历历,悲感交加,当即就扑地痛哭号啕不已。苟玉玲、郝大东和三姨夫陶仲都说了很多安慰的话,探梅怕何今受不了刺激,叫大家都说是因病去世。说到他父亲的事情,陶仲说:“这事情真还有些叫人纳闷,很多冤假错案都平反了,人也一个个回来了,怎么一个堂堂的县委书记到现在都下落不明呢?”    
    苟玉玲说:“去年初,我就给回龙县写过两封信,他们慢吞吞地回信说‘待查’。我看已经到现在了,有些领导干部还不痒不痛的。”    
    探梅说:“我干脆再去跑一趟,总该有人去督促才行。”    
    郝大东说:“我去给军区后勤部说说,叫管兵站的朋友也去打听一下,他们在西南西北到处都有人,或许从他们那里能打听到下落呢。”    
    何今听了这话,止不住又伤心起来,眼里包着泪水说:“我总是盼着爸爸回来,一想到他,我心里就发痛。”何今现在就想办两件事,一件是寻找到父亲,一件是落实自己的政策。苟玉玲说:“你去山里千万不要显得窝囊,要打扮一下才行。”    
    苟玉玲自然最懂得打扮,她带了何今去理了个小平头,又一起去买了些衣物,藏青色的西装配上一条方格领带,深咖啡的皮鞋配上一个黄色的牛皮公文包。何今带了苟玉玲帮他在省城里办的平反通知书,经县里批转,又回到了大山深处。    
    何今大大方方去到工作过的文化站,几乎所有的人都对他那模样感到惊奇,谁也没想到当年狼狈不堪见人就怕的小子,居然也如此风度翩翩还西装革履。他给每人发了一支烫金香烟,又笑眯眯地随意聊天。有人说他发迹了,何今笑笑说:“谈不上发迹,只是在省城里认识了    
    一些部长、厅长之类的大干部。我算不了啥,我只是他们的小兄弟。”


第四部分:虎皮把不幸埋藏在心里

    这话好像很有些威力,不到半个时辰就传到了镇里。镇里和派出所的领导还是原来那些人,看着面前这气宇轩昂的小子,一时竟目瞪口呆简直就不敢相信。    
    乡里的书记抽着何今带烟嘴的烫金香烟笑嘻嘻地说:“回来了,以前是有些误会,回来就好。”    
    何今说:“是啊,是有些误会。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们哪,如果不是这些误会,我就不会有今天哪!”    
    派出所的高所长虽然也抽着何今的香烟却板着脸说:“你这个问题不是四人帮的问题,反是平了,可那档案里的东西是定了性的。”    
    何今笑着说:“那没关系,省里和县里的领导也跟我说过,中央的政策在下面落实也有一个过程,慢慢来吧,档案留在你们这里也可以。你们怎么去执行,我就不管喽,就看文化大革命的流毒在你们这里是不是能很快肃清的问题了。”    
    几个领导相互笑了笑,觉得这小子口气还不小。    
    何今又专门带了个半导体收音机去拜望了已经退休的老站长,老站长已经偏瘫,只能坐在一座上握着他的手说:“何今啊,我好几次都在梦中看见你,我知道你的冤屈,我也是没办法啊!这里啊,也实在太落后了,这里的老百姓也难哪,你千万也不要怪他们哪!    
    ”    
    何今说:“老站长,我知道,我不会去计较。我知道你善良,当年也只有你最关心我,为我的事,你还受过处分。老站长啊,我忘不了你的恩情,我今天只有向你叩头了!”说完这话,何今竟泪流满面地跪了下去。    
    老站长坐在椅子上颤抖起来,可他只能闭着眼睛,一时间老泪纵横。他又摇了摇头说:“唉,我当年就是抱着改变山里的落后才来的,过了大半辈子我才明白,这些干部才是最落后的,他们就喜欢愚昧,愚昧就可以搞他们的终身制,糊弄善良的老百姓。这些人根本就不喜欢文化,因为有文化就会动摇他们的根基。上上下下都看惯了服从,谁不服从就活不下去。当年我就看到你是个好人哪!可你怎么就那样胆小害怕呢?唉,我也是没办法,只有听天由命了……”老站长拉着何今的手,禁不住伤心起来。这早就像农民的文化人已花白了头发,这老人曾经有过很多抱负,苦行僧一般想在这偏远的山区传播文化,甚至还想把这理想传给何今。然而老站长和何今都已经体味过了,在如此的体制和封闭中,那真正的文化    
    又怎么能传得下去呢!八年的冤狱已经让何今从另一个方面认识了这里,虽仅仅是一个过客,却也实在刻骨铭心。    
    叫他伤心的文化站是没法再待下去了,他把落实政策的一点工资留给了老站长,何今说:“老站长,我要走了,我以后还会回来看望你的。”    
    何今从山里回来,一心要找到父亲的下落,陶仲还高兴地说:“现在到处都在平反,我看这是个好兆头,何大羽那边我想会有好消息的。”    
    然而,事情正好相反。当探梅带了何今一起去回龙县的时候,才知道何大羽早就去世了。组织部跟他们说:“半年前,县里才收到一封从甘肃寄来的通知,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告诉你们呢。”当两人看到那信里说:“经查:何大羽在文化大革命刚开始不久就死了。死因不详。”这样短短的二十几个字,让探梅大哭起来。何今却没有哭,也没有说话,他只感到心里一阵    
    疼痛,就像知道母亲去世的消息一样,把人世间所有的不幸都只有埋藏在心里。    
    


第五部分:故土不声不响的狼狗

    火车在浩瀚的荒漠间飞奔,西北的夜空万里无云,在暗蓝色的苍穹间就像布满了层层叠叠的金豆,那连片的金豆又聚成了散淡的银团。金豆柔润晶莹,银团迷茫而深邃,那无边无际的夜空,仿佛已融化了大地。玉盘般的月,沁出了淡绿的光,均匀地洒进了每一扇车窗里。硬卧车厢的脚灯不知被谁弄坏了,所有的东西都在昏黑中晃荡,总让人感到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月光从左面透入,就像一汪绿莹莹的水波在窗前抖动,给这宁静的走廊平添了几分朦胧的神秘。    
    旅客们早已入睡,十七号底铺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秃顶的老头,这老头是我们好久都没有见过的李子良。是啊,他已经二十二年没有回过家了。从上车到现在他一直都没入睡,刚熄了顶灯,就开始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他不断地抽烟,一支接着一支,烟头在黑暗里忽明忽暗,一对发红的眼睛也跟着这烟头不断闪亮,那细小的火星就映在他那晕晕乎乎的瞳孔里。    
    李子良已非常疲困,可他实在不能睡,因为从离开劳改农场的那天起,就发现要和他算账的人已经在暗地里跟上了他。李子良也算个精明人,这烟头的闪亮就是在告诉别人:我还清醒着哩!    
    李子良疲困得越来越厉害,可他只能用翻来覆去的回忆让自己清醒。李子良过去从来没有害怕过这些人,他只害怕回忆,特别是害怕回忆那二十年前的事情。那回忆从来就是一片伤心的雷区,只要牵动一颗,就会糊满头脑里的所有缝隙,就会炸得李子良撕心裂肺无处躲藏还    
    久久地痛在心里。然而李子良此时却发现,现在的雷区好像没有从前那么厉害了,当那些往事在战战兢兢中爬出来的时候,竟如同所有的往事那样,虽也揪心得发疼,却依然能化成一缕缕让人迷茫的烟云。    
    迷茫和悲哀的往事太多,他实在不想让它们都爬出来。是啊,脑子也不管用了,那就捡最大的事情让它爬出来吧!那最大、最搅心的也莫过于被弄成了“阶级敌人”的事情。李子良想:“这‘阶级敌人’的问题很不简单,那是从‘右倾分子’演化出来的。是啊,我不该去多    
    争那几句是非,如果不多争那几句,就不会被划到阶级敌人那边去。是啊,我李子良早就认错了。我认!我从来都没含糊过,因为那是我自己要去争取的。你想想,那时候我是‘大炼钢铁’的副总指挥,写出那篇‘农民兄弟在连绵冬雨中备受煎熬’的报告也是很自然的。因为那里没有铁矿,尽是些红石头,没有铁矿的红石头怎么能叫几万农民兄弟在大山里苦熬受罪呢?”    
    是啊,李子良从来就承认那报告反对了“三面红旗”,他从来就没有抵赖过,口口声声都承认全部是自己写的。可让他遗憾的是,自己已经出来承担了,怎么还把县委书记何大羽也弄出来呢?他当时就明白,何大羽一出来老百姓就完了。可他怎么也弄不明白,那些人怎么就那么狠心,就狠心把说实话的几个人都弄成“反党小集团”了呢?    
    当李子良蹲在车厢的角落里回忆这些事情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有些颠来倒去糊里糊涂,不由得停了下来,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他也觉得这些问题本来也不怎么复杂,可现在一想起来,好像就已经把他弄得喘不过气来。他吸了一口烟,又轻轻地哼了哼说:“是啊,我拍了巴掌,我骂了娘,那些人说我顽固不化,顽固不化就顽固不化!已经是‘右倾分子’了还能怎么地?报告是我写的,总不能眼睁睁地让县委书记去顶罪吧?我李子良从来不干那种昧良心的事情!”然而,李子良实在没想到,这“反党集团”还真不简单,后面的路程竟会是如此的艰难。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他总是在拼命挣扎,所有的挣扎都是为了要重新回到革命阵营里来。在原来的队伍里,谁不说李子良一是条刚强的汉子。那时候,李子良就和那些个性刚强的“右”字号人物一样,“你说我‘右’了,那我就拼命往‘左’!”是啊,谁愿意被自己的队伍抛弃,谁甘愿被毕生革命的信仰视为异己,何况是他铮铮铁骨的李子良哩。    
    李子良也愤怒过,发泄过,当他背着可怜的铺盖卷被押解到黑水河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竟呼啦啦地把满箱的书全都倒在黑水河里了。那时候,他曾想对着苍天狂呼暴喊。可不知怎么,却一句也没有喊出来,好像他已经把那将要从心底里喷出的呐喊全都卡在了带血的喉咙里了。从那以后,他发誓要接受血与火的考验,只要倒不下去,就要往“左”的方向爬!哪怕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 !    
    李子良蹲在阴暗的角落里重重地吸了一口烟,在劣质烟丝爆裂的闪亮中,那枯瘦而警觉的嘴角又憋了憋,仿佛那憋动的嘴角上也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意。    
    李子良离别故土已经二十二年了,他已不像从前那样喜欢说笑,而是变得少言寡语。他和当年一起被“流放”的县委书记何大羽曾被云山的老百姓说成是两条刚强的汉子。然而,他们的刚强却大不相同,何大羽的刚强是多思、内向和沉稳;而李子良却是耿直、外向和躁动,    
    他时时需要行动,时时需要用行动来证实自己的忠诚。只要他认定了的事情,那是八杆子也打不回来的。在农场这么多年来,李子良也从没有停止过行动,不论大事小事,他都会用行动来证实自己。为了这无情的挣扎,他可以抛弃人世间的亲情,甚至抛弃他曾经有过的良心。他已经从所有悲惨的经历中开始懂得:革命就是对上面的服从,所有的行动就应该是不李子良在农场已经二十二年了。十二年前,李子良的行动才开始有了报偿,不仅摘了“反党分子”的帽子,还从一个劳改释放人员被安排到农场的保卫科里。自从被提拔成干部之后,李子良就变得更加阴沉了,人们说他开始变得像野狼一般的阴沉。人们又很快发现,这个阴沉的家伙已经成了一个手狠心狠不会同情任何人的人。农场里的农工开始说他是一个奴才,是一条狗,一条厉害的狗,一条没有人性的、不声不响的狼狗!


第五部分:故土‘善’是什么

    李子良靠在阴暗的角落里又重重地吸了一口烟。在那火星闪亮的刹那间,他的脸也跟着抽搐了一下。他自言自语的咕噜说:“那有什么办法,那是无产阶级铁的纪律。我过去就喜欢想着别人,对别人总是心软。我过去就喜欢琢磨事物,总喜欢琢磨体谅人家。可是,    
    这阶级斗争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哪里能讲什么情面。‘善’是什么?‘良心’是什么?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空洞的‘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