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魂-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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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前心灰意冷,就没有去凑热闹。但是汽笛震撼着赵家大院的窗棂瓦脊,房梁上的灰尘扑簌簌落下。巨大的喧嚣造成不小的骚乱,鸡飞狗跳墙,大小牲畜一概显得惊慌失措。细心的赵金氏发现,家里所有的鸡鸭鹅停止了产蛋,她断言说铁路沿线的人是要折寿的。韩氏颇有同感,经常半夜里惊醒,感受到大地的颤动,看耀眼的车灯划过黑夜,老觉得火车嘶哑着喉咙喊——“和我上路,呼呼呼,和我上路!”
赵前对两房女人的不安嗤之以鼻,连说妇人之见妇人之见。可有天夜里,梦见了老虎的声音,那低沉的长啸震慑五脏六腑,余音经久不绝。
火车开来开去,以气吞山河之势驰骋大地,把黑色烟尘撒落到街巷,车上装载了木材、煤炭还有南边来的水果,每天还要对开一趟客车。旅客们拎着行李上车下车,他们的神情各异,严肃之中流露出幸福。真是太神奇了,坐着火车去远行,叫人心旌摇动。火车停靠在车站的时候,总要哧哧地排上一通蒸汽,再发出几声怒吼。人们开始按照火车往来的时间安排起居了,这是相当准确的钟点。比方说,吭哧吭哧的火车自西向东开来时,聚堆扯老婆舌的女人就麻溜散伙回家做饭,倘若耽误了爷们儿吃饭,就得当心挨顿胖揍。渐渐地,老虎窝男女老少对火车习以为常了,一如既往地吃喝拉撒,小鸡照样产蛋,照样咯咯咯——哒地叫个不停。老虎窝的生活确实起了变化,这变化既始料不及又显而易见。去安城县有另外的选择了,三十五华里的路程,坐火车去不消半个时辰。初次坐火车,感觉简直是穿云驾雾,有些像喝醉了酒似的,忽忽悠悠的。难怪有人感慨:坐火车咋像过堂似的呢?晕车归晕车,火车跑得快是不争的事实。另外的变化就是南边来的好东西多了,而且越来越便宜,核桃红枣板栗苹果大鸭梨应季而来,冬天还有冻柿子冻秋梨。
赵前放下手头的报纸,张罗盖房子,站前是他的领地,他要在广场四周盖上一大圈房子。面对老虎窝老少爷们的不解,赵东家神秘一笑,笑容里再现从前的自负。赵前心里说,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辈辈穷。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赵前就是。地多房子多又不咬手,他赵某人就不怕钱多。地亩收租、矿电股份再加上房屋不动产,可谓财源滚滚,一年能有多少进项只有他和金氏知晓。财富竟如此轻而易得,真不知该感谢谁是好,可灵魂深处却蛰伏着不安,一想到亲家王德发,心头便隐隐歉疚。无人能读懂赵前,他的面孔愈来愈空洞,双眼眯缝虚实莫测。
俗话说的好:钱捧富家,越有越发。事实证明,赵前最有眼力,铁路一通,鲁冀等省的逃荒者潮水般涌来,掀起了新一轮的移民高潮。一时间缺房少屋,房价飞涨,街面门市尤为金贵。行高招远客,财大惹眼红。老虎窝人终于醒过腔来,以羡慕或妒嫉的口吻议论说:“呵呵,嘿嘿,你瞅瞅人家的算计!”
关于算计,赵财主自有心得,掏心窝子的话只和金氏讲:“都说俺净算计别人,废话!拳头往外打,胳膊往里弯。算计嘛,哪有不往里算只往外算的道理?”有次醉酒,向韩氏夸口道:“俺用脚趾头夹的钱,你也花不完!”
赵某人爱财如命,挖空心思赚钱,不太在乎乡里的评价。他对金钱的理解,归根结底是为了保护家庭,也寄托着未来。赵前常说,这乱哄哄的世道,手里没俩过河钱怎么成?有个天灾病业的,还不得靠钱撑着?日子久了,富甲一方的赵家大院口碑日下。人们心中感受就一点一滴地聚集成了疙瘩,随之产生了复杂的看法,羡慕好奇乃至嫉妒漫骂等等,统统搅和在了一起。乡里乡亲的互相都熟络,碰面时总要打声招呼。说话归说话,可人们的态度不尽相同,有的不只是羡慕,羡慕到了极至就成了嫉恨,简直看都不想看一眼,许多人用不怀好意的眼光来观察,巴望着赵家大院出现奇闻逸事或者天灾人祸。
赵家的新马倌叫郭占元,马二毛领来的,赵东家拉扯几句就同意留用了。那天,金氏和新马倌打了个照面,心头凛然一惊,禁不住打了个寒噤。但赵金氏反而表现得愈和颜悦色,问啥时候来的呀,呆得惯不惯呀?郭占元喏喏连声。晚饭后,金氏单独找男人说话:“哎,那个姓郭的,你知底细吗?”
男人笑了,说:“呵呵,喂马的粗活,又不是站栏柜卖货,还用找保人吗?”
金氏说:“我觉得在哪儿见过这人。”郭占元生就一副大鼻子,相貌很特别。
男人一头雾水,道:“天底下长得像的人海的去了,你弄错了吧?”
第十六章(2)
“不会错。”赵金氏缓缓摇头。
男人说:“这人来十来天了,老实巴交的。”
“一看见他就心惊肉跳。”女人满脸恐慌。“我想起来了,那年,玫瑰绑票的那年你可记得?”
“记得,记得。”赵前跟着警觉起来:“十七八年的事了。”
“他好像是狐狸围脖儿的小胡子,我想起来了。”女人语气极肯定。
“可别瞎说!”男人四处张望,心里也打鼓:不是专门来家卧底的吧?再说狐狸围脖儿那伙胡子早就散了。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俺瞅着可不像。即便胡子来卧底的话,也不能得罪人家。”
女人说:“不能养条狼在身边!”
男人让步了,说:“你再打探打探。“
金氏找来马二毛,前后问了个详细。二毛子说早就认得他,头年夏天来老虎窝打过短工的,种菜的手艺才好呢。就二毛子的为人,金氏也一百个放心,见如此回话,就对男人说:“还是小心点儿好。”既如此,赵前便吩咐叫郭占元去南沟种菜,叫他离赵家大院远点儿,离得越远越好。
如今南沟的前后院由两家住。为了方便各走各的门,赵成运一家不屑与后院的杨四海为邻。郭占元住在东屋,白天下地干活,早晚自己生火烧炕做饭。他知道,对面屋的两双眼睛在注视他,女人感兴趣而男的对他戒备。郭占元是三十多岁的单身男人,咚咚的走路声像鼓点似的,浓烈的汗酸气息风似的来风似的去,杨吕氏心里头颤了又颤,莫名其妙地脸红。佝偻躺在炕上的杨四海,有事没事地大声咳嗽着,仿佛雄性动物用撒尿来表明领地一样。
郭占元确实是种菜的好手,在河滩上平整土地。嗅着河边浓重水湿的气味,他不声不响地干了一个春天,铁锹头雪亮雪亮的,生生磨掉了大半。路边那些高坎地沟被他一锹锹垫平,板结的大小土坷拉被敲得粉碎,经过翻地耙地之后,原来乱糟糟的河滩地变成了一畦畦规整的菜圃。马二毛来了几趟,脸上乐开了花,说俺叫东家奖赏你哩。赵前得知,特地叫二毛子安排一挂大车交郭占元使用。菜圃里多姿多彩,栽种了辣椒土豆大蒜角瓜茄子,还有几架黄瓜豆角西红柿,墙根底下还种了窝瓜。收获的喜悦最初是从羊角葱开始的,性急的小葱率先拱出青绿,再往后就是韭菜生菜,韭菜地深沉黑绿,生菜地活泼嫩黄,等到角瓜金灿灿的黄花绽放的时候,夏天到了。
俗话说:不热不长,不热不大。大狗小狗懒洋洋地伏在荫凉处,耷拉着粉红的舌头。小鸡小鸭小鹅,个把月儿再看,它们就有了它妈的一半大了,小马驹小牛犊小毛驴也是眼瞅着猛长。树上的果子很快由米粒变成了纽扣般大小,滴里嘟噜炫耀诱人。黄瓜、豆角的叶子密密匝匝的,布满了篱杖架子,而藤蔓丝绿秧则像手指一样,摸索着指向天空,一天要爬出好远。高低错落的豆角花姹紫嫣红,黄瓜花金黄,茄子花发紫,辣椒花透白,都像小女孩调皮的眼睛闪动。如果雨水好,屋脚后面的石头悄然长满了茸茸的苔藓,不多时日空地就被野草荒蒿所掩盖,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了腥涩的胎液气息。待到雨过天晴,水沟旁的向日葵,吹气儿式地绽放了硕大而妖艳的花朵,极像主妇热烈的笑容。
不知郭占元从那里搞来了西红柿,这可是稀罕的东西,俗称“洋柿子”。赵东家也没见过,特地跑过来看。“洋柿子”藤蔓的气味有些辛辣,果实半黄半青地悬挂着,最为诱人。得到了东家的夸奖,郭占元出入菜圃之际,会高兴地吼两嗓子:
闺女出嫁第一天,
下了地呀先装烟。
公公装一袋、
婆婆装一袋,
再给女婿装一袋。
女婿小个儿不大点呀,
踮脚刚过烟袋杆啊。
闺女脾气大呀,
举起烟杆把媒人骂,
见了媒人打两下。
左一下,右一下,
打掉她的长下巴,
谁叫你说媒瞎白话!……
歌声忘情,在一旁地里干活的杨吕氏听得动情,心头仿佛有小虫子爬过,丝丝痒痒的。杨吕氏借机跟他说:“郭大哥,我总是做梦,梦见一筐一筐的黄瓜,有大有小,有长有短,是啥意思啊?”郭占元听了一脸坏笑。
在郭占元看来,吕氏明明白白给了他暗示,他料定这个女人必将属于他,甚至预感俘获这个女人根本就不需要阴谋,吕氏的一瞥一笑都如此浅薄,显而易见的骚情,快到了毫不掩饰的地步。郭占元反而耐心起来,不紧不慢地观察等待。稍有空闲,吕氏就要梳妆打扮,发髻挽得一丝不苟,刘海梳得贴熨,流苏样蓬松而别致地笼在前额。每次梳妆完以后,会长久地对着镜子,严格检查,确信完美无缺了,再抹上点儿鸡油,乌溜溜的,滑滴滴的。那时候,年轻女人都用鸡油来抹头发,还可用来涂抹箱子板柜,如同地板打蜡一样。郭占元勤快的,清早将院子扫得干净,担水将水缸添满,然后才下地采摘瓜果蔬菜,装车送到老虎窝去,除了供赵家大院享用外,还能换些余钱。杨四海全家已经习惯了老郭的勤勉,心甘情愿地邀请他一起吃饭,心甘情愿地接受他的赠予。来来往往间,郭占元饶有兴致地打量吕氏,看她壮实的身板,看胸前两只兔子上下跳荡,看她心急火燎状地说话。因常年户外劳动,吕氏的面容黝黑微红,但她咧嘴一笑时,露出洁白健康的牙齿,模样就妖娆得有些眩目。夜晚的郭占元会努力地幻想着女人,想象着她的头发眉毛眼睛,从嘴唇、胸脯到腹部下肢,有层次地将她的衣服扒光,津津有味地品味。屋子里面有种土腥的气味挥之不去,幻象中的女人有一股浓重的阴气。杨吕氏知道自己要堕落了,这是无从改变的坠落,郭占元离开一会都会叫她心慌,她没法不喜欢他,千方百计地想接近他,今个儿来借车,明个儿来借马,后天托郭占元去老虎窝捎件东西。她的眼波火辣,如同撒出一张网,将对方的心神罩于躁动之中。郭占元不是呆鸟,见了吕氏嘴巴不闲着,半是玩笑半是挑逗。比如他赤裸裸地说:“男人虎、女人彪①,男人没有女人骚。”
第十六章(3)
吕氏的态度更无廉耻,歪着头问:“三虎才出一彪,你能把我咋的?”郭占元一时无话,手里的锄头舞动,嘴里哼唱小调儿,什么:奶子肥呀,要冒油哇,屁股大呀,赛车轴哇,想汉子呀,夹枕头哇……这是明目张胆的调戏,女人并不恼,笑嘻嘻地听。你有心我有意,打情骂俏仅仅是个铺垫,下面的事情只需要引爆时一点儿的火花而已。碍着孩子面谁也不敢冒失,别看巧莲不大,乖着呢,每天送饭拾柴来得特勤,两人很难身体接触。
盛夏的雨说来就来,房子漏雨了,机会一下子来了。巧莲被留在屋里,婆母支使她找盆子接雨,郭占元兴冲冲地爬上了房脊,吕氏为他扶梯子。郭占元下梯子时,使劲地按住了女人的手,大声地赞美说:“大嫂的手像小黄瓜似的。”大雨为郭占元的调情助威呐喊,他穷尽了全部的想象力,却只能用黄瓜来比喻。随着冰冰的冷气,雨水分明散发出一种气味,白茫茫的水花真的激溅起翠生生的黄瓜味道。不管是黄瓜还是茄子,反正杨吕氏哭了,泪水混和着雨水打湿了面颊脖颈,她激动着颤抖着,宛如硕大的窝瓜叶子,任由风雨劈头盖脸。郭占元趁势拥女人入怀,他不知道该怎样惜香怜玉,隔着湿漉漉的衣裳,笨拙地捂住女人的奶子,鼓突突软乎乎颤悠悠的东西。风雨丝毫没有减弱他的快感,他再次调动自己的想象力,嘴巴凑在女人耳畔:“大嫂真好,咂就像是香瓜子!”
黄瓜也好香瓜也好,没吃到嘴里就不算数,壮年男人的欲望有时候就是火山。郭占元独居,但不缺乏经验,缺乏的只是时机。雨夜中的吕氏失眠了,于性事上她已经觉得寡味了,不想一抱之间彻底粉碎了她最后的矜持,郭占元的存在就意味着自律不切实际。吕氏不可抑制地去想,男女的事情过去很多年了,怎么偏偏又喜欢上了呢?就像火苗似的呼啦一下燃烧起来,来势凶猛。她不停地喘息,不停地想,看起来自己真是骚货,贱起来怎么这么不要脸呢?女人觉得下边热烘烘的了,很难受的,不得不下地小解,如是反复几次。杨四海以为老婆病了,伸手过去想摸女人的额头。女人制止了他的企图,说:“你睡吧。”
“那,你咋不睡?”下肢瘫痪了的丈夫头脑并没有生锈,明知故问,尽管这一天迟早要到来,可是他并不想说破。
“你管的多不多?!”女人心烦嘴也烦,身子扭了又扭。
“你已经下地出外头四回了。”
“我撒尿呀,要拉屎呀。”女人的后背一伏一伏,很显然她在抽泣。
现在,杨四海的脑子一派茫然,“你哭个啥呀?”
东面房里的郭占元也是翻来覆去,他的眼睛红红的,恨不得一步跨出门冲进对面屋去。门原先是插上的,他上炕躺了一会儿,又悄悄地下地把门栓拉开。他听见屋子外趿拉的脚步声,清晰地接收到了那信号的含义。他深感无奈,变着法子自慰,将破被子蒙在头上,吭哧吭哧地亢奋着,很快地就陷入了乏味。他轻轻叹了口气,真实地感到自己的手实在粗糙,不是女人那样的小黄瓜,顶多算是老黄瓜种。想到这里,他偷偷地笑了笑,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道:“等明天吧。”
翌日,清晨的阳光穿透了迷雾的纠缠,送人一个晴朗的心情。青纱帐里溽热蒸腾,夜雨潮湿的水气笼罩,满头大汗的郭占元弯腰赶来了,不免气喘吁吁。女人一把楼住他,爱怜地摩挲他的肌肤,轻轻摘下男人脊背上的高粱花,说:“大兄弟,早想答谢你。”目光直白火热得如同青纱帐外的骄阳。
吕氏慢慢脱去衣服。阳光透过庄稼地,洒落火辣辣的斑点,照得她通体闪亮。老郭因极度兴奋而颤抖,手忙脚乱,不得其法。而吕氏还算平静,很温柔地引导他,牵引粗大的手掌从乳房摸到大腿,再到那隐秘的所在。郭占元没想到会如此刺激,揉搓她的肢体,仿佛触摸陌生的瓷器,那吸吮如冰似火,有种漩涡深不可测……她已经湿了,而老郭似乎第一次知道女人会如此湿润,这是从未体验过的湿润。难怪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诚不为虚言。渐渐地,杨吕氏也被亲吻抚摩闹得陶醉了,在粗鲁的撞击下瘫软了,她感觉自己化做了一汪水,拍打得泡沫横溢。
三丫头赵百合远嫁宽城子之后,赵家大院恢复了平静。离中秋节尚有时日,二姑爷闻山石突然回来了。暮色朦胧中,金氏满腹疑窦:“冰花呢?不是来信说她要生吗?”闻山石努力笑着,可瞧上去是那样僵硬勉强,岳父心里便有种不祥的预感,忍不住问:“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