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惶惶地惶惶-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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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客。”
我壮着胆子说:“错了,你才是第12个顾客呢。我买水,而且是黄河牌的,你没有。”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甚至想拍拍她那没有血色的脸,但是没敢。
(假如我在梦外真的遭遇梦里的经历,我肯定也会这样做。你不信就算了。)
夜故事梦历七:双胞胎
我在我家那条胡同里经常看见一个卖冰淇淋的少女。
她的额头正中有颗痣,像高粱粒那么大。她长得有点单薄,总是穿一件红色的羽绒服。
如果是一个男人卖冰淇淋,我一个夏天可能只吃3根。因为是一个少女卖冰淇淋,而且她的眼神又是那样多情,我一个冬天就吃了28根。
时间长了,我和她就有点熟了。我是一个没有职业的人,中午起床之后就无所事事了,于是我常常跟她聊天,一聊就是一下午。最后,我和她成了好朋友。她叫小西,父母早逝,一个人生活,挺不容易的。
有一天,我去一个朋友家,在那个胡同里又看见了她,她竟然到那里卖冰淇淋了,只是她换了一件绿色的羽绒服。
“嗨!”我说。
她警觉地看了看我,没搭理。
我有点尴尬,索性走到她面前,问:“你不认识我了?”
她反感地瞪了我一眼,说:“我不认识你。”
“你不是小西吗?我经常买你的冰淇淋呀。”
她想了想,冷漠地说:“那是我双胞胎姐姐。”
她在骗我。
尽管有的双胞胎长得特别像,但是,只要你是熟悉他们的人,就不会弄错。我跟小西是好朋友,我坚信,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把另一个人当成她。
面前的这个人绝对是小西,她怎么说不是呢?她额头正中的那颗高粱粒一样大的痣历历在目。
双胞胎再像,也不可能像一个人照镜子那样。
我觉得这里面有一个巨大的阴谋。
我只好说:“我是你姐姐的朋友。对不起。”
我回到家门口,果然在胡同里见到了小西,她穿着红色的羽绒服。
“小西!”
“哎。”
“刚才不是你吗?”
“什么呀?”
“刚才我看见了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她说不是你,她说和你是双胞胎。”
“对呀,我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她叫小东。”
我警觉地看着她:“她说你是她姐姐。”
“父母死得早,我和她都不知道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可是,我觉得那个人就是你。”我一针见血。
“你不信就算了。”
“现在你跟我去她那里看看,只要你跟她站在一起,我就相信了。”
“我不可能见她。”
“为什么?”
“我恨她,她也恨我。”
“亲姐妹,你们恨什么?”
小西逼视着我,突然说:“假如,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你,你难道不做噩梦?”
我想了想,就不坚持了。
不过,从此我经常到我那个朋友家的那个胡同去,和那个叫小东的少女聊天。我那个朋友离我家很远,一个在南郊一个在北郊。
时间长了,我越来越觉得诡异。
尽管穿红色羽绒服的女孩跟我说的永远是这样一套话,而穿绿色羽绒服的女孩跟我说的是永远是那样一套话,但是,我断定,她跟她就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总是出现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她扮演成两个人跟我交往——她到底想干什么?
小西过生日这一天,我对她说:“今晚我到你家,陪你一起过生日。你把蛋糕和蜡烛准备好。”
她说:“好啊。”
她一个人住在和我家比邻的那条胡同里。
然后,我坐车来到我朋友家的那条胡同,果然看见了冷饮车后面的小东,我笑吟吟地对她说:“今天,你过生日,早点收摊,我请你到一个地方,陪你一起过生日。”
我觉得,她明明是小西,她刚刚听我说过这些话。
她想了想:“去哪呀?”
我说:“你跟我走就行了。”
“好啊。”
我要让她和她见面。
她住得不远。我帮她推着冷饮车,放进了她的房子,然后,领着她来到小西的住处。
最后一抹夕阳红涂在街道上,一弯冷月早早地挂在黯蓝的天空。两旁的哪棵枯树上有乌鸦在叫。
我和小东一步步走到小西的门前,这时候,她突然回头说:“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买个礼物呢?”
“我……”
她笑了,说:“不为难你,你看那不是有个小卖店吗?给我买一块巧克力就行了。我先进屋去。”
“好吧。”
那家小卖店离小西的住处只有几十米远,我跑过去,用最快的速度买了一盒巧克力,返回来,发现小东已经不见了。
她进屋了?
我的心“怦怦怦”地狂跳起来,也跨进了门。
屋子里只有小西一个人。她还穿着红色的羽绒服。
她已经把蛋糕切好,蜡烛跳动着。
我看见墙上挂着一面镜子,很大,方形。那不像是一个女孩的镜子,脏得几乎看不清里面的人。本来屋子里就不明亮,镜子里那模糊不清的世界更加深邃莫测。
我有点嘲笑地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呢?”
小西看着我,说:“我和她不是都在吗?”
“她在哪儿?”我一下有点恐惧。
小西走到那脏兮兮的镜子前,朝里指了指:“那不是她吗?”
一缕冷气爬上我的后背,我强颜笑了笑:“那镜子里不是你自己吗?你真会开玩笑。”
“你再看看。”
我眯眼一看,镜子里模模糊糊的深邃世界中,站着一个人,木木地看着我。
“就是你呀!”
“你看看我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
恐怖小说作家再一看,差点吓丢了魂——镜里人穿的羽绒服是绿色的!
突然,镜子里的小东把手伸过来!一声巨响,那面方形的镜子被打碎了,四边都是尖利的玻璃碎片,望进去,那里面竟是一个深深的世界!那只手鲜血淋漓地伸出来,紧紧抓住我:“你为什么这样较真儿!!!”
(猛地醒来,就听见收音机里在说:采访周德东,最大的一个印象就是——他太马虎,竟然到了把记者认错,当成了向他追债的……)
夜故事梦历八:体重秤
家里买了一个体重秤。只有两只脚掌那么大。
现在的秤都制造得特别漂亮,甚至可以当摆设。
我比较瘦,天天想着出大名赚大钱,能不瘦?因此,我一般不轻易称体重,特别不愿意和哪个女士一起称,因为很可能出现这样的结果:
“155斤。”看指针的人喊。
“112斤。”看指针的人又喊。
后面的人是我。
这一天,我趁太太不在,悄悄上秤称了称,吓一跳:246斤!
我当时就断定:这是个假冒伪劣产品。
太太和孩子回家后,我说:“这个秤不准,我得退了去。”
太太说:“怎么不准?”然后,她上去称了称,“100斤,对呀。”
我过去看了看,果然是100斤。
又称了称孩子,34斤。应该都是对的。
我不说话了。
第二天,我又偷偷称了称自己,还是246斤!
我拿起这个古怪的体重秤就出了门,竟一下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他滑倒了。
我的秤也掉在了地上。
那个人穿着一件黑色中式对襟夹袄,长着一缕山羊胡。他是个瞎子,
两只眼睛的上下眼皮已经长在一起。他没有拄马竿。
我首先扶起他,连连说:“对不起。”
然后,我捡起我的秤,发现已经摔裂了。
他问:“你的什么东西摔坏了?”
“我买了一个秤,是劣质货,要去退的。现在不用退了。”
“什么牌子的秤?”他好像很感兴趣,问。
我看了看商标:“无心牌。”
他笑起来,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太巧了,我就是这个秤的设计者。有什么问题吗?”
我接过他的名片,看了看说:“是,称得不准。”
他突然扬起头,那眼皮里的眼珠好像在我的背后看见了什么,弄得我毛骨悚然。
“你的身后背着两个人!”他说。
“什么?”我猛地朝后转身,转了一圈之后,面向他,问:“谁?”
他慢慢地走开,丢下一句:“你回去自己计算吧。”
我一直看着他走远,转身回了家。
太太跟孩子都不在家。我又站在那个秤上,还是246斤。我的心里有点发毛了,扭脖子看看,身后是镜子,我看见了我不宽阔的后背。
我应该是112斤,多了134斤。
两个人134斤?
太太100斤,孩子34斤……
我一下就明白了——太太和孩子压在我的背上!
我觉得这里面竟然有了象征意义。呆板的生活终于有了一点超现实的表示,我喜欢这样。
天黑后,我出了门,按那名片上的地址,想去拜访一下那个山羊胡子高人。
我来到一个很偏僻的街道,看见一个深深的院子,这就是那个瞎子的住址了。我走进去,看见一座高大的房子,门关着。我敲了敲门。
“进来。”他说。
我进去后,看见满房子都是秤!案秤,盘秤,杆秤,地秤,抬秤,弹簧秤,天平,还有秤砣,秤毫,秤杆,秤钩,秤星,秤盘,砝码……
他坐在一个椅子上,好像在等我。
他说:“你又来了。”
“是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还不相信我的秤吗?”他冷着脸站起来,灵敏地跳到一个体重秤上:“嗯?你还不相信我的秤吗?”
我傻了。他竟然像猴子一样在众多的体重秤上跳过来跳过去,而所有秤的指针都在零的位置上,他没有一点重量!
我倒吸一口冷气。
他从秤上一步走下来,突然伸出手,指着我的心口:“你这颗心的重量是134斤。”
这时候,他那已经粘连在一起的眼皮突然睁开,露出两只像死鱼一样的眼珠,定定地看着我,说:“我来帮你把这134斤挖掉,好吗?”
(这个瞎子绝对是个高人。假如我在现实中遇见这样的人,我一定向他鞠躬行礼,求他为我解开更多的人生疑惑。)
夜故事梦历九:替换人类
一般说来,像我这种人,应该对宇宙探索之类的书特别感兴趣。可实际并不是这样。
今天,有人送给女儿一本科学幻想小说,可是,她不认字,我就给她讲起来。是她给了我一个接触太空的机会。
太阳落山了,天穹像越来越浓的墨汁,星光渺茫。
太空无边无际,我的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越飞越远,最后消失在想象力之外。我有点绝望。
我打开短波收音机,想听听这个地球上的消息。
在深更半夜的时候,当我一个人打开收音机搜索频道,总会有一种隐隐的恐惧。不知道你有没有同感?
我总会听见一些稀奇古怪的刺耳杂音,还会听见一些希奇古怪的话语——我弄不清那是朝鲜语还是马来语。收音机的调谐指针越偏,那声音越诡谲。
我总担心收音机的线圈突然与一种神秘的无线电波达到谐振,使我听到一个天外的声音。
我转动着旋钮,真的听见了一个似乎来自黑暗太空的遥远的声音,很微弱,渐渐增强,清晰可闻,尔后又渐渐减弱,一点点消失……
“……燃料箱空了……接收机失灵……能不能听见……请回答!……我回不去地球了……”
我几乎遇到了刚刚看过的科学幻想小说里的情节!我慌了,不知道给什么部门打电话。最后我打了110。
很快,我就被一个电话招去了解情况。
我是一个市民,我能提供的只有我所听到的声音。
我后来才知道,在距人们3500里的太空中,有一个人正孤独地坐在已经没有燃料的宇宙飞船里绕着地球飞。他迷失在不见人迹的太空中,迷失在黑暗的洞穴里。
我想象着他的处境,感到那是真正的恐怖——浩瀚的太空中,只有他一个人,飞船返回大气层的燃料不知为什么耗尽了,被滞留在太空的轨道上,任何人都无法达到那里,任何人想解救他都望尘莫及。轨道几乎垂直于地球赤道,宇宙飞船将永远围着地球转下去……
芸芸众生,高楼大厦,童年,梦想,父母,朋友,同事,爱情,事业,仇恨,牵挂,战争,瘟疫……都变得那么渺小,变成了一粒灰尘,无根无据地漂浮在太空中……
可是,是什么原因使他的燃料耗尽了呢?
最后,当我知道了这个人名字的时候,更加恐怖——
这个人叫解达,是我初中时代的同学。我只听说他后来考上了飞行员,已经多年没联系了。
经过一次次的健康和心理测试,最后在千千万万的人中筛选出了解达。他离开地球前,多次进入模拟的加速度状态、失重状态、狭窄封闭的太空舱状态……
这个地球上有这么多人,怎么偏偏是我接收到了他的求救信号了呢?
又是黑夜,人间的嘈杂喧嚣渐渐消隐,我又拿出短波收音机,试图再次听到解达的声音。
我不停地变换方向,不停地转动收音机旋钮,竟然又一次听到了解达的声音。他置身于茫茫太空,惊恐地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似乎已经崩溃。
“舷窗外面黑得好像地狱……我好像坐在一个同时向四面八方旋转的球体上……救救我……”
飞船上的遥测仪都在正常工作,地球还能接收到相关信息,关于宇宙射线,大气尘埃、从没有标绘出的岛屿、风云形成的气象资料……
而死神正在逼近每小时50000多里的飞船。
我听见解达突然惊叫起来,我断断续续地听见他在喊着:“一个巨大的飞行物!……不是人……没有边缘……流淌进来……啊!……”
我最终没有听他描绘出“它们”的形貌。
我仿佛看见解达端坐在控制椅上。舷舱没有损坏的痕迹,可是他已经死了。每只氧气表都指到了零。
他永远地留在了轨道上。
那艘飞船成了他的坟冢,永远在我们的头顶飞行。
……好像过了几天,我到很远的一个地方去出差。
那是一个灿烂的下午,我在一个漂亮的广场散步,周围每张面孔都十分陌生。突然,我停下脚步,睁大了眼睛:
“解达!”我大叫起来。
那个人领着一群穿着校服的孩子走在路边,并没有答应,继续朝前走。
我跑上前,拉住他:“解达!真的是你吗?”
那个人礼貌地笑了笑:“你认错人了。”
说完他扬臂指挥孩子们继续朝前走。
我这时看清他的手闪着金属的光,根本不是肌肉!
我顾不上多想,跑上去拦住那群大约十一二岁的孩子,大声说:“孩子们,我问个问题,3…1等于几?知道的请举手!”
那些孩子纷纷举起手来。
他们的手都是金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