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大学 作者:钟叔河-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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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锡祚:我父张伯苓办南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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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二年(一九二三),先生应社会人士之要求,增设南开中学女中部,在中学附近,租用民房一所,招收女生七十余人。两年后,又经各方人士捐助,在男中部操场之南,购地十亩,建筑了女中部新校舍。
民国十六年(一九二七),先生鉴于东北各省蕴藏丰富,而东邻日本谋我甚急。于是在校内组织东北研究会,先生并亲去东北黑龙江考察,回来又组织东北考察团,到东北作实地调查,搜集资料,编写教材,作为中学部的地理课本。为此,深遭日本人的嫉恨。后来,一九三七年七月二十八日的天津事变,南开学校惨遭日寇炮火轰击,被夷为废墟,实肇因于此。
民国十七年(一九二八),又成立了南开小学。同年冬,先生第三次出国考察教育,周游世界,环绕地球一周。所到之处,深受热烈欢迎,留学各国的南开校友,也都分别远道赶来,与先生欢聚,无论到哪里,都能看到南开的学生。先生最爱学生,爱青年人,他常说:“我看见了青年人,就忘记了自己的老了。”这一年,先生得卢木斋先生资助,修建了一幢规模宏大的图书馆,可供藏书三十万册,命名为木斋图书馆,以资纪念。
民国十九年(一九三○)在女中部对面,购地十亩,起建小学部校舍。到此,南开学校的大学部、男中部、女中部和小学部,全部建成,规模齐备。校舍绵延达一里,蔚然成为一片文化区。大学部自校门起,大道笔直,两旁绿树成荫,曲池芳荷,红楼相望,已成为津南的风景区了。先生平生殚精竭虑,为祖国之复兴,创办南开学校,培植人材,到此,已初见成效。平居时常对我们说:“我死后,一定要葬在南开大学,我永远看着南开学校的存在和发展。”
教育思想
先生见及清末国势之衰颓,原因在于五病:曰愚、曰弱、曰贫、曰散、曰私。他创办南开学校,在培植学生时,要力矫以上“五病”。其教育方法,着重在下述五个方面:
1.培养新道德,力矫时弊。严禁吸食鸦片、酗酒、嫖妓、赌博和早婚。学生有违犯者,即予开除,决不宽贷。在教室楼门侧,立一面大镜子,镜铭曰:“面必净、发必理、衣必整、纽必结。头容正、肩容平、胸容宽、背容直。气象勿傲、勿暴、勿怠。颜色宜和、宜静、宜庄。”是立镜以力矫当时颓靡不振之风,要求学生们随时精神饱满,生气勃勃。每星期三下午有修身课,给学生讲授读书爱国和做事作人之道,间或旁及国内外大事,有时也请些学者名流来校讲演,使学生接受新思想,增长新知识和提高新的道德观念。
2.提倡科学知识,介绍西方科学,灌输新思想。在科学研究中,特别注重科学实践。南开中学创建一开始,就在国内外购置了大批实验仪器和教材,教给学生亲手做理化实验。这样的设备,颇受来校参观者的赞许。
3.注重体育锻炼,培养健强的体魄。平时训练学生,首先在于加强课内课外的体育锻炼,有关各种体育设施、运动场地,都力求完善,在历年国内国际的各届运动会中,南开学生都有出色的成绩。在体育锻炼时,更重视体育道德的培养。南开中学初时每星期六下午,还有一次全校学生大会操,加强训练学生们的组织性和纪律性。
4.培养组织能力。为了训练学生的组织能力和办事能力,多方面指导学生做课外组织活动,组织各种团体,如:各种学术研究会,演讲比赛会,出版刊物,创办新剧团,成立音乐研究会,组织体育队,等等,使学生在幼年时就能适应团体生活,加强团结思想。总之,要使每个学生,不但要会念书,也要会办事。
5.灌输爱国思想。先生平日念念不忘图强雪耻(实际上是他爱国主义思想的具体实践),经常对学生们进行爱国主义思想教育,以便将来毕业离校做事时,不论什么事,都能联系到国家民族的利益。学生们从幼年就接受着这种教育,其爱国思想,就会终身不忘。
先生从幼年承久庵公教诲,办学重实践,贵启发,并且常以“干、干、干”三字训导学生,他常说:“凡事必须亲自动手实干,才能懂,才能会,才能精。”先生还多次讲:“我是学海军的,对教育本是外行,但我有志于办教育,所以才研究教育,办教育。我是干中再学,学了再干,尽毕生精力于干、干、干,今天我已经由一个外行,变成一个内行了。”又如我校的华午晴先生,他是严、王家馆的学生,没学过土木工程,但他能总管学校的建筑,连年修建,现在女中部的教室楼,就是他绘图设计的,该楼用地不多,楼上楼下,每一方寸之地,他都加以利用,虽一般的工程师,也不能过之。还有王九龄先生,他是师范班毕业生,没学过农林、园艺,但他管理学校的花木以来,经过处处向别人学艺,天天看书钻研,今天已成为一名花木专家了。
先生又常说:“正人者,必先正己,要教育学生,必先教育自己。”有一天中学的修身课,先生看见一个学生食、中两指被烟薰得焦黄,先生指着他说道:“看你,把手指薰得这么黄!吸烟对青年人的身体有害,你应该戒掉它。”学生回答说:“你不是也吸烟吗?怎么说我呢?”先生当时很受启发,深感欲教育学生,必先教育自己,凡事都要以身作则。于是立即唤校工,将自己所存的吕宋烟,全数取来,当众销毁。校工惜之,先生答道:“不如此,不能表示我的决心,从今以后,我与诸同学共同戒烟。”此后,南开在校学生,再没有吸烟的了,先生也终身不再吸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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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锡祚:我父张伯苓办南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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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外活动
南开学校为了培养学生的组织能力和团结精神,由学校派有专人指导,成立各种各类的课外组织活动,同学们可根据各人的爱好,自由参加。每天下午散学后,学生们就各自去参加课外活动了。这些课外组织有:自治励学会、敬业乐群会、青年会、童子军、新剧团、国剧社以及各种体育组织、各种学术研究会、演讲比赛会和出版刊物,等等,其中以新剧团、体育会两个组织最为活跃。
南开的新剧团,成立于清宣统元年(一九○九)。最初的目的是锻炼学生的演说能力,并利用剧情,针砭时弊。最早上演的剧目为《用非所学》,由先生主编和导演,剧本描写一个学而不化、到处碰壁的人,很富于幽默感。先生对新剧团负责了启蒙第一课,以后即由师生共同创作,共同演出。剧本:集体创作有《仇大娘》、《一元钱》、《新少年》、《一念差》、《新村正》等。其后张仲述由美回国,他很喜欢研究西洋戏剧,编导了《人民公敌》、《娜拉》、《少奶奶的扇子》等。负责舞台布景的是华午晴。剧情报告则为章辑五。早期演员有时子周、马千里、周绍西、王祜辰、尹劭勤、伉乃如等;继后有周恩来、马骏和万家宝(曹禺)。以后,随剧团之发展,服装、道具、灯光、效果以及化装等,也都渐具规模,各有专人管理。剧团每在校庆日,公开演出,一连两天,轰动一时。除校庆日之外,每周星期六或一般小的节日,也有演出。学生们花费一角钱,买上一张票附带一包糖果,又看、又吃、又玩,师生同乐。那时,万家宝正在中学部读书,他受到不少的影响,他创作的名剧《日出》、《雷雨》等,都曾在南开新剧团上演过。戏剧公演之同时,还不断穿插些相声、魔术等小节目。特别有一位同学姓杨(忘其名),他在读中学时,就常表演魔术(变戏法),后来,他升入大学攻化学,他利用物理、化学的实验,丰富了他的魔术内容,颇得观众的喝采。那时南开的新剧团,实已超过了一般剧团的技艺水平。
后来,南开又成立了京剧社,在学校的节日,也常常上演。每次演出时,先生总是坐在前排,聚精会神地观赏,直到剧终为止,不论台上演的好或不好,他都兴高彩烈地为演员们打气。他常说:“这是师生们在一起玩,不能要求太高嘛!”他平生的爱好,就是跟学生在一起玩。
南开的体育,也开展得最早。无论是田径,或是各种球类,包括篮球、足球、棒球、排球和网球等,以及武术会,都是很发达的。在历届华北或全国运动会上,南开是享有盛名的。那时,先生总是担任着总裁判。田径赛里出现过“大金刚”、“二金刚”;篮球队里出现过南开“五虎将”即李国琛、刘建常、王锡良、唐宝堃和魏蓬云等。他五人曾代表中国,出席过远东运动会。当先生看到这些神采奕奕、生气勃勃的年青一代各显身手时,从他微笑的面容里,可以看出他的内心喜悦。后来,在重庆南渝中学时,先生不惜出大力,修建了一座运动场,叫学生们在里面跑跑跳跳。他常说:“这些孩子们像一群野马,哪能关在笼子里?”又说:“有了好身体,才能有坚强的意志,担起建设国家的重任;身体若不好,就失掉做事的本钱,什么也谈不到了。”先生不仅重视男学生的体育,同时也重视女学生的体育。一切运动项目,也有女学生参加。要求男、女学生都是文武全材,这就是他的体育方针。
抗战期间
民国二十年(一九三一)九月十八日,日本侵略者在东北发动了事变,进占了沈阳,不久,日军又北上,攻陷了吉林,吞占了黑龙江。继而寇军占锦州,侵山海关,犯热河,于是我东北大好河山,全部沦为敌有。日寇掠夺东北得逞后,进而窥伺华北,经常在天津编组便衣队,用以滋事骚乱。那时,日本租界里的海光寺兵营,正处在南开大学部和中学部的中间,日本侵略者,常常以军事演习为名,越出租界,一直跑进南开学校来打靶,对准教室楼,架设机关枪,肆行寻衅,制造骚乱。南开师生,早已识破日寇的伎俩,置之不理,照常上课,日寇虽恨之入骨,也无可奈何?!
南开学校虽处在急风阵雨之中,但仍然在不遗余力地发展着。是年,大学设工科和化学工程、电机工程两系。为了进一步提高学术研究,又增设经济研究所和化学研究所。
民国二十四年(一九三五)年冬天,先生到四川游历,见到蜀中真乃天府之国,人文荟萃,物产丰饶,于是先生有在川省建立南开分校之意。先生又看到当时的华北局势,日趋紧张,应早作准备,为未来后撤时留有回旋余地。
民国二十五年(一九三六)春,先生派中学部主任喻传鉴到四川,视察川省教育。四月间,在重庆沙坪坝购地八百亩,随即鸠工破土。八月间一部分校舍竣工,招录新生二百余人,九月间正式开学,定名为南渝中学。当时一般社会人士,莫不惊奇于建校之神速。到此时,南开学校由五名学生的严馆,经过四十年来的苦心经营,已发展到大、中、女、小、渝五部,在校学生三千多人。这一成绩,纯属时间的堆积而成,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民国二十六年(一九三七)七月七日,日本侵略者仍沿用其一贯的侵略伎俩,挑起了“芦沟桥事变”,七月二十八日,战祸延及天津。在前一天(即二十七日)下午,有日本军车一辆,满载日寇侵略军,自津南驶来,到八里台南大校门刹车,几个兽兵把校门外悬挂的抗日标语牌,用军刀砍下来拿走,临上车时又大声嗥叫,还有一个兽兵从车上扔到校内一枝枪,然后狂傲地乘车散去。当时先生在南京,校内各部负责人见日本侵略兵来意不善,情势危急,时值暑假期间,校内仅少数住校生,还有部分教职员及其家属。学校紧急通知,限他们要在当晚前离开学校,迁往安全住处。学校虽已早在迁移,这时尚有部分图书仪器未及迁出,乃紧急转移。当夜即二十八日凌晨,日寇果然在津发动了事变,由二十八日午夜到二十九日,日寇从海光寺兵营,用密集的炮火,轰击南开大学彻夜未停。第二天寇机又来投掷大批炸弹,之后,有军车开进学校,把未炸平的楼房,泼油纵火烧毁。中学部也遭到同样厄运。事后查明:大学部的秀山堂、木斋图书馆、芝琴楼女生宿舍、单身教授的宿舍楼和大部平房,均被夷为平地。中学部的西楼、南楼和小学部的教室楼,也化为一片废墟。大学校有大钟寺赠送的一口大钟,重一万八千斤,钟面镌有全部金刚经,是罕见的一件历史文物,也被日寇拉走,熔做枪炮子弹,用来屠杀中国人民。当日,日本特务率领几个朝鲜浪人,还到先生家捉人。且幸家人已事先逃离,特务们只把未搬走的衣物抢掠而去。是时,先生适在南京,惊闻南开四部校舍被毁,异常忿怒,念及四十年来惨淡经营,一草一木,莫非亲手建树,今朝日寇入侵,一旦化为灰烬,不禁悲从中来。当时他坚毅地说:“我深信中华民族是不会灭亡的。南开学校是为复兴祖国而产生,必须遭到日寇所嫉恨,其被炸、被烧,固意料中事耳,只要中华民族存在,南开也必存在!我们继续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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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锡祚:我父张伯苓办南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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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的精诚感动了当时的社会人士,于是,大家都争先恐后地为重庆南渝中学捐款,在很短的时期内,添建了南渝校舍,学生名额迅速增加到一千五百多人。为了保存南开的传统精神,并符合各方人士和南开校友的心愿,把重庆南渝中学,改名重庆南开中学。这个南开中学,成了战争时期中国学校的典范,它是战后中国复兴的象征。那时,所有到重庆来的国外人士,都争先参观重庆南开,会会张伯苓校长这个人物。
民国二十七年(一九三八)南京国民党政府迁移汉口后,成立了国民参政会,公推先生为副议长。先生力举国难当头,同舟同济,消弥内争,团结抗战。
同年,国民党政府教育部命令,南开大学、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迁长沙,合并为临时大学。继又迁往昆明,定名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北京大学校长蒋梦麟,系先生的老友,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是南开中学第一班毕业生。先生与蒋、梅二氏,共任西南联大常委,先生力举合作到底,直到抗战胜利,三校复校时,三常委始终是和衷共济的。
抗战期间,先生在重庆专心致力于南开中学的建设。几年的工夫,他把沙坪坝八百亩荒地建成为一座大花园。他修建的计有:教室楼二,图书馆一,男生宿舍三,女生宿舍一,其余如医院、饭厅、浴室,以及教职员工住宅,等等,样样齐备。另外,依山地起伏,开辟了一座雄伟宽阔的运动场,两旁砌有石看台,坡下凿有养鱼池,环绕池边,遍植腊梅和栀子花,阵阵清香,薰人欲醉。图书馆前,一片青翠的柏树。外来参观的客人,无不惊奇道:“沙坪坝变了,南开学校焕然新貌,张校长是一个魔术师啊!”先生听了微笑着说:“不是魔术师,我是一个不倒翁,日本人把我打倒了,我随手又起来了,而且,今天我在建设一个雄伟壮丽的教育基地,准备建设新中国。”但是,日本侵略者对于这个民族教育基地,更加嫉恨,愈呈凶残,于民国二十九年(一九四○)八月间,又以几十架寇机,围绕着这个毫无军事设施的教育基地,投下了大批巨型炸弹。日机撤离后,南开学校的损失虽很严重,但先生毫不在意,立刻派工整修,迅即复原,学校课业依然照常进行。当时,有人忧心如焚地说:“日机若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