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在卷宗里的玫瑰 作者:简纹-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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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的一天，我会亲手把你的手交到一个值得你爱并且懂得爱你的男孩手中，目送你们共进婚房。那时，鬓白如雪的我，将充盈着温暖和感动的泪光，把一个父亲对女儿最最真切的一世祝福，悄然送上。”
　　然而同样对女儿宠爱有加的天外飞仙的父亲没能等到“很多年后的一天”，他意外地死在歹徒刀下。在这之后真正的问题出现了，她以前所沐浴的浓浓父爱突然被终止了，所遗留下来的一大块感情空白，非但没有被有效地填补，反而背上了重重的负罪感——她认为自己应该为父亲的死负责。相对于她的年龄来讲，这种精神压力是她所难以承受的，不久之后又遭遇到强暴，更加剧了她的心理压力，从而采取了逃避的方式，离开了学校，离开了家庭，在完全不应该的时间里过早地进入了社会。
　　给天外飞仙造成另一个巨大心理创伤的事情是她遭到了强暴。A·W·伯吉斯和L·霍姆斯特龙在1974年提出了“强奸创伤综合征”的概念，指出遭受强奸的被害人在被害后的短时间（一瞬间、数小时、几天）内，会产生恐惧、震惊、绝望、耻辱、悲痛、愤怒、焦虑、紧张等强烈的情绪反应；以后会表现出否认（强奸事实）、冷漠、呆滞、行动迟钝以及自责感、羞耻感、报复情绪、惊恐不安、失眠等反应。这些反应在其他性犯罪被害人中也有表现。然而除了事件的本身外，天外飞仙还不得不承受来自外部的压力，比如母亲的冷言冷语，警方取证中的详细询问过程等等都继续加深着对她的心理伤害。这些伤害造成之后，没有人用相应的方法抚平这些伤口，以至于日后留下了一道难以愈合的疤痕。“见到男人特别是年龄和我差不多的就反感得很”，“一直不喜欢做那种事情”。很难相信如果她一直坚持这种心态的话，以后会生活得幸福。在国外，临床心理学家和精神病学家们试图通过各种心理学方法帮助被害人克服心理危机，摆脱被害阴影，医治身心创伤，重建正常生活。国外许多城市和社区都建立了强奸危机中心之类的机构，从事这方面的工作。也有一些其他机构或人士利用报刊、广播、电视、电话等从事这类工作。在我们国家，这样的工作才刚刚起步，远远没有达到普及的程度。
　　天外飞仙本质上是善良的，很单纯，也容易相信人，可以说别人说什么她信什么，所以她才会和路鹰在一起，才会带着海强一伙去“教训”秋月，结果险些走上犯罪道路，幸亏在最后一刻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虽然手段过于激烈，但是我们不能苛求一个没有多少处世经验的十几岁的女孩子，在那种紧急情况下想出什么万全之策的。
　　我相信每个孩子都希望能生活在一个充满温馨的家庭环境里，我也相信所有的父母都对自己的孩子充满浓浓的爱。天外飞仙认为母亲不爱她，不关心她是一种偏激的认识，他们母女之间最大的问题是缺乏沟通。她的父亲也不能说是一个百分之百合格的好父亲，尽管他在女儿的心目中是如此的完美，但最起码他没有为这对沟通困难的母女创造沟通条件。当然我们不能责怪他们，因为在我们的国家，“性”一直被列为“禁区”，更谈不上如何开展性健康教育，也没有人告诉孩子如何避免性侵害，可以说我国青少年的性防卫能力几乎等于零。所有性的知识连同如何教育子女的知识都是需要人们“自学成材”的，或者从自己的父母那里继承学习一些。有的父母受中国的古老传统影响，认为子女对父母的服从是无条件的，因为根本无须进行沟通，只要孩子听话就可以了。这种想法当然是不正确的。人一生都需要学习，除了学习谋生的技巧，还要学习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说如何教育子女，如何让他们生理心理上都健康地成长。我们应该多读书或者参加一些培训班，以便多接受新生事物，接受新的理念，从而更加理解我们的孩子，成为他们的朋友，理解他们想什么，需要什么；为什么想，为什么需要。
　　孩子们迟早会长大，走入社会，即使还没有走入社会的孩子也不是生活在真空中的，他们会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社会上的种种信息。我们没有必要去替他们区别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常言到：“授之与鱼不如授之与渔。”我们要做的是要教会他们区分善恶的方法，在必要的时候，对他们进行心理指导。要做到这一点仅仅依靠家庭是不够的，学校，社区，乃至整个社会都应该建立相应的机构，人员应该由专业的或者志愿的专家构成。特别需要指出的是，在性侵犯的受害者中，没有任何经验的未成年人所承受的伤害——无论是精神的还是肉体上的，都远比成年人大，对于成年人来说，有些豁达的人只不过把这种侵害当成一次不愉快的性经历，而对未成年人而言，则可能造成终生的心理障碍。因此他们需要得到更多的专业的心理辅导。负责此类案件的司法人员也应该接受培训，在惩罚犯罪的同时也要治疗受害人的心理创伤，至少不能加重受害人的心理压力。
　　有时候即使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还是会发现有一些未成年人因为各种原因提前进入社会，他们缺乏正确的引导，从事着不适宜的工作，甚至走上犯罪道路。对此，全社会的力量，应该互动起来，共同为了一个目的——让这些青少年尽快地回到学校，或者溶入正常的社会生活中去，而不是成为社会的消极分子，犯罪的后备军。
　　访谈过后，我和天外飞仙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在我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她提及路鹰的次数开始减少，最后这个名字终于在她的话里消失了，而代之为“那家伙”。几个月后她回到了她母亲那里，和母亲的关系开始有所缓和，最终在母亲的资助下经营起一家小小的日用品店。秋月也和她和好如初。秋月南下打工的时候，我和天外飞仙一同去送她，两姐妹还有些依依不舍。
　　天外飞仙的腿经医院复查后得出结论：由于人比较年轻，只要不做剧烈运动或者过度劳累，以后恢复得好不会留下残疾。
　　最近天外飞仙找了一个大她五岁的男孩做男朋友。男孩我见过，人很老实，是个汽车修理工，技术好，收入不错。我衷心地希望天外飞仙能从此过上平静幸福的生活。
　　☆专家视角：
　　天外飞仙在她尚未成年的岁月里，便已然经历了别的孩子一生也难于经历的磨难；在她的同龄人还缱绻在父母身边嬉笑玩耍的时候，她已经抱着对父亲之死的愧疚和对母亲的失望而离家远去。
　　天外飞仙是个善良的小姑娘。她的人生经历随着她身边出现的人物而变化，但庆幸的是她本质的善良并没有因生活的飘泊而流失。她的父母亲之间并没有情感的冲突，但她却经受了母亲对她的排斥。这种排斥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是一种同性之间的排斥。母亲在分娩的时候所遭受的痛苦，被转嫁到她的身上，认为是她的降生给母亲带来了厄运。当然，也不排斥她的降生使得母亲感受不到来自父亲的百分之百的爱。丈夫给妻子的爱因为女儿的降生而大打折扣。一位在情感上自私的母亲可能在此时把女儿看作是横亘在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之间的“第三者”，她让原本和谐的婚姻变得像一块“夹心糖”。但造成这种势态的原因与天外飞仙是没有关联的。在天外飞仙的母亲身上所发生的这一切并不是事情的全部，母亲对女儿的冷淡更有可能来自父女之间格外亲密的关系。这种亲昵的关系使得天外飞仙的母亲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倒像似个第三者。
　　我们不能断定天外飞仙有恋父情结，至少是她并没有像弗洛伊德所预示的那样，因此而仇视母亲。但是她与父亲之间的依恋对她今后的人生起着至关重要的影响。类似的情形在许多家庭都存在着，女儿是父亲的，母亲对女儿的严格指教常常被父亲拦截下来，或者被化解掉，这些拦截和化解常常是无原则的。夫妻本来无大矛盾，他们之间的矛盾在许多个案中是来自于他们对子女所持的态度不同。
　　天外飞仙的命运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家庭中的这种三角关系。家庭中的三角关系原本是物理学中最稳定的一种关系，但一条腿短一些（比如母亲在父女面前就短一截）这个三角即使存在，也不会十分稳固。如果哪天断了一条腿，那么，平衡也就会真正失去了。悲剧是从天外飞仙的父亲意外去世那天开始的。从原理上讲，与母亲生活的单亲家庭的子女，发生越轨的频率与可能性要小于与父亲一起生活的子女。但在这里，事实恰恰相反。这并不是上述那条规律有什么错，而是在于，上述规律要求的是在母女或母子关系基本融洽的前提下来讲的。母亲与女儿的矛盾在父亲离开之后马上激化了——天外飞仙所依恋的人走了，她必须单独面对与她早有芥蒂的母亲。于是，天外飞仙离家出走便存在着某种必然性。
　　她在寻找新的依恋对象的时候，受到了意外的强暴，由此而遗留的后果便是难于治愈的“强奸受害综合征”（何况她根本就没有找过心理医生治疗过）。如果说离家出走是这次受害的原因的话，那么这种“综合征”便成为天外飞仙在今后生活中一系列悲剧的生物学和心理学意义上的原因。未成年少女所受到的性侵害，首先会造成她们对性行为的生理心理上的排斥，她们甚至对有爱情和恋情的两性交往中也不能接受实际的性行为。当天外飞仙所钟情的路鹰对她有性要求的时候，她本能地不能接受。她克服不了自己心底的厌恶，不是对路鹰这个人，而是对他要做的行为。也就是说，这样的女孩子只能接受她所爱的男人所给予的精神上的爱，而坚决抵制他给予的肉体的爱。这种情形的发生对于双方都可能是极为痛苦的。
　　开外飞仙的故事是悲惨的，这个悲惨的故事告诉我们，一个提前离开了家庭的少女是多么危险。她们没有能力去应对向她们袭来的变故。在女孩子所遇到的各种各样的变故中，性，总是其中之一。早期的性行为有可能来自意外、来自于陌生人，也有可能是自愿而为。危险仍然没有消除，对女孩子来说，这种过早的性行为，或是迫使她们难于治愈的身心病痛，或是驱使她们陷入不可自拔的随意的性享乐之中去。因而，如何关爱那些在性的涡中迷失方向的少女们，给她们提供必要的心理咨询方面、法律援助方面的救治，是我们这个社会应当尤为给予加倍关注的事情。
　　（皮艺军）
一个包二奶的尖子生
　　夏士信
　　冉杰，男，16岁，贵阳市人，现押于某少管所。从小学到初二都是班上的好学生。初二下学期受其父母离婚内战的影响，学业下降，开始找女生玩，并仿照其父“包二奶”，为争一女生被人欺侮，导致杀人，被判刑送少管所。
　　小小少年也“包二奶”
　　一般来说，“包二奶”是那些有权有钱的成年人所为，还没听说过学生中也有“包二奶”的。某少管所有一个在读初中生就包了“二奶”的少年犯，于是，我专程前往，见到了那个被称作开学生包“二奶”先河的冉杰。
　　冉杰坐在我面前时，神情显得有些沮丧，面色也略为憔悴。细打量，其实这小伙子长得很帅，小小16岁年纪，已有一米六七的个头，面目也清秀，文文静静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持刀杀人的凶相，倒很有些秀才气。
　　我没有直接问他包“二奶”的事，而是先问他进来多久了。冉杰捏着衣角说：“快一年了。”
　　习惯了这种环境没有呢？
　　他点了点头。
　　现在在这里面学些什么呢？
　　学文化，主要学医，想以后出去当个医生。
　　任何一个人都不想触动往事的伤疤，而对于像冉杰这样的少年，尤其需要唤起他们对生活的自信。于是，我先问他：冉杰，听说你很聪明，从小学到初二，一直都是班上的尖子生，是吗？
　　是。
　　能不能讲讲你那些自豪的过去？比如，每次考了一二名的好成绩后，当时心里是什么感觉？
　　……当同学们用羡慕的目光看着我，尤其是那些女生主动和我打招呼，找我给她们讲题，每当这时，我心里就特自豪……
　　冉杰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话语也渐渐活跃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快乐的中学时代。
　　那你的学习是什么时候开始下降的呢？
　　那是在读初二下的时候。
　　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吗？
　　嗯……也就是因为包二奶……
　　能不能给我详细讲讲？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讲，大人们都包得，尤其是那些当官的，连我爸爸一个小小的处长都包，我们为什么不能包？现在，人们都说包二奶的人才算有本事。大教小学嘛。
　　就这样，冉杰向我敞开了他心灵的窗户——
　　听妈妈讲爸爸包二奶的事
　　其实，我当初并不知道什么叫二奶，是我妈妈给我讲爸爸的事才知道的。
　　我也是独生子女，在家里从小就受人疼爱。自我记事起，很少挨过打，在小学和初中，都是爸爸和妈妈辅导我的学习，我的学习成绩也一直很好，自己也自觉。到初二时，基本不用他们操心，他们也渐渐对我管得不严了。
　　是不是因为他们认为你已经很自觉，可以不管你了？
　　也许有一点，但我认为主要是由于他们闹离婚。在我读初二上学期时，我爸爸当上了他们那个处的处长，渐渐地也就经常深夜才回家。有时候几天也不回家，这样大概过了半年，也就是我读初二下学期时，他们就经常吵架，还打过几次。那段时间，他们一个比一个的声音大，吵得家里非常不安宁，吵得我也心烦，简直无法做作业。有时候，我出来劝他们，他们还吼我，说，大人的事，你别管，自己做自己的作业去。后来，爸爸就搬到外边不知什么地方去住了。爸爸一走，家里倒是安静了，但是，从此变得非常清冷。吃饭时，就我和妈妈，妈妈常常是吃了一口就放了碗，剩下我一个人，真没意思。有一天，我问妈妈，问他们这样究竟为了什么，妈妈很伤心的样子，说，你爸爸不要我们了，要和我离婚。他在外面租房子又包了一个二奶，他把别人送他的钱全都给了他那二奶。我问妈妈，什么叫二奶。妈妈说，就是一个男人找两个老婆，那第二个老婆因为是不合法的，人们就给那第二个老婆叫作二奶。我说，妈妈，那我们咋办呢？妈妈说，他不仁，我不义，既然他铁了心，我也死了心，让他那个处长也当不长。不过，大人的事，小孩子家别管，你自己好好读自己的书要紧。说是说，从此，我的精力也不集中了，成天就想，一个男人找两个老婆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为什么一个还不满足而要找两个呢？两个玩起来一定很新鲜，有意思……还有，妈妈虽说大人的事不让我们小孩管，可她还是让我替她半夜里上街贴传单。
　　什么样的传单？
　　都是写的一个内容，在我爸爸的名字后边加上一句话，说“某某某大嫖官，索贿受贿包二奶”。那小传单是用电脑打出来又复印的。就贴在爸爸上班的附近。
　　你给你妈妈贴这种小传单，当时心里怕不怕？是怎么想的？
　　妈妈说，这不是偷不是抢，是揭露坏人，不用怕。再加上过去我看见爸爸打妈妈时那又凶又恶又吓人的样子，我原本对爸爸就有点反感。在贴小传单时，心里还有点正义感。
　　既然你也恨你爸包二奶，为什么你后来也包起二奶呢？
　　按大人们的话讲，这也叫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