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底金字-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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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三种精神食粮骑驴砸骆驼
这里说的群体,不是“三五成群”的概念。今天一个院的孩子,想踢球恐怕连凑足一支足球队都不太容易。那时哪个院里的孩子,玩起来都是成堆的,十个八个算少的,动辄二三十个。彼此都叫小名或外号。王朔在《看上去很美》里用第一人称说到他们院孩子的外号及其来历:
姓叶叫夜猫子,姓江叫江米条,姓蔡叫菜包子,姓杨叫杨剌子,姓支叫支屁股,姓甄叫小珍主,姓吴叫吴老八,这都是因姓得名;还有因体形长相得名的:棍儿糖,杆儿狼,猴子,猫,大猪,白脸儿,黑子,小锛儿,大腚;一些人是兄弟排名叫响了:老九,老七,三儿,大毛二毛三毛,大胖二胖三胖到四胖;个别人是性格:扯子,北驴,还有一些不知所为何来,顺嘴就给按上了,没什么道理:范三八,张老板,老保子,批崴子,任啧儿,朱咂儿。②
这肯定是一个“据不完全统计”,也已经几十人了。你我他的院里的孩子,也一定不乏与上面的外号重复者。像从大毛数到七八毛,小三、小五、小六,更不在话下,院院都有。什么紫茄子,大楼,小楼,老包子,大猴子,小猴子,老尖,大灯,猪头,曩包,大妈,老杜……叫老什么的,如果和姓搭着,容易闹误会。我们院的“老杜”住一楼,有孩子对着窗户呼“老杜”出来玩,结果他爸出来了。概而言之,小、大、老,经常是孩子外号的第一个字。
孩子一多,群体活动就有了土壤,一些项目经久不衰。
骑驴砸骆驼
简称“骑驴”。分两拨,先猜,输的一拨当驴。一人靠墙立着,叫“柱子”,下一个把头插进立者的裤裆里,如此类推,构成一长串的‘驴’ 。另一拨孩子依次完成如下动作:经一定距离的助跑,扶‘驴’,跃起,腾空,落在驴背上,整个动作类似跳箱。然后由打头的与“柱子”猜猜猜。“骑士”赢了,接着当骑士;输了换位置。也有固定一人当“柱子”的,哪拨都不属于,不挨骑,也骑不了别人。
玩“骑驴”看似简单,实则颇有些“技术含量”。最先骑的,弹跳力要好,尽量往前蹿,否则一旦失去余地,最后有人骑不上去,则判骑士一方输;最后一个骑的,除了弹跳力,更需要的是分量,最好是大胖子,因为一旦把“驴”压塌(趴下),则判“驴”方为负。所以末尾一个已经不必长距离助跑了,只须玩命往起跳,越高越好,以期狠狠落下去,造成对方“突然死亡”。猜的时候,能赢最好,赢不了也尽量猜平,多在“驴”上呆着。有时候猜来猜去,几分钟过去了,尚未分出胜负,“驴”里有支持不住的,趴了下来,则判“驴”方输。也有事先买通“柱子”的,那样“驴”就惨了,弄不好这拨孩子一个下午光撅着当驴。所以猜起来也是争吵不断,互相指责对方玩赖,是常有的事情。有的“驴 ”老挨骑,实在气不过,会尥个蹶子,在“骑士”已经腾空的片刻,突然把头从前面的裤裆里拉出来,制造一个空挡,把“骑士”狠墩一把。
攻城
几年前有个“五一”,北科大一个有收藏癖的朋友约我一道去河北的县里转转,那时还没有节日放长假的规矩,他的旅行理念是不往人多的地方凑热闹。我跟着他去了定州和曲阳,果然开了点眼界,在曲阳县城边上一个残破的北岳庙的大殿里看到了吴道子的壁画,以及一块当年钱玄同为当地某学校题写的石碑。他还偷着揣回半块古瓦—秦砖汉瓦嘛。我们在这个俩足球场大小的破庙里盘桓了半日,也许是怀古的思绪连带出怀旧的心情,他想起小时候穷玩的时光,首先提到的,即是“攻城”。他说,现在还能画出一张标准的攻城图。随即用树枝在地上给我画了一幅。
攻城的规矩挺多。也是分两拨,各踞一城,每拨几个到十几个孩子。由一拨守城,一拨攻城。攻城一方的第一道关,是先得按线路安全出城,事先商量好次序。守城一方如果在出城的窄道上把对方推出线外,或拉到自己城里,此攻城选手即算出局。注意,双方都不能踩线!攻城一方得想方设法先出了城,以不易被对方推拉为原则,蹲着往前蹭的,仰着身子走横步让对方够不着的,凭速度猛跑出去的,各显神通。假如攻城一方在出城时能岿然不动,还把守城一方的选手拉出城外,让对方出局,这属于效率最高的出城。出了城的孩子就要按路线往守方的城里攻,直至有人一只脚踩到守城一方的角旗,算攻城一方获胜;如果攻城一方全军覆没,自然守方获胜,然后交换位置。
攻城的场面,就是一帮孩子在打架,推推搡搡,扭成一团。也有些谋略和战术。比如做个佯装出城的动作,诱敌扑空收不住脚踩了线;又比如留一个人永不出城,但老做欲出城状,牵扯守城一方的兵力。这都是一些定式,玩多了也不新鲜,但兵不厌诈,多少管点用。有时候,双方激战惨烈,都只剩下个把人的时候,就是纯力气的较量了,战罢,获胜一方大享来之不易的战果。
攻城是起自50年代、在全北京市盛行的军事游戏,到70年代中期已经不多见了。当年孩子放学回到院里,把书包往树上一挂,或者往旁边一堆,找树杈或粉笔画线,开始攻城大战。土地、水泥地都可以玩。几盘下来,甭管输的赢的,少不了掉扣子,衣服开花。
攻城是男孩的游戏,但也不绝对。我们院里有个女孩姓任,因走路外八字,得号“任大妈”,院里还有个说法,叫“任大妈,一个顶仨”,指的是她玩攻城时的能量。说女孩,那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如今也已五十朝上,叫“任大妈”,早该名副其实了。
第二部分:三种精神食粮打皇帝
“打皇帝”是一种用砖头作道具的游戏,不分拨,一人一拨。把整块的砖头竖起来,排成左中右三列,每块砖都有名目。孩子在十米开外的地方用半块砖头击打。中间一列,第一块砖叫“茅屎坑”,最容易打着;茅屎坑的后面是皇帝,皇帝的后面是皇后;左右两列是对称的,根据参与人数,设打手、宰相若干。每个孩子有三次击打机会,可以选择你理想的目标。击中后,把扔出去的那半块砖平码在目标砖上。别的孩子想获得这个位置,也可以在三次机会里把平码在上面的半块砖击落,这属于篡位。
最后各居所位,由皇帝发话,对“茅屎坑”进行体罚,打手具体操作,皇后、宰相等在边上看热闹,兼充裁判。体罚的内容不一,例如弹锛三次,拿大顶几分钟,背着谁走多少步,爬院子里的哪棵树等等,皇帝也可以开恩大赦。
自然,谁都不愿意当茅屎坑,最后的茅屎坑,常常是想当皇帝没当上,误中了这块砖头;或者是被剩了下来,又没有篡成位的。并不是人人愿意当皇帝,有的孩子不愿“得罪”人,怕下回撞到对方手里,横遭报复,所以从不打皇帝,总是冲着皇后或宰相去;有的孩子想过手瘾,专打打手,可知将来长大了成不了大器。也有被迫成了打手,不忍下手,不认真执行皇帝的罚令。有的皇帝专拣邪门的圣旨发布,那也得执行。我们院有个孩子有一回当了茅屎坑后,被皇帝下令搬着一块枕头大的青砖绕楼走一圈,一群孩子在后面跟着。大人们不明究竟,原以为是搬砖头当什么用场,后来觉得不对劲,就都用诧异的眼神,目送这个由孩子组成的古怪“方阵”。
踢罐
全称“踢罐电报”,属于一堆孩子一起玩的游戏,玩法和传统的捉迷藏是一路。
先在水泥地上用粉笔画好直径一米左右的圆圈,中间放一个铁皮罐头壳,此为“罐”。一帮孩子以出手心手背的方式来“单拨我倒霉”,决出一个“倒霉”的。此孩子须双手捂眼面壁。其他孩子中的一人如足球罚点球般照“罐”猛踢一脚,“倒霉”者待大家东躲西藏好以后,数多少下或听到“得利”的叫声,才能转身,他要把“罐”找到并拣回来放回原处。按规矩,“罐”归位后,方可以开始找人,树后面,沙堆后面,防空洞里,单元里面,砖堆里,如果发现了谁,必须大呼一声:“某某电报!”叫的都是小名,被叫的孩子就算“死”了。躲藏的孩子须伺机往圈里跑,在被发现之前,一只脚踏在圈里,也要大呼一声:“沾家!”此时便有一种空中历险之后成功着陆的感觉。有的孩子距圈还离着好几步就瞎喊“沾家”,结果被点了“电报”,功亏一篑。
院子里视线范围内可供躲藏的地方就那几个点,一场踢罐玩下来,被叫“电报”的孩子总会有几个,下一盘,就在这些孩子里再决出一个倒霉的来找别人。也有的孩子不想接着玩,踢罐以后就溜回家,不见了踪影,这就属于玩赖了。
“电报!”“沾家!”这些当年北京孩子熟悉的叫喊声,早听不到了。
双球打垒
这属于“大兵团作战”,场面壮观,得二三十人,十来个孩子玩不起来,硬玩也没什么劲。
双球打垒,用的是皮球。分两拨,每拨一帮孩子,一个皮球。事先就像女排赛前那样,凑在一堆密谋,主要是决定由谁持球。然后,两拨孩子散开,呈对峙状。每个孩子都把一只手揣在衣襟里头,作有球状。究竟球在谁的手里,双方都在猜,是一场斗智斗勇的较量。规则是用球击中对方,被击中者下台,直至一方都玩了完而另一方还有人在阵地上,论出胜负。双方都不轻易让持球者马上暴露身份,因为一旦暴露,必造成进攻上的难度,并给对方反扑提供了机会,弄不好就得输。所以开始咋呼着往前冲的孩子,手里往往没球,是一种用一个人的牺牲探取对方持球人是谁的战术。击球也有技巧,最好不让球离手,用手拿着球沾上对拨孩子身体的任何部位,对方即被击毙;而球一抛出,就有个捡球的过程,对方反扑过来,会损失惨重。持球的人出手一次后,身份暴露,要迅速找机会扎堆,再倒球,保持持球人的隐蔽性,这是胜负的关键。持球人如果被击毙,就算被拔了军旗,全拨突然死亡,游戏结束。所以持球者在明知自身难保的形势下,务必丢卒保车,马上把球抛出去。
这个游戏的诱人之处,就在于两军交火,只有两人带着枪,而这两人并不在明处。所以经常是一拨人跑一拨追,都把手掖进衣服里捂着肚子,而球在谁手里,不知道。每拨都有领军人物布置战术,常胜者,无疑是具备了某些未来军事家的潜质。
第二部分:三种精神食粮官兵捉贼
官兵捉贼也是一种人追人的游戏。一拨贼,一拨官兵。两拨各有一个大本营。贼的一方先出动,引官兵来追剿,被抓后解押在官兵的营内;贼方也可以去偷袭官营,解救同伙。但最终官兵必须将贼一网打尽。好像那时的孩子都不爱当官兵,愿意作贼。这个游戏也有一套规则,不尽一致,大体因地制宜,随院里的具体环境而定。
丁大建是白广路钢铁设计研究总院(前身为北京黑色冶金设计总院)院里的孩子,周围称设计院。这个院的孩子中,出了后来的电影演员张力维和歌手张伟进。这是一个典型的社会化的科研机构的院子,院里有办公的主楼,有若干栋灰色和红色的宿舍楼,用眷一、眷二……到眷九来排列,也称灰楼和红楼,有两三个花园,有汽车库、食堂、礼堂、洗澡堂、小卖部、林阴道等等。如今已当了大学教授的丁大建,滑冰、游泳的技术都很不差,栽培出他这些本事的“学校”,就是他们院,现在常玩的是网球和台球,前两年拿过全校教工台球大赛冠军,这也可以称为小时候玩的习性的延伸。去年春节过后,我到他家串门,提到孩子时代的疯玩,他与很多“北京孩子”一样,眉飞色舞地和我说一个上午,兴之所致,顺手画了一张草图,以下是他就着那张图说的他们院版的“官兵捉贼”:
我们院是个老院,我家住的灰楼资格最老,也最大。U字型的四层苏式建筑,一共八个楼门,南北各三个门,朝里开,另两个门开在东面正中的大门洞里。东边一墙之外就是牛街的大杂院,各家朝东的玻璃没少换。楼门前被半围起来的那块空地,是我们院孩子的活动基地,有水泥甬道,也有土地,玩什么都行。玩的最多的,就是官兵捉贼,我们院叫“胡子匪”。
先分两拨,一拨跑,一拨追。双方的大本营设在两个正对的单元门口的台阶上。跑的一方被抓,押在对方大本营里,营救的方式是同伙深入敌营,用手碰到在押俘虏的手而又不被对方摸着。俘虏经常是一只脚挨着敌人的大本营,另一只脚跨着大步,身子前倾,手臂伸直,等着同伙来救。有时候俘虏多了,就手拉手连成一长串,忽左忽右,不停地移动,看守也得跟着打转,场面类似老鹰抓小鸡的游戏。一旦当中的一人被救,即全体脱险,一哄而散,对方前功尽弃,这是抓人的一方最难过的一刻,往往互相指责,酿成内讧。有的孩子碰巧家住敌方大本营单元的一楼,偷着从楼后面翻进自家窗户,再从单元里头出来救人,来个里应外合,使敌方措手不及。
2003年7月27日,我陪一位朋友逛报国寺的旧货市场,出来以后,到对过丁大建他们院看了一眼,院子里空无一人。那座灰色的U字型老楼还在,但已处在被高层楼群环围之势,走路都得拐来拐去,什么也玩不起来了。
官兵捉贼的另一个版本叫“张三跑李四追”。先从作业本上撕下几张纸条,写上一个李四,几个张三,然后把纸条往空中一撒,众孩子每人抓一张。抓到后迅速打开看,张三们撒腿就跑,李四则拣离得近或跑得慢的追。以李四抓到一个张三为一局的结束。
群体类的游戏,还有撞拐、骑马打仗、单球打垒、木头人等等名目。玩起来也都是杀杀打打,追追躲躲,吵吵闹闹。不到天黑,家里的大人大呼小叫喊着回家吃饭不收场。
几十人的大规模群体游戏,一般都在大院里流行,胡同里不多见。我问过一些胡同长大的孩子,上述游戏,他们有的听说而没玩过,有的从未听说过。胡同院子小,街道也窄,单位面积里的孩子也比大院少多了,爬树上房揭瓦摘向日葵偷枣什么的小股人马的活动,那里的孩子比较在行。有个同学住西四北八条,他能从头条进去,不再出胡同口,横穿到六条。当然,少不了得进人家的院子走后门翻墙。大院与胡同区别很大,大院的地盘大,土地、水泥地,砖堆、沙堆,楼群,防空洞,这些游戏中需要经常借助的“工具”都不缺。一个楼就能盛几十户人家,像丁大建他们那种楼,住户恐怕不下百家。而且那时不比今天,多三口之家,当年两三居室里,一般都住着七八口人,四五口就算少的。又没有电视、电脑,在家里呆不住,这是孩子扎堆的一个关键因素。那时一个楼住着,家长都是同事,孩子之间也串来串去,家具是从机关借的,模样都一样,楼里谁的家布置成什么样,床在哪儿,桌子在哪儿,书架在哪儿,我估计这些孩子至今尚依稀记得。我们院的一个孩子,有一次在电话里和我数全楼住户的沿革,三个单元48户人家,几号先住过谁,后住过谁,大体能一网打尽,可见当年楼里住户的相知程度。
孩子多,作业少,家里转不开身,外面的天地又“大”,不折腾起来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