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境-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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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四个人,可能是他们族中的法师。照说,康巴族人也应该是佛教徒,但佛教徒在
中国、在印度和在西藏,几乎是完全不同的三种宗教了,佛教的教义溶在民族性之中,
喜欢作甚么样的解释都可以!
我们由一条很崎岖的小路,登上了一个山头,然后,我们踏著厚厚的积雪,来到了
一座悬崖之前,一到了那悬崖之前,我就不禁吸了一口凉气。
在悬崖之下,是一个极深的峡谷,一道急流就在那峡谷下流过,水挟著冰块,如同
万马奔腾。
每当湍流撞在大石上,溅起老高的水花时,两面峡谷,发出打雷似的巨响。
峭壁上冰雪皑皑,两面峭壁,相距约有二十公尺,就在两面峭壁之间,有一道天然
的石梁,那石梁在接近两面峭壁处,约有三四尺宽,但是在中间部份,却细得和手臂一
样。
而且,在那道石梁之上,积著一层厚冰,那层冰也不知是甚么时候留下来的了,可
能自它结了上去之后,就一直也没有溶化过,晶莹透彻得如同是厚厚的一层水晶。一到
了断崖之前,晋美便指著那道石梁:“你得走过去,再走回来!”
我早已料到所谓“在神的面前证明清白”,是一件荒谬透顶的事情了,但是我却还
未曾料到,事情竟会荒谬到了这一地步!
别说那道石梁上结著冰,我只要一踏上去就会滑跌,就算不会的话,那石梁的中心
部份,只有手臂粗细,是不是能负担我身体的重量,还大有疑问。
我在那一时之间,不禁气住上冲,我冷笑著:“你以为一个人有可能在这道石梁上
走过去又走过来么?”
晋美的回答,更令人啼笑皆非。
他竟然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当然不能,没有人可以做到这一点,连松鼠也难以在
上面走来走去。”
我咆哮起来:“那你又叫我走来走去?”晋美冷冷地道:“如果你是清白的话,神
会保佑你,使你平安无事!”
我狠狠地骂了两声:“他妈的神在那里?”晋美的回答却十分富于哲理,他向我的
胸口拍了拍:“在你的心里,朋友!”
我的手心在冒著汗,山头上的寒风凛冽,气温自然在零度以下,我的手心却在冒著
汗!而那时候,那四个戴著奇形怪状面具的人,却已然渐渐用手掌拍起他们的皮鼓。我
对于康巴人的鼓语,早有研究,但当时全然是为了一时的兴趣而已,却再也想不到,竟
会有一天,听康巴人用鼓声奏出他们的死亡之歌来。
那四个人手段动作急骤一致,他们腰际的小皮鼓,发出整齐划一的鼓声。
我听得懂他们的鼓声是在说:“去吧,去吧!如果你是清白的,你甚么都能做到,
如果你是罪恶的,神会令你永远沉浸在罪恶的深渊中。”
我向那四人望了一眼,向晋美望了一眼,向所有在我身后的人望了一眼。
当我望了他们,看到他们脸上的神情之后,我知道,如果我这时,拒绝在这道石梁
上走来走去的话,那么,我就毫无疑问,会被他们推下深谷去,结果一样!
我再望向那道石梁,心中在苦笑著,我走过这道石梁的机会是多少呢?
由于我和德拉要爬山的缘故,是以我一直穿著鞋底有尖锐钢钉的钉鞋,钉鞋或者可
以钉进石梁上的冰层中,但如果我不能平衡身子,或是那石梁根本负不起我的重量,那
我就会掉下去了。
一想到我会掉下去,峡谷底部,湍急的水流声,听来更是震耳欲聋,我唯一差堪自
慰的是,我想,我可能不等到跌下去,便完全失去知觉了。
在我呆立著的时候,鼓声突然停止了!
晋美望著我的目光,又变得十分阴冷:“你应该开始了!”
我苦笑,当一个人步向死亡的时候,滋味是怎样的,我再清楚也没有了!
我向前走去,来到了石梁之前,我一脚重重踏了下去,鞋底的尖钉,敲进冰层之中
,我用力向下踏了踏,才跨出了第一步。
当我跨出了第一步之后,我已经完全在石梁上了。
石梁的开始部份十分宽,我不必怕甚么,因此,我又很快地跨出了第二步。
当我跨出第二步的时候,我的身子晃动了一下,石梁上的风似乎特别猛烈,我的面
上和手上感到了一阵异样的刺痛。
我背著风,吸了一口气,虽然我知道,为了减少恐怖,我不该向下看,但是我还是
向下,看了一下,我看到了汹涌的湍流,我感到了一阵目眩。
我连忙抬起头来,又急速地向前,跨出了三两步,在那不到三秒钟的时间内,我心
头涌起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来。
我估计石梁到峡谷底的湍流,大约是两百公尺,如果我跌了下去,而水又够深的话
,我不一定死,世界著名的墨西哥断崖的死亡跳水,高度是四百五十公尺!
当然,先决条件是要水够深,水不够深的话,我是绝没有机会的。
一想到我决不是已经死定了,我的胆子便大了许多,向前走出来的时候,也稳了许
多,我张开双臂,平衡著身子,一步步走去。
我已经快要来到石梁中间的部份了,那需要极度的小心。我已经小心之极的了,但
是要就是他们的神不肯保佑我,要就是他们的神的力量,敌不过物理的规律,当我一脚
踏下去的时候,石梁断了!
我的身子向前一俯,我根本没有任何机会,我的身子便从石梁中空的部份,直跌下
去,一阵自石梁上散落下来的碎冰,落在我的头脸上。
我听到晋美他们发出的怪叫声,和急骤的鼓声。在开始的一刹间,我的感觉甚至是
麻木的,我几乎不知道究竟是甚么事发生在我的身上。
我自然立即清醒了过来,我勉力扭了扭身子,双手插向下,这时,我唯一的希望,
就是下面的水够深,可以使我插进水中去。
我的泳术十分精良,水虽然湍急,我自信还可以挣扎著冒起头来,只要能在急流中
冒起头来的话,我就可以有生还的希望了。
我刚来得及想到了这一点。陡地,甚么声音也听不到,甚么东西都看不到了,我已
经跌进了水中。
一到了水中,我就挣扎著,使我自己不再下沉,而变得向上浮起来。
我在水中翻滚著,被巨大的力量涌得向前滚了出去,但是我终于冒出了水面,我深
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实在是极其可怕的经历,事后,我想起我居然没有死,可以生还的最大原因,倒
并不是那河的河水够深,而是河水居然十分温暖。
我在水中翻滚著,好几次,试图接近一些大石,但是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
河水实在太湍急了,每到顺著水流,向前冲去,自己以为这一次一定会撞中石块之
际,水流的力量将我冲开去,连碰到那些石块的机会也没有。
我一直被湍急的水流向前冲著,也不知被冲出了多么远,在湍急的水流中,已经尽
可能节省体力的了,但是还是快要筋疲力尽了。勉力支持著,使尽了全身每一分气力,
我知道,只要能支持得到河水流出这个峡谷,水流就会缓慢下来,也就有希望了。
终于,水流两旁的高山消失了!
自然,那绝不是说,河流已到了平原上,而是山势不再那么险峻了,被聚在峡谷中
的河水,向四面八方奔流著,散了开来,形成数十道小溪,非但不急,而且也变得浅了
许多。
我在水中打了几个滚,被冲进了一道溪水之中,挣扎著站了起来。
河水在一冲出峡谷之后,就变得冷不可当,当我站起来之后,寒冷的感觉更甚,像
是有千百枚利针,一起在刺砸身子,我的双腿发著软,水虽然是只到我的腰际,但是我
还是一站起来就跌倒,接连跌倒了好几次,才来到了溪边。
我伏在溪边上,双脚仍然浸在冰冷的水中,溪岸的石上积著雪,我身上的衣服变得
硬了,它们已结了冰,那种致命的疲乏和寒冷,实在使人消失了生的意志,觉得就此死
去,让痛苦随著生命的消失一起消失,也是一件很值得的事。
我勉力抬起头来,如果不是在那时,我看到在一块岩石,近溪水的部份,生长著一
大片苔藓的话,我真可能就此流进溪水中淹死算了。
那片苔藓生得很繁茂,平时看了,自然不会有甚么印象,但是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下
,这一片绿得发亮的低等植物,却给人以生命的鼓舞。
我挣扎著站了起来,脚高脚低的向前走著,身上结了冰的衣服,发出“卡卡”的声
响。
我已记不清我是如何走进那个山洞的了,我可能是滚进去的,在山洞口,有一丛灌
木,那丛灌木可以供我生火取暖,然而,我何来的火种?
在滚进了山洞之后,至少,砭骨的寒风,已不会再吹袭。我鼓起最后的一分气力,
跳著,跑著,而且脱下了我身上的衣服,然后,我再抓了两把雪,在我的身上,用力擦
著,直到皮肤擦成了红色。
那样一来,我的精神居然恢复了不少,同时,我一直将那包浸湿了的火柴夹在胁下
,然后,又将半乾不湿的火柴头,细心地放在耳中转动看,那样,会使湿的火柴头快一
些乾燥。
我将洞口乾枯的灌木枝,尽可能地搬进山洞来,然后,小心地企图将它们点燃。
在我的手几乎已冻得僵硬的时候,我才燃著了一支火柴。在我一生之中,也可以说
经历过许多风险的了,但是我也决想不到,一支火柴和一个人的生命,在某种情形之下
,会发生那么密切的关系。
我的手在剧烈发著抖,火柴升起微弱的火头,是死是生,全要看这一支火柴,能否
点燃这一堆枯枝了。
抖动的手,终于使枯枝燃烧了起来,一股暖意,流遍全身,我也变得更有劲起来,
又搬了更多的枯枝进来,在熊熊的火头之旁,发出如同原始人一样的呼叫声来。
我焙乾了衣服,我从来未曾想到,穿起了乾衣服,竟是那样令人舒服,而在感到了
舒服之后,真正挪动一下身体的力道都没有了,就在火堆边倒了下来,而且立即睡著了
。
我不知睡了多久,我是被寒冷和如同猛虎吼叫似的声音弄醒的,我醒了之后,翻了
一个身,身子缩成一团,又睡了极短的时间。
但是由于风声实在太惊人了,我不得不弯起身来,向洞口望去。
当我看清了洞口的情形时,我不禁呆了半晌,我的运气实在太坏了,我看到大片大
片的雪花,随著旋风,卷进山洞来。
在半个山洞中,已积了极厚的雪,在那样坏的天气之中,我可能寸步难行。
虽然,我如今勉强还可以在山洞中栖身,但没有枯枝可以供我取暖,也没有粮食,
坏天气不知要持续多久,看来仍是死路一条了!
我冒著风雪,冲到了洞口,在洞口呆了片刻,又退了回来。
如果不是我眼前的处境如此糟糕的话,那么,我这时在眼前看到的景色,可以说是
在地球上能够看到的最壮丽景色。
眼前白茫茫一片,远处的山头,根本完全看不见,而近处的山头在大片大片狂舞著
,向下降落来的雪花之中,就像是幻影,只存在于虚无缥缈的境地之中。旋风不时将地
上的积雪卷起来,和天上飘落下来的雪花相撞击,然后又散开来,飘舞著。
我站了大约一分钟,在我的衣服上,已经积下了不少雪花,我退回洞中之后不由自
主,向我的那双鞋子看了一眼,然后苦笑起来。
人饿急了可以吃皮鞋,但是我的攀山钉鞋,可供吃的部份,却实在太少,那我该怎
么办呢?
如果我在这个山洞中不出去,那我只是枯守著,可能守到天色转晴,但到那时,我
已经可能饿得连举步走出山洞的气力都没有了。
那样的话,我还不如现在就出去冒冒险!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剩余的小半盒火柴,小心藏了起来。我没有任何食物,只
好抓了几把雪,在口中胡乱嚼著,吞了下去。
第六部:变成了妖怪
然后,我翻起衣领,冒著旋风,向外冲了出去。
当时,我就像是在进行一场赌博,我根本无法知道我会输会赢,而当我走出了数十
步之后,我又听到了一阵隆隆的声响。
我转头看去,看到大堆大堆的雪,自山坡上滚下来,那又是极其壮观的奇景,但是
我并没有多伫足,我不断地向前走著。
在那样的情形下,我全然无法辨别前进的方向,我只能顺著风势走著,而风势是在
不断变幻著的,是以不必多久,连我自己也不知身在何处了。
风势越来越猛,雪也越来越大,我实在无法再向前走了,但还是勉力支撑著,最后
,我从一个斜度很大的山坡上,直滚了下去。
滚到了那山坡下,我喘了一口气,那里有一块很大的、直立的石头挡著,风不是那
么猛烈,我勉力自雪堆中翻起身来,倚在大石坐著。
当我坐定了之后,我看到就在我身边不远处,有两团积雪,竟然在缓缓地抖动著。
我揉了揉眼,手背上的雪花,揉进了眼中,使我的眼睛发出了一阵剧痛。当我再定
睛向前看去时,我肯定我未曾看错,有两团积雪在动。
我的第一个念头是:那可能是雪下有著两个小动物,如果是的话,那我就获救了,
我高兴得几乎大声叫了起来,忙向前扑去,先将那两团雪球,压在身下,那两团雪球并
没有发出甚么挣扎。
然后,我迅速地扒开雪,我首先看到两对眼睛,那两对眼睛,在一大团灰色茸毛之
中,一看到了那两对眼睛,我就陡地一呆。
因为,那无论如何,不是野兽的眼睛。
我连忙翻起身来,将雪迅速扒开,我看到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挣扎著爬起身来,
他们站起之后又跌倒,倒在雪地之后,再也没有力量站起身来,只是睁著他们乌溜溜的
眼珠望著我。
这两个可怜的孩子,一定是又冻又饿了。在那刹间,我似乎忘了自己也是又冻又饿
,就在死亡的边缘,我连忙将他们扶了起来。
他们的身上,都穿著兽皮衣服,戴著狐皮帽子,他们的手,冻得又红又肿,我将他
们扶了起来之后,已可以肯定他们一定是康巴族人的孩子。
我大声问他们:“你们是怎么一回事?”
那两个孩子困难地摇著头,看来他们已经衰弱得连说话的气力也没有。
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下,体力的过度消失,是一件最危险的事。
我握住了他们的手臂,大声道:“我们不能耽在这里,我们一定要走,你们一定要
跟著我走,明白么?”
那两个孩子总算听明白了我的话,他们点著头,我拖著他们,向前走去。在开始的
时候,他们根本不能走,只是我拖著他们在雪地上滑过。
我自己已经饥寒交迫,还要拖著两个孩子向前走,那种疲乏和痛苦,实在令得我身
内的每一根骨头,像是都要断裂一样。
我好几次想将那两个孩子放弃算了!
但是,当我每一次有那样的念头时,我转过头去看他们,看到他们也在竭力挣扎著
,是以又使我打消了放弃他们的念头。
这两个孩子在开始的时候,甚至连走动的能力都没有,那一定是他们在雪地中停留
得太久,全身都冻得发僵的缘故。
他们的年纪小,小得还不明白如何在雪地中求生存的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不论你
多么疲乏,都要维持身体的活动,走也好,爬也好,总之要动,当你一停下来的时候,
死神就开始来和你会晤了。
当我拖著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