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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圣殿-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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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之伊这才想起来,这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就是过去那位公安局的姚局长。
    1952年的往事骤然涌上了宋之伊的心头。她说:“我是宋医生的妹妹宋之伊啊。”
    姚世海看了半天,说:
    “认不出来了。现在你这么胖了,过去你瘦得很啊。”
    “说什么好呢?我们都老啦。宋医生死了有十年了,我丈夫离开我也快三十年
了。我嫂子也回到以色列去了。”
    姚世海看着明显陈旧下来的东院,想起1952年那个夜晚,他带着人来抓宋之研
和古思南的情景,一切好像还都在眼前呢,现在他们的第三代已经亭亭玉立地站在
面前。姚世海很感叹地问:
    “那时候大院里的老住户还剩下几家?”
    “不算我们这院子里的两家,还有四家。后院的赵家,前院的郑家,中间的李
家,再就是对面的萨家了。”
    “萨宝臻还活着?”
    “活得比谁都好。他的弟弟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想不到他还活着呢。”
    宋之伊说:“你不也活着吗?我也活着,我丈夫和我嫂子在以色列,也活得很
好。就是我哥哥死了……”
    “要是没有你哥哥,我大概死了有四十多年了吧。”
    “是啊。他倒比我们先走了。”
    接下来是难堪的沉默,谁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姚世海在进门之前那强烈的怀旧感情已经荡然无存。他觉得内心里一片苦涩。
原先回响在心之深处的、如同琴声般的音乐一下子中断,剩下一片黑暗的寂静。一
直保留在心灵深处的感情,在这一刹那间像断线的风筝,失落在时间的深渊中。
    逝去的岁月永远不会重现,哪怕是一点点的影子也找不回来了。
    姚世海告别后,灵儿问姑婆:
    “他是外公的病人吗?”
    “不是。他过去是福永县的公安局局长。”
    “外公也有这样的朋友?”
    “不,他还是算你外公的病人才对。”
    宋之伊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灵儿很少见到姑婆是这个样子的。

    姚世海从东院出来,想起1952年从宋之研那儿第一次听到关于美国的信息时,
在他内心所引起的巨大的震动。1988年,他参加了中美两国警方的互访交流活动,
亲自到了美国。在波士顿,隔着查尔斯河,他望见了哈佛大学。
    在休息的几个小时内,他向东道主的波士顿警方提出要去看一看哈佛大学,这
使美国的警察很感意外,以为这位中国老警官有亲戚在哈佛读书。
    姚世海说他有一位老朋友,过去在哈佛读过书,多次介绍过哈佛,他想去看一
看。
    波士顿警察局派了一辆汽车和一名警察,带姚世海去了一趟坎布里奇。那果然
是爬满了常青藤的红砖建筑群,改变了姚世海想象中的哈佛大学的印象。
    年轻的美国学生在晴朗的天空下,在校园里走动,在草坪上看书、谈话,或聚
在一起唱着歌。这情景令姚世海有说不出的感动,他想起在山西太行山,他放牛的
童年和他拿着破旧的“汉阳造”在山里杀日本鬼子的青春年华。
    后来,姚世海随中国警方代表团又去了美国南方的亚特兰大市。
    路上,他看到佐治亚州一望无际的广袤的麦田、玉米地,在美国南方的骄阳下
散发着满地的芳香。农民的儿子姚世海到快要退休的时候还是很留恋土地。他立刻
被眼前的庄稼地迷住了。宋之研生前向他介绍过的美国农业的情景,一览无余地展
现在眼前时,他油然而生亲切的感情,无论在世界的什么地方,农民的心情都是一
样的啊。
    这次美国之行是姚世海在超龄工作三年的六十三岁时,作为离休前的一种奖励,
随团到美国的。也是年轻一代的省公安厅领导班子对他这位以正直而闻名的副厅长
的尊敬。
    美国不再有任何的神秘色彩。
    中国也不再让世界感到神秘。
    然而,宋之研和姚世海之间特别的感情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珍惜。
    姚世海准备穿过中院,目前院去时,才踏进中院的门,看见李纪轩老头正在和
他的老婆蔡尾妹吵架。
    李纪轩的老妻在院子边放了一只小煤炉,正在炒菜。
    李纪轩高声说:“人死了什么都没了,你做这些有个屁用!”
    蔡尾妹说:“这是我的心意,你怎么知道依妹姐不知道?我告诉你,人死了魂
魄是不散的,像你这种不信神不信鬼的人,所以一世人不出头!”
    这句话大大伤了李纪轩的自尊心,他跳起来骂道:
    “那是国民党社会腐败,好人受欺负!”
    “共产党社会好,你怎么照样受欺负?怎么还被人戴了十三年半的坏分子帽子?”
    “那是我反对‘文化大革命’的光荣历史!”
    说起这事,姚世海还记得,“文化大革命”时,红卫兵造反,李家当年开一家
字画裱褙店、红卫兵来“破四旧”,李纪轩出来骂了几句。骄横得不可一世的红卫
兵从来没遇到敢于公开跳出来骂他们的人,于是李纪轩被拖到人民会场门前大肆批
斗,惨遭毒打。
    郑国标赶到公安局,找到暂时还没被打倒的姚世海,要他立刻派人去救一救李
纪轩。郑国标满头大汗地说:“这样要打死人的,你马上去把老李抓到公安局来吧。”
    姚世海立刻带人到会场前,宣布正式逮捕现行反革命李纪轩。把头破血流,几
乎不醒人事的李纪轩带回公安局,保护起来。
    “光荣个屁!”蔡尾妹毫不相让地说,“天天扫街十三年半,斯文扫地,你懂
不懂?到今天装什么英雄,那十三年你怎么不英雄?走在街头看见小孩都要让到一
边?你这么厉害,共产党怎么不赏你个官做?”
    李纪轩耸着精瘦的肩膀,不屑地说:“我为什么要做官?孔夫子尚且学而不作,
我不当官,我有当官的儿子就够了。”
    蔡尾妹啐了一口,说:“我儿子当官难道是你让给他的不成?那是我几十年烧
香积德,从菩萨那里求来的!”
    李纪轩不听“菩萨”两字还好,一听更加火冒三丈,冲上前来,一把拎起小炉
子上的炒菜锅,往地上就摔。
    蔡尾妹放声大哭起来:“你不让我在灶上烧素菜,我让到外面来,你还要摔我
的鼎,你是苦你李家不败,吵得家神不安,要摔光你李家的家运,叫你李家永远不
走运是不是?”
    李纪轩大骂道:“我李家就是给你这没妇拜菩萨拜坏的!今天我先除去你这个
败家精!要死统死!”说着,冲上前抓住蔡尾妹就要打。
    姚世海连忙上前拉住李纪轩,李纪轩的那位当过官的大儿子,现在也是离休干
部的李茂生从房子里跑出来,拉住母亲,劝她回去。
    蔡尾妹哭天喊地地说:“犯六冲啊,都是这个老不死的不听算命先生的话,一
定要结婚,这几十年是日日犯冲啊!”
    她被儿子拉进房子,在里面继续诉说在李家“辛辛苦苦一世人”、“前世不修,
今生报应,碰到一个犯鬼的丈夫”等等。
    李纪轩气得浑身发抖,好一会儿才认出姚世海来,他昏花的老眼中流下浑浊的
泪水,拉着姚世海说:“家门不幸啊,姚局长,我这么老了,还受妇人之气,活着
不如死了啊。”
    姚世海说:“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就完了,我们男人和女人怎么说得清楚。”
    “姚局长,我实在是忍无可忍啊,一天到晚和些搞迷信的人混在一起,一点儿
钱都被那些人骗光骗完,这日子怎么过!”
    李茂生出来劝老父亲进房子里去,李纪轩对儿子说:
    “这就是我们的老公安局姚局长,‘文革’当中要不是姚局长救我一把,我早
让人打死了。”
    李茂生显然不认识姚世海,看到父母在外人面前吵架出丑,已经很没面子,再
说当年姚世海到底还是给父亲戴了顶“坏分子”的帽子,虽然比“反革命”好一点
儿,可也用不着老父亲到今天还这样的感激涕零嘛。他对姚世海含含糊糊地点点头,
说些久仰之类的空话。
    姚世海知道李茂生嫌父母亲丢人现眼,他转过话题说:“上个月全省老年大学
经验交流会上,我们在一起开过会的。你代表福永县老年大学介绍过经验。”
    李茂生做出很夸张的表情,打着哈哈,和姚世海握手,说:
    “就是么,刚在会上见过面的嘛。你们司法厅的经验很有可取之处啊,将来我
们多多交流!今天正好回家来看看父母,改日请上我家里坐。”
    姚世海不想对李茂生解释他是省公安厅的,不是司法厅的。李茂生这种圆滑虚
假的官腔,他是最看不起的。
    他想起1952年的时候,为了了解宋之研土改评成分的问题,他到福州市商业局
找过当宣传科科长的李茂生,那时的李茂生认真踏实,朝气勃勃,完全没有这种官
场上的俗气,也没有这种虚伪的客套。
    那时候的人多么好啊。
    一切往事不再了。姚世海这次回到福永,实在是感触良多啊。
    他经过一群围着桌子打麻将的人,那些人在说:
    “讨厌,怎么不是这两个老不死的上西天呢?”
    “天天吵闹也不怕别人烦。碰了,给你们一张好牌,九饼啊,怎么,没人要?”
    姚世海走到前院时,披麻戴孝的郑绍基急得要命地跑上来拉住他说:“爸爸,
你看看,这可怎么是好。”
    原来,是郑绍基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他的舅舅和一大群母亲娘家的表兄弟们及亲戚们,穿着孝服,抬进了一口血红
的大棺材。大约是郑绍基说了反对土葬要火葬的话,现在激起了一片公愤,舅舅哭
得老泪纵横,鼻涕拖了有半尺长,指着郑绍基大骂忤逆不孝。
    郑绍基的三弟和姐姐则跪倒在地上,抱着母亲的尸体大哭,也在千责备万责备
地骂哥哥不孝。老二郑绍英是个没主见的人,傻站在那儿,左右为难。
    郑绍基对岳父咬着耳朵说:“我们公安干警家里可不能出这样的事,社会影响
太糟啦,您今天一定要和我统一战线……”
    话未说完,歪戴着道士帽子的叔叔从房间里跑出来,横眉怒目地当胸抓住郑绍
基的衣襟,说:
    “不孝的子孙,你来看看,把你爹气成什么样了?”
    郑绍基只得赶快往房间里跑。姚世海正要跟进去,只见他的女儿姚碧华拉住他
说:
    “爸,你少管他们家的屁事,整个一群乡巴佬。我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们家胜
利的媳妇昨天晚上生了个八斤重的大胖小子!我已经当奶奶了,您是太公了。”
    姚世海觉得女儿对丈夫家的事这么冷淡很不应该,可听到外孙媳妇生了儿子还
是特别高兴的,连声说好。
    姚碧华说:“我可管不了这家的事了。我要去医院给媳妇送吃的,爸,跟我一
块儿去看看您的曾孙子吧。”
    郑绍基又从房里出来,像捞救命稻草似地拉住姚世海说:“爸,你快进来帮我
劝劝老爷子。”
    姚碧华轻蔑地哼了一声,说:“没出息,尽让人当猴要,拿出点儿长子的威风
来吗,又想不得罪人,又想保你的乌纱帽,做梦。”说完,扔下丈夫和父亲,自管
自地走了。
    姚世海对女儿这种刻薄无情的表现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他一直是很喜欢郑绍
基这个女婿的,为人厚道,又能识大体。
    他连忙进了老爷子的房间。
    郑国标躺在床上,喘着气,指着郑绍基对老亲家说:“水妹一辈子从来没为自
己想过,就一个愿望,想要入土为安。她害怕火烧了疼,自己准备的寿材,这小子
当了个芝麻绿豆官,就连亲娘都要火烧了。”
    “爸,如今改革开放了,土葬、火葬不是一样吗?”郑绍基争辩道,“现在社
会风气不好,我们要在社会上弘扬正气,不能和那些坏习俗同流合污才是啊。”
    老爷子从床上跳起来,迅雷不及掩耳地给了老大一个大嘴巴子,打得郑绍基半
边脸血红。
    姚世海扶着老亲家,对女婿说:“不要着急,思想工作要慢慢做,耐心点儿,
你爸现在正是伤心的时候。”
    老二郑绍英赶进来,对大哥说:“公安局的领导都来了,连县政法委周副书记
也来了。你快出去吧。”
    郑绍基头皮发麻,几乎要晕倒,他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正如公路上永远有
撞车的交通事故一样,是祸就逃不过啊。
    家里这种样子,叫他怎么向局里的领导解释才好呢?周副书记虽然是老同学,
可也叫他面子上下不来呀。
    还有外面那些神佛鬼怪的一帮子亲戚,全是些给他脸上抹黑的人,难怪老婆总
看不起他家里的人,说起来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这时候,他最有力的撑腰者就是他的老丈人了,虽然离休了,到底还是前省公
安厅的副厅长嘛,所谓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呀。他求着老丈人说:“您一定和
我一起出去啊。”
    姚世海知道郑绍基两头为难的困境,就随着女婿出去见县公安局的领导。
    出来一看,还好的是那些装神弄鬼的和尚、尼姑和道士们已经知趣地躲得无影
无踪了,刚才又哭又闹的亲戚们也退到一旁不出声了。只剩下那具大棺材触目惊心
地摆在院子中间。

    这些事,东院里的人都不知道,他们按照郑家的安排,在各种法事之间的休息
时间里出来,按辈分向林依妹的遗体告别,向郑老爷子表示慰问。宋之伊代表两家
人,把表示心意的一些钱交给郑家的大媳妇姚碧华。过去亲友吊唁是送香烛冥纸等
迷信品,后来改送被面、毛毯、踏花被,现在最时兴的就是送钱了。对宋家这种基
督徒家庭来说,还是送花圈加上送钱这种方式比较好。
    灵儿碰到郑家的长孙郑胜利,对他做了父亲表示祝贺,这位披麻戴孝的武警中
队队长看到灵儿,脸上红起来。
    郑胜利说:“可惜奶奶她不知道了。”
    他在混乱的葬礼上不好对灵儿说什么,紧紧握住灵儿的手不放。
    他发现自己在做了父亲之后的感觉的确有些不同,他在奶奶的死和儿子的生之
中,一夜之间好像完全成熟了。
    现在,他面对灵儿不再是少年时代羞怯的情怀。
    他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一个年轻的父亲,他还是发自真心地喜欢灵儿。
    他从小就喜欢灵儿,他以为灵儿一定会嫁给一个非常出色的男人的,没想到灵
儿居然随便地嫁给了一个他都看不上眼的小男人,这使得郑胜利无限地后悔,为什
么自己不向灵儿表示爱情呢?也许他会有一些希望的。
    他曾在结婚前,把自己暗恋灵儿的感情告诉过未婚妻徐艳丽,温和的徐艳丽非
常感动,觉得这位表面严厉的男人能有这么细腻的感情,真是非常可贵。她说:
“你们可以做好朋友,我不会怀疑你的。”
    现在,郑胜利看到美丽动人的灵儿,只能说:“你回来了,有事就来找我,我
一定帮忙的。”
    灵儿笑着点点头,走开了。
    其实,灵儿很早就知道这个男人是爱她的。她对这种感情是敬重的,她知道郑
氏家族特有的忠诚、正义的性格。把郑胜利看成是能保护自己的哥哥。
    想到她回来要离婚的事,也许包括她的表哥古恩义在内都不会原谅她,一定会
在家族内外掀起一场大风波,小小的福永县里又会传开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在离婚
的事上,唯一会支持她的,一定是这位武警中队队长郑胜利。
    “有这么一点儿真诚的爱,就够了。”灵儿想着,回到了东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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