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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山楂树之恋-第21章

小说: 山楂树之恋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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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的人都兴起这些名字,”他解释说,“她比我大几岁,是在苏联出生的。”
  静秋听说丹娘是在苏联出生的,敬佩得无法,而且一下就把她跟那个拿不定主意爱谁,跑去问山楂树的女孩联系起来了。她自卑地问:“她是不是——好漂亮?秀芳和大嫂都说她很漂亮。”
  他笑了一下:“漂亮不漂亮,要看是在谁的眼睛里了。在我眼睛里,她——没有你漂亮——”
  静秋觉得鸡皮疙瘩一冒,这种话也说得出口?一下就把他的形像搞坏了,又从“湿裤”公子变回“纨绔”公子了。试想,一个正派人会当着别人面说人家漂亮吗?而且他这是不是算得上自由主义了?当面不说,背后乱说,开会不说,会后乱说,这不是毛主席批评过的自由主义倾向吗?
  静秋知道自己不漂亮,所以知道他在撒谎,肯定是在哄她。问题是他这样哄她的目的是什么?可能转来转去,又回到那个“占有”的问题上来了。她四面一望,方圆几百米之内一个人都没有。刚才还在为这个地方僻静心喜,现在有点害怕自己把自己丢到陷阱里来了。她决心要提高警惕,拿了他的也不能手软,吃了他的也不能嘴软。
  她把信还给他,倒打一耙:“你把她的信给我看,说明你不能替人保守秘密,谁还敢给你写信?”
  他苦笑了一下:“我这也是没办法了,一般来讲,我还是很能替人保守秘密的,但是——我不给你看,你就不会相信我,你叫我有什么办法?”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说,令她很舒服,好像他在赞颂她的威力一样。她进一步敲打他:“我早就说了,你这样的人,能对她出尔反尔,就能对——别的人出尔反尔——”
  他急了:“怎们能这样看问题呢?毛主席还说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呢,我跟她是家长的意思,不是我自己的意思——”
  “现在是新社会,哪里还有什么父母包办的婚姻?”
  “我不是说父母包办,我们也没有婚姻,只是两边家长要促成这个事。说了你可能不相信,所谓干部子弟当中,恰好有很多都是父母的意思,即使不是父母一句话说了算的,也是父母从小注意让他们的子女多跟某些人接触,只跟某些人接触,所以到头来,多少都有点——父母的因素在其中——”
  “你喜欢这样被包办?”
  “我当然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呢?”
  他沉默了一阵:“当时的情况比较特殊,关系到我父亲的政治前途——甚至生命,这事三言两语也讲不清,不过请你相信,这事早就过去了——,我跟她真的只是——可以说是——政治联姻吧。所以我一直呆在勘探队,很少回去——”
  静秋摇摇头:“你这个人——好狠的心哪,你要么就跟她好说好散,要么就跟她结婚,你怎么可以这样——拖着人家呢?”
  “我是要好说好散,但是——她不肯,两边家长也不——同意,”他低着头,嗫嗫地说,“反正这事已经做了,你要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但是你要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不会——对你出尔反尔的——”
  她觉得他说这些话,完全不像他借给她的那些小说里的人物的语言,反而象——志刚这样的人会说的话,她有点失望,怎么不是象书里那样的呢?虽然那些书都是毒草,应该批判,但读起来的感觉还是很好的。她想她肯定是中了那些书的毒了,总觉得爱情就应该是那样的。
  她问:“这就是你今天要跟我说的话?好了,你说了,我可以回去了吧?”
  他抬头看着她,好像被她这种冷冷的神情惊呆了一样,半天才说:“你——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什么?我就知道出尔反尔的人不值得信任——”
  他叹口气:“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书里总是写‘只想把心掏出来你看’。以前觉得这样写很庸俗,浮夸,现在才知道这是——真实的感觉。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相信,真的想把心掏出来——”
  “心掏出来都没人相信。毛主席说不要一棍子把人打死,好,我不打死,但是毛主席好像还说过,从一个人的过去,就可以看到他的现在;从一个人的现在,就可以看到他的未来——”
  他好像被毛主席的话打哑了,大概在心里责怪毛主席说话这么不负责任,自相矛盾。她看着他,有点得意,心想谁叫你拿毛主席的大棍子打我的?毛主席的大棍子多得很,对付任何情况都能找到一根。
  他看着她,说不出话,很久才低声叫道:“静秋,静秋,你可能还没有爱过,所以你不相信这世界上有永远的爱情。等你爱上谁了,你就知道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你宁可死,也不会对她出尔反尔的——”
  她被他两声“静秋”叫得一颤,浑身发起抖来。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叫她“静秋”,而不叫她“小秋”或者别的什么,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连叫两声,但他的语调和他的表情使她觉得心头发颤,觉得他好像一个被冤枉判了死刑的人,在等候青天大老爷救他一命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觉得自己相信他了,相信他不是个出尔反尔的人了。她说不出话,但越抖越厉害,深呼吸了几次都不能止住她的抖。
  他脱下他的军大衣,给她披上,说:“你冷吧?那我们往回走吧,不要把你冻坏了。”
  她不肯走,躲在他的军大衣下继续发抖,好一会,她才抖抖地说:“你——也冷吧?你——你把大——衣穿——了吧——”
  “我不冷。”他就穿着个衬衣和毛背心,坐在离她两三尺远的地方,看她穿着棉衣,还在军大衣下面发抖。
  她又抖了一阵,小声说:“你——如果冷——的——话,也——躲到——大衣下面——来吧。
  他迟疑着,好像在揣摩她是不是在考验他一样,他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才移到她身边,掀起大衣的一边,盖住自己半边身子。两个人像同披一件雨衣一样披着那件军大衣,等于是什么也没披。
  “你——还是冷?”他问。
  “嗯——嗯——也——不是冷——,还是你——穿大——衣吧,我——我穿了也没——用——”
  他试探着握住她的手,她没反对,他就加了力,继续握着,好像要把她的抖给捏掉一样。握了一会,他见她还在抖,就说:“让我来想个办法——,我只是试试,你不喜欢就马上告诉我——”他站起身,把军大衣穿上,站在她面前,两手拉开两边的衣襟,把她严严实实地裹在里面。
  她坐在那里,头只有他肚子那么高,她想现在他看上去一定是象有了毛毛一样,肚子变大了。她不由得笑了一下,人也不那么抖了。他垂下头,从大衣缝里看她:“是不是笑我象个孕妇?”
  她被他猜中,而且他又用了“孕妇”这么一个“文妥妥”的词,她笑得更厉害了。他把她拉站起来,两手拉着大衣两边的前襟,使劲裹着她,说:“这下就不象孕妇了——”但他自己很快抖了起来,说,“你——你把——抖传给我了——”
  她靠在他胸前,又闻到那种让她头晕的气息。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很希望他使劲搂她一样,好像她的身体里有些气体,把她的人胀得泡泡的,需要他狠狠挤她一下才能把那些气挤出去,不然就很难受。她不好意思告诉他这些,也不敢用自己的手搂著他的腰,只把两手放在身体两边,象立正一样站着,往他胸前挤了一点。
  他问:“还——还——冷?”于是再抱紧一些,她感觉舒服多了,就闭上眼睛,躲在他胸前的大衣里,好想就这样睡过去,永远也不要醒来。
  他抖了一会,小声叫道:“静秋,静秋,我以为——再也不能这样——了,我以为那次把你——吓怕了——。我——现在两手不空,你拧我一下,让我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她扬起脸,问:“拧哪里?”
  他笑:“随便拧哪里,不过现在不用拧了,肯定不是做梦,因为在我梦里,你不是这样说话的——”
  “在你梦里我是怎样说话的?”她好奇地问。
  “我做的梦里,你——总是躲我,叫我不要跟着你,叫我把手——拿开,说你不喜欢我碰你——。你——梦见过我没有?”
  静秋想了想,说:“也梦见过——”她把那个他揭发她的梦讲给他听。
  他好像很受伤:“你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我肯定不会那样对你的——,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你很担心,很害怕,但我——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我只想保护你,照顾你,让你幸福,我只做你愿意我做的事。但是你让我摸不透,所以你要告诉我,你愿意我做什么。不然我可能做了什么你不喜欢的事,而我还不知道。只要你告诉我了,我什么都愿意做到,我什么都可以做到——”
  她好喜欢听他这样说,但她又警告自己:这种话你也相信?他骗你的啦,这种话谁不会说?她刁难他:“我要你在我毕业之前都不来找我,你也做得到?”
  “做得到。”
  提到毕业,静秋不可避免地想到毕业后的前景,担心地说:“我高中读完了,就要下农村了,我下去了就招不回来了——”
  “我相信你一定会招回来的——”他刚说完这句,就解释说,“我不是说如果你招不回来我就不爱你了,我只是有信心你一定会招回来的。万一招不回来的话,也没有关系,我可以到你下乡的地方去——”
  这个对静秋来说,还真不是个问题,因为在她看来,两个人相爱,并不需要在一起的。关键是两个人相爱,离得远近都没什么区别,可能离得越远,越能证明两人是真心相爱。
  “我不要你到我下乡的地方去,我就要你等我。”
  “好,我等你。”
  她又得寸进尺:“我——不到二十五岁不会——谈朋友的,你等得来?”
  “等得来,只要你让我等,只要我等你不会让你不高兴,我等一辈子都行——”
  她扑哧一笑:“等一辈子?等到了,人也进棺材了——,那你为什么要这么等呢?”
  “就为了让你相信我会等你一辈子的,让你相信世界上是有永恒的爱情的——”他又低声叫道,“静秋,静秋,其实你也能一生一世爱一个人的,你只是不相信别人会那样爱你,你以为自己一无是处,其实你——你很聪明,很漂亮,很善良,很可爱——很——我肯定不是第一个——爱上你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不过我相信我是最爱你的那一个——”

  山楂树之恋(22)

  静秋就象一个滴酒不沾的人突然学喝酒一样,喝第一口的时候,很不习惯,呛得流泪,觉得那味道又辣又热,烧喉咙,不明白那些酒鬼怎么会喝得那么津津有味。但多喝几次,就习惯于那股辣味了。慢慢的,就品出点味道来了。可能再往下,就要上瘾了。
  老三刚才那些让她冒鸡皮疙瘩的话现在变得柔和动听了。她仰起脸,痴迷地望着他,听他讲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感觉,讲他见不到她时的失魂落魄,讲他怎样坐在学校附近的一个脚手架上看她练球,讲他步行几十里去大嫂娘家拿核桃,讲他用五毛钱“贿赂”那个来水管打水的小男孩去叫她出来。她好像听上了瘾,越听越想听。他讲完一段,她就问:“还有呢?再讲一个。”
  他就笑一笑,像他那次在山上讲故事一样,说:“好,再讲一个。”于是他就再讲一段。讲了一会,他突然问:“那你呢?你也讲一个我听听。”
  她马上避而不谈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仍然觉得不能让他知道她喜欢他,好像一告诉他,她就“失足”了一样。如果他喜欢她,是因为她也喜欢他,那就不稀奇了。只有在不知道她喜欢不喜欢他的情况下,他还是喜欢她,那样的喜欢就是真喜欢了。
  她矜持地说:“我哪像你有那么多闲功夫?我又要上课又要打球——”
  他垂下头,专注地看着她,她心里一慌,心想他肯定看出来她在撒谎了。她把脸扭到一边,避免跟他视线相对。她听他低声说:“想一个人,爱一个人,并不是件丑事。不用因为爱一个人而感到羞愧,每个人或迟或早都会——爱上一个人的,都会得相思病的——”
  他的声音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她觉得自己差不多要向他承认什么了。但她突然想起《西游记》里的一个情节,孙悟空跟一个妖怪比武,那个妖怪有个小瓶子,如果妖怪叫你名字,你答应了,你就会被那个小瓶子吸进去,化成水。她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老三手里就拿着那样一个小瓶子,只要她说出她喜欢他了,就会被吸进他那个小瓶子里去,再也出不来了。
  她硬着嘴说:“我没觉得——是丑事,但是我现在还——小,还在读书,我不会考虑这些事的——”
  “有时候不是自己要考虑,而是——心里头——不可避免地会——想到。我也不想打搅你学习,我也不想天天睡不好觉,但是——,好像控制不住一样——”他看了她一会,痛下决心,“你安心读书吧,我——等你——毕业了再来找你,好不好?”
  她突然觉得毕业是个多么漫长的事呀,还有好几个月,他这样说是不是意味着她这几个月都见不到他了?她想声明说她不是这个意思,想告诉他“只要不会被人发现,你还是可以来看我的”。但她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好像是早已揣摩出了她的心思,故意这样说了让她发急,让她自己暴露自己一样。
  她装做不在乎的样子说:“毕业之后的事,还是等到毕业之后再说吧,现在这么早说了也没用,谁知道我们那时是什么情况?”
  “不管那时是什么情况,反正你毕业之后我会来找你。不过,在你毕业之前,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一定告诉我,好不好?”
  她见他下了这么坚定的决心,而且下得这么快,她心里很失落,看来他见不见她都可以,并不像他刚才说的那样对她朝思暮想。她生气地说:“我有什么需要你做的?我需要你做的就是不要来找我。”
  他很尴尬地笑了一下,没说话。过了好一会,才低声说:“静秋,静秋,你这样折磨我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很高兴?如果是,那我就没什么话说了,只要你高兴就好。但是如果你——你自己心里也很——难受,那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呢?”
  她心里一惊,他真是侦察兵啊,连她心里想什么他都可以侦察出来,不知道他那小瓶子有多厉害,会不会把侦察出来的也吸进去了?她克制不住地又抖起来,坚持说:“我——不知道你在——瞎说些什么——”
  他搂紧她,小声安慰说:“别生气,别生气,我没说什么,都是——乱说的。你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吧,我——喜欢你就行了——”说着,就用他的脸在她头顶上轻轻蹭来蹭去。
  他那样蹭她,使她觉得头顶发热,而且一直从头顶向她的脸和脖子放射过去,搞得她脸上很发烧,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啦,就迁怒于他:“你干什么呀?在别人头上蹭来蹭去的——,你把别人头发都弄乱了,别人待会怎么回去?”
  他笑了一下,学她的口气说:“我来帮别人把头发弄好吧——”
  她嗔他:“你会弄什么头发?别把我头发弄得象鸡窝一样。”她挣脱他一些,打散辫子,五爪金龙地梳理起来。
  他歪着个头看她,说:“你——披着头发——真好看——”
  她龇牙咧嘴:“你说话——太恶心了——”
  “我只是实事求是,以前没人说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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