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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堡门坡-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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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村人们尚沉浸在浓浓的睡意中,偶尔几只“叫春”的猫影不安分地上窜下跳,在蒿草丛生的瓦棱间、兽头林立的房脊上、黄土微扬的场院中,跑过来跑过去,惊得猪狗不宁、鸡窝咕咕乱叫。一瞬儿,鸡鸣四起,狗吠连天。
  一阵闷响,村西灵岩寺钟楼的间传出激荡悠远的声响,那声响听上去似夹了股沉甸甸的木夯声儿,一阵紧接一阵,传得老远。
  “点灯喽!”
  堡门坡上传出一声低低的呼叫。厚实粗重的大门吱呀呀响起,范成德率先走出大门,站在堡门坡上扫了一眼坡下仍黑漆漆的村落,深深吸了口清新而略带冰冷的空气,便倒背着手沿门阶一步一步下去,又一步一步上来。
  “东家,天天起这么大早数这几级门台儿?”命小一边帮几个伙计搭梯点灯,一边笑道。范成德笑道:“几级门台儿?少了么?对,总有一天我要造一处大大的院子,阶台从坡下一直修到门前,让你数都数不过来。”命柱嘿嘿笑:“东家,我原识不得几个数,阶台多了,眼花,自然数不过来。”一句话说得几个人都笑了。
  范成德嗔道:“你爹你娘让你好好念几天书,你娃子就是不念。”命小道:“唉,念书有甚用处,考举人么?咱才不去了,没听得人说‘商铺有人管顿饭,给个知县也不换’,有吃有喝有银子花销,何苦做那劳甚子官。象那理阳,不是好好念过书么,三次府试落个没下场,早知道还不如进铺子呢,断不至于过那几年穷困日子。”范成德皱眉道:“你莫瞎说。你以为什么人想进商铺就进得了商铺么?不是你爹和我从小耍大,我断不会容你入铺。你看看,快十年了,不思进取,依旧是个效劳伙计的成色,若有范理阳的本事,历练几年,现如今已好歹可挣得个掌柜了,不比这强?”命小一撇嘴道:“知足者长乐么。能入得铺来,已算我命柱此生造化了,尚求什么掌柜,当真一辈子能守着范老东家,侍候您,我爹娘地下有知亦歇心了。”范成德摇摇头道:“还是多多历练些好。”
  灯一时点亮,命小一边搬梯子,一边道:“东家,那范理阳却是有些本领。昨儿晚间饭后,我听得李掌柜与少东家说得不少范理阳的话头,言语间竟夸了数遍,不准是块当掌柜的料。”
  范成德一愣,笑笑道:“本事,那是自个儿学的。在商铺内当掌柜,却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得靠他自个儿历练。到得地步儿,自然水到渠成了。”
  命小笑道:“东家这话极是,我当好好学点本领,当个掌柜试试。”
  一个伙计照命小屁股就是一脚:“你且自识是掌柜的料么?搬你的梯子回家,在东家面前敢称掌柜的,居然没个脸红的样儿!”
  一伙人又一通笑。
  “哎,东家,早起饭在哪吃?让厨子送上房还是与李掌柜他们一下里吃?”
  范成德摆摆手道:“我却不吃了,到坡下转转,你招呼着他们吃了就是。饭后,在客厅里,我们且再说话。”
  命小答应着,几个人说说笑笑去了。
  早起饭刚过,阳婆儿红通通的将整个堡门坡范家三进院落儿照得亮堂堂的。
  范理阳打着饱嗝儿,一边剔着牙缝一边从北后厢院穿过后门往正院儿走。自己并不熟习骑马,却经昨天一路奔波,再加上傍晚在村中站得半时,便有些累极。一回厢房,晚饭不及吃,早早上炕倒头便睡下。早起饭倒吃了个溜圆。
  一拐后门,不防对面一个纤小的身影奔过来,两人撞个满怀。小梅枝被撞得就地滚了一滚,头磕在青石路面上,顿时鲜血直流。梅枝慌得站起来,连痛带吓,哇地大哭起来。
  范理阳忙将梅枝一把抱起,直往正院跑,边跑边喊:“快快来人,快快来人!”门下跑出几个人来,李树春问道:“怎么了?”见势忙着招呼一个女仆,找了棉布先自包扎。
  范老夫人闻得声音,一见情势,忙叫女仆抬自房中炕上。
  范理阳脸涨得通红,道:“婶子,是我不小心撞了梅枝妹子……”
  范氏敛了梅枝额前,将血擦得干净,见仅是破了皮,便笑道:“这原怨不得你,是她一路疯跑。”转瞬儿,早围了一伙人过来。
  范氏赶忙起身催促众人:“老爷叫你们到上房呢,你们倒全围在这儿作甚,不碍事的,你们去吧。”
  梅枝停了哭闹,脆生生地道:“我没事儿,爹让你们过去的,我正要叫你们呢。我不疼,我不哭!”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笑了,方才歇心。
  进得上房,范成德迎至门前,道:“方才听得哭闹,梅枝咋的了?”范理阳忙道:“是我将梅枝妹子撞倒在地,头撞破了。”范忠庭笑道:“不碍事,破点皮罢了。”范成德一脸关切,喃喃道:“这疯孩儿。大伙儿都进来罢。”
  范成德当堂圈椅中坐了。范忠庭,李树春堂前上首,范理阳,贺云鹏自捡下首坐了。
  范忠庭便将路遇贺云鹏的来来去去大致讲了。范成德不住点头。
  贺云鹏见是个话缝儿,便站起身,人怀中掏出一个油包来,打开却夹了一张纸,道:“范老东家,这是我和我娘这些年来攒得下些银子,共一千五百两,听我娘说我爹临去拆借了范东家二千两本金,余下五百两容侄儿回去再下窑去,挣得够了,日后再还。一千五百多两是个大数目,我无法拿得也不敢雇车启运,怕路上出事,将银子悉数寄放在大同府一个熟识店铺内,我自写了张契,凭这张契谁都领得银子。”
  范成德微微唔了一声,并不接契,却道:“听忠庭和李掌柜说,你识得边家寨这路人马?”贺云鹏点点头,道:“这边家寨落草人马,听得大同府人说起,多是往年义兵余众,迫不得已改名换姓上山入伙。边家寨是一座镇子,三面环山,山上有寨子,易守难攻,地势甚是险要。前些年,朝廷派大同府、应县两路官兵征讨,损了些人马,却无收效。偏那年我和我娘救得一妇人性命,谁料那妇人竟是边家寨这股人马首领姜献丰的娘亲。顺这层理儿,我应是他姜献丰的救命恩人才是,便凭这个理儿,我想上山寻他,断不至于不买帐。”
  范忠庭道:“爹,这姜献丰正是顺治五年繁峙焚城的内应。”范成德一怔,道:“原是这伙人马?闻听得此路义军原以劫我商家为业,当年你爹贺掌柜正是为了护我商家免遭涂炭才亲率众商兵与之死战,才……”
  听得范成德提及父亲,贺云鹏扑通跪在当地,眼眶儿早湿了。
  范成德一挥手道:“云鹏你且起来。想这股子人马原是伙杀人不见血,专与我商家为敌的贼匪,若是上山,怕是吉凶难料。”
  李掌柜道:“东家顾及云鹏安危,自是在情在理。不过我想那姜献丰尚非不讲情义之人,若是那样,自不会上门拜谢救命之恩了。况此次劫粮,我估算也是山上一众人马实在无法生存,冒子大险才走这一道儿。再者,如若真是杀人不见血的强人,断不会只劫了车粮,却放我等人。他们原是对粮不对人,见了血气,原是对他们自身不利,他们总是有这个顾虑的。想来,即便势众凶险,既对我等商人不下手,决然不会对云鹏兄弟不利的。这事,我和理阳兄弟,忠庭兄弟全盘虑及,胜算极大。”
  贺云鹏血一阵上涌,大声道:“范东家,尽可放心。即便凶险,我贺云鹏也情愿上山一趟,左不得空手下手便了。”
  李掌柜道:“范东家,云鹏兄弟一腔热血,情义可诉可嘉,着实让人且敬且佩。想来此事,原是我的责任,我愿与云鹏兄弟上山走一遭,当容我以戴过之身寻得补报机会。”
  范成德止住话头,双手支了额头,道:“这事切莫操之过急,容我再想想。”
  范忠庭急得叫道:“爹!”范理阳亦道:“东家,这事却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
  范成德摇摇头,恍然抬头道:“云鹏贤侄,我倒忘了。那银子原是你贺家的。”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贺云鹏道:“范东家?”范成德笑笑道:“你们有所不知,我原借过贺掌柜二千两银子的,你爹你娘没和你说过么?”贺云鹏大惑不解,尽自摇头:“从未提过。”众人一齐望着范成德。
  贺云鹏道:“既然范东家称曾借我爹银子,当有借据,可容小侄一看便知。”范成德神色安祥,道:“二十多年了,哪里寻的?”贺云鹏正色道:“范东家这话原自有误处。我晋北商家,弃银不弃帐、绝利不绝义是经商操守,东家这话我却不受。”范成德道:“那等我寻着了再与你看,如何?那银子且放你处。下窑且别去了,就在我铺上,寻个差事,愿意不愿意?”贺云鹏一愣,范理阳边上笑道:“云鹏兄弟,还不谢过东家!”
  贺云鹏已自泪水夺眶而出,当地跪了,泣声道:“范老东家肯收留我这落魂之人,我在此代我死去的爹娘叩谢您的大恩大德!只是,我流落至此,无亲无故,依照店铺规矩,怕是无人作得了保……”
  范成德道:“这个保自有人作。”
  贺云鹏奇道:“谁肯为我作这个保,当是我贺云鹏再生父母!”
  范理阳道:“云鹏兄弟,你造化,东家亲自作你的保不成么!”
  贺云鹏大骇,抬头看见范成德微笑点头,刚收及的泪珠儿哗哗地往下淌落,竟自俯在当地,哭个不住。
  李树春,范忠庭,范理阳三人亦被弄得眼窝儿润湿,相视间笑了。
  一时,语气活泛。三人纷纷向贺云鹏祝贺。
  商家承载风险之虞,担系进展之责。故自明中叶后,三晋商家自形成维系利益成败、保障令号通畅的“保人制”。即商铺进人、用人,从上至下,无论掌柜、效劳及相公,甚至仆役下人,都须有担保人保证,才可进入商铺任职。其利即在于使用同乡人,委其事,轻用重托,倘入铺子弟有越轨行为,保证人则负完全责任,须先弃搞辩权。如无特殊牵连,寻这保人却并非易事。故入商铺之人,既感于如此严厉,再受铺规道德陶冶,舞弊情事,少之则又少。此同人作保、共承风险之举成就百年商道通络。
  故先前范家拟收受范理阳入铺,将范理阳母亲接入范家宅院,便有形式上的“保人”之意,然此“保人”因其同村缘故,却自少了“保人”这个环节。
  当下,贺云鹏再次叩拜承谢。
  贺云鹏起来时,神色凝重,尽自竭力强忍,那眼泪却是不断涌落:“范老东家,想我贺家祖上,在繁城一带经营商业几十年,却未得取厚利资本,安置规模家业,只是历得商途风险,遍尝辛酸,多少晓得创业之苦,但不及我爹一二,故苦挣多年,败落至此。今不想我贺云鹏无路可走之人,幸得范东家如此垂爱,我当拼了这一身蛮力,尽托付于范老东家,为东家基业兴旺同荣共辱。”
  范成德正色道:“你父亲在时,我与他合伙经营多年,一同北出塞外、东上灵丘,莫不是荣辱共担、甘苦共享。正是创业之势,不想贺兄半途仙逝,让人无端丧一同道、失一挚友。当年情形如今想来,竟历历在目,音容笑貌宛如身前。今我范家收你入铺,却非庇护旧情,想我商家子弟,从小融身其境,耳濡目染,天时、地利、人和,实在尽占其道、习其精利,并无吃老本之先例。凡靠萌荫之护、乞祖上吃便饭、无自强自立,更有赌嫖恶习、扶不上墙者,非但路人弃之,亦是我商家忿恶之徒。”顿了一顿,又道:“今我既愿与你作保入我商铺,原取三意。一是取你之义。我辈商家经营谋略,莫不以义制利,义在当头,原是占了驰骋商道、尽得诚信之先机;二是取你之慎。这是商家经营业事的根本,凡事谨慎,莫不是精心、敬业的尺度;三是取你之孝。想你孤儿寡母,备尝艰辛,二十余年,你莫不以孝治事。凡我商家之人,起先必得孝父母、敬长兄,方能爱客户、惜经营。因此,你以己之能合我规范,我自收留于你。你若是那纨垮子弟,即便你爹与我生死莫逆,我亦容你不得、收你不得。”
  一番话,众人听得自是惊诧异常。
  范成德又道:“所以,今入我铺,凡事当以我铺生死荣辱为念,待人敬事自有章程可取。闲时,当于李掌柜等人诚恳心商,学其德能,习其精髓,努力自洁。”
  贺云鹏俯身泣道:“云鹏记下了。”
  说罢,范成德挥手道:“你起来。我自说些因事因人的大意,路途须你们后生自己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走来。”
  李掌柜对贺云鹏道:“范东家苦口婆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实在让我们这些人受益匪浅。古往今来,人们自以为我商道只贪了利益,不讲人情人性,更有甚者,谤我为利忘义,不择手段。这等人原是不明了我辈经营理念,若不讲诚信,我商铺无异自掘坟墓,早已烟消云散,岂有百年不衰,愈呈兴旺之现状。”
  范成德喝了口茶,点头道:“正是此理。”
  贺云鹏道:“东家,今我已成范家商铺之人,商铺得失与我莫不息息相通。我当拼了性命也亦走得一趟边家寨。”
  范成德摇摇头,道:“此中凶险难料啊。”
  贺云鹏急道:“我怕时间拖得久了,恐生变故。”
  范成德道:“数千石车粮,饶是他驴吃马嚼,也得一年半年。”
  范忠庭一边插话道:“要是那姜献丰将车粮悉数运走,咋办?”
  李掌柜看了一眼范成德,道:“我想尚不至于他有这个胆。想想上百车粮,他藏了唯恐不及,何敢明目张胆上路。话是如此,不过,我还是觉得云鹏兄弟的话有道理,还是请老东家早作打算。”
  范成德道:“现在情形尚不明郎。我已给应县‘天和居’铺上岳掌柜去信,让他打探情况。况刘掌柜下砂河驿亦未回来,且等他们信讯,再作理会。”
  这时,范氏从堂下进来,笑道:“你们光顾着说话办事,别忘了吃饭,今晌午,我已让厨下做了一锅‘猪肉熬海贝儿’,管你们吃得饱实。”
  众人这才感觉肚内咕咕作响。看那时辰,已近午时,便纷纷起身。
  第三天,晌午时分,饭菜上来,众人等得心焦,却没心思吃喝。
  “想来总是快来信了罢,你们且吃饭罢!”范氏正及劝说众人。突地,从前院传过阵阵说话声。
  范忠庭喜道:“爹,刘掌柜和‘天和居’岳掌柜来了!”
  大家连忙起身看时。早见刘掌柜和岳掌柜已进得门来。
  应县“天和居”铺掌柜岳振江是一名三十七八岁的汉子,脸庞圆大,双眼松泡,想来自是一宿没睡好。
  岳振江,繁峙下汇村人,早年即投身范家商铺,为人办事精练持中,原在砂河驿铺内学徒三年。后成立“天和居”货铺,被掌柜极力推荐,任“天和居”货铺掌柜。铺内初以贩卖油醋茶盐为主,后将范围扩大至染料、绸缎、皮货等买卖,生意倒也可观。
  “范东家,忠庭,李掌柜,让你们等久了吧?”岳掌柜不及座,便问道。
  贺云鹏和范理阳忙拉过两把椅子,道:“刘掌柜、岳掌柜,别忙着说话,先坐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再说。”见岳振江愣愣地看着两人,范忠庭忙道:“且坐下,这两位是我新近入铺的兄弟,尚未及理事。”一手指了贺云鹏道:“岳掌柜不听得当年繁城大火,‘同义和’掌柜贺计生聚商兵护商护民的事么?这便是贺老掌柜独子贺云鹏!”
  岳振江忙道:“贺老前辈护商护民,大义凛然,其善举已传遍我繁城上下,岂有不知之理?失敬,失敬。”
  “这是天延村的秀才,范理阳,属我族里兄弟。”范忠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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