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卫军-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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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东航说边喝边等吧,倒酒!就见一个身材魁伟,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过来,捧着茅台酒瓶为每人斟了酒,动作稍嫌机械,但还敏捷。甘冲英注意到他给刘副局长倒酒是用的另一个酒瓶。
酒过三巡。华岩深知自己的地位作用,率先起立单敬,先敬了苏伟。敬到马局长,马局长说,我比你大五岁,你五杯我一杯。华岩说好,马局长定了咱执行。就喝了个五比一。刘副局长说,我跟马局同岁,按一个规矩。他是西北地区来挂职的,把“我”说成“饿”。华岩就有些为难。刘副局长说,怎么他行“饿”(我)不行吗?蒲冬阳上来解围,说华主任确实不行,减半吧,大两岁加一杯。刘副局长说,哎,老蒲你咋哩嘛,你老婆在饿们(我们)系统上班,你胳膊肘子咋往外拐!蒲冬阳赔笑说,说不定过个年把我也转业过去呢,给刘局长当个助手,总该照顾一下吧?刘副局长说,饿(我)这个系统,转业军人想进的多得哼(很)。你想来,饿(我)还说了不算。甘冲英想,老蒲开这个玩笑干什么?副师职干部转业讲个自愿,你刚提了职务,谁让你转业了?掉这个价!那刘副局长却顺着话题往下说:“你们问问这位老总,进来是不是容易?”他向倒酒的魁伟汉子招招手,那汉子立即过来,向刘副局长倾斜了身子。
贺东航问他:“刚转业的?哪个部队的?”
刘副局长说:“旅长,在酒店当副总,副处级。”
魁伟汉子说:“副旅长,去年精简整编下来的。两位局长很关心,让我在局直属单位先干着。”
蒲冬阳、华岩一时想不出该说什么。甘冲英拿过刘副局长的杯子,提到嘴边轻轻一抿,冷笑道:“副旅长业务真不熟练,给刘局长倒的酒度数太低。”
刘副局长一点不脸红:“怎么搞的嘛,跟你们说过多少回,跟武警同志不准玩对付鬼子那一套。”
苏伟说:“马局长,这种事你也能容忍?”
“副旅长”一脸尴尬,忙说:“我替刘局长自罚个大的。”
贺东航把他往旁边一拨拉,说:“你还不够格。”
贺东航并不馋酒,但在因公因私的酒场上却从不耍滑,人家给倒了水,他一喝不对还要换成酒。有时喝多了也恨自己,但是怎么办呢?请人家喝酒,自己不喝光让人家喝?人家请你,不喝不是驳人家的面子?首长让你陪酒,不喝让你去什么?这样一问,他场场都得喝。蒲冬阳提了个转业话题自找难堪,但老刘讲的是实情,想驳还没话驳。这回抓了他一杯水,就不会轻饶他。他把一大杯酒摁在刘副局长跟前。马局长说:“苏秘书长批评得对,老刘败坏酒风错误严重,应当自裁。”
刘副局长掏出个能照相的手机说:“饿”(我)给各位照张相吧!贺东航摁住他的肩,把杯子送到他嘴边上,刘副局长挣扎着接过酒杯,贺东航就攥住他的手腕子半劝半灌,一大杯下去了。众人鼓掌叫好。
“副旅长”亲自端一条鱼上桌,请大家慢用,想挽回倒酒的影响。苏伟说,你报个菜名!“副旅长”没思想准备,但反应还算快。他用手掌指鱼,认真报道:“鱼。”苏伟点头,说部队干部实在。
索明清想缓和气氛,自斟了大杯敬马局长,代表后勤部,感谢马局长的支持。马局长比索明清年轻,不便用年龄大小论酒,但他说能者多劳,要索明清也跟他喝五比一。索明清把马局长小杯里的酒往自己的大杯里倒了点,端起拳头大的杯子仰脖干了,马局长只在小杯口上抿了抿。索明清拉着蒲冬阳走到马局长身边,轻声说:“麦宝考学的事,落实了……”
马局长一时回不过神:“卖宝?卖什么宝!”
索明清俯身耳语……马局长笑了:“噢,小保姆说的个事儿,我告诉她不准麻烦你们,你们倒当了真。”
索明清说,局长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坐下就提不起情绪,怨自己犯贱。
贺东航同情蒲东阳和索明清,也有点同情自己。就对那条袒胸露肚的鲑鱼很不顺眼,叫道:“华岩,把这条鱼退回去,味儿不正。”众人一愣,华岩端开了鱼,“副旅长”接过去低头端走了。
传来一阵极富感染力的女人笑声。大家转头朝外看时,门口已闪进一位约摸三十五六岁的少妇。时间才是初夏,别人还穿着长袖衬衣,她已换上了酒红色金丝绒旗袍,捂了一个冬天的胳膊腿儿乍一下露出来,白得格外耀眼。她的丰腴略显夸张,在别人就算胖了,偏她长了一副玲珑的骨架,那丰腴就只显得珠圆玉润,恰到好处。少妇的旗袍上用金线和彩色珠子绣出只金碧辉煌的凤凰,随着她的腰肢轻摆,那凤凰仿佛就要飞下衣裳。少妇一边笑一边走,一边好像漫不经心似的把屋里每个人扫了一遍。被扫到的女人还罢,男人们无不在心中有了各式各样的想法。
少妇径直走到苏伟的空位,连声说不好意思,临出门接了几个电话,我自罚三杯。
苏伟介绍说:“大东房地产开发总公司董事长、总经理罗玉婵女士。”
罗玉婵同马局长、刘副局长很热情地打了招呼,苏伟又向她介绍部队的客人,每报出一个职务姓名,她都很动听地复述一遍。介绍到甘冲英她噢了一声,做出久闻大名的表情。“特警支队,太神奇了,改日我登门拜访,门卫可要放行。”介绍到苏娅时,她很优雅地颔首微笑。说:“早听说苏秘书长有个漂亮妹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看岳泉市挑不出第二个了。”苏娅笑笑说:“罗总是在夸自个儿。”
甘冲英器宇轩昂地站起来,就像在作战室里。他说罗总先吃点东西,我敬苏秘书长,感谢他给我们送来一位好干部。贺东航、索明清说,这个提议好,响应一杯。甘冲英喝罢就为苏娅夹菜,贺东航说请用公筷,甘冲英说这是嫌我不敬首长了。俩人不离座席,各自斟满大杯,目视为敬,举杯为碰,咕嘟干了。
罗玉婵抓着这个空当举杯:“我借花献佛,敬武警各位首长。敝公司经营房地产,同行业当中称得上领先一筹,恳请武警首长关照,如有幸合作,当不胜荣幸之至!”
苏伟说:“老马、老刘,这杯赞助。”
贺东航终于捕捉到了苏娅的目光,示意她敬酒,苏娅笑着摆头。贺东航就说,老蒲,是不是该和局长们喝个家属就业酒?蒲冬阳连忙说参谋长点将了,这酒我该敬。特支的家属就业,二位地方领导确实帮了大忙,我老婆又在受益之首。
刘副局长人没醉舌头醉了,不服从嘴领导。蒲冬阳敬他时,他叨叨:“咱……一个系统,你老婆调过来,是……局长批的,饿……饿(我)办的……咱一个系统……”
蒲冬阳端杯:“感谢刘局长。”
刘副局长晃荡几下,腿也有点醉了:“你老婆……哪像……40岁!不像,不像……”
蒲冬阳保持着笑容。
“就是……不像!饿(我)不喝!……饿,饿……一个电话,她,她……就得过来……替饿(我)喝!”
蒲冬阳放下杯子。
“你,信……不信!”
蒲冬阳倒沉稳下来,站正了身子说:“老刘,你这话老蒲还真不信。我老婆今天要是来了,我这个蒲字让你倒着写。要是来不了,你这个刘字……”
马局长夺下刘副局长的杯子:“老刘,别说醉话!”
“你……不信?”刘副局长掏出那个能照相的手机,乱摁一气。
贺东航探起身子抓过刘副局长的手机,说,高级。他像站不稳,一失手,手机掉进了水煮鱼里,他连说喝多了喝多了。华岩赶紧拿勺子捞,那手机滑哧溜的不好摆弄,像条活鱼。当它终于同辣椒、葱姜和鱼肉片子一同出锅时,仍在红汤频滴。华岩喊小姐快拿去擦,说这是原装的,肯定进不了水。甘冲英说那就是进味了。苏伟、苏娅、罗玉婵们都捂嘴笑。
马局长招呼:“满上,我陪贺参谋长喝。”
二人四目对视,击杯有声,昂头而干。
贺东航说:“局长一直蓄势待发,果然好酒量,我再陪三杯。”
这时刘副局长已经躺在沙发上安静下来,满桌没什么大动静,只听马局长一声含混的“喝——”舌头也想脱离嘴。苏伟使眼色,罗玉婵十分婀娜地站起来:“我陪参谋长一杯。”声音里透着气质。
贺东航说罗总客气,就招呼服务员倒酒。苏娅平静地站起来,满上一大杯茅台说,罗总,我先陪你。
苏伟喝道:“苏娅,你干什么!”
苏娅举杯,向罗玉婵微笑。
罗玉婵也优雅地举杯齐眉。
甘冲英摇摇晃晃站起来,要夺苏娅的杯子,苏娅轻轻一闪,缓缓喝干杯中酒。
罗玉婵嫣然一笑,倾杯。
马局长努力站稳身子,湿漉漉的右手抓住贺东航的手紧握,左手软软地摆了摆,去拍贺东航的肩。说:“喝酒……我不行;应酬……你不行。你这哪里是……要钱?是索命!喝得最实在!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从今往后,武警的大钱,书记省长批的,我,按数划拨,若是扯皮延误了,你……告我。小钱,只要是该花的,你贺参谋长只管开条子,我……见字掏钱!”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敦,杯子的高脚就断了。众人鼓掌。
贺东航倒没话了。他抓起刚才的那一杯酒,躲过苏娅、华岩的阻拦,强笑着要喝,被马局长夺了过去。马局长也像失了手的样子,咣当一声,连杯子带酒进了水煮鱼锅。众人又一阵欢呼。
华岩把甘冲英扶进洗手间。甘冲英搞不清自己来干什么,一屁股坐在马桶上,命令华岩:“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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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南江 著
第八章
贺小羽被几个男人抬出来。
她今天是第三次晕在洞里被抬出来,昨天也是这个数。抬她出来的男人们也没强到哪儿去,小陈昨天被抬出来两次。老穆看着像半截塔,其实有支气管哮喘,硬撑吧。
抻了抻胳膊腿,行,能动了。脑子里充了点氧,一部分歇班的细胞开始工作。妈的,老子不躺了。她先把自己侧过来,用一只手撑起身子,这一动又喘得厉害,头上像戴了铁帽子。妈的,等把这条隧洞鼓捣完,这个地方无论如何不能待了。
贺小羽并不是因为肖大戎不休假才提前归队的,她是按时归队。她所在的这支水电部队自前年开始拉到嘎马湖畔搞水电站,虽然已近三年,但他们并不算驻藏部队,仍执行内地部队的休假制度。肖大戎飞回大兴安岭之后,小羽陪了几天父母和公婆,像大戎牵挂火灾一样,她牵挂水电站,假期一满就飞回了拉萨。她和大戎分手前,经公婆再三劝说,俩人到一个海滨城市住了几天。婆婆易琴劝她,去吧,两个人多说说话。公公肖万夫劝她,要去要去,你在西藏缺氧,到海边采采气,很有好处。他们就去了。话没说多少,“气”采了不少,也生了不少。大戎白天晚上忙着走访老首长、老战友,小羽懒得参加。但大戎并未让她闲着。晚上自不必说,中午也赶回来同她亲热,几乎都是酒后“开车”。他管亲热叫“活动”。他把话都撂在朋友那儿,回来光“活动”。小羽惊异于他的烈火般的欲望和扑火般的疯狂,每到午晚两个时辰就害怕得很,但无济于事。她的抗拒有时像风,风助火势,有时像火,他见火就扑。小羽忍无可忍,怒斥他一天究竟“活动”几回?他不答话。“活动”够了才点着烟说,这个要算年平均数……
嘎马湖畔,高寒缺氧使贺小羽的工作举步维艰,就连最简单的存活都要向生命极限挑战。她是水电站施工现场的惟一女性,是工程技术总负责。他们的工程既前无先人,也前无洋人。国家投资十几个亿兴建嘎马湖抽水蓄能电站,首先要凿穿横亘在嘎马湖与雅鲁藏布江之间的海拔5000米的尼玛大雪山,引雅江之水济湖。这在世界上同类电站中海拔是最高的。有趣的是,在藏语里,尼玛是太阳,嘎马是月亮。
贺小羽遇到的第一道难题,是如何解决6000米长的引水隧洞的渗水问题。她在大学就是学这个的,但摞起来几近等身的课本中,却找不出这道题的答案。一位奥地利水电专家闻讯分析了嘎马湖地区的地质结构,说这道题我们解决不了,你们行吗?
……贺小羽夹着氧气袋,扑踏扑踏朝隧洞口走。她想起了这个在网上见过的奥地利水电专家,挺年轻个洋人,有着大卫一样陡峭的鼻子,眼也很像。“我们”都解决不了,这并不奇怪,你那个“我们”没有喜马拉雅,没有雅鲁藏布,没有尼玛雪山和嘎马湖。你说“你们”行吗?还算客气,只表示了疑问。小洋哥们儿,你的上帝把西藏放在了中国,也就表示了对中国水电兵老贺同志的信任,你的这些“你们”就不能不行。这是天意,天意难违。
二三十米的路,她走得飘悠悠的。晚上睡不好。费了很大劲去睡,还是越睡越累,睡一会儿还得起来歇一会儿:脑细胞都忙着争氧气,哪有工夫入定呢。
快到隧洞时,她又留恋地环顾四野。
远处的嘎马湖只露出一线翡翠色的蓝,蓝线上烟气氤氲,再远就是雪山。那笼罩在云雾之中的雪峰,神秘得不能不使你认定,你的前世和来生都在那里……
近处的山坡则是光秃秃的现实,只有三架钻塔静静耸立,十几个也穿武警大衣的人影慢腾腾蠕动。那是武警黄金部队的弟兄们,她的难兄难弟。他们是来给西藏找金子的,听说也不顺,钻机已经钻了100米了,化验岩芯未发现金矿,正在考虑钻机搬迁……可怜的人!看来难受的不光我老贺呀。她警告自己:你可不能幸灾乐祸,大家都活得不容易。你也不能用人家的失败证明你尚未胜利是有理的,毕竟是两个行业。她掉头朝洞口走,姿势比刚才平衡些了。
为了解决混凝土的速凝问题,她和小陈已经进行了80多次实验,还在网上同大卫鼻子进行了联络,寻求他的支持。大卫鼻子得知她是中国西藏的军人水电专家,而且是位女士,便十分热情,对她说,无论嘎马湖电站发电与否,她都是他心目中最可敬佩的女性。小羽告诉他,她要的是发电,不是敬佩。心想少来虚的,快搞些资料来,老子要洋为中用。大卫鼻子很快就用电子信箱给她发来了资料。小陈建议她通过国家材料力学研究所再搞点数据,这个研究所就在华东某地,他哥哥就能办到。有人的地方就有武警。她知道她正在一步一步接近胜利。添加速凝剂的科学比例正在她脑子里时隐时现。那神秘的比例就像一只美丽的狐狸,蓬松的大尾巴狡猾地隐现在她的笔记本里,她的实验室里,她的电脑的液晶显示屏里,甚至在她和老穆、小陈们的指缝里……她预感到她就要捉住这根美丽的尾巴了。
她甚至想着,当她终于捉住那根尾巴时,怎么给那位远隔重洋的大卫鼻子表述。若问我怎么捉住的,我就问他知道舜吗?知道舜的儿子禹吗?他们是中国人的祖宗。大禹治水,堵疏相济。我贺小羽解决渗水问题,靠的就是老祖宗。我先把……我再把……我的混凝土是速凝的。添加速凝剂的比例?对不起,暂时无可奉告。
她想方便一下。在这里要方便可真不“方便”。为了她一个人,男人们给她用帆布围了个“厕所”,小陈还用电脑为她制作了精美的识别标记:一个长睫毛的女子侧目看着两个光鲜的英文字母:WC。贺小羽每次方便,走路耗费体力不说,方便之前要挽起皮大衣,层层褪去下身的保护层,方便之后再层层复原。仅这一道程序,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