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上最早的人类 [美] h·g·威尔斯-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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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说是到了那里!又能找到什么呢?”
“我们应该看一看——嗬!考虑一下新的知识。”
“那里有空气吗?”
“可能有。”
“这个想法倒不错,”我说,“可是我还觉得这是件难办的事。到月球去!我倒宁愿先试试小点儿的东西。”
“因为空气的困难,那是完全办不到的。”
“为什么不能把弹簧卷帘——装在坚固的钢框子里的凯沃物质的卷帘——的想法应用到举起重东西上去呢?”
“那行不通,”他坚持说,“进入外层空间毕竟下比到南北极探险更坏。人们是会进行极地探险的。”
“实业家是不会干的。再说去干的人,会为去南北极探险而得到报酬。要是出了什么事,还有救护队。可是这个——它只是把咱们射出世界之外,而什么也得不到。”
“这叫做试验探查。”
“您也只能这么叫它。也许有人能为它写出一本书,”我说。
“无疑地那里会有矿物。”凯沃说。
“你举个例说说!”
“哦!硫磺、金属,也许还有黄金,很可能还有些新的元素。”
“运输的费用呢!”我说。“您知道您不是个讲求实际的人。月球离咱们有二十五万英里哪!”
“我想如果把任何重东西装在一只凯沃物质做的箱里,把它随便运到什么地方去,都不会花费太多。”
“我可没想到这一点。那就是说,对于买主可以免费送货,是不是?”
“似乎我们还不仅限于月球。”
“您的意思是——?”
“还有火星——清新的大气,新奇的环境,令人爽快的轻飘飘的感觉。到那里去也许会很舒服。”
“火星上有空气吗?”
“当然有啦!”
“看来您好像可以把它经营成一个疗养院啦!顺便问一下,到火星有多远?”
“照现在说,有两万万英里,”凯沃轻快地说,“而且您去的这条路线离太阳很近。”
我的想象力重又恢复起来。
“这些星球上终归会有些东西的。”我说,“旅行总会有一个非同寻常的可能性闯入我的脑际。我好像梦幻般地突然看到许多凯沃物质制成的飞船和豪华的飞行球体把整个太阳系贯穿在一起。“优先购买权”浮现在我的脑海中——行星的优先购买权。我想起西班牙对于美洲黄金的垄断权利。这好像不仅仅限于这个或那个星球——而是所有星球。
我凝望着凯沃红红的脸,突然,我的想象力有如跳跃和舞蹈一般活跃起来。我站起身,走来走去,我的话匣子打开了。
“现在我开始理解了,”我说,“我开始理解了。”
从怀疑过渡到热衷,几乎没费什么时间。
“这是惊人的!”我喊道,“这是特大的设想!我从没有梦想过这种事情。”
由于我的反对而引起的扫兴一经消失,他那被抑制的激情又活跃起来。他也站起身,来回踱着。他还打着手势高声叫喊。我们表现得象有灵感的人。我们就是有灵感的人。
“一切我们全会解决的!”为了回答我因碰到某种偶然的困难而未说完的话,他这样说道。“我们很快会解决那一切问题!我们今天晚上就开始画铸造图。”
“我们现在就开始!”我回答。
我们立刻赶到实验室开始了这项工作。
那一夜,我像入了奇境的孩子。天破晓时,我们两个还在工作。——电灯一直亮着,没注意到白天的来临。
我现在准确地记得那些图是什么样子,我画阴影部分和染颜色,凯沃画图——虽然每一条线都弄脏了,处处带着匆忙的痕迹,但都非常准确。那一夜工作的结果是把我们所需要的钢帘和钢架的订货单发出去了。
玻璃球体是一星期之内设计完成的。我们完全放弃了下午的谈话和旧的生活常规。我们干活一直于到又饿又累才吃饭、睡觉。那三个助手虽然不明白这个球体是作什么用的,可是他们也受到我们的热情的感染。那些天里,吉卜斯这人把平常的走路方式也放弃了,不管到哪里,甚至从屋子的这边到那边,也是大惊小怪地跑着走。
它——这球体——在长大。十二月过去了,一月——我花了一天时间,用扫帚,在雪地里扫开了一条,从我的房子通到实验室的小路,——二月,三月,到三月底,完成就在眼前了。
一月里,来了个马队,运来了一个巨大的货箱;那时,我们的厚玻璃球体已准备就绪,放在我们安装好的起重机下面,等着吊起来装入钢壳。钢壳的全部钢杆和卷帘一实际上不是圆球形的外壳,而是一个球形多面体,每一个面上有一个滚轴卷帘——这是二月里送到的。球体的下半部也用螺栓固定了。凯沃物质到三月底制成半成品;金属涂料的制造进行了两个阶段,并且一多半已经涂附到钢杆和卷帘上面。我们居然干得和凯沃的这个计划的最初的妙想如此地接近,确实值得惊异。
在把球体用螺栓固定在一起之后,他建议把我们进行工作的实验室的粗糙屋顶拆掉,在它周围盖一个熔炉,以便在凯沃物质已经涂在球体上时,完成它的最后制造阶段,这个阶段是要把这层涂料在氦流中加热到发出暗红色的光来。
然后,我们需要讨论并决定应该携带哪些给养——压缩食物、浓缩物、储备氧气的钢筒、一种从空气中除去碳酸和废物并用过氧化钠的方法还原氧气的设备,水压冷凝器等等。
我现在还记得这些东西在屋角堆成一小堆——一些铁筒、卷筒和箱子——千真万确地摆在那里。
当时很紧张,没有思考的机会。但是,有一天,在事情接近终了的时候,我产生一种奇怪的情绪。
上午我都在用砖砌那个熔炉,疲乏已极,于是就在我们这些财产近旁坐下来。一切似乎都很沉闷而令人无法相信。
“喂!凯沃!”我说,“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笑了。“现在就等着走了。”
“月球,”我心里盘算,“可您指望得到什么呢?我本来认为月球是个死的世界呀!”
他耸了耸肩膀。
“您指望得到什么?”
“那得去看一看再说了。”
“我们真去吗?”我说,两眼凝视着前方。
“您累了,”他说。“您最好下午去散散步。”
“不!”我固执地说,“我要把砌砖工程做完。”
我真地那样干了,并且相信这会给自己造成整夜的失眠。
我想我从来也没经历过这样一个夜晚。在我的事业垮台之前,我经受过几次倒霉的时候,可是和这种漫长而痛苦的失眠比起来,其中最难熬的时候也只不过像舒服地睡觉一般。我忽然对我们要做的事感到大为惊恐了。
我记得在那个夜晚之前,我根本不曾想到我们将要冒些什么危险。可是现在,这些危险就像以前曾经围攻过布拉格的一队幽灵在我周围安下了营寨。我们将要干的事的不可思议性和它的非人世的恐怖压倒了我。我像一个从美梦中醒来坠入到最可怕的环境中去的人一样。我躺在那里,眼睛睁得大大的,那个球体似乎变得更加脆弱无力,凯沃变得更加虚无漂渺而且希奇古怪,整个这件事随着每一瞬间的推移,越益显得疯狂了。
我从床上起来,在室内踱来踱去。我坐在窗前凝望无边的空间。星与星之间是空虚而深不可测的黑暗!我设法把我在无规律的阅读中获得的有关天文学的一些零星的知识回忆起来,但是,它们太模糊了,使我对我们可能指望的东西得不出任何概念。最后,我回到床上断续地睡了一会儿——还不如说是断续的梦魇——在梦魇中我向下落,一直向下落入天空的深渊。
吃早饭时,我把凯沃吓了一跳。我唐突地告诉他说,“我不跟你一起坐这个球体去了。”
我用一种阴郁顽固态度抗拒他的种种劝说,“这事情太荒谬,”我说,“我不去了。这事情太荒谬。”
我不跟他去实验室。我在房子里闷闷不乐地各处溜达了一阵,然后拿起帽子、手杖,一个人走了,我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碰巧这是一个明媚的早晨:和风徐来,天色蔚蓝,一片早春的嫩绿,一群群的鸟雀在歌唱。
在埃尔罕姆附近一个小酒店里,我买了牛肉和啤酒当午饭,在和店主人谈起天气的时候,我说:“一个人要是在这样好的天气离开这个世界,那可是个傻瓜!”这句话把他吓了一跳。
“要是我听到这种事,我也这么说!”店主人说。
可是我觉得至少对于一个可怜的人,这个世界是多余的,而且刚才还有过一场剧烈的争辩。思想上带着一个新的突然的转折,我继续往前走了。
下午,我找了个有阳光的地方,舒服地睡了一觉,恢复了精神又向前走。我来到离坎特伯雷不远的一个看上去很舒服的小旅馆,旅馆的墙上爬着蔓生植物,很漂亮。女店主是个干净的老太太,很合我的意。我看了看,我带的钱足够付店钱,于是决定在那里住一晚。那位老太太是个爱说话的人,在许多别的细节中,我知道她从没去过伦敦。
“我最远到过坎特伯雷,”她说。“我不是你们那种到处乱跑的人。”
“您去月球旅行一趟怎么样?”我说。
“我从来就不赞成那些气球一类的玩艺儿,”她说。
显然,按她的想法这不过是平常的游览旅行罢了。
“我不打算坐个气球上去——永远也不干。”
我听着很好笑。吃过晚饭,我坐在旅馆门旁的长凳上和两个工人闲聊些关于造砖、汽车和去年的板球赛等等。
天空中一弯黯淡的新月,它模糊的青色像远处的山峰,跟随在太阳后面向西坠落。
第二天,我回到凯沃那里。“我还是去,”我说,“我感到有点儿不舒服,如此而已。”
那是我唯一的一次对我们的事业感到严重的疑虑。纯粹是神经过敏!以后我工作时就稍加小心了,每天出去走一个钟头的路。
最后,除了在熔炉内加热这一步骤之外,我们的劳动就结束了。
第四章 在球体内
“进去呀!”凯沃说。
那时我正跨坐在人孔的边缘,往黑洞洞的球体里看。只有我们两人。当时正是黄昏,太阳已经落山,暮色的寂静笼罩着一切。
我把另一条腿也跨进去,顺着光滑的玻璃,滑到球体的底部,然后,转身去接凯沃递下来的食物罐头和其它的行李。里面很温暖,温度计指着华氏八十度,由于这个温度不会因辐射而下降多少,或者根本不会下降,所以我们只穿着鞋子和薄法兰绒衣服。可是,我们也带着一卷厚毛料衣服和几条厚毯子以防意外。按照凯沃的指示,我把那些包裹、氧气筒等等散放在我脚旁。没一会儿工夫,一切都装进来了。他在我们这间没有屋顶的房子周围走了一会儿,看看有没有忘掉什么东西,随后也爬了过来。我注意他手里拿着一件东西。
“您拿的是什么?”我问。
“您没有带什么阅读的东西吗?”
“哎呀!我没带。”
“我忘记告诉您了。说不定——航行可能持续——好几个星期!”
“那么——”
“我们将在这个球体里飘荡着,没有什么可消遣的。”
“我要早知道就好了——”
他从人孔探头往外张望。“你看,”他说,”那儿有件东西!”
“时间够吗?”
“我们还有一个小时。”
我到外面一看,那是一份过期的《珍闻》刊物,一定是到这里送东西的哪个人带来的。再远一点儿的角落里,有一份撕破了的劳埃德船舶新闻。我拿了这两份东西又匆匆忙忙爬回球体。
“您拿的是什么?”我说。
我从他手里享过那本书,念着,《莎士比亚全集》。
他的脸有点红。“我受的教育完全是科学性的——”他带有歉意地说。
“从没读过莎士比亚?”
“从没读过。”
“您懂的学问他也只知道一点儿——也不是正规方式学来的。”
“人家也正是这样告诉我的,”凯沃说。
我帮助他把人孔的玻璃盖用螺栓拧好,然后他按下一个键钮把外壳那个相应的滚轴卷帘关闭了。那个椭圆形的微薄的暮光随之消失。我们就置身于黑暗之中了。
有一会儿工夫,我们谁也没说话。虽然我们这个球形箱并不隔音,可是一切都是寂静的。我知道当我们起动的震撼来到时,没有东西可抓,我也意识到没有椅子可坐是不舒服的。
“我们为什么没有椅子?”我问。
“我已经全安排好了,”凯沃说,“我们不需要椅子。”
“为什么不需要呢?”
“一会儿您就知道了,”他说,是那种拒绝谈话的声调。
我沉默了。我忽然清楚而鲜明地觉得,我跑到这个球里来是个傻瓜。甚至就在这时,我还自间,打退堂鼓是不是已经太晚了呢?我知道,球体以外的世界对我是冷酷而淡漠的,——几个星期来,我是靠凯沃的补助而生活的,——但是归根结底,这会不会无限期地像零度那样冷酷,就像空荡的空间那样淡漠无情呢?我相信,要不是因为怕当胆小鬼,那时我也可能叫他放我出去。但是在这点上,我一再地迟疑不决,又焦急,又气愤,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忽然,一下轻震,传来一个像隔壁房间开香槟酒瓶的声音,还有一个轻微的嘘声。只一刹那间,我感到极为紧张,但我确实觉得两脚像以无穷吨的力量向下踩着。这只持续了极短暂的时间。
但是,我却呆不住了。“凯沃!”我向着面前的黑暗说,“我的神经都碎裂了。我想我不——”
我没再说下去。他没有回答。
“真该死!”我喊,“我是个傻蛋!这儿有我什么事?我不去了,凯沃。这个事太冒险、我要出去。”
“您办不到了!”他说。
“办不到了!一会儿咱们瞧吧!”
大概有十秒钟他没理我。“咱们现在吵嘴已经没用啦,贝德福德,”他说,“刚才那一下轻震是起动。现在我们已经像一颗枪弹那样疾速地向上飞入无边的太空了。”
“我——”我说。后来似乎不再在乎所发生的事了。就有那么一会儿,我怔住了,没什么可说的了。就好像以前我从来没听到过离开这个世界的这种想法一样。我觉得身上的感觉发生了许多变化,那是一种轻飘飘而又不真实的感觉。接之而来的是头部的异常,几乎像中风,耳朵里的血管卜卜地跳动。这两种感觉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退。最后我变得习惯了,也就不觉得别扭了。
我听到咔嚓一响,出现了一盏白光灯。
我看到凯沃的脸色苍白,我想大概我的脸色也一样吧。我们默默地彼此互相打量。他身后的玻璃是透明的黑色,这使他看上去好像是飘浮在空虚之中。
“好啦!我们就算关在这里了,”我终于开了腔。
“不错,”他说,“我们关在这里了。”
“不要动!”看到我有动的姿态,他喊道,“让你的肌肉保持完全松弛——就像躺在床上一样。我们呆在我们自己的小宇宙之中,看看那些东西!”他指着那些一直散放在球体底部的毯子上的箱匣和包裹卷。我吃惊地看到,这些东西现已离开球壁几乎有一英尺,飘浮起来了。后来我从凯沃的影子看出他已经不靠着玻璃了。我伸手向后摸去,发现我也悬在空中,离开了玻璃。
我没有喊叫,也没有动作,只是害怕。这就像被什么东西抓住提在那里——但不知是什么东西。我的手只要稍微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