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学家-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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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真诚的,
巴塞洛缪
我亲爱的朋友:
令我高兴的是,我们坐了一个农夫的马车到处游逛,杰奥尔杰斯库说,到堡垒打个来回只要一天时间,但仍没人愿意带我们去那里。他们说起狼和熊,当然还有吸血鬼。
今天晚上我们和几个喝酒的白发老人谈话,镇里的大部分人都小心翼翼地呆望着我们,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弄得他们全都瞪着我。
明天继续。
忠实于您的,
罗西
我亲爱的朋友:
我们去了一趟弗拉德的堡垒,它让我无比敬畏。
大约黎明时分,我们坐着当地一位青年农夫的马车出发了,他不太喜欢这一任务。这人个子高大,和他对这次旅行的害怕格格不入,让我觉得有点儿滑稽。在路上,杰奥尔杰斯库努力让他走进密林里,但这个可怜的家伙坐在那里,握着缰绳,绝望地沉默着,然后他把手伸进衬衫里,那里似乎戴着什么护身符。我同情他,决心回来后多给他一些报酬。
我们打算在那里过夜,为此,那个青年农夫的父亲给我们提供了毯子,我们进到森林里,明显感到一种没来由的寒冷。在一处平坦的地方,我们驶入了一大片银色的树林中,巨大的树干撑起由百万片小叶子组成的穹顶。
车子走了将近半小时后,森林直通通地陷入到峡谷里。我第一次看到了阿尔杰什河,那是下面的一条银带。底下很远的地方也有一片相似的空地,只有一个牧羊人,他穿白外套、戴着宽大的棕色帽子。他看守的羊群有如白云般在他身边飘福我想,也许从古至今,他就一直像那样站在那里,拄着他的棍子。无比的平静涌上我心头,这次旅行令人恐怖的性质也不再显得那么可怕。我觉得自己可以永远待在那片芳香的草地上,就像那个牧羊人一样。
下午,我们上山的路越来越陡,最后进到一个村子。我们的车夫明白地表示,他打算和马一起留下,我们步行去堡垒,他决不上到那儿去。我们催促他,他不满地咕哝着,一边把手放在脖子的皮带上。杰奥尔杰斯库告诉我,这表示“决不。”此人在这件事上如此顽固,最后,杰奥尔杰斯库笑出声来,说走路也不错,旅行的最后一段看来只能步行了。
杰奥尔杰斯库领头爬过起伏不平的石路,终于,我们站到了废墟的中央。我立刻发现堡垒不大,很久以前就被彻底抛弃了。杰奥尔杰斯库解释说,原先有五座塔楼,德拉库拉的奴才们可以从那里监视土耳其人的入侵。我们所在的院子曾经有过一口深井,以备遭围困时用,它还是一条秘密通道,通向阿尔杰什河底深处的一个洞穴。德拉库拉断断续续地使用了五年这座堡垒,此后在一四六二年,他利用这条通道逃脱了土耳其人的追捕。显然,他此后再没回来过。杰奥尔杰斯库相信,他已确认了在院子另一头的教堂,我们在那里看到了一座坍塌的拱门。
“我们怎么走到最近的村子呢?”杰奥尔杰斯库思忖着说,“不过,如果我们早上还想来看看的话,就得坐顺路车回到这里。我还是宁可在这里过夜,您呢?”
当时我觉得自己很不情愿这样做,不过杰奥尔杰斯库看上去那么自然,那么实事求是,我不想说不。我想起来,他既是苏格兰人,也是个吉普赛人。
晚饭时,我们一边吃,他又说起此地的历史。“德拉库拉最悲哀的一个传说就是来自此地。您听说过德拉库拉的第一个妻子吗?”
我摇摇头。
“一四六二年秋天,德拉库拉被土耳其人追杀,被迫离开这座城堡。那天晚上,土耳其军队到达对岸的山崖,他们在波耶纳里的老树林里扎营,向这边开炮,想炸塌德拉库拉的城堡。他们没有成功,于是他们的长官下令,第二天早上大举进攻城堡。”
杰奥尔杰斯库停下来,把火挑旺。
“夜里,土耳其军营里的一个奴隶是德拉库拉的亲戚,他偷偷把一支箭射到这座城堡塔楼的空地上,因为他知道德拉库拉的私人房间在哪里。箭上带着的是警告,要德拉库拉和他的家人在成为俘虏前逃离城堡。那个奴隶看得到德拉库拉的妻子就着烛光读便条的身影。农夫们在那首古老的歌谣里唱道,她告诉她丈夫,她宁可被阿尔杰什河的鱼吃掉,也不愿成为土耳其人的俘虏。”
杰奥尔杰斯库从炖肉上抬起头,冲着我狠狠地笑了一笑。“然后她跑上塔楼的台阶——也许是那边的那一座——从顶上纵身跳下。而德拉库拉当然打算从秘密通道逃走。”他就事论事地点点头。“阿尔杰什河的这一段仍然叫做Riul Doamnei,意思是公主河。”
您可以想象得到,我颤抖起来——那天下午我从悬崖上往下看过,人掉到下边的河里,那高度难以想象。
“德拉库拉和这个妻子有孩子吗?”
“哦,有的。”杰奥尔杰斯库又给我盛了一点炖肉,“他们的儿子是坏小子米赫内亚,十六世纪初统治瓦拉几亚。又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家伙。米赫内亚和米尔恰把家族的这一脉延传下来,尽是些讨厌的家伙。德拉库拉又结了婚,还是娶了个匈牙利人,她是匈牙利国王马提亚?科尔维努斯的亲戚。他们生了好多小德拉库拉。”
“还有谁仍在瓦拉几亚或特兰西瓦尼亚?”
“我想没有了吧。”他扯下一大块面包递给我,“第二代定居在塞克勒地区,全都和匈牙利人混居在一起。家族里最后的血脉和葛兹家族成婚,也消失了。”
“有没有可能德拉库拉葬在这里,或者为了安全,人们把他的尸体从斯纳戈夫转移到这里?”
杰奥尔杰斯库咯咯笑了起来,“还没死心吧?听着,记得我的话,那老家伙就在斯纳戈夫的什么地方。当然,那边的小礼拜堂有个地穴——是个凹下去的地方,有几级台阶通往下面。好些年前我刚来时就挖过那里。”他咧嘴大笑,“村民们好几个星期不搭理我。不过那里是空的,连块骨头都没有。”
很快,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我们把东西拉近火边,裹起睡毯,静静地躺着——我听到杰奥尔杰斯库的呼噜声。
突然,在小礼拜堂茂密的草丛深处,我的火光照到了一双闪亮的眼睛。我感到毛骨悚然。
那双眼睛移近了一点儿,久久地盯着我,充满了一见如故的表情,它打量我,知道我是谁。
接着,草丛中传来一阵扭打声,一头巨大的野兽半隐半现,那是一头大得惊人的狼。很快,它溜出废墟,不见了。
我重新躺下,既然危险已经过去,我不想叫醒杰奥尔杰斯库,但再也睡不着了。
是不是吉普赛人在这些林子里扎营呢?早上我得问问杰奥尔杰斯库。
“出了什么事?”他从墙上看过去。
我指了指。“会是吉普赛人的营地吗?”
他笑了:“不,这里离文明没有那么远吧。”但在将灭的火光中,他的目光明亮而警惕,“不过有点儿奇怪,我们去看看吧。”
我们到达了林子里的一片空地。令人吃惊的是,那里满是人,围着大篝火站成两圈,对着火唱着圣歌。每当歌声上升到一定的程度,每个人便僵硬地举起一只胳膊行礼,把另一只手搭到旁边那一位的肩上。在篝火的映照下,他们的脸色呈现出古怪的桔红色,表情僵硬,毫无笑容,眼睛闪闪发光。
“这是在干什么呀?”我低声问杰奥尔杰斯库,“他们在唱什么呀?”
“一切为了祖国,”他在我耳边嘘声说道。“您要非常安静,要不我们死定了。我想这是大天使米迦勒军团。”
杰奥尔杰斯库招呼我离开,我们爬回到树林里。不过在我们转身之际,我发现空地的另一边有动静。
让我越发吃惊的是,我看到一个披着斗篷的高个子男人,火光在一刹那照出了他黑色的头发和病黄色的脸。他站在服装统一的两圈人的外面,一脸的高兴,似乎在发笑。过了一会儿,他消失了。我心想他肯定溜进了树林里,杰奥尔杰斯库拉着我上了山坡。
我们安全地回到废墟——奇怪的是,回到这里倒觉得安全了——杰奥尔杰斯库坐到火边,点燃他的烟斗,似乎要喘口气。
“我的天啊,伙计,”他吐了口气。“我们差点送了命。”
“他们是谁?”
他把火柴扔到火里,“罪犯,”他简洁地说道。“也叫钢铁卫士。他们扫荡这一地区的村庄。他们尤其仇恨犹太人,妄图消灭他们。”他狠狠地吸着烟。“我们吉普赛人知道犹太人在哪里被杀。吉普赛人总是被杀。”
我描述了我看到的那个站在圈子外边的人。
“哦,当然,”他喃喃道。“他们吸引各种各样古怪的崇拜者。过不了多久,山区里所有的牧羊人都会决定加入他们的。”
我们好一会才又睡下来,不过杰奥尔杰斯库向我保证,军团一旦开始他们的仪式,是不太可能爬上山来的。
我只是成功地打了个不舒服的小盹。一等光线够足,我便小心翼翼地走到小礼拜堂坍塌的拱门查看那头狼留下的足迹。
奇怪的是,只有一对,它离开礼拜堂,直接从地穴下的凹处出来,没有痕迹显示那头狼是如何先进到那里去的——或者我看不懂它在礼拜堂后面的矮树丛中留下的痕迹。
罗西
第四十七章
亲爱的朋友:
昨天下午我们回到阿尔杰什河边的村庄,我们就是从那里出发到德拉库拉的城堡的。杰奥尔杰斯库亲切地拥抱我,捏捏我的肩膀,祝愿我们有一天还会再联系,然后出发往斯纳戈夫去了。他强烈要求我和他一起回到特尔戈维什泰,但我已经决心在这里多待些天。
我往村里走去,又碰上了一件同样令人吃惊的事情——一位年轻的村姑穿着农村的衣服,一动不动地站在我走的小路上,真像一个亘古未变的身影。她一动不动,于是我停下来和她说话。
她递给我一枚硬币,我吃了一惊。它显然很古老——中世纪的——其中一面是龙的形象。虽然没有证据,但我肯定它是为龙之号令而铸造的。
我从她那里打听到,硬币是一个老太太给她的。老太太来自弗拉德城堡附近,即河边悬崖地带的某处。那姑娘还告诉我,她姓葛兹,您可以想象得到我有多激动:我很可能正面对着弗拉德·德拉库拉的一个后裔。
我想把硬币还给她,但她似乎坚持要我收下,于是我便一直收藏到现在,我们约好明天继续谈。
我的朋友:
昨晚我和那位我向您描述过的少女的谈话有了一点儿进展。也许我会找到证据证明她的祖先是高贵的、有教养的聪明人。
与周围的环境比起来,这姑娘的天赋简直是鹤立鸡群,她还向我解释了一个令人吃惊的事实:她家族的每一代都有一个人被烙上一条小龙。这一点,加上她的名字和她父亲有关的故事,都让我相信,她属于龙之号令一脉仍健在的分支。
现在我离开她在林子里走了一会儿,我有太多需要思考的,我感到我得理清一下头脑。
我亲爱的朋友,我惟一的知己:
两夜以前,我又一次与我描述过的那位天使般的少女相见。在她逃跑之前,我们的谈话发生了突变——事实上是亲吻。有许多次,我都在想我是不是应该马上离开村子,因为我或许已经冒犯了她。
一整天就这样过去了。我走来走去,只在午饭时才回到村里,我害怕在任何时候碰到她,可又希望碰到她。然而,到处都没有她的踪影。
我感到绝望,觉得再也见不着她了,我已经伤害她够深的,我决定第二天上午离开,就在这时,她在林中出现了,她飞奔过隔开我俩的沟壑,扑到我怀里。令我吃惊的是,她似乎把自己全都给了我,我们的情感很快把我们拉向无比的亲密。对于所发生的这一切,我难以理解。
我亲爱的朋友(如果您还是我的那位收信人):
我已经在天堂里生活了四天,我对那位统治这天堂的天使的爱正是那种——爱情。现在我决心让她尽快成为我的妻子。我不能把她留在这里,没有她,我想象不出我的生活将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想先回希腊,而且,我应邀去参加挖掘克诺索斯的墓地,我将来可能会和这些同事在一起工作,有了工作,我就能在我们共同构筑的生活中养活她和我自己。
之后,我会回来娶她——当然,如果她父母坚持我们在离开村子前结婚,我也愿意那样做。这样她就以我妻子的身份旅行。
而您,亲爱的朋友,是惟一一个我愿敞开心扉的人。发出这封信后,我请求您怀着善意判断我,因为您心胸宽广。
您既快乐又焦虑的,
罗西
第四十八章
这就是罗西的最后一封信。
我坐在返回布达佩斯的长途汽车上,坐在海伦身边,小心地重新折好信纸,拉了拉她的手,“海伦,”我迟疑地说道,“你是弗拉德·德拉库拉的后代。”
在布达佩斯,我和海伦走下车,天色将晚,罗西的信安全地待在我的公文包里,里面的内容令我浮想联翩。在海伦的眼眸里我也看到了同样的感受。她一直挽着我的胳膊,似乎这一天所了解到的一切动摇了她的自信。”
我们到达大厅时,一种久别回归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
海伦的姨妈给她留了便条,她急切地读着,“我也是这样想的,她希望我们今晚和她吃饭,就在这旅馆里。我想她要和我们道别。” “你会告诉她吗?”
“关于那些信吗?我对伊娃无话不说。”
等我下到楼下时,伊娃已经在那里,不过海伦不在。我正犹豫该不该叫她,她突然转过身来,我看到了她脸上的忧虑。我们没说一句话,但就像久别重逢的故交。
过了一会儿,海伦出现了,我松了口气。伊娃姨妈像往常一样替我们点了所有的菜。她俩聊了几分钟,不过伊娃姨妈的脸上很快阴云密布。我看见她拿起叉子,用拇指和食指捻弄,然后和海伦耳语什么,海伦也皱起了眉头。
“出什么事了?”我不安地问。
“我姨妈发现了一件事,让我们不愉快的事情。”
“什么?”
伊娃点点头,又说了起来。
““真糟糕,”海伦低低说道,“有人向我姨妈打听了你——我们——的情况。她告诉我,今天下午有个她认识了很久的警察来找她,他调查了你到匈牙利来这件事,你的研究方向,还有我们——我们的关系。他是受——你怎么说呢?——盖佐·约瑟夫的委托。”她的话音低到几乎成了无声的喃喃自语。
“盖佐!”我瞪着她。
“我告诉过你他是个讨厌的家伙。在会上他也想来问我,但我没理他。显然这让他生气了。”她停了一下,“我姨妈说他是个秘密警察,可能对我们非常危险。”
她的语气使我不得不问,“你已经知道这个?他是什么职位?”
她负罪地点点头,“我过后告诉你。”
我知不知道倒没太大关系,但想到被那个英俊的大个子追踪,我肯定感到不开心,“他想要什么?”
“他显然觉得你不仅仅是在搞历史研究。他相信你到这里来是想找别的东西。”
“他没错,”我低声指出。
“他决心要搞清你在找什么。我姨妈尽可能转移那个警察的——视线,但现在她有些担心。”
“你姨妈知不知道我在找什么——找谁?”
“是的。我觉得她或许能帮帮我们。”
“她有什么建议吗?”
“她只说我们最好明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