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未完)-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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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产下许多畸形幼猴。
一些伟大的学者否认这种事,诡辩说自然界从远古时代就存在畸形现象。这些大人物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因为他们有着崇高的社会地位,所以竭力否认这个社会存在严重的缺陷,力图把它粉饰得尽善尽美。若不如此,他们的地位就不保了。
虽然自然界的确存在畸形现象,但那是很罕见的情况。根据某书介绍,自然界出现畸形猴的概率只有百分之零点零一。但日本现在的情况又如何呢?根据最新的统计,在日本列岛的各个猴子栖息地,产生畸形幼猴的比例接近百分之二十,如果说这不是因为吃下污染食物所致,又有谁会相信这种鬼话呢?
某位伟大的学者又声称,既然畸形猴是因为输入谷物的残留农药所致,那为什么不见畸形人的出现呢?
我绝不认同这位伟大学者的说法。以我为例,我生来就具有被世人称做畸形的身体。但我不介意这种体形,一点都不觉得难为情,也不怕背后有人指指点点。不过,在现实生活中,像畸形猴那样没有手掌,就不能抓握物体;没有脚,没人帮忙就不能移动,会为生活带来许多不便。我们这个社会的设施基本上是为四肢健全的人所设计的,那些开关都装在手臂可及的高度,字写在眼睛看得到的高度,夹杂大量汉字的日文似乎也是为右撇子而造的。所以,那位学者指出人类没有畸形的说法是完全错误的。最近我读了很多书,里面就能找到许多驳斥那位学者的例子。
事实上,人类也产下过许多畸形儿。不,这样的说法不够学术,请允许我换个说法:现代人产生畸形胚胎的比例较过去增加了许多。这其中,不适合生存的畸形胚胎自然就流产了。即使是没有自然流产的畸形胚胎,也能利用先进的断层摄影技术及时发现。当妊娠达到五个月时,就能清楚地判断像无脑婴儿这样外表畸形的胎儿,妇产科医生就会为孕妇做堕胎手术。这么一来,人类产下畸形儿的情况似乎就比较少见了。但是在没办法做断层摄影的东南亚贫困地区,近年来就出现了许多畸形儿。上面那位伟大学者对于这种情况又作何解释呢?所以,伟人们说的话往往总是自以为是,他们根本不想探究真相,为了自己的地位,只想维持现状。
首先,这位学者对猴子因进口谷物而引起的畸形视而不见,然后又指出人与猴子的体质不同,即使发生在猴子身上出现畸形的形象,也不可能在人类身上再现。大学者的这种说法,很难令人信服。试问,既然体质不同,那科学家为什么还要做动物实验呢?为什么要让猴子全身烧伤?把螺丝钉入猫脑?粉碎狗的脚骨?剜去刚出世的幼猴的眼珠,在圆柱装上橡胶*引诱幼猴?这些是以救人为使命的医生该做的事吗?
有一位美国科学家大胆预言,进入二十一世纪后,日本人中将有百分之二十是畸形儿。看来,我们即将置身在一个恐怖的世界中了。
还不止这些呢!比如我今天的晚餐,主食是被溴甲烷熏蒸过的米饭,菜肴是小牛排和烧鱼。牛肉用的是进口货,而问题就在这儿!由于经过长时间的船舶运输,大量的病原性大肠菌可能附着在牛肉上,因此这种牛肉不能生吃,在食用前必须以沸水完全煮熟。
另一方面,据我所知,许多牛和猪都被喂食抗生素。因为在狭窄环境里饲养,牲畜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极易染病。为了防止这种情况,人们就把抗生素混在饲料中喂食。再说人工养鱼场,喂食抗生素的情况就更加严重了。最近听人说,在一个十米见方的鱼池中,竟然养了一万多尾的幼鱼苗。在如此狭窄的空间中生存,幼鱼苗极易染病,因此只能在鱼的饲料中混入二十多种乃至三十多种的抗生素。
再者,为了不让海藻类黏附在渔网上,就把名为氧化三丁锡的有机锡剧毒物质涂在渔网上——这种有机锡也涂在渔船底和捕鱼的拖网上。于是锡元素不断地溶解在海水中,接着被幼鱼苗吸收进体内。所以每天早上都会有大量幼鱼苗的尸骸浮在养鱼池中,因为数量太多来不及烧毁,于是就偷偷摸摸地把死鱼弃于不为人知的地方。
不仅如此,在一万尾幼鱼苗中,大约会有一千尾的变形鱼,也就是培育出的畸形鱼。这种畸形鱼的背骨会弯曲成奇怪的形状,导致身体后半部的肉被削薄。畸形鱼不会在早晨的鱼市出售,但是切成鱼片后就看不出畸形了,而这些鱼片会以低价卖给超市或便利店。
虽然抗生素和有机锡与畸形幼鱼苗间的因果关系还没得到证实,但是吃了这种污染鱼,将对人体带来何种影响?恐怕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对伟大的学者来说,只要不致癌和不生下畸形儿,他们就当做没事一样,一旦发生了,他们又以畸形儿自古有之来辩解。
培育这种鱼和肉的人,究竟安的是什么心?!或许他们根本不在乎吃了这种鱼和肉的人会致癌吧。他们只知道如果不在狭窄的鱼池里高密度养鱼并喂以抗生素,他们就无法维持生计。
当然,我们不能指责这些人欠缺道德,因为大多数日本人都这么想。若不喷农药就运输谷物或者水果,可能会有一大半在运输途中腐烂、发霉和枯萎,结果只有丢弃了事。这样一来势必赔本,所以大家都觉得这是不得已的事。
小时候听祖母说,当地当季的水果对身体最有益,因为是现采现食,只要栽培时施一点农药就行了,根本不需要在收获后喷洒农药或防腐剂。现采现食当然是最好,但这只限于水果产地,如果要运到别的地方,就非添加防腐剂不可了。如今的日本人,生活富裕,对跨地区、跨季节的食物要求越来越高。他们吃的多半是从远方运来或不是当季的东西,也因此吃进了不少毒物。所以对我来说,饮食便成了一件苦差事,但不吃东西又活不下去,只好勉为其难地吃一点。
当我把这些话说给香织小姐听的时候,她瞪圆了眼睛。“是吗?最好别说这种恐怖的话。要不然,我什么东西都不敢吃了。”她说完后扑哧一笑,若无其事地继续进食。
我经常为她的大胆感到惊讶。难道她不害怕吗?
晚饭后,香织小姐为我泡了杯红茶,因为医生认为咖啡不适合我的体质,所以她只为我泡红茶。然后她拿来柠檬,又拿出水果刀,准备将柠檬切成薄片放入茶杯中。我赶紧抓住她的手,让她把刀和柠檬交给我自己处理。我说我的做法是,细心地削去柠檬皮,或是将柠檬切成四块,只将果肉前端浸到红茶里。可香织小姐却说:“还是把刀给我吧,让我来处理。”
她看着我笑了起来。我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美国出产的柠檬在出口前会撒上各种杀虫剂、杀菌剂、黄蜡,到日本上岸时还要做氰化氢的熏蒸处理。如果每天把带皮的柠檬放进红茶里,那这杯红茶对我身体的影响,恐怕要比咖啡更加糟糕。如果每天喝这样的红茶,我想我一定活不到二十一世纪。
“你太神经质啦,人不吃东西就不能活呀。”香织小姐说道。
可是,一天天地把污染物吃进肚子里,长此下来日本人将会变成什么样呢?认为世界不会因环境污染而改变的人,他的脑袋大概是用花岗岩做的吧。其实,香织小姐内心很清楚我为什么神经质。我这一代的日本人,身体或多或少有点畸形,在精神上也有着某种程度的癫狂。
我们这一代,生于二次大战结束不到四十年的时间段内,由于才从物质贫乏的年代过渡到丰盛的年代没多久,也就是进入“药浸生活”的时间还不长,身体受到的损害不算太严重。但我们的下一代呢?他们从童年起就食用被各种化学药品浸泡过的食物,要一直吃到死为止,这是多么可怜的一代呀!
总觉得应该有人站出来做些什么,但芸芸众生都在为各自的生计奔忙。随着人口的增加,这个世界的生存竞争也就日趋激烈。在物质丰盛的时代,每个人都必须提升工作效率,努力挣钱。因此,凡事精打细算,连生产的水果也要求一个都不能烂,就完全可以理解了。但是如果大家都不对农药的滥用加以限制的话,那世界就将要一团糟了。
“还在胡思乱想?不吃点东西吗?”又是晚餐时间,香织小姐指着桌上的食物问道。
“嗯,这种酱菜很可怕。”我一本正经地回答,“这种酱菜,还有蕨菜、香菇、藠头① 、生姜,都是来自中国或泰国,它们的价钱只有日本的十分之一到五十分之一。为了降低成本,往往大量进口,到达港口撒上防腐剂后,就堆积在港口的空地上,有时一堆就是好几年。因为比起仓库,露天堆放的保管费便宜多了。而装酱菜的铁桶生满铁锈,打开盖子,里面的酱菜大多都腐坏了。勉强捞出还没烂的部分,先用药水加以漂白,然后再染色使之成为茶色或绿色,吹嘘这是原法原叶,便上市销售了。”
“真的吗?”香织小姐娇俏的脸微微扭曲,惊讶地问道。
“嗯,经动物实验证明,这种漂白剂会引起动物的突变。目前还没有关于人类的数据,因为正在利用消费者进行试验。”
“陶太君,你只读这类的书籍吗?”
“是呀。”
“这种书看多了,脑子会变得不正常的。好好吃点东西,再找些轻松愉快的书读吧!”
“但环境污染是很重大的问题呀!要知道,我们的日常生活全被污染了,呼吸的空气、引用的水,都不干净。不仅是尘埃,还有许多莫名其妙的化学物质、致癌物质、氮氧化物和硫氧化物以及汽车废气,全都是有毒的呀。”
听我这么说,香织小姐似乎想安慰我。“可是,这里是海滨呀,空气特别新鲜。”
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其实海洋正是污染的重点所在,尤其是东京湾,污染特别严重,湾内的海洋生物几乎死光了。我们这边的镰仓海,由于离东京湾比较近,情况也不乐观。我原想说出海洋污染的真相,但想想还是保持沉默算了。
现代人目光短浅,只能看到眼皮底下的东西,浑浑噩噩地活着,很少考虑全人类面临的困境。这样下去,污染的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看来,想呼吸未经污染的空气和饮用未经污染的水,只有回到一万年前的远古时代了。
我的名字叫三崎陶太,在镰仓出生并长大。父亲旭屋架十郎是著名的影星,说起他的名字,在日本无人不晓。老实说,父亲的名气太大,从童年时代就给我带来很多麻烦。许多来历不明的人经常进出我家,有的甚至在我家住了下来,使我没有家的感觉。访客临走时照例都会来看看我,仿佛把我当成了观赏动物。就算是熟悉的电影圈或者演艺界人士,行动举止也与一般访客差不多,所以我对外人通常没有好感。差不多从懂事时起,我就独居在公寓里,由父亲请女人专门来照顾我的生活起居。
父亲给我许多零用钱,所以买汽车、旅行、玩乐是绝对不缺钱的。我是家中的独子,生母在我五岁时就过世了。有这种境遇的孩子,活在世上往往会堕落或者成为一事无成的小混混。幸好我是一个没有胆量的人,所以没有变坏。我最喜欢一个人躲在屋里读书、看电影和画画,因而失去了变坏的机会。父亲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购买各种牌子的十六厘米放映机回家。他把不用的放映机送给我,影片则以父亲的作品为主,偶尔也有其他影片。我讨厌和朋友挤在房间里看电影,所以没跟朋友说我有放映机。事实上,我的朋友也不多。
朋友少或许跟我对女孩子不感兴趣有关系吧。为什么对女孩子不感兴趣呢?那是因为镰仓与东京不同,它不过是个乡下地方,从读小学开始到今天,我还没遇到过称得上有魅力的女孩子。不,这个理由或许不成立。因为父亲是有名的影星,所以从童年起,我就见惯了许多女明星和模特在家里进进出出。由于所见都是美女,在我的脑中也就未曾觉得美女有什么稀奇。我在孩提时代就失去了母亲,所以那些美女就像比赛似的抢着照顾我、讨我欢心,我也把这视为理所当然的事。
等我渐渐长大成人,性的欲望渐渐萌动。但是,我始终没有以实际行动来满足这种欲望,倒是经常有女人向我积极进攻。为了想照顾我,她们经常跑来我的公寓,谄媚地说:“啊,陶太君,你的脸长得和你爸爸一模一样,真是英俊!”但我听了无动于衷。等我肚子饿了,她们又迫不及待地把食物递到我嘴边,说:“吃东西呀、快吃东西呀。”这些举动让我感到非常厌烦。至于镰仓小学和初中里那些朴素的女孩子,也完全无法引起我的兴趣。身为异性,如果那些女孩子头脑灵活、富有冒险精神,又能说会道,我一定会像喜欢男孩子那样喜欢她们。但事实上,在我周围完全没有这种颇富魅力的女孩,所以我还是喜欢男孩子多一点。
我的童年有着丰富多彩的人生体验,这些话题对千方百计想窥探旭屋家生活的人来说是非常有吸引力的,但我不想多讲。一般人看来,我的生活优越而富裕,但我却讨厌这种生活,希望彻底遗忘过去。从有这种意识开始,我便开始隐藏自己是旭屋架十郎儿子的身份,过着平淡的生活。但有时还是难免暴露身份,周围的人就会露出羡慕的目光。去朋友家时,朋友的母亲会对我嘘寒问暖,我则告诉她旭屋家的生活其实一点也不快乐,有时我也会遭到侧目和挖苦。所以在教学参观日,我很怕父亲的年轻情妇们来看我。现在回想起来,那些与父亲有关系的女人,为了觊觎父亲妻子的地位,都会露骨地向我示好,但我并不买账。算了,这些话不提也罢。
但香织小姐就不同了,我非常欣赏她。她的年纪与我相仿,最多大三四岁吧。她是父亲的第六个情妇,不,或许不止,反正我已经数不清父亲有过几个情妇了。我也弄不清楚她是父亲的情妇,还是已经成为父亲的妻子了。对我来说,无论香织小姐的身份是什么,都无所谓。
她是个大美人,而且性格很好。对我来说,与美貌、才能、演技和法律知识这些比起来,性格好才是最重要的。她有优雅的嗓音,说话不紧不慢,落落大方。和她在一起总能让我心情平静。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性格优雅文静的人实在是太珍贵了。而且她很聪明,很快就能理解我所说的话。这个已经被污染折腾得奄奄一息、濒临死亡的世界,由于有她这样的人存在,或许还有得救。她从不相信预言家的话。我最欣赏她的,就是这种乐观的精神。
“你相信一九九九年是世界末日吗?”我问道。她将涂上红色指甲油的指甲贴近嘴边,哈哈大笑,然后说:“我完全不相信。”接着,她用坚定的语气说道:“不管是二○○○年,还是二○○五年,这个世界都会继续存在。对于这种所谓的大预言,我不屑一听。”
但我倒是很相信这个预言,我担心,污染如此严重的世界,能不能撑到一九九九年七月呢?就算世界到了那时依旧存在,活在那个时代的人,样子也会与我们截然不同,看起来或许会更像动物。由于发生过核爆,人的皮肤焦黑溃烂,完全丧失了认知力和思考力。至于太阳呢,即使万里无云的正午也没有光辉。所以在那时的世界,就算春天也还是一片寒冷。看似怪物的人,就在那样的世界里苟延残喘。
最近我经常做这样的梦。那真的是梦吗?为何景象如此真实,难道是现实印象的幻觉?仔细观察幻境中的每一个角落,我清楚地看到恶心的怪物在路上蹒跚而行。我感到无比失落。一九九九年八月以后的地球就是这幅景象吗?是不是因为发生过核战争,所以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