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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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观察太敏锐了。”
这时,她伸手掩嘴,吃吃笑了:“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原来是以你擅长的委婉表现褒奖我。”
“不,也不是这样。我是说你的推理敏锐得有些近乎不自然。”
“不自然?”她轻哼一声,“什么意思?”
至目前为止,她一直保持顶尖的成绩,连教师也对她另眼相看,当然啦!对于自认为绝妙的推理,居然受到怀疑,自尊心一定受到相当伤害,因此,她注视我的眼神要时比道场的地板还冰冷。
但是,凶手或许也计算到她这种强烈的自尊吧?
我说:“关于那桩事件,你是局外人,唯一的关系只是,你和受怀疑的高原阳子是中学时代至今的朋友。所以,和事件有关的情报,你当然知道不多。可是,你却能展开绝妙的推理,解开有关联之人想破脑袋也猜不透的诡计之谜。这若非不自然又是什么?”
但,北条雅美动也不动,正坐举起右手,在眼前竖起食指,冷静回答:“只要知道凶手不可能从男用更衣室入口脱身,已经足够了。因为,女用更衣室出入口的上锁方法和更衣室构造,随时可详细调查。”
“确实,或许你能得知必要资料。但,组合推理细节绝对需要掌握住周边情事才有可能吧?譬如,掘老师的习惯你就不知,而只是纯粹推测。但,可能吗?我认为一般人终究不可能做到。”
“若是寻常的推理能力,确实不可能。
“你是说你的推理能力不寻常?”
“依你的说法,是的。”
“我认为不对!”
“哪里不对?若非推理,又是什么?”雅美似在抑制胸中的不耐烦,低声缓缓问道。她挺直腰杆,双手置于膝上,双眸盯视着我。
我说:“这正是我想问你的。”
第二节
放学后。
比赛的翌日停止练习,因此无人在射箭场。虽然操场传来其他运动社团的呼喝声,但,只有这片空间却被奇妙的静谧包围着。
我穿过射箭场,进入社团办公室,拿出自己的弓具。将弓组合好,把臂套、箭袋系在身上,来到起射线前一站,立刻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万全的心理准备——终于到了最后关头!
心情很不可思议的平静,也许是已经憬悟在无法后退的状况下,只好强迫自己全部的投入吧!深呼吸,轻轻闭上眼。
这时,听到有人踩在杂草上的脚步声。我回头——身穿制服的她正走过射箭场旁,往社团办公室前行。
她轻挥手,说声:“这么早?”
我也挥手,但,对于自己表情的僵硬是否能不被对方发觉并无自信。
惠子抱着书包消失于社团办公室内。
“今天放学后有事吗?”第五节下课后,我叫住她,问。
她回答说“没有”,于是我邀她一起射箭。
“你主动找我,这可真难得哩!我当然答应了。其实,参加全国大赛在即,你也应好好一对一指导我才对?”
选拔会结果公布,惠子保住第五名。加奈江是第八名,宫坂惠美也获得第十三名,以清华女子高校而论,成绩算是不错了。当然,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无关紧要……
“那是一定的,最好不要有人打扰。”我说。
惠子回答:“那么,放学后见。”
我凝视着紧闭的社团办公室门,仍在迷惑着这样做是否正确。也许,没必要做这种事的,像这样下去,随着时间的流逝,只要在日后再回想起曾经发生过这种事,不就好了?现在即使自己采取此种做法,谁也不会得救,更没有人会感到高兴?
想到这些,我的心情更加沉重,甚至兴起逃避的念头,但,另一方面,却又忍不住想确定事情真相的冲动。
不久,办公室门开了,惠子身穿练习服走出,一手持弓,腰间的箭袋每走一步都发出哗啦声响。
“好久没有单独练习,居然会紧张呢!”惠子开玩笑似的缩缩脖子。
我说:“先自由射五十公尺靶吧?”
挂好靶,我们站在五十公尺起射线前。惠子面向靶站在右边,所以我能见到她的背部。然后两人开始射箭,六支箭在几乎未交谈之间射完,唯一的声音只是“射得好”之相互鼓励。
收回箭,往起射线走回时,惠子说道:“比赛的翌日不练习,我不太同意。参加比赛后,射型会发生变化,必须尽快修正回来才行,所以,最好是比赛的翌日继续练习,第三天才休息。”
“我会考虑看看。”我漫应。
之后又反覆这样数次。我不太射,表面上是专心指导她,其实脑海里却持续想着一件事——怎样说出来呢?
到了五十公尺的最后一次了。
“好像有比昨天更好的记录哩!”将得分记录册卷好放进口袋,惠子显得很开明的说。
“太好了。”我回答。
但,如果她回过头来,对能我绷紧的脸孔,一定会产生怀疑吧?
她搭上箭,缓缓举起弓,慢慢拉弦,在达到一定张力时,随着咔喳一声,箭矢飞向空中,碰的一声正中靶,箭影如日暑的针般由靶心延伸出。
“射得妙!惠子。”
“谢谢。”
惠子像是心情颇愉快的搭上第二支箭。一年级时瘦削的肩膀如今已充分发育,在三年之间,连身心都已成熟了。
她调匀呼吸,再次举起弓,锐利的视线对正靶。我心想:只有现在了,如果现在不说,永远都将只是这种状况?
我鼓足勇气,叫着:“惠子!”
她的动作要时停止,紧张的精神松弛了,问:“什么事?”
“有话问你。”
“嗯。”她仍望着箭靶。
几秒钟之间,我的嘴唇转为干涩。伸舌将嘴唇沾湿,调匀呼吸后,我喃喃说道:“杀人……你不害怕?”
我不知她是否马上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久久,她才稍微出现反应。
她最初的反应是深深吁出一口气,然后,以和平日相同的语调,说:“我不大了解你的意思。但,是指这次事件吗?”
“不错。”
这时,她爽朗的以略带玩笑的声调说:“原来如此。你认为我是凶手?”
虽然见不到她表情,但,或许也是一脸促狭似的表情吧?她就是这样的女孩。
“我不打算检举,只希望知道真相。”
惠子沉默片刻,既像在寻思如何逃邂,又像对我的追问感到困惑。她缓缓举起弓,和方才同样拉弦、射出。箭矢中靶,但,偏离靶心左侧。
“你说,为什么我会是凶手?”惠子问。
她的语气仍是很悠闲,令我讶异。
“因为只有你能布置出那样的密室,所以,不得不认为你是凶手。”
“你这句话大不可思议了。依北条雅美的推理,那是任何人都能想出的诡计,不是吗?这也是你说的。”
“那样的诡计确实任何人都想得出,但,事实上那只是个圈套,凶手实际上并未使用此诡计。”
惠子再度沉默了,似极力想掩饰惊讶之色。
“这种推测很大胆,也很有意思。那么,凶手又是使用什么样的诡计?”
她的声音很镇定,好像这桩事件、这段问答都与她本人无关似的。我更感到绝望了。
“发现此一圈套陷阱,是因为我已确信凶手并非从女用更衣室入口,而是自男用更衣室入口脱身。若要问我为何有这样的确信,主要是已出现你不知道的证人。此人在命案发生时正好躲在更衣室后面,所以知道没有人自女用更衣室出入口逃出。这么一来,北条雅美的解谈推理当然就不能成立了。也就是说,凶手是从男用更衣室入口脱身。如此,密室诡计的重要就集中于唯一一点之上,亦即,是否能自门外以木棒顶住门。答案是不可能,因为从发现的木棒上找不出丝毫动过手脚的痕迹,而且调查木棒长度、大小、形状的结果,也证明无法从外侧遥控操纵。”
“你认为这种见解错误?”虽有些许沙哑,但,惠子的声音仍很平静。
我摇头:“警方的见解没有错,也因此,让我困扰莫名。但是,警方和我都反覆着毫无意义的试行错误。那根顶住门的木棒是不可能从外侧顶住,但我们来检讨如果凶手使用其他代替品呢?”
惠子的背部痉挛似的微动,她故意大声问:“其他代替品?这话怎说?”
“譬如,实际使用的是更短的木棒,如何?被发现的木棒顶住门时,和地板呈四十五度角,顶住是需要施加相当力道,所以无法遥控操纵。但是,若为角度接近于零的长度之木棒,就不需要多少力道,也可能从外侧控制了。”
我简直像是在上物理课。惠子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听呢?但,我看得出她的肩膀不住轻微颤抖。
“也许真的有那种木棒也说不定,但,事实上顶住门的却是那根木棒,你不是也见到了?”
“是见到。当时依你之言从通风口往内看,确实见到那根木棒顶住门。”
“所以嘛……”
“你听我说。看起来是那样没错,但,也不能肯定就没有其他木棒顶住吧?”
“……”
“怎么啦?”见到惠子不语,我问。
“没什么!还有吗?”
“若是这样,你认为如何?首先,凶手准备两根木棒,一根是在杀人现场被发现
的、无法由外侧遥控操纵的木棒,另一根是可能由外侧遥控操纵的木棒。行凶后,凶
手首先将第二根木棒以粗线或铁丝缠住,线的一端自门缝伸出,然后将门打开至勉强
能容纳一个人通过的宽度,再将两根木棒靠在门上,外出后,慎重关上门,这时,两
根木棒会呈轻轻顶住门的状态。在此,凶手操纵方才准备好的粗线或铁丝,以第二根
木棒牢牢顶住门。由于第一根木棒的目的并非将门顶住,可以不必管它。最后,再剪
断粗线或铁丝。”
发现尸体时,从通风口往里看,在昏暗中只见到顶住门的长木棒,其实,那是第
一根木棒 ,也就是替代品!
“想像力实在丰富。”惠子故意摇头,“可是,门上确实残留你所谓的第一根木
棒顶住的痕迹,这该如何解释?”
“很简单!只要事先留下痕迹即可!但,第二根木棒的痕迹却绝对不可留下,因
此两端必须用皮或布块缠住。”
“嗯……理论上是行得通。”她从箭袋拔出第三支箭,慎重的搭在弦上,似想此
让情绪平复,“但,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哩?就算你说的是事实,撞破更衣室门入内
时,应该能发现第二根木棒才对。”
我轻轻吁出一口气:终于到摊牌时刻了。
此一诡计的最重要问题在这里,而,这也是实行诡计者是惠子的绝佳证据,也因
此,我正预料她会以此当做挡箭牌!
“确实这是巧妙无比的安排,因为我证言当时室内未留下那样的东西。不过,破
门而入时,我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村桥的尸体上,所以若凶手乘机收回该项证物,我
当然就见不到了。而,能收回之人是谁?很遗憾,惠子,只有你!”
她全身动都不动,也不知是以何种表情听着这些话。但,我乘胜追击。
“当然,你可以推称无法藏起那样长的木棒。不错,正常是这样,但,你选择的却是藏在身上也不会让人感到不自然之物为第二根木棒。”
惠子微微抬起脸,似想说什么,可是终于未开口。
“不必说,那就是箭。因为,箭矢放进箭袋内就不会被发觉了。只不过,你的箭太短了,所以用于诡计上的应该是我送你的‘幸运箭’,长度二十八。五寸,亦即七十二。四公分。依我测试,这样的长度是能顶住更衣室门的最低必要长度!这时,不仅只需要少许力道就能将门牢牢固定,也因为顶住门时箭杆陷入门轨之间,远看看不清楚。另外,箭杆的颜色也是有利之点,在昏暗的室内,黑色箭杆横放,根本无法看出。更何况,还有第一根木棒引人注意。”
一口气说完之后,我等待她的反应。
我期待她会死心的坦白向我告白,因为,我不想再像这样追究下去。但,她却用毫无感情的声意,问:“有证据吗?以推理而言,确实是非常高明。第二根木棒……很有意思。但,若无证据也没用!”
明明受到相当冲击,却仍能如此冷静反击,坦白说,我很佩服。当然,若无这样的精神意志力,也不可能导演出这次事件了。
“当然有证据。”我以不输于她的冷静声音说,“你看看现在身边的‘幸运箭’之号码,上面刻着‘12’吧!但是,我送你的箭应该是‘3’号,可是,不知何故,‘3’号箭却在加奈江那里。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是这么推测的:用为顶住密室门木棒的箭是‘12’号,‘3’号当然在你身上,但是发现尸体之前,你把‘3’号箭放回我的弓具盒,在破门而入的瞬间,你拾起‘12’号箭放入箭袋。
“照说,后来你应该把这两支箭重新掉换过来才对,但是你没有。也许,你以为我不会记得箭的号码吧!结果,后来加奈江表示也想要‘幸运箭’,我又拿出‘3’号箭送她。”
昨天选拔赛中,发现刻有“KANAE”之名的幸运箭是3号时,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原有的想像了,也因此,能连锁反应般的解开谜团。
“原来如此……”惠子又举弓,说,“但,这仍旧只是推测而已。我有许多理由可以解释,何况,那天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她拉弦,开始瞄准,肌肉更加紧张了。
估计已达到顶点,我喃喃说:“你的责任只是布置密室,而,杀害村桥则是宫坂惠美的工作!”
这时,一阵剧响,惠子弓上的箭急射而出,弓弦反弹,整只弓在惠子掌中不住颤动。
第三节
惠子重新系弦的时候,我默默望向远处。忽然,发现白石刑事仍在远处树荫下监视着,正在打呵欠。
他可能又会报告“毫无异状”吧?但,如果知道我们谈话的内容,一定会大惊失色吧?
“好了,我们继续说吧!”惠子再次站在起射线前,似乎在这种状况下仍要继续射完。我能感觉得到,这不只是不想让我见到她的表情,还另有某种我无法了解的含意!
我意识着干哑的喉咙,慢慢开口:“你的共犯……不,她是直接下手的人,也许该称为主犯较妥当吧?当然,我是有各种根据,才会断定是宫坂。但在识破两根木棒的诡计时,已确信那样的人物是在射箭社内部,理由之一为,你有完璧的不在现场证明,以及,那天你延长练习中的休息时间。
“对练习一向严格要求的你,居然会将平常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延长五分钟以上,主要是让主犯能在那十五分钟内杀害村桥,布置更衣室为密室后,赶回来。最初,你预定十分钟能完成,却因主犯未能回来,所以又延长五分钟。”
惠子什么也没回答,只是凝望着靶,似在催促我接下去般,姿势不变。
“关于你们为何一定要布置成密室,很简单,就是为了制造不在现场证明。亦即,你们最大的目的是使警方做出错误的密室推理,藉诡计圈套,让警方判断凶手为了将锁头掉包,一定要在崛老师利用更衣室的四点左右潜躲在更衣室附近,如此一来,当时正在练习的射箭社所有人员都会被摒除于嫌疑名单外。
“当然,要诱导警方确信这诡计圈套,你们又设计了好几个陷阱,譬如,在更衣室隔间墙上留下有人爬过的痕迹,用水弄湿出入口附近的橱柜,把同型锁头钥匙上的小锁头圈故意掉在附近等等。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