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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类人-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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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他的誓言:“宇何剑鸣警官,我忘不了你对我的恩惠,我
会用自己的后半生去偿还。”

    剑鸣苦笑着说:“我只是在尽我的职责。我等着你。”

    德刚狞笑着扫了一眼如仪,他的汽车刷地开走了。

    剑鸣和如仪驾车离开这里,已经快中午了,初夏的太阳暖洋洋的,田野里麦
稍已经发黄。他们原打算野游的,但这个星期天已经被毁坏了。雅君的死亡,德
刚的仇恨,汇集成一个灰色的幽灵,时刻盘踞在他们的头顶。如仪忧心忡忡地说
:“剑鸣,你要小心啊,那位齐洪德刚绝不会放过你的。我想起他的目光,身上
就发冷。”

    剑鸣苦笑着说:“实际我对他很宽容。他帮RB雅君篡改了B 型人身份,按说
也该受处罚的,但我在口供中把他伪装成一个‘不知情者’。”

    “是否由我找他谈谈,化解这些误会?”

    剑鸣失笑了:“我心地单纯的磁娃娃哟,这种仇恨是语言能够化解的吗?不
过,我会小心的,你放心吧。

    来,忘掉这件事,快快活活地玩一天。“

    他们抛开烦恼,痛痛快快玩了半天,在一家小饭馆里吃了晚饭。晚上7 点钟,
著名钢琴家钱穆三元在北京有一场独奏音乐会,如仪很喜欢他的演奏,两人匆匆
赶回家。打开虚拟系统,长发披肩的钢琴家走上台,先把十指按在指纹识读器上,
验明了自然人的身份,开始演奏。这个小插曲让如仪一下子变得意兴索然,啪地
关掉虚拟系统,沉闷地说:“一场钢琴演奏会也要验明身份?真是焚琴煮鹤的败
兴事。”

    剑鸣解释道:“这样做还是有必要的。你知道B 型人可以定向培育出体育才
能、音乐才能或数学才能,如果没有限制,以后就不会有自然人钢琴家了。”他
温和地指出,“演奏前的指纹检查一直就有嘛。”

    如仪仍是闷闷不乐。剑鸣知道,她对音乐会的不快只是借题发挥,实际上,
她心中还刻印着雅君的死亡和德刚的仇恨。他搂着如仪到了阳台,坐在摇椅上,
絮絮地讲着恋人的情话,终于驱走了如仪心中的阴云。

    两人快活地拥抱着,回到床上。

    一番谴倦后,两人沉沉睡去。忽然电话铃急骤地响了,是剑鸣的上司高局长。
局长半是歉然半是谐谑地说:“剑鸣,打断了你的良霄,十分抱歉。KW2034号太
空球上又发生了一起血案,你马上去哪儿。”

    “是,局长。”

    “今天警用飞艇不在家,恐怕你得乘班机了。”

    “没问题,今天上午就有合适的班次。”

    “替我向如仪致歉,任务完成,我答应把这个良霄还给她。”

    如仪也醒了,正在紧张地盯着他。剑鸣放下电话歉然地耸耸肩:“没办法,
紧急任务,又一起太空血案。”如仪没有说话,“如仪,别扫兴,我很快会回来
的。”

    他发觉了如仪面色的异常,她脸色苍白,大眼睛里包含了几许惶惑。剑鸣走
过去揽住她的肩膀:“你怎么啦?”

    如仪回过神来,勉强笑道:“没什么,高局长刚才说太空血案,不知怎的,
我忽然想到了爷爷。我很长时间没同他通话了。”

    如仪的爷爷吉野臣今年79岁,是第一批太空移民,至今已在天上生活了34年。
陪伴他的只有一位B 型人男仆,RB基恩。剑鸣在如仪额头上敲了一记:“不许胡
思乱想,基恩是天底下最忠心的仆人,怎么会。。。。。。”他到卫生间去洗刷,
一边伸出头说:“不放心你可以打一个电话嘛。”

    如仪真的把电话打到爷爷的KW0002号太空球上,铃声一遍又一遍地响着,没
人接。如仪心中不祥的预感又加重了。爷爷和基恩一向睡得很晚,这会儿应该还
没睡呢,即使在熟睡中,这铃声也该把他们聒醒呀。她向浴室喊:“剑鸣,剑鸣!
为什么太空球里没人接电话?”浴室里水声哗哗,剑鸣没有听见,忽然屏幕亮了,
RB基恩惊喜地说:“是如仪!如仪小姐!你有好长时间没同我们联系了!”

    如仪曾在爷爷的太空球呆过5 年,同基恩叔叔感情极佳。屏幕上,基恩的惊
喜发自内心,如仪甚至为自己的不祥预感感到羞愧——即使所有太空球上都发生
血案,基恩叔叔也不会成为凶手的。不过她仍然追问:“基恩叔叔,怎么这么晚
才接电话?”

    “我刚刚服侍你爷爷进入强力睡眠,你知道,这时若中断操作,他又会通霄
失眠。”

    “爷爷还在用强力睡眠机?”如仪问。她觉得自己这几年对爷爷关心太少。
强力睡眠机曾经时髦过一阵子,现在地球上已基本淘汰了它,因为现今的时髦是
“按上帝的节奏生活”。基恩解释道:“对,你知道,吉先生已79高龄,他要争
取在有生之年完成一部巨著,他说,强力睡眠机每天可帮他抢回四个小时。”

    他把可视电话的摄像镜头扭偏一点,可以看到爷爷正睡在强力睡眠机上,白
发苍苍的头颅正对着这边。如仪放心了,同基恩扯了几句闲话,基恩埋怨道:
“如仪,你已经10年没来太空球了!爷爷和我都很想你,抽空儿来住几天吧。”

    “好的,不过最好你和爷爷回地球上来度假,你们已经十五六年没回地球了。”

    基恩的眼光中露出黯然的神色:“劝不动吉先生的,他已发誓不再离开02号
太空球。”

    如仪知道老人的孤僻脾气,也就不再劝了。她与基恩聊了几句,道了再见。
这时剑鸣从卫生间出来,开始穿衣服:“没有问题吧,我说你不要胡思乱想嘛。
我走了,再见。”

    他利索地穿好警服,吻吻如仪的额头走了,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带上。

    如仪没了睡意,思绪尽往爷爷身上滑。爷爷吉野臣是著作的作家,如仪5 岁
时,母亲病亡,父亲再婚,爷爷把她接到身边抚养。她住在太空球上,太空球每
天缓缓旋转着,把地球的秀丽,太空的壮美随时送进视野。在那儿,重力是由太
空球的旋转造成并且指向球心的,所以看着爷爷或基恩与自己分别站在球的对侧,
脑袋对着脑袋,那感觉真的新鲜无比。如果是为期一月的假期,如仪会把这段太
空生活保存在绯色的记忆中。

    但她并不是度假,而是长年生活。没有绿树红花,没有泥土和流水,没有同
龄伙伴。如仪很快就厌倦了这座碳纤维的牢笼。她奇怪怎么有人(包括爷爷)会
喜欢这样的囚笼,甘愿在其中生活一生!

    基恩叔叔十分宠她,尽一切可能让她快乐,但爷爷的性格让她受不了。爷爷
那时已近60岁,也许是长期与世隔绝,性情有点古怪。他当然喜爱孙女儿,但这
种喜爱常包上一层冷漠的外衣;他也不是不喜欢基恩,这个忠心耿耿的男仆,但
他常把喜爱罩上严厉的外壳。他对基恩的严厉常常是不合情理的,因而使如仪渐
生反感。

    10岁那年,如仪忽然下定决心要离开太空球,无论是爸爸在电话中的劝说,
还是基恩的挽留,都不能该变她的决定。最后,爸爸只好把她接回地球。她的反
叛无疑使爷爷很恼火,从那以后,爷孙俩的关系相当冷淡。

    但如仪始终把爷爷珍藏在心里。爷爷其实很爱她,在太空球里,当她格格大
笑着和基恩疯闹时,爷爷常常坐在一边悄悄看着,看似漠然的目光中包含着欢欣。
如仪现在已经成熟了,看到了当时看不到的东西。与世隔绝的太空球,两个寡言
的男人,小丫头如仪曾是他们生活中唯一的活水,难怪爷爷对她的执意离去是那
么恼怒了。

    她想到了基恩的邀请,当即决定去太空球探望爷爷。她和剑鸣马上要结婚,
正好去邀请爷爷参加婚礼。这些年她对爷爷太寡情了,她太年轻,不能理解老人
的感情。今天,可能是因为目睹了一个女类人的死亡(销毁)吧,她觉得自己忽
然成熟了,她要在感情上对爷爷做出补偿。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变得十分强烈,
一刻也等不得。她立即和医院安排了今年的年休假,又打电话预订了太空艇,是
后天的票,因为太空小巴士要等待合适的发射窗口。这些安排是否要告诉剑鸣呢,
她想了想,决定不说。剑鸣正在执行公务,她不想干扰剑鸣的工作。

    随后她安然入睡,刚才忽然生出的不祥预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没有想
到,随后的几天会充满凶险。

    去白张乔乔的寓所之前,陈警官先打了一个电话,这位乔乔不同意到家里去,
于是把约会地点定在附近一家“星星草”咖啡馆。这是晚上6 点,华灯初放,咖
啡馆位于一座大厦的顶楼,不锈钢护栏围着落地长窗。窗外是明亮的楼房、五光
十色的霓虹灯和安静的星空。咖啡馆里很静,一缕轻曼的乐曲似有若无。顾客们
多是成对的男女,有头发雪白的老年夫妇,也有脖子上挂着玉坠的中学生。乔乔
小姐走进咖啡馆时,满屋的男人都觉眼前一亮。北京是美女如云的地方,但乔乔
在美女堆中也是比较出众的。她穿着一件淡紫色的风衣,风衣下是大胆暴露的小
背心和超短裙。身体颀长,走路有名模的风度,而且不是那种中性化的模特,她
的肌肉丰腴,胸脯和臀部把衣服崩得紧崩崩的,一头长发波浪起伏地洒在身后。
右臂弯里还挎着一件衣服,是淡青色的风衣。在众人的目光中,她袅袅婷婷地走
过来,坐到三位警官面前。

    陈警官已对她调查过一次,今天让鲁段吉军和小丁当主角。在这么一位美女
面前——她的美貌让人不敢逼视——鲁段吉军多少有些紧张。他在心中骂了自己
一句,咽口唾沫,开始询问。不过随着问话,这位美女的光芒很快消退,吉军在
心中鄙夷地断定:这绝对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司马林达尸骨未寒,她已经嬉笑
自若,连一点悲伤的外表都不愿假装。正谈话间她的手机响了,她从风衣中掏出
手机,喂了一声,立即眉飞色舞,那个“嗲”劲儿让吉军出一身鸡皮疙瘩。当着
三个人的面,她与这位不知名的男人嗲了十分钟,才关上手机。

    乔乔非常坦率,爽快地承认自己与司马林达关系“已经很深”,她瞟了吉军
一眼,意思是“你当然明白我这话的含意”。不过她说,她早就想和林达“拜拜”
了,因为“那是个书呆子,没劲儿。”没错儿,他长得很英俊,社会地位高,家
里也很有钱,但除此之外一无可取。他根本就不解风情,连在幽会中也常常走神。
“完全没必要把林达的死同我连在一块儿嘛!我已对陈警官说过,那晚我一直和
另一个男人在一起,我相信陈警官早去取过证啦。那个男人与我是一夜情人,他
犯不着为我作伪证。”乔乔不耐烦地说。

    听着她坦然的叙述,吉军忽然对那位死者产生了强烈的同情,如果真如小丁
所说,司马林达是因失恋自杀的话,那他死得太不值得了!他冷冷地问:“你和
其它男人的性关系。。。。。。司马林达知道吗?”

    乔乔嫣然一笑:“我并没有刻意掩饰,不过我想他不知道的。是谁说过这么
一句话:爱情使男人变成瞎子。”

    “如果他知道了——他是否会为你自杀?”

    这个问题份量比较重,连乔乔这样“没心没肺”的人也略为迟疑一会儿,
“他不会。”她思索后断然说,“我想他不会。他虽然对我很迷恋,但我清楚,
其实他并没把我真正放在心上。和我作爱时他也会走神。

    不,他不是在想另一个女人,他想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幽会时林达常常走神,他的思维已经陷入光与电的隧道中,无法自拔。那是
漫长、黑暗、狭窄的幽径,他相信隧道尽头是光与电织成的绚烂云霞,上帝就飘
浮在云霞之中。那是大能的上帝,无肢无窍,无皮无毛,他的大智慧是人类无法
理解的,即使伽利略、牛顿、爱因斯坦也不行。上帝在云霞中飘浮,在云霞中隐
现,也许世人中,只有林达一人能稍稍窥见他的真容。

    林达很迷恋她的女友,迷恋她高耸的乳胸,修长的四肢,浑圆的臀部和其它
种种无法坦言的妙处。即使在追踪上帝时,他也无法舍弃这具肉体的魅力。他早
已看透了生命的本质,看透了基因的陷阱,但他在享受乔乔的肉体时,仍心甘情
愿地闭上眼睛。

    如今他已经脱体飞升,融化在光与电的云霞中。他与上帝同在。当他从九天
之上俯看这个叫乔乔的女人,这个浅薄漂亮的尤物,他的心中是否会激起一波涟
漪?

    “林达是个神经病!”乔乔恼怒地说,“他在我面前百依百顺,但他走神时,
眼中根本没有我这个人。神经病,八成是自己寻死啦!”

    小丁轻轻碰碰吉军,吉军知道他的意思。关于林达是死于“神经失常”的提
法,这已经是第二次出现,在此之前,公姬教授也提到过林达可能死于“心理崩
溃”。他说:“乔乔小姐,你的这点看法很重要,能不能作一些具体的说明呢。”

    乔乔说,反正他常常发呆、发愣,即使正在干男女之事,他也会突然冒出几
句不着边际的话。最近他常常把白蚁啦,粘菌啦,蜜蜂啦挂在嘴边,他的话老是
莫名其妙。他常常谈蜜蜂的整体智力,说一只蜜蜂只不过有一根神经索串着几个
神经节,几乎谈不上智力,但只要它们的种群达到“临界数量”。。。。。。

    吉军打断她,问:“什么数量?他说什么数量?”

    乔乔想了想,不太有把握地说:“他说的是临界数量,我大概不会记错吧。
他说只要蜜蜂的种群达到临界数量,智力上就会来一个飞跃。它们能密切协同,
建造人类也叹为观止的蜂巢。它们的六角形蜂巢是按节省材料的最佳角度建造的,
符合数学的精确。”她说,“都是这种淡话,我没兴趣听,也听不懂。不过他说
的次数多了,我也能记得几句。对了,近来他常到郊区看一个放蜂人。。。。。。”

    鲁段吉军的瞳孔陡然放大:放蜂人!案发现场那句神秘的留言上就含有这个
字眼:放蜂人的谕旨:不要唤醒蜜蜂。所以,这位放蜂人肯定是本案的关键。小
丁看来也想到了这点,作势要追问,吉军用目光止住了他,佯作无意地问:“怎
么又出来个放蜂人?是司马先生的朋友吗?”

    “不知道,我真的不清楚,他几次都是骑摩托去的,当天返回,所以那人肯
定在郊区一带。他从没提过放蜂人的名字,但他从放蜂人那儿回来后,表情总是
怪怪的,有时亢奋,有时忧郁,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什么‘智力层面’,‘宇
宙大道’等,把我烦死啦。”她皱着眉头说:“烦死我啦。我早就想和他分手,
我可受不了这种神经兮兮的男人。”停停她补充:“我和他不是一路人。”

    吉军不由对这位风流女人生出一丝同情,不过他仍未放松对放蜂人的追问。
他看看陈警官,陈警官机敏地插话:“上次你没有对我说到放蜂人,请你再想想,
还有什么有关放蜂人的情况。他在什么地方?是不是林达的亲戚?”

    乔乔对这些一无所知,她不耐烦地说:“我知道的都说完了,该放我走了吧。
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找我,我与司马林达已没什么关系了。”

    吉军冷冷地问:“听说你的住宅是司马林达买的?”

    乔乔对这个问题很反感:“对,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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