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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诗酒趁年华-第2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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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衡心急他爹,也说:“所谓仁至义尽,自领命来,战战兢兢,天下皆乱,唯昂州不乱。如今我等待朝廷,仁至矣,义可尽也。”他爹领兵在外,他娘虽然在京中,家里的兄弟却还是都在的,他大哥是东宫旧人,保命出逃是不成问题的。郁衡更知道,自打郁陶将他们叔侄几个放到昂州来,就已经准备好了后路了。所以说起话来,也是没有保留的。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他爹也被疑上了,哪家大将出门在外,军中就给五天存粮的?!这不开玩笑呢吗?!那是赶死队千里奔袭的标准!反了!不反也没活路了。

李彦的面色很阴沉。

霍亥原本要说什么,见李彦面色奇怪,也住了口。确实,再怎么说,颜肃之也还是朝廷的臣子。

场面又胶住了。

颜神佑想了一想,起身到了颜肃之面前,郑重拜下道:“儿以为,伯父已逢奉祖父遗骸归葬,此事暂可放下。当今之计,还是先拿下河间逆贼,为朝廷解忧为先。”

颜渊之怒道:“我等已仁至义尽,还要为他解甚的忧?”

颜神佑道:“仁至义尽?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我家三代受虞氏之恩,诸位皆是今上之臣,纵有千般委屈,也不能以下克上,忘恩义而开恶例的。我倒以为,惟其义尽,所以仁至。便不为朝廷,也要为百姓。此当之时,天下纷扰,当同心协力,澄清宇内。如何能不去拿祸乱天下的反贼,反与朝廷相争,再添乱事?当先平荆州,徐图其他。方是俯仰无愧于天地,便是祖父重起于地下,难道会乐见今日之乱局?”【1】

李彦的脸色和缓了过来,心道,这颜肃之做事虽然不大靠谱,让女儿与这一大群男子混在这一起,他的女儿倒是还有些见地的。“仁至,然后义尽”,说的是我将该做的做了,没有对不起你,你再冒犯我,便是你的不对了。“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说的却是尽我所能,无负于人。

前者是“郑伯克段于鄢”,后者却是“天地有正气”。实是小人之道与君子之道的区别,乃是阴谋与阳谋的分野。

霍亥一听这话,也颇觉顺耳。赞同道:“正是此理。纵日后彼此不好面对,此时也当,咳咳。”

丁号心里乐开了花,悄悄对颜神佑挑了个大拇指。心道,这样反过来一说,要做的事儿一样没少做,却又了大义的名份,真不愧是掀翻了御史台的人。他还记着“缓称王”三个字,听到霍亥说“日后不好面对”,心说,这不就是……嗯?搞个国中之国,不朝见了么?

他却不知,这话并不是颜神佑原创的,乃是她看过的文天祥之遗书化用来的。文先生一片丹心照汗青,所说之言,自是天地正气。无怪乎李彦这个真君子听了,十分之赞同了。

这样的话,颜神佑原本不准备说的,因为她的思想境界似乎还没这么高。她原本是想说现在造反了时机不对,说要造反先奔荆州,你这不是逗逼么?奔京城就要被赵忠给掐死了。可丁号把俩老先生喊了来了,颜神佑就只得按下实话,说些正常话给老先生们听。

能趁机把俩人给忽悠上了贼船最好!

现在看来,君子最懂君子,两位老先生果然被忽悠住了。颜神佑心里倒颇为佩服这两人了,尤其是李彦。正因为自己做不到,她才更敬佩能做得到的。

霍亥笑吟吟地问道:“听说要占卜?”

白兴哑口无言,本来是要请他们来占卜一下,造反自立吉不吉利的。现在倒好,被颜神佑一通说,又不造反了,那还占卜个球!

见众人面色都有些尴尬。

李彦默默地看了颜肃之一眼,心道,他女儿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又这般犹豫,显见是并不想反的。只是这个朝廷也委实无能,百姓又过得惨,这却又不能怪他心思动摇了。为颜肃之找完了借口,李彦道:“使君默想一事,我来算一算罢。”

颜肃之忐忑地闭上了眼睛。

李彦开始摆卦,复杂地翻了很久,才缓缓地道:“往,无不利。”

此言一出,满室都是呼气声。众人皆以为自己松了一口气而已,声音颇轻,不想大家一起吐气,这声音就大了。听入耳中,不觉都是一乐。再看颜肃之,他的脸上满是欣慰的笑。丁号等人心里又打起鼓来,心道,他到底是许的什么愿呢?别再是要做忠臣了呀!

颜肃之环视四周,安抚道:“我意已决,克下荆州,与大将军面谈。”

郁衡慨然道:“家父断不会坐视无礼之事。”

霍白一直默默围观,等颜神佑将话说完,忍不住悄悄看了她一眼,旋即收回了目光。山璞直觉很是敏锐,觉得有视线扫了过来,刷地一抬眼,霍白又做回正经人了。山璞摸摸鼻子,虽然什么都没看到,但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呢。

两人的动作只在一瞬间,并没有影响到室里的气氛。丁号等欢乐开怀,心道,这二位老先生份量不轻,站到我们这边来,可真是天助我也!丁号眼珠子一转,又打起了坏主意。对霍亥一施礼,笑道:“老先生海内名士,使君求贤若渴……”

颜肃之回过神来,亦请他留下。

霍亥看了李彦一眼,两人目光一接,又都跳开了。卢慎一拍手:“两位正好做个伴儿。两位皆是学究天人,我等后学,不足以与二位讨教学问。两位先生在一起,倒颇解寂寞了。”

颜肃之更郑重相邀。李彦清清嗓子道:“我是不做这个朝廷的官的。”

霍亥跟着点头:“正是!没有他们这么胡来的。”

颜肃之笑道:“那也无妨,只要两位肯留下来。”

两人略一寻思,确也没有更好的去处了,都点头答应了。颜肃之大喜:“某即安排两位住处。”这是今天最大的收获!即使真的拿下了荆州,都不足与这个收获相媲美!

颜神佑此时方道:“李先生家眷已安置妥当了,霍先生的宅子,我也早有留下来的,由老先生选了。若觉得咱们这里还能住,倒好留一间屋子。”霍亥也不简单,这么大年纪了,从先帝手里逃到京城,又从颖川王那里跑到河间王的地盘,最后落户昂州。这份审时度势的本事,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颜神佑很想将他坑来给六郎当老师。

两位老先生心里,也有那么一点瑜亮之争。不在一处共事,如何能比出谁高谁低来?都答应留了下来。

两人也都有小心思,他们不乐见颜肃之“忘恩负义”做反贼,自己反起朝廷来却是毫无压力的——本来他们就是持不同政见的不合作者。看颜肃之之前犹豫的样儿,心道,你不想反也没关系,我们会帮你反的。

就是这么神逻辑。

既然已经答应留下来了,颜肃之也就毫不客气地对霍亥提出了要求:“先生门下多俊材,这位世兄,”一出手掌指尖对着霍白,“一表人材,可为我所用否?”

公然抢人!

霍亥在昂州转了一圈儿,发现这里的行政效率很高。高效也就代表着一个问题:人少。在没大事发生的时候,人少一点,效率高一点是完全没问题的。可是眼看就要大战了,昂州就需要大量的人材。

霍亥矜持地一点头:“既然使君用得着他,便让他在使君帐下听命罢。他倒读过几本书,偏又好舞刀弄枪。”

颜肃之嘴角一抽,心说,你就是夸你家孩子文武全才呗。还得装成很欣慰的样子,跟霍亥道谢。

李彦清清嗓子,等颜肃之望了过来,才缓缓地道:“六郎,该起名字啦。”

颜肃之僵住了!

他儿子出生到现在,可不是还没起名字么?之前是为了好养活,干脆不起。后来……后来就习惯了叫他六郎。搞得六郎小时候以为自己的名字就是“六郎”,就跟他姐叫“神佑”一样。

颜肃之开始团团转,一边转一边念叨:“是啊是啊,得起名字了,他名字还没起呢。叫什么好呢?”

颜渊之看不下去了,一把拽住了他:“二郎!”

颜肃之回过神来,对李彦道:“要不,您给取一个?”他这点功夫,已经想了好几个名字了,希成、希泰之类的。之前给颜神佑取大名儿的时候,他已经想过一回了,觉得都不好,都给弃了。当时觉得不好,现在再拿来,依旧觉得不妥。

李彦想了一想道:“不如名璋?”

颜璋?

颜神佑心道,听起来怪怪的。颜肃之却说:“好好,就是这个名字了!”原本生子,便是弄璋之喜,叫阿璋,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颜神佑小声道:“不如将八郎的名字一同取了?”

李彦看了她一眼,又看霍亥,笑道:“我已取了一个,霍世兄岂可偷懒?”

霍亥不肯随着李彦取的字往下扒拉一个玉字旁的字来,干脆另寻一字,沉吟了一下,对颜肃之道:“用一茂字,可好?”

说着,在掌心里比划了一下。颜肃之乐了:“这跟唐二家的倒像了,这个好,就它了!”

颜神佑扯掉满头的黑线,对颜肃之道:“我去安排人,往老家伯父那里问明端底。”

颜肃之的表情又严肃了起来:“正是。”

众人这才想起来,这是在商量颜家坟头被刨了的事情呢,这么个“同志们,我可找到组织了”的节奏,十分不合时宜。又装出一副死了人的样子,个个一脸悲恸,请颜肃之“节哀”。

颜渊之刚才哭得最惨,现在跟不上节奏了,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傻乎乎地看着这台大戏。深深地觉得,这个世界太危险了,他需要去找亲妈来安慰一下自己。

卢慎身为一个称职的、自认为需要努力表现的副手,趁势给颜肃之总结出了痛揍荆州的口号。他将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了河间王,以此事都是河间王搞的鬼,挑拨离间,让颜家成了受害人。所以颜肃之为公为私,都要搞死河间王,将荆州划到版图里,以向虞喆证明自己的清白,谁都不要跟他抢!

颜渊之听了,质问道:“难道水家就没责任了?”

颜肃之冷笑道:“这样的事情,你以为济阳、河间诸人会放过么?朝廷诛了首恶还好,若回护这‘国舅’,他们正可以此为由攻讦皇帝昏聩。咱们只管等着看热闹罢。”

颜肃之说的不假,以此后一段时间里,整个天下就出现这样一个奇景:颜肃之追着河间王狂扁,河间王大骂虞喆不仁,虞喆反过来痛批河间王离间。

真是,相当地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造反真的很不容易。有理由了之后,实际的执行也是一个大问题。因为昂州这个地方,没有尝试过大军团作战。之前有过一次出境平乱,损失并不小。即使下定了决心,还是要有个策略的。

此外还有其他的一些制约因素,这些下面几章都会展现出来。其中舆论也是一个方面。比如说,现在是虞喆对不起颜肃之,但是,如果颜肃之反了,舆论就又会对颜肃之产生微妙的不认同。就像李、霍两人这样。当你开始想要认同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对他十分苛刻,希望他是完美的,粉有时候比黑还要严厉呢,这也是促进进步哩。^…^

以及,神兽同学不会这么光看着的,摸下巴。

【1】此处化用了文天祥死后,衣带内发现的遗书的内容,也有称之为衣带诏的——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

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再多啰嗦几句吧。

“仁至义尽”的本义只是将好的、积极的东西做到尽善尽美。原说的是蜡祭。

后来的“聪明人”给解读出了腹黑的意思,其实不过是玩弄小巧而已。相当惭愧,一度以为这种玩弄小巧的说法是有道理的,直到读到了上面的那一段文字。

读了真正的君子、义士的遗书,才知道什么是仁至义尽该有的引申之意。才能明白中国古代气节的代表,真正的士大夫的思想境界。士大夫是跟凡人、小人、自以为聪明之人,不是一个位面的生物。

从很早的时候,孔子的态度就已经很明白了。他作春秋“郑伯克段于鄢”已经表明了儒家的价值取向了,此后学习儒学的士大夫们,都是以此为标杆的。

怎么说呢,只要记着文天祥,领会他的精神,就不能说“崖山之后无中国”,因为气节仍在,我一直都在嘲讽“崖山之后无中国”这句话。扔了大道,只想阴谋,才是真的无中国了,人还在,精神还在,那就不是。

坦白说,郑伯办的这个事儿,还是有点姨太太宅斗风的。机巧,不坦荡。政客,不是政治家。

小变态是取了文天祥这句话,对朝廷没有那么多的忠诚,不是说她本人就很小人。作为一个穿越者,对于忠的概念,与古人还是不一样的。不过对于持有这样信念的人,她保持着应有的尊敬。

以上。

第191章行将赴征程

在通报了京城惨案之后,州府诸人歪楼歪到天边去,从“商讨报仇”一路歪到“拉人入伙”。最后成功拐了两位老先生过来卖安利。两位名士端了一回架子,觉得自己受到了优待。在颜神佑慷慨陈词之后,从善如流地加入了“忧国忧民高大上”集团。

哪怕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情的解决之道就只有那么一个,可是不同的口号,给人的感觉瞬间就不一样了。你要说“为了搞死碍事的人”就会被老先生们鄙视,要说“为了更美好更有序的未来”,他们就会开心地奔跑过来。

这是三观问题!立场问题!是“屡败屡战”,还是“屡战屡败”的问题!

霍老先生还饶上了一个侄孙,一点也不客气地把霍白小朋友卖给颜肃之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像夸的那样文武全材,最起码,武的不行,文的还是可以的。最不济也可以领个闲职,做个抄写的工作。纵然知道霍老先生不至于自砸招牌,由于这世上奇葩太多,颜神佑心里,早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如果霍白一无是处,就让他抄书。这又关乎她的另一个计划了。

当然,颜神佑也不是没有收获的,她趁机刷了一把存在感,展现了自己的“把稻草讲成金条”的技能,还让李彦、霍亥对她的感观变得更好了。至少,等一通大道理说完之后,原本对于“妇人抛头露面”持否定态度的老先生们,已经改为持保留意见了。

也亏得她这么刷了一回存在感,再晚一点,她就要得一个小难看。李彦原本在州府里,对不顺眼的事情是从来不开口的。他老人家是被进入传销组织洗脑的亲友骗来的,自然是徐庶进曹营。现如今肯说话了,就不再故作高深。老先生其实是个实在人,既然上了船,就不想让船沉。再晚一刻,他就要针对颜神佑提出意见了。

现在既然认为颜神佑也有可取之处,便对她四处插手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原本,李彦的想法里,六郎是该多露露脸,逐渐取代颜神佑的政治位置了。现在,他决定再观察观察。

霍亥这些日子走访,发现昂州与别处不同,也将意见给暂时封存了。

目前这个状态,大家都很满意!

讲完了这些事情之后,才想起来,坏了,歪楼了。得布置一下任务了。拍翻河间王是必须的,这个不用多讲。多出来的,是颜肃之亲笔在死亡名单上又添上了一大群人。比如原本就跟着河间王选择的“凶逆”,再比如荆州一些“迎奉凶逆”的“顽愚”,比如原这个没得说,跟着造反,按律当斩。出力越多,死得越快。颜肃之恨恨地将“河间越氏”几个字写得大大的,力透纸背。

知情者几乎要跳起来拍巴掌了。不为别的,单为之前开会讨论的时候已经数次提到过“豪强并起”,拿到天下之后会“尾大不掉”,州府诸人已经开始伤脑筋了。现在有一个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能够在平天下的过程中将一大批日后将会掣肘分权的人以大义的名义干掉,如果不令人开怀?

至于颜肃之将越氏算做头号仇人,大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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