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趁年华-第3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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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后话了。
米挚被余洗一番洗脑,也觉得可行,对余冼道:“你称得上是国之瑰宝了!”
余冼道:“晚生愧不敢当。晚生斗胆,再问相公一句——您与东宫,是否生了些嫌隙?”
米挚大惊:“这话从何说起?”
说来余冼琢磨着人心也挺有一套的,对米挚道:“相公固然是想事事依礼法而行,自己做了,也要所有人都这样做。对自己这样,对同僚这般,连对圣上与东宫,也想这样。却不知这世上的道理,并不是您自己这里对,放到旁人那里就也行了的。”
米挚感兴趣地道:“怎么说?”
余冼道:“您只想着您的道理,可曾想着上意,想着东宫的道理?米氏的忠贞,天下皆知,可其他人呢?李今虽然可恶,可有件事儿他是说到了圣人的心上去了!旧京之乱,您说圣人怕不怕它重演?!”他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大家的立场不同,怎么可能想法完全合拍?
“相公再想一想,大周开国至今,哪一件事,不是这么个理儿呢?”
米挚道:“昨日之旧事已然做下,如之奈何?”对李今他能说“你要向前看”,对颜肃之,他倒不敢了。
余冼给他的建议是:好歹哄着太子“虚与委蛇”,才能在朝上扎了根,才好提携后辈,大家一起努力,改造皇太子呀!至于皇帝,余冼表示心很累,那个中二帝是蛇精病里的战斗机,已经没救了。
米挚沉痛地点了点头。
余冼却还有下文:“再有,听说太学与国子学明年春天就要开课了?”
米挚没精打采地道:“国子学所取诸生,皆是荫生,生员齐备,明春就能开课。太学生却不然,须得各地取士之后,再充塞其间。他们又议,太学生又分两种……”太学生里,一种就是科举考过了,做短期业务培训的。还有一种,就是各地推荐来的品学兼优的学生,如果通过了考核,也可以做官。
这也是乍一推行科举的时候做出来的过渡办法。
余冼问道:“那么,祭酒、博士等职,皆由何等样人担任?”
米挚道:“正在定呢。”
余冼以手加额,笑道:“这可真是太好了!”
米挚有些不解:“子清这是何意?”
余冼道:“相公怎么忘了教化之功呢?无论太学还是国子学,不在学生而在老师啊!老师教什么,学生自然就学什么、听什么,最后就会成什么样子,不是么?”
米挚大喜:“正是。天下名士多矣!岂会皆如李、霍、丁之辈,恋栈权位,为做丞相,阿谀媚上,竟容与女子同朝?!只有一样,此事恐不由我来作主。”
余冼道:“却也不由他们作主的。相公想,天下博学之士能有多少?若是只在南方诸州试行科举,说不定就够用了。要是全国推行了,只怕就要添些人手来教授了。”
前面说了,学习是个烧钱的事儿,没钱,你读得什么书啊?光老师的工资你就开不起,再别提什么文具书本了。这会儿印刷术都没推广开来呢,南方见得多些,北方几乎没有。书都是靠抄的,买都买不到啊。要么雇人抄书,要么自己吭哧吭哧抄他十几年。
差一点的老师便宜一点,可教不了多少东西。
要不怎么说名士老师值钱呢。
米挚得了这么个主意,开心不已,果断地道:“我日便上书。子清且留一步,为我审一审稿子。”
余冼说着:“不敢,拾遗而已。”倒也留了下来。就在米家吃的晚饭。两人商议到快要宵禁了,人行道才从米府出来,回到自己家里。
心中也是一叹:米挚对他挺好的,也数次说要将他的往上推一推。却每被甘铭压着,说他思想有问题。到了御前,颜肃之大约还记恨着他之前的事儿,也不给米挚撑腰。弄得余冼空有一身本领,只好当米挚的参谋。盼着米挚能把太子给哄好了,也好图个日后。
余冼倒对米挚有些信心,这人先前不得东宫喜欢,但是人却不坏,相反,还很有一些忠贞的模样——不是个讨人厌的人。又有师生之宜,只要米挚略软和一点,便能与东宫打好关系了。
裹了裹裘衣,余冼下了车,看到他哥余道衡正等着他。忙迎了上去,先跟余道衡通个气儿,明天早朝前串连一下,别大惊小怪。
第二天,颜肃之听米挚一本正经地说“科举已经已经在做了,那就全国推行好了”的时候,眼珠子差点没摔地上。掏了掏耳朵,颜肃之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再说八百遍,也还是那么个意思。米挚捏着鼻子说,自己回去就想明白了,
古尚书面有一丝得色,还以为是自己战斗力爆表,把米老头破防了。却不知米老先生已经在狗头军师的指导之下,埋下了地雷,就等着大家踩坑呢。
第301章思想的隔阂
物反常即为妖。
无论是颜肃之这样开了脑洞的;还是甘铭这样的正常人;都本能地觉得有一丝丝地不对。然而要开科举又是他们一力提倡的;现在反对派们不反对了,岂不是正中下怀?难道要因为怀疑米挚之赞同是不怀好意,他支持了;自己却去改口反对?
眼下不是怄气的时候,且科举取士;一举荡平旧族的垄断;乃是大势所趋,怎么着也翻不了大天去!义之所在,何惧之有?!
颜肃之坦然地接受了米挚的“悔改”;还表扬了米挚几句,弄得米挚憋屈得要死。心道,我且为大局忍一时之气。
岂料颜肃之表扬完了他之后;又并不及时宣布推行全国;依旧是南方先试点一年。颜肃之留心观察着米挚的表情……md!皇帝的御座是设在台子上的;比底下高好几级,米挚微低着头,看不到!
#好像有哪里不对#
李彦却将米挚的表情变化看得比较清楚,暗暗揣摩着,这里面有什么文章。颜神佑比他知道得还要多一些,舆部盯着米家的大门,掌握了余冼的进出频率。杜黎也在米挚他们家的街区投放了大量的警力,美其名曰:保护。杜黎心里特别清楚,自己身上已经死死打上了土鳖南派的标签,就别想着左右逢源了。看眼前这情势,也不是北方旧族能翻盘的。不如一条路走到黑!
颜神佑听着颜肃之的决定,再想一想余冼屡次登门、米挚突然改了主意、刚才颜肃之没有立时答应时变脸,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古怪。说他突然大彻大悟,又或者被余冼劝说得悟道,那也是不可能的——这表情就不对。颜神佑只好想:如果是我,事到如今,就去合作,总归是旧族的文化素养高,多抢些官职也是好的。
——难道他是打的这么个主意?
科考是大批量的,一批最终录取的,少说几十个,多则一、二百,正经考上来的,授官就是县令一级的。举荐的话,一次能举荐多少人?
细一想,也不对,如果只是这样,南方开科考,无论士庶,皆可参与,北方不开,无论士庶,都无法参与。这又不像是涉及士庶之争。
颜神佑留了个心眼儿,决定观察米挚接下来有什么举动。米挚比较没有城府,或者说智商情商不足以支持高深的城府,有什么举动,一定会被看出来的。还是要连余冼一起盯住。原本唐仪这个间谍做得挺不错的,但是因为他一直含糊其辞,只肯在米挚推荐余冼的时候联一次,便再也不肯出力。米挚又一直看他那副不上进的样子不顺眼,两人的关系又恢复到了从前——再也问不出别的什么事儿来了。
恨只恨旧京变乱之时,米家并不曾受到什么大的冲击,无论西进还是东归,依旧是人员齐备,门禁也还挺严,安插不进人手进去。安插这种事情,又不能明着做,做了,就等着被参死吧!你可以设御史,弹劾不法事,却不能搞锦衣卫,探人阴私。【1】
舆部至今还挂在玄衣的账下,不敢独立出来,对外宣称这是部队里养的斥侯。
颜神佑琢磨着,是不是要建立枢密院,彻底把军队与文臣分开了。等她想完了,这一天的朝会也结束了。
临近年关,事情也多,姜氏干脆在大明宫里,给她拾掇出一处宫殿来,她就住这儿待产了。宫里也没有什么宫妃一类需要避讳,山璞也被打包了过来,一家三口就过了在岳父家蹭吃蹭喝的美好时光。
颜神佑心里不免有一丝着急——住在宫里,看着光彩,其实并不方便对外的联络。没奈何,只得命心腹侍女等人来回奔波。她府内的女官们更惨,冯三娘回来说:“腿都要跑细了!”却又带回了一个消息,“米挚下朝之后,果然唤了余冼到他家里去,两人谈了好久,天黑之后余冼才出来。”
颜神佑拿着铜筷子,隔着熏笼拨着里面的炭火,对冯三娘道:“这事儿还得辛苦你一回——你去杜京兆那里,问问他,若是他遇到了这等事,会怎么做。不须今日回我,明天早朝散了之后再告诉我。”说着,又给冯三娘写了道手令,防止她宵禁后走路上被抓。
冯三娘不辞辛苦,趁着宫门还没下钥,紧赶慢赶出了宫。前脚才跨出去,就听到钟鼓楼开始报时——到了宵禁的时候了,宫门也要下钥了。
冯三娘才走,宫里也准备开饭了。虽然已经做了皇帝了,颜肃之还保留着土鳖习性——饭还是一家人一块儿吃比较好。晚饭地点就设在了楚氏这里,大家图个热闹。
颜神佑住在西面的承庆殿,乃是颜肃之往更西一点的兴庆宫的必经之路。出门就遇到颜肃之和姜氏两个人乘车而来,后面跟着的车子,应该是六郎和阿蓉的。再后面则是八郎和九郎的。车前都挑着灯笼,灯笼上各有宫殿名字。大明宫占地极广,到了冬天,自然是乘车比较暖和。
颜肃之掐着点儿过来捎带闺女去吃饭,颜神佑的车已经套好了,颜肃之却招手道:“你过来坐,叫他们爷儿俩坐你的车,我有话要问你。”
颜神佑上了他的车,姜氏摸了摸女儿的手,又给她腰后放了个垫子,就听父女俩嘀嘀咕咕。颜肃之也对米挚的想法略有些不解,问颜神佑有什么看法。颜神佑也没有傻到说“我派了人监视你的丞相”,而是说:“阿爹可曾问过李丞相他们没有?”
颜肃之道:“他们说,或许是看势不可挡,不如跟着来抢名额。我总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颜神佑道:“我打发冯三娘去问一问杜黎,他能给人些惊喜,等明天回信。”
颜肃之道:“也好。但愿他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我还是看米挚身上冒出来的气不对。”
姜氏平素不过问国事,只在这个时候说一句:“你还学会望气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到了兴庆宫。兴庆宫里,楚氏带着六娘还有八郎那位未婚妻楚英。席面上的干果小菜蜜饯已经摆下了,就等他们过来好上正菜。颜神佑看到楚英,心头豁然敞亮——这不是还有一个人可以问的吗?
等吃完了饭,又陪楚氏说说话。颜肃之知道楚氏不是凡人,白放着可惜,也拿些朝上的事情跟她讲。言语之间,对于米挚的变化颇为不解。楚氏一脸“这也叫个事儿”的表情听了,对颜肃之道:“你们还是不大懂旧族。”
“?”
楚氏道:“谁个告诉你,旧族里面就都是一般的想法的?你以为你舅舅有和光同尘之心,肯顺时应势,你岳家知进退识大体,唐仪那小子向着你,旁人就与他们一样了?你不肯把人想得坏,是好事,你做明君有望。可也不能把某些人想得太好!想不通?想不通就去问问你舅舅。”
颜肃之和颜神佑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余冼会出什么主意来。旁边六郎想得脸都皱起来了,也不比父亲和姐姐想得多一点。三个人都是奋发向上之人,哪里知道余冼的计较呢?燕雀固不知鸿鹄之志,你让鸿鹄去理解燕雀的心理,那也是理解无能的。
颜肃之第二天就请了楚丰入宫,向他咨询了眼前这件事情。
楚丰听了,老脸一皱,怒道:“这群混帐东西!”老神仙发怒了!
颜肃之问道:“阿舅这是看明白了?”
楚丰点头道:“这有何难?换了我,若意见与圣人相左,却又拦不住时,自然要夹塞了。比如这国子学与太学,看着学生将来是做官的,是学生重要。却不知道……传道受业解惑,不用一年光景,就能让一些人的想法变啦。”
他是想让自家孙子、曾孙努力进国子学、太学的,跟着名师学习,好开开眼界,也好心胸宽阔,晓得大势。本来就是旧族豪门,特别容易引发荣誉感与不甘的念头,若是让米挚夹塞进一些保守份子,稍加导引……年轻人最容易被影响,也最容易冲动。楚家可再也出不起一个跟皇帝唱对台戏的人物了,到时候,什么太后、什么王妃,都不管用了!
楚丰越想越气,直接揭了米挚的老底儿:“这主意是谁出的估且不论,他自己心中是取中了的。他这是要鸠占鹊巢啊!这太学就成了为他们办的啦!无论出身如何,若是着了他的道儿,就都成了与他志同道合之人了。”
“啪!”颜肃之一拍桌子,怒道:“他想得倒美。”
楚丰暗中皱眉,问道:“臣只问一句,圣人知道了,要如何应对?”
颜肃之道:“自然不能如他所愿了!他不是要请全国推行么?好呀,推行就推行,都招了来,让博士祭酒们照我说的教。”
“人呢?”
“哈?”
“非博学之士,让他做了这等清流官,是要被笑话的。李彦算一个、霍亥算一个、丁号再算一个,可他们抽不可身。李、霍等人倒都是有学生,先前也举荐了不少吧?都做了官了,再调么?调了来,空缺谁来补?”
颜肃之:……
楚丰慢悠悠地道:“他挖了一个坑,陛下哪怕知道了,也只好跳一跳了。”
颜肃之道:“难道就没有旁的办法了?”
楚丰道:“也有。”
“哦?”
“在昂州的时候就听说要勘定经史,现在弄得怎么样了啊?旧京典籍不存,要全补齐了,不花上二、三十年是不行的,可是一些律法经史,大家手头上都是有的吧?彼此印证,修补不足,就算要加些注解,也该做出来了吧?”这都多少年了,标准教材你会不会搞?
颜肃之道:“那个倒是出来了,经是好经,就怕被歪和尚一念,就不好了。”
楚丰道:“那就先南方试验,试两年,试成了,再全国一体。先把这一批人给造就了,再徐徐图之,也好缓一缓手。”
颜肃之冷静了下来:“阿舅说的是。”
那一边,冯三娘也带回了杜黎的观点,倒是与楚丰的说法一致。杜黎也给颜神佑支招儿:老师,不可能一个有问题的都没有,那就搞课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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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了楚丰,颜肃之心里有数,再看米挚的举动,就很能理解了。表面看来,是米挚痛改前非,认真地投入到了科举事业的推广中来。特别热心地关注着课程的设置与课本的编写,还推荐了一些有名的学者。这些学者里,有些是已经做了官的,有些是不曾出仕的。他们都有一个特点:特别怀念名士受推崇礼遇,有名就可以做官、做官不理正事也可以的年代。
这些人,学问也有,就是思想不太对头。李彦也有办法,典籍缺失,让他们进太常的进太常、进礼部的进礼部,去修订这些礼仪去!见天儿搞这些,争执着庙堂奏乐的工尺谱,供桌上小麦和水稻谁在左谁在右……这个能有什么用啊?
米挚特别想让他们进国子学和太学,发挥他们应有的作用来。
卢慎一直盯着科考的事儿,到了这个时候,也明白了他的用心了,极力阻拦:“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如今礼仪未备,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呢?不如另召新人!”
李彦和霍亥等人回过味儿来,拼命地推荐了许多同窗和学生,双方拉锯一回,李彦等人占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