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趁年华-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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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有道理了?”
山义嘟囔一句:“我也不是没理啊,山下人确使比咱们这里好(他还没接触过“先进”这个词),打的粮食也多,做的东西也好使,多学着些,有什么坏处?不学,才要完蛋呢。”这孩子已经到了再次疯长的时候了,明白地说,进入青春期了,带着点儿叛逆。
“你是山上人!”
山义眼睛湿润了:“就是因为我是山上人,才不想,才不想,等山下人来来……现在他们还说得好,咱们还有些力量。等到他们腾出手来,咱们就没得讨价还价了。”
头人抬起了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看样子十分想把儿子抽到墙上,让他妈抠都抠不下来。最终还是泄气地放了下来,缓声道:“你还小,不懂的。在山里,咱们说了算,大不了躲一躲嘛。离了大山,咱们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山义的叛逆情绪被他爹最后的叹息叹没了,过来一跪,撒娇一样抱着他爹的大腿:“阿爹,我怎会不为族人着想?”
头人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起来吧,去看看你的新玩具,看起来好像有用。”
山义张张口,想说那不是玩具,却又忍下了。耷拉着毛茸茸的脑袋,拖着脚走了。头人看着儿子的背影,半是欣慰半是忧虑。即欣慰于儿子聪明,又忧虑于他的思想偏差。忽然又想,经过试验,这好像还挺好用的,咱们寨子里也有木工,咋不能自己做呢?
日哟!好像得用铁哦!卧槽寨子里那点铁,做兵器做锅都不够用哦!
头人心里,又给“狡猾的平地人”狠狠地记上了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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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肃之在山下等了半个月,就没等到山上再来人跟他接洽,把个中二病弄懵了。卧槽!难道不合用吗?
连卢慎也觉得奇怪,依旧传统,一家有个什么技巧,藏着掖着还是有可能的。要是有什么具象化的东西,不好意思,只要你显摆了,那不用三天,水货就能满大街都是。左邻右舍看了,都会学的,你还不好意思收什么专利费。事实上,这会儿也没有专利费这么个说法。
没道理好好的东西送到山上,山民会不用啊。
诶~人家就不用!
两个聪明人遇到了一群犟筋,反而没辙了。
最后,还是卢慎提醒:“郎君,山民之事暂且放下,且顾眼下。如今看来这犁是很合用的了,推行之事,势在必行。一旦推行,还请报入京内。”卢慎相信,只要颜肃之有一点政绩,他的关系网是不会不为他张目的。
颜肃之道:“你为我拟稿罢。”
饶是卢慎少年老成,也忍不住咧了咧嘴巴,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代拟文书,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呢。虽然他随后努力控制了自己的表情,颜肃之还是看到了这一纵即逝的笑。不由有些感慨,他年轻的时候,得到表扬,也是这样的吧?
拍拍卢慎的肩膀:“用心写。你还年轻,不知京中事,近来且不能派你去。且写文书罢。”
卢慎笑着一揖到底:“谨遵命。郎君不是还要将部曲迁徒至此的么?近千户人,也要向朝廷报备一下的。”虽有傲气,他倒也知道世家的死德行,以卢家之末流身份,在土鳖和伪世家里能耀武扬威,到了京城世家面前,怕也是要被鄙视。他还没什么强硬的后台。
看一看颔首准许的颜肃之,卢慎心道:郎君,你一定要努力,不要让我失望啊!
忽悠了小朋友帮他写作文的颜肃之自己也没闲着,自去写了一封情深意切的长信给了唐仪。想了一想,也顺手写了几封给其他亲友的信,内容不外是:一切安好,我在开荒。准备一起投递入京。
颜孝之拿到他的信,是十分开心的,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弟弟了。老四虽然有点平庸吧,好歹中规中矩,不像老二,总是抽风。如今老二已有坞堡,且垦田千亩,计划着明年再垦三千亩。想一想归义之地广人稀,颜孝之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后面了。拿了信去给楚氏看,楚氏却若有所思:“这怎么跟早就谋划好了似的?”
颜孝之:“?!!!!!”
卢慎预估的完全没有错,楚丰、姜戎、唐仪这些人,对于颜肃之是支持的。他报上来的信息里,不止有新农具,还伴随着“括三千五百户”、“垦田五千亩”这样十分吸引眼球的数字。括隐这种事,颜肃之是用心去做的,不止伪世家,连土豪都得给他出点血。在他的根据地上,必须老实!而补偿,就是许他们开荒。
真是不好意思哈,谁特么想开荒啊?有现成的熟田不搜刮一下,去犁荒地,大家脑子又没病!然而慑于颜肃之的背景,又有卢氏配合,众人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卢慎的奏本里,不止写了严肃之的功绩,还提到了姜氏之“高义”。自家人,不表扬白不表扬,就是要有这种自我表扬的精神!什么出了自己拉车的牛给农民用啊之类的。听的人都要挑一挑大拇指。
这却把蒋氏给急坏了:“我就说要吃苦去的,快去,再给她送些牛去。”
姜戎也急,不得派人往赴湓郡,给他妹妹、外甥女儿买拉车的牛来替换去——这是后话了。
总之,颜肃之夫妇都得到了朝廷旌表,连皇帝都捋着胡须说:“我原以为颜肃之是有捷才,不想他是有干才呢。甚好!甚好!”他原想过不多时便将颜肃之调回京的,现在看来,不如多放在地方上磨练几年,巩固一下,再回来才好做栋梁。
思及此,他对太子道:“有才气的人,总是有些傲气的。我且压他一压,你切记,到时候你调他入京来,是你施恩于他,才好收伏了他。原想叫颜孝之接老米的班了,现在看来,再过二十年,还是颜肃之接手得好。”
小太子鼓起脸颊,心说,米丞相?他还能再活二十年吗?他这是神仙吧?
正想着,皇帝又慈爱地对儿子说:“你也长大了,是该成亲了。”
太子:“=囗=!!!”啥?
皇帝近来自觉心力不足,还整宿失眠,怕自己突然就驾崩了去,看着年岁差不多了,赶紧的把儿子、儿媳堆一块儿去!这个时候,他就羡慕起米老头来了。自古皇帝多命短,可臣子怎么就有那么多长寿的呢?真tm不平衡啊!可如今,他却盼着米老头多活个十年二十年的,等他儿子能掌握局面了才好。
想到这里,他忽然道:“你,用东宫的名义,挑选上好的种子、农具、耕牛,给颜肃之送去!”他在教儿子收买人心。
虞喆想了想,认同了他爹的做法,转眼就派郁成办去了。
郁成帮自己人自然不藏私,选的都是上等的份儿。种子什么的,却是不合时宜,暂时不用了,农具与耕牛却是什么时候都不会不合时宜的。
颜肃之收到的时候,唇角一抹哂笑:“阿慎呐,帮我具本,谢东宫呐。”
卢慎低声应了,又说:“时已近秋了,”
颜肃之抱着朝廷赐给姜氏的金帛,去跟老婆表功去了。
第83章
姜氏在喝药,归义这地方呢,哪怕是冬天,也没得几场雪,自然也没多少冰。可夏天两季偏偏很热,秋老虎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甘令又穷,县衙里一块冰也没有!蒋氏为女儿一家什么都想到了,连拉车的牛都后续要送来了,偏偏这冰,是没有办法了的。
难道要颜肃之四处往冰?
姜氏就有点不舒服,反观颜神佑与六郎,两个小东西身体却棒棒的。颜神佑就不用说了,上天入地,摔打得好筋骨,屋子里放几盆井水就好了。六郎年幼,十分健康,也是几盆井水,放冰太多,还怕他冷着呢。
见颜肃之进来,姜氏放下碗,擦了擦嘴角:“郎君怎么这个时候到后宅来了?”大白天的,有正经事的男人,谁往后院里跑呢?
颜肃之笑道:“是有正事。”
姜氏因问何事。
颜肃之将那金帛放在姜氏面前的矮案上,阿圆忙将药碗给收了。颜肃之抱来的也不是全部,至少绸缎不是全部。却是色彩鲜艳的提花绸,又有一盘子金银。颜肃之一面放,一面说:“朝廷旌表,又赐金帛。”且说匾已造好了,等着往门上装呢。
姜氏便知,这便是旌表门闾之意了。翻看一回,笑道:“这下可好啦,他们姐弟两个,都在长个儿的时候,我还愁先时的料子不时兴了呢。”
颜肃之看看姜氏的面色不错,伸手试一试她的额头:“今日像是好些了。”
姜氏笑道:“好多了,这些日子都不敢见神佑和六郎。”姜氏怕自己还有别的病症,六郎又小,颜神佑虽然一向健康,也不是没有大病过一场,便阻止两个孩子接近。每日一早一晚,颜神佑就带着弟弟,在门外给姜氏问安。顺手,也接管了六郎的功课。
她唯恐自己教得不好,便专门请教了姜氏进度,而尔自己做了个教学大纲,回来一点一点给六郎来讲。她的耐心固不如姜氏,却胜在有趣,姐弟两个一个教、一个学,倒也其乐融融。不但教学,颜神佑还要应付六郎的问题,比如:“阿娘什么时候能好?”
每当此时,颜神佑就要哄骗小朋友:“六郎将功课学好了,阿娘就好了。”
颜肃之夫妇听了阿圆与阿方学语,又是欣慰又是好笑。姜氏也盼着自己的病赶紧好。这几日,早晚已有些凉爽了,姜氏感觉好了很多,再忍不住了,开始念叨儿女,连朝廷的旌表都看淡了很多。
颜肃之道:“他们两个,好着呢。再服两剂药,明天叫他们来见你,包管都要乐坏了。”
姜氏道:“这些日子,你看神佑还行?”
姜氏病了,颜肃之便想接手一些家务。简单的事务阿方、阿圆这样的心腹侍婢就能应付得了,但是有些事情还须主人作主。偏颜肃之近来事务颇剧,盖因秋收将至,不特县中之租赋要收缴,还要安排一下县里徭役之征发,好修一修水渠。又有秋收过后,分给他的一千部曲都要迁到归义来,他更要上心作好规划安排。
入秋后,荒地不好再开垦种植了,但是先犁一遍,上些肥料来肥一下田,等明春再种也是十分划算的。
这样内外一把抓,颜肃之也有些吃不消。颜神佑便主动接过了任务,不但每天抽空给六郎上课,然后安排他练点书法。自己就趁着六郎写作业的功夫,来处理家务事。这些事务在她眼里并不困难,一是学过,二也是因为人、事都不复杂,倒也安排得井井有条。
听闻姜氏生病,登门拜访探病的不是没有,颜神佑也只亲自接待了卢、牛、马、羊四家的主母,且说:“家母不适,恐过了病气,不敢请诸位相见。待痊愈后,再与诸外欢宴。”尔后便出了个通告,说姜氏要养病,没事少来烦她老人家。等到秋收结束,大家一起吃酒。
归义的秋天,有一个类似丰收节的节日,大约是先民的习俗与山民的节日相融合的产物。每到此时,全县上下总要热闹上小半月。作为一县之令长,颜肃之也要携全家,与大家一起庆祝的。
等颜肃之从坞堡那里回来,发现女儿已经处理妥当了,心里便十分庆幸。早年他中二,幸亏没有把孩子给带坏,真是要谢天谢地。这心里,对老天爷的感激又涨了几分。
反是颜神佑,很有点郁闷。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就觉得六郎似乎有点老成的样子。明明开始还是个很正常的逗人正太,怎么越来越闷了呢?集中表现在,这货平常一句废话也不会说。问问题的时候,简明扼要,回答问题的时候,也只拣要点来说。颜神佑的想法里,这个年纪的小朋友闲得没事儿,跟小猫小狗小蚂蚁都能讲两个钟头的故事,怎么到了六郎这里,就一副:鱼唇的凡人。这样的嘴脸了呢?!
小朋友,你这样不好的,boss即视感你造吗?
第三天上,姐弟俩得到允许可以见姜氏的时候。颜神佑注意观察,六郎开始是迈着欢快的小短腿儿,扑到姜氏怀里没错啦。然后卖完萌,叫完娘,他就……坐得跟个雕像似的。
颜神佑不由报怨:“跟个小老头儿似的。”
岂料颜肃之与姜氏异口同声道:“他就是要沉稳些。”姜氏还要再添一句:“你就是个猴儿,我可不要再养另一只了。”
颜神佑:“……呵呵,我是大湿兄,他就是二湿兄了嘛,呵呵,未必好哦。”
姜氏没听懂,嗔道:“你又说什么呢?”
颜神佑翻了个白眼:“我胡说八道的。”
这样理直气壮的耍无赖,把颜肃之都噎着了,姜氏跟这个小变态的斗争经验比颜肃之要丰富一点,她回神很快,手里的扇子直指颜神佑:“你再胡说试试!”
颜神佑缩脖,却忽地听到一声极细的“嗤”,一扭脸儿。她发誓看到那个刚才她说的“小老头儿一样的小胖子”正在捂着嘴巴偷笑。
收回前言,这个小东西还是斯文一点的好!有一个颜神佑去闹腾别人就好了,她一点也不想再来个小胖子闹腾自己!要不是怕给小朋友留下心理阴影,她打算给六郎起个小名叫胖胖或者球球什么的。
姜氏与颜肃之相视一笑,道:“不要淘气了,六郎也坐好!不许嘲笑你阿姊。”
擦!小东西你还真嘲笑我啊?!颜神佑斜了六郎一眼,六郎……正襟危坐,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看到阿娘好了,我开心才笑的。”
小王八蛋!颜神佑气鼓鼓的。
姜氏道:“好啦,京里来了些新纹样的料子,你们来看看,喜欢什么颜色的,好做新衣。丰年节上好穿。”
颜神佑奇道:“丰年节?”原谅这个土包子并不怎么知道本地风俗吧,她自从到了这里来,是够忙的,没注意这个。
颜肃之解释了一回,且说:“本地风俗,于男女大妨颇有些松驰,你们年纪又小,偶尔玩耍一下也是不错的。”
姜氏皱眉道:“这个……”
颜肃之笑道:“并不妨的。”要在这里扎根,总得染上一点这里的风俗。若如卢家那般,守得太死,才是对自家不利呢。
颜神佑道:“可是与山民有关?”这也算是常识了,一般这种丰收节之类的,形态越原始的地方,保留得越多呢。
颜肃之笑道:“正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颜神佑一摆头:“猜的。”
颜肃之道:“我不管你了,你与你阿娘商量做衣裳的事罢。记得做身儿窗袖的,说不得,你们也要随我四乡里走一遭了。免得日后说起,你在归义住了这许久,还不知道归义是什么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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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喜欢大红、鹅黄两色,颇为亮眼,还怕姜氏说俗气。姜氏却说:“小小年纪,就该穿鲜亮一点儿好,咱们又不是穿不得。”
颜神佑嘴角一抽,还真是的。这个她读过书的,有种种禁色,譬如奴婢,只好穿些灰黑藏蓝之类的。平民呢,颜色也就是那么灰褐几样,当然,如果你家有点钱什么的,不怕衣服脏,可穿白。白衣秀士听着很美,其实是因为……没资格穿彩的。插一句,这会儿女士衣服上,凤凰可以随便绣,不能随便绣的是翟鸟纹。
裁缝做着衣服,颜神佑继续操练她的兵马。客女们都很开心,盖因父母亲人行将赶赴归义,到时候便是一家团聚了。虽然还要在小娘子身边听命,可偶尔得个假,也能去看看父母家人。是以训练起来也很有积极性。
颜神佑这里,可能真的是颜启的基因不错,哪怕训练的时间不如客女们多,她的体育课居然没比客女们差。此情此景,连她自己都得承认,有时候,还真得看先天条件的。
不止是客女,就是城外的部曲,干起活儿来也很卖力。不但房子建好了,连收割谷物也相当地快。新打的谷子晾晒着,干得差不多了,再开始脱粒。然后将一些稻草堆起来作冬日的部分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