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医到-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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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的脉象稍有些肝失疏泄,这人表面上看来气度从容,其实还是会生气。
杨茉想着走到书案前,阿玖忙上前压好了纸笺。
旁边的老墨盒打开,里面已经少了好几根墨条,再看旁边摆着的几支毛笔。书案上放着大大小小的盒子,里面放的都是信函和写好折起的纸笺,这柳成陵一天要写多少字?
旁边用竹子编成的卷缸里面已经有好几副画,杨茉眼看着觉得熟悉,尤其是上面打的结,是她惯用的反手系扣,想到这里杨茉将画拿起来慢慢打开。
是三眠图,卷缸里的画都是这样系扣,难不成都是她退回来的三眠图?难得的是这些画都是一模一样,她每日里看也没能分辨出来。杨茉心头骤跳。众目睽睽之下将画重新卷好。拿起毛笔来写方子。
柳成陵看着那安静提笔的人,她懂得去翻开他的心思,却又能小心地站在那条线外。
杨茉将方子交给阿玖。再抬起头来正对上柳成陵的目光。
她有些迟疑可还是坐在杌子上没有立即走开,是想要听他将话说完。与其这样猜来猜去,倒不如弄个明白。
他坐在她前面不远处,衣衽微开,手轻拄着腿。本来看似随意的坐姿,硬是细究起来,大约找不到比这还要规矩的坐法,身上的威严与生俱来,旁人学不去也学不像。也许这就是让她望而怯步的地方,和她对未来生活的向往差了十万八千里。
尤其是他那双眼睛。看似清澈却氤氲如雾,让人总是看不清楚,可是却又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影子。
“想知道我的事吗?”
其实她心中已经隐约猜到。她希望柳成陵说清楚,又希望他不要说,一个人不可能短短几句话就能说明白的。杨茉抬起头,“我回京之后会不会自然知晓?”
柳成陵没有犹豫,“会。”
她不急于一时去了解。杨茉站起身来,“到时候再说不迟。”
杨茉兰看似向前跨了一步。却还是在可进可退的位置上停下来,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她都为自己准备了后路。
这样的女子谈不上温婉柔顺,更别说谦卑,就算表面上识礼数,心里所想却大相径庭,但凡女子都是要听家中长辈或是兄长之言,软弱、胆怯依附于人,所以才会需要男子庇护,即便被他步步相逼,她脸上也没有半点畏惧、顺从的意思。女子都是重女德多于才能,杨大小姐却恰恰相反,哪怕别人怎么说,她也有自己的道理。
既然她愿意慢慢来,他也不会操之过急,对一个女子他不至于会失了分寸。
…
朝廷的圣旨很快就下来,让丁科都觉得惊讶,皇上沉迷修道,奏本递上去本就不容易,批下来更要经过冯阁老的手,冯阁老不会让一个女子得了功劳,他已经想好,若是奏折迟迟不肯批复,他就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折子,非要争个清清楚楚。
没想到朝廷这就有了说法,让杨大小姐和提供药材的药商回京。
丁科看向姚御医,“你可见过那姓柳的药商?”
姚御医点头,“那柳公子和普通的商人不同,若是寻常商人送了药就会离开,那柳公子一直留下帮忙。”
丁科刚才将杨大小姐送走时,远远地看过那姓柳的商贾一眼。
那姓柳的商贾满脸的胡须,让人看不清长相,可他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这张脸是在哪里见过。
火石电光中,丁科豁然想到…该不会是在宫中,他在宫中当值多年,一直伺候先皇、皇帝,那姓柳的商贾一双眼睛和神情像先帝…对像先帝,不止是像先帝还像当今圣上,像…丁科不自觉中手里的文书豁然掉在地上,顾不得捡地上的东西,忙冲出治疗所,可那队车马已经不见了踪迹。
京里要出大事了。
…
至少杨茉觉得一路走的很安生,比来的时候还要平静,秋桐在旁边照应着,杨茉踏踏实实地在车厢里睡了一觉。
马车将要到京城时进了官府的驿馆,就有婆子上来伺候杨茉几个换上干净的衣服,凡是在疫区用的东西通通不准带进京。
多亏杨茉来的时候是轻装简行原本就没有什么行礼,只是可惜了这些日子买的衣裙。
秋桐看出杨茉的心思,“要不然奴婢去问问能不能通融。”
杨茉摇摇头,毕竟是关乎瘟疫的传播,这些事上不能疏忽,“就按照朝廷要求的做吧。”
休整了两日,朝廷新安排的马车接了众人才一鼓作气地进了京。
从疫区回来的车马,通常所有人都会退避三舍,可是今天却十分的热闹。
杨茉坐在车里听外面喧哗的声音。
“杨大小姐回来了。”
“会治痘疮的杨大小姐。”
“快…快…跟着去看看。”
人群跟着马车移动,很快就聚集在杨家门前。
马车停下来,秋桐上前掀帘子,就有杨家下人过来接应,杨茉下了马车一眼就看到等在门前的陆姨娘。
陆氏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刚哭过,比她走的时候瘦了不少,如同生了一场大病,旁边是杨名氏和莹姐。
杨茉才要和陆氏等人一起进门,就听到人群中有人道:“等等”
杨茉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到有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上前来,那人五六十岁的年纪,一头的白发,身上有着多少年沉积下来的老练和傲气。
杨茉略微回想才记起,这个人是和她打赌的丁二。
丁二说过如果她能治好杨梅疮,他就不再行医。
这次丁二过来,不知是什么用意。
那丁二脸色阴沉如同是暴雨倾盆前的天空。
“丁郎中要做什么?”
周围人顿时议论纷纷。
丁二在杨茉身前微微停顿,然后双膝着地就跪了下去。
喧哗声顿时四起。
杨茉不好上前搀扶忙看向旁边的家人,还没等杨家人上前,丁二已经两手拱合,俯头到手接连三拜。
“丁郎中竟然跪一个女子。”
“丁家的脸面呦,今天算是丢尽了,日后还有谁会让他看诊,恐怕是真的不能再做郎中。”
“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跪拜一个女人。”
站在旁边的陆氏要靠着杨名氏才能站稳,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有名气的丁老郎中会跪拜大小姐,男人是天,除了跪拜君上、长辈,别的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有的。
丁二的脸色比谁都难看,却颤巍巍地开口,“我和杨大小姐有约,若是杨大小姐治好了杨梅疮,我丁二从此不再行医,可我丁二一生行医问诊,从此不再坐诊如同杀我,特来求杨大小姐,谅我当日妄言。”
杨茉低声吩咐杨家家人,“快将丁老郎中扶起来。”
杨家家人上前搀扶,杨茉透过幂离看向丁二,“不过是意气之言,丁老先生不必做真。”她在现代时,两个科室的主任也有为一个病患争的面红耳赤的时候。
丁二脸上露出感激的神情,让人搀扶着站起来,看向杨茉,“听闻保合堂招郎中,杨大小姐看我可合适?”
听到这话,杨茉不禁一怔,以丁老郎中的资格只要在家中就有大户人家上门车马接送去看诊,偶尔在药铺里坐堂,也是和白老先生一样给大药铺撑起门面,怎么可能去药铺中做寻常的郎中。
“丁二竟然要去保合堂做郎中。”
“真是疯了,还是一个女子做东家。”
丁二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不顾周围如何议论,只是看着杨茉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以杨大小姐的医术,别说是让他去保合堂做郎中,就算给杨大小姐做徒弟他也愿意。
第一百一十一章抓姓柳的
丁二满脸的诚心,只要杨茉点头,保合堂立即添一个行医几十年经验丰富的郎中。
杨茉看向丁二,“如果丁老先生愿意,就每月十日来保合堂坐堂。”她不能借着之前的赌言,趁人之危,从中捞好处。
丁二忍不住手颤抖,他自愿做个普通郎中,杨大小姐却给了他应有的脸面,多亏他今日下定决心前来,否则不如一个女娃娃,日后更要抬不起头。
常亦宁站在杨家对面的酒楼上向下望,虽然看不到杨家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得益于身边人的议论,他将现在的情形知道的清清楚楚。
“丁二给杨大小姐下跪了。”
“好一个女娃娃,敢让男子给她跪下。”
常亦宁开始怀疑,三年时间果然能让一个人脱胎换骨?
旁边有人摇头道:“这样的妇人,可没人敢要。”
“休得乱说,”一个老者脸色微变伸出手指了指天,“你就不怕乱说话遭了天谴,杨大小姐你都敢妄论,真是”摇了摇头,“你是眼见就要科考的人,还是积点嘴德。”
“陈快嘴,你是说书上瘾了吧,哪里都有你插嘴。”店里掌柜忍不住走过来说那说书的陈五。
陈五喝杯酒半眯着眼睛,“听说杨大小姐是用自己的血来做新药的,你们说…若不是神仙下凡岂有这种的本事?”
陈家前聚了这么多人,都是因为这几日京中流传杨家做出的新药是以杨茉兰的血做引,人血做药,那都是神仙传记里才有的,所以现在说起杨茉兰,大家都纷纷说是神医。
“听你这样说杨大小姐,莫不是日后还要讲段书不成?”
陈五弹拨手里的连花乐。转头将身边的孩子捞起来放在腿上,那孩子脸上满是麻子双眼大却没有半点的神采,如同蒙了层灰纱。
“这孩子如果有药治好痘疮,他老子也不会一串大钱就卖给我,”说着顿了顿让那孩子背个小段子,然后满意地点头,“要是一双招子不瞎,将来还指不定能考个功名咧,杨大小姐做出新药,不知救了多少人。你们说这不是神仙下凡是什么?”
说书人的话信不得,这样说不过是为了将来听客多些罢了。大家这样想着,却心中不免对杨大小姐又生出许多好奇来。
旁边又有人说:“听说杨大小姐三岁就会背医书古籍。七岁就会诊脉了”
常亦宁听着这些话不禁脸上露出些笑意。
三岁会背医书古籍…七岁会诊脉…这些人说的是那个游湖都会在船上睡着的杨茉兰,那个他眼看着长大的杨茉兰。
想到这里常亦宁的笑容收起,本该是他屋里的人,却转眼之间如同陌路,他连人前提起她的权利也没有。
在她的眼里。他已经和这里的陌生人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常亦宁皱起眉头“杨家的保合堂招了丁二坐堂郎中,听说还要招小郎中、学徒和伙计呢。”
“一个女人开的药铺,谁去啊,也不会给很多分例。”
虽然这样说着,酒楼上的郎中们还是纷纷下楼去打听消息。过了一阵子人渐渐散去,常亦宁才从酒楼里出来。
就看到小厮找过来,“五爷。老爷请您快回去呢,说是今晚要去冯阁老府上。”
去冯阁老府上?常亦宁不动声色,开口道:“你跟父亲说,我今晚要去书院。”科考就在眼前,不论是闫阁老还是冯阁老府上他都不准备去。
“老爷说…和瘟疫的事有关。”
常亦宁停下脚步。慢慢思量,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安宁。看向小厮,“你先回去和老爷说,我一会儿就到。”只有从冯家听到的消息才是最真实的,他也很想知晓杨茉兰在疫区都做了些什么。
…
杨茉将在这几日的事简单地和陆姨娘说了一遍,陆氏紧张地握着帕子,“还好平安地回来了。”
杨茉点头,“姨娘这下也不用担心了。”
陆姨娘道:“往后咱们就好好开药铺,可不做这些事了,俗话说的好,平安是福”
杨名氏旁边听了就笑,“到底是你这一片慈母心肠,谁不念着孩子有个好前程,”说着看向杨茉,“从前保合堂的掌柜也愿意回来,再加上白老先生和今天这位郎中,不过是再挑选些伙计,就能重新开张了。”
杨茉和陆姨娘相视一笑,杨茉想起一件事,“姨娘可将院子准备好了?”杨茉没有回来之前已经让人带信回杨家,让陆姨娘租两个院子,让春和、秋桐和跟着她一起去通州的家人住过去,这些家人没有得过痘疮,痘疮又有潜伏期,为了避免他们在疫区时染上痘毒,还是分开住几日看看情形才好。
陆姨娘点头,“刚好咱们旁边的那家卖了院子搬走,买下那院子的人家又不急着住,就租给我们三个月才五两银子。”
这么巧,最近她做事总是顺风顺水,很容易就成了,在旁边租了宅子还方便她每日过去看情形,秋桐、春和几个也不会觉得太孤单,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买院子的一家人,姨娘有没有仔细打听?”
“都让人问了,”陆姨娘道,“文书也请人做的仔细,错不了。”
杨茉点点头。
陆姨娘已经将院子收拾好,春和、秋桐几个就搬了过去,杨茉屋子里剩下梅香伺候,梅香十分伶俐,伺候的十分周到。
杨茉洗了个澡,躺在床上,被褥间熟悉的香气传到鼻端,很是舒坦。几天来绷紧的神经,一下子全都松懈下来,杨茉翻了个身很快就睡着了。
…
冯阁老屋子里仍旧是一片灯火通明,常大老爷觉得汗湿了裤子,却也不敢起身走动,第一次到冯阁老家中听乔文景几个和阁老说话,他心里说不出的紧张,碍于儿子在身边,他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佯装镇定自若。
冯阁老忽然掀开眼皮问道:“这几年朝廷欠药商的银钱有没有算好?到底欠了几个商贾?”
刚才众人议论的欢,摇椅中的冯阁老却一言不发,大家还以为冯阁老已经睡着了,谁知道冯阁老却突然问起来。
几个人一怔,随机乔文景道:“本来欠了好几家,可是…这一两个月都被那个叫柳仲的将朝廷欠款的条子从商贾手中收走了,现在朝廷欠的就是柳仲一家。”
柳仲。冯阁老慢条斯理,“他就叫柳仲?”
旁边的官员将一个商贾手中的欠条拿出来,“文书上写的清清楚楚,就叫柳仲。”
冯阁老凑着灯光看了一眼“嗯”一声,“奇怪,取这样的名字,兄弟排行分伯、仲、叔、季,仲行二,那不是随便取个名字叫了柳二。”
官员一脸恭敬,“商家取不出什么好名字,从前又没听说柳氏是什么大商贾,这次一查也是如此。不过是祖上卖地赚了大笔钱,柳仲少年承祖业,这次进京就是来谋前程…这样也就能说通了。至于为什么买药商的欠款条子…定是看上了为朝廷办事这条路,要不是这样,药商也不会推荐他给朝廷办药材。”
这倒是解释的通。冯阁老慢慢摇晃着手里的扇子,“我们有欠药商那么多钱吗?”
这话问的,如果没有大家凑在一起说话做什么,乔文景和众位官员互相看看。
乔文景仔细思量,冯阁老向来装作对底下人的事“一概不知”,所以才在皇上面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现在冯阁老明知道欠款却这样问,就是要他们一口否定这件事。
“没有,自然没有。”乔文景先出声,旁边的官员立即附和。
“都是那些商贾借着给朝廷办药谎报账目,送来的药缺斤少两,以次冲优”
冯阁老点点头,“既然如此…就下去仔细办吧,朝廷不能亏欠商贾,也不能被那些人蒙蔽,否则天子面前我也不好交代,”说着顿了顿,“柳仲的家世可查仔细了?”
旁边的官员道:“您放心,家谱都在我手上呢,祖上几代连功名也没捞到一个。”
冯阁老放心了,挥挥手,“去吧,去吧,都去好好办事,皇上还等着银子修上清院呢,没听说宗室营又要出祸了,道长说醇郡王妃这一胎是祸根,还和之前的那个孩子一样,生下来就要变成金色,就因为这祸根冲的皇上也没有子嗣。要建道观、法台、为天师塑金身才能避祸,现在法台还没建好,银子就捉襟见肘,眼见醇郡王妃生产就这几日…这可是皇上的大事,若是户部没有银子拿出来,御史、言官再闹,你们的官帽也别在头上呆着了。”
官员们急忙低头。
等到冯阁老走进内室,乔文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