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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九州覆-第148章

小说: 九州覆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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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换一张脸。换个身份,我就认不得你了吗?可这世上,只有一个你,不管你变成谁,你都在我心里幽居。除非能把我的心换掉,否则我怎么忘得掉你,舍得下你?”

“从你昏迷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开始担惊受怕,我怕你想起来,可又怕你忘了。那七天对你而言是痛苦,对我而言何尝不是折磨。从你哭着醒来,我便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我不得不小心翼翼,我怕伤着你,更怕你会就此一走了之。可既然你不愿提起,那我就当不知道。横竖这个人这颗心这条命都是你的,我不在乎你肯不肯认我,我只在乎你别离开我。”

“别走!别离开我,可以吗?我再也受不了,你离开我的痛!”

她泪如雨下,纵平素巧言善辩,可是此时此刻,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除了泪流满面,她什么都做不了。压抑了那么久的情绪,好像在此被豁开一个缺口,再也无法忍耐。

林慕白觉得自己快要疯了,除了就这样看着他,她什么都不想做。脑子里满是容哲修愤怒离去的背影,一幕幕在自己眼前反复。

幸而有你,得上苍垂怜,未曾离去。

为这一场旷久的生离死别,画上一个句点。

以后,执子之手。与子莫负。

太激动了,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当年也好,如今也罢,还追究什么呢?只要还在一起,有什么坎不能一起走?再苦再难都过来了,还怕什么呢?

是的,什么都不怕了。

他只要保住她的性命,她只想护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哪怕一辈子都无法得到正名,也是值得。可她也明白,多少双眼睛在外头虎视眈眈。终有一天,她的身份会变成一柄利剑,要么毁了他,要么毁了自己。

可他们忘了,若她想起了一切,她也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

直到入了夜,容哲修才被带到林慕白跟前,仍旧梗着脖子,仍旧倔强得不可一世。愤怒的眸子死死盯着眼前的林慕白,“我不会信你。”

容盈率先走了出去,这种事还是她自己决定为好。不管她决定做什么,他都无条件支持。

寂静的花厅里,只剩下容哲修和林慕白两个人。

林慕白坐在木轮车上,对于容哲修此刻的态度并不在意,她眸色淡然的望着容哲修,只是那双眼皮还微微的肿胀着。

这一点,容哲修也注意到了,但——他心里的火气还没消。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容哲修重复一遍。

林慕白仍旧没有开口。

好一会的死寂无声,让容哲修愈发的焦躁,“你有话就说,说完我就走。”

林慕白双手置于膝上。攥紧了罗裙,用一种极力压抑,极度平静的声音,缓慢开口,“我是你娘。”

“我说过,我娘死了,是你们害死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如意算盘,你就想着让我喊你一声娘,把你的那些事情都遮掩过去。我告诉你,这件事我一定要查清楚!”容哲修咬牙切齿。

林慕白又鼓起勇气,重复了一句,“我是你娘。”

容哲修冷哼两声,“你再说这样的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要我重复多少遍?”压低了声音,浑身轻颤。她从未想过,这一刻的心境会是这般艰难。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可她却有种恍如隔世的痛楚,蔓延至四肢百骸。

“重复多少遍都是一样的结果。”容哲修别过头去,浑然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

“我是白馥。”掷地有声,却带着恍如隔世的震颤。

便是容哲修也跟着愕然回眸,惊诧的盯着眼前的林慕白。下一刻,他突然嘶吼着,“你骗我,不许你提我娘的名字,不许你装成她骗我!所有人都知道,我没有娘!”

“那是因为,你娘跳下悬崖,从此生死不明。”林慕白红了眼眶,身上每一块血肉都达到了紧绷的最高程度,“可她没死,她的脸毁了,她的腿也废了。但她还活着。活得好好的,此刻就坐在你面前。”林慕白鼻音浓烈,视线径直落在容哲修身上,“她把一切都忘了。”

容哲修不信,至始至终都不肯相信。

“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要相信!”容哲修歇斯底里的愤怒,就像利刃戳心一般,刺得林慕白心疼。

疼啊,真的好疼。

“其实我不会编柳藤球,我不会做松子糖,那都是你教的。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一觉醒来,江山已改,天下已变。而我——”她哽咽着,“我把六年前的事情都忘了,包括你爹,也包括你。从那时候起,我变成了林慕白,再也回不到白馥的位置上。”

“你不是想知道,你娘的下落吗?如今我就在这里,但是我走到不你跟前。娘的腿的废了,你能认我吗?哪怕只是喊我一声娘,可不、可不可以?”

容哲修死死盯着眼前的林慕白,眼泪珠子不断的往下掉,“你们又想骗我,我不会相信。”

“在你的后脑勺位置,有一个包,那算是家族传承。我也有一个,不信的话,你自己来摸摸看。”林慕白垂眸泣泪,“而且在你的脚底心位置,有一颗红痣,对吧!”

“这些东西,我爹都能告诉你。”容哲修倔强的时候,是真的很倔强。

此刻的容哲修像极了曾经的她,冲动、任性、肆无忌惮。因为仗着自己的身份,仗着有人宠爱,所以无法无天得让很多人都觉得无奈。可是所有的任性,都有代价。

“那你要滴血验亲吗?”林慕白声音沙哑,仿佛带着无可抑制的轻颤,“还是说,让我自己去皇宫找你的皇爷爷和皇奶奶,让他们来查一查我是不是你娘?你爹没告诉你,我的身份是个死结吗?”

容哲修微微僵直了身子,瞪着一双眼睛望着眼前的林慕白。

他真的不知道,关于母亲的事情,他知道得实在太少。而且,都是隐隐约约从别人的口里得知的。关于白馥,容哲修身边的人都是讳莫如深,谁都不敢提。

因为每次提起,容盈总会发疯,总会不受控制。

所以,谁都不敢提及。

“你既然忘了,何以现在又要说自己是我娘?”容哲修口吻稍缓。

林慕白苦笑,“我什么都忍了,唯独无法忍受他们利用你,我受不了。”

“你真的是我娘?”容哲修泪落连珠。

“如果我说是,你还能让我抱抱你吗?”林慕白眸色通红,微微张开双臂,“让我抱一抱好不好?”

容哲修站在那里没有动,“我娘死了。”

“你娘她没死,她什么都想起来了,可是她不敢认你。她有她的苦衷,有她的迫不得已。你知道她若是要认你。得冒多大的风险吗?稍有不慎,她得再死一次,你懂吗?”她泪如雨下。

抬头时,容哲修已经走到了她跟前,泪珠儿掉得有些厉害,“那时候第一眼看你,我就觉得我好像认识你。每次你给我下跪,我总能摔得很惨。如果我知道你是我娘,我不会让你跪我的。”

林慕白用力的抱紧年幼的儿子,“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是娘不好,娘不该忘了你们。可是修儿,娘不敢认你,怕你意气用事,反而害了你。我只想看着你们平平安安的,不想再过以前担惊受怕的日子。所有的荣华富贵,哪怕是九五之尊,都比不上你和你爹在我心中的分量。”

容哲修嚎啕大哭,“你明明就是我娘,我三番四次的问你,你为什么想不起来?我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吗?你怎么连自己的肉都不认识?别人都有娘疼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可你为什么不出现?你怎么能忘了呢?你怎么能把我忘了!你是我娘啊——”

“你要有多狠心,才能抛下我、不要我,才能忘了我?”

怀里的孩子,哭得泣不成声,林慕白亦哭成泪人。

当年的她得有多绝望,多么心如死灰,才能有勇气一跃而下,抛下嗷嗷待哺的孩子,了结自己的性命。她想着,若是换做现在的自己,就算多苦多难,都不可能去死。

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这是有多愚蠢。

容哲修哭了很久,就趴在林慕白的怀里,最后哭得累了,才极度不甘的睡去。临睡前,他抚着林慕白的脸,抚上她肿如核桃的双眸,带着浓浓的鼻音问道,“我会不会一觉睡醒,又没有娘了?”

林慕白痛彻心扉,笑得比哭还难看,“这次不会了。”

他乖顺的点了头,道一句,“有娘的感觉真好!”

却让她休止的眼泪再度奔涌而出,无法自已。

抱紧了怀中沉睡的儿子,她欠他这个拥抱。欠了六年。一梦睡醒,江山已变,天下早已不是那个任她恣意妄为的天下。什么都变了,她什么都没了,除了丈夫和孩子对她不离不弃,故人都已改了颜色。

长长的羽睫垂落,在烛光里落着斑驳的剪影。微凉的面颊贴在孩子的额头,慢慢摸索着,这种骨肉相逢的感觉真好,可也真的好难受。

疼也疼得痛快,哭也哭得痛快。

可是疼过之后,哭过之后呢?

仍需装作陌路之态,因为她不可能回到白馥的位置,她永远都只能当她的林侧妃,林大夫,林慕白。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那一日不顾风雨救回了容哲修。否则,她不知道此刻要如何面对自己。

便是“抱憾终身”这四个字,也不足以弥补的撕心裂肺。

废了一双腿,换回容哲修,值得。

“娘会护着你,没有人能伤害你,你放心的睡!”林慕白笑得苍白,迷蒙的眼睛里,看到容盈的步步靠近。那双灼热的凤眸,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

她笑得微凉,口吻中透着隔世寒凉,“他认我了。”

“他想娘,想得发疯。”容盈吻上她的眉心。

“我不会再走,也不会再逃避。”她眸色温凉,“他们欠我的,我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第145章 你好大的胆子

翌日黎明,容哲修是在自己的床上喊着“娘”醒来的。乍见是自己的房间,当下愣住,还以为自己此前都在做梦。发了疯似的,容哲修撒腿就往外冲。

把守在外面的明恒也给惊着了,抬步紧随其后,生怕容哲修再闹出什么事来。

这一大早的,世子爷又抽的什么风?

花厅外头突然闪过一个人影,把正在吃早饭的林慕白和容盈都惊着了。再看容哲修这副狼狈的样子,如意第一个笑出声来,“世子爷,敢情你这是梦游呢?赤着脚就跑出来,也不怕凉着?”嘴上这样说,回头却让人赶紧去拿容哲修的衣服和鞋袜过来。

容哲修眨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一惯面色淡然的林慕白,一时间忘了反应。

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的落在容哲修这异样的神情上,五月知情识趣的让所有人都退下。空荡荡的花厅让这一家三口安安静静的相处,有那么一瞬,竟是恍如隔世。

“修儿!”林慕白淡淡浅笑,“过来。”

容哲修缩了缩脚,低眉望着微微拱起的脚背,脚趾挠着地,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底下人送了衣裳和鞋袜过来,如意瞧了林慕白一眼,便会意的将东西交到了林慕白手里,安然退了出去。这个时候,最好谁都别打扰。

“你过来!”林慕白又喊了一声,“来!”

容哲修慎慎的走过去,木讷的站在林慕白跟前,眨了眨明亮的眼睛,还是不敢开口。年幼的孩子,对于昨夜发生的事情仍是不敢确定。没有母亲的生活。他适应了六年,而现在母亲突然出现了,就在他跟前,他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小心翼翼的怕美梦苏醒。

林慕白不紧不慢的为他穿衣服,“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虽说到了夏日,可晨起贪凉还是容易着凉。”说着轻叹了一声,为他系好衣扣。

“我做了一个梦。”容哲修愣愣的开口,“我梦见我娘了,她就长得你这样。我——”他又开始紧张,眼神快速落在一言不发的容盈身上,“爹——”

“终于看到我了?”容盈凉飕飕的开口,“要不然,我还以为自己是空气呢!”

“爹!”容哲修小声的喊了一声,臭小子固然是聪慧的,他自己不敢肯定的事,所以打算拉他爹下水。

容盈挑了那双极是好看的凤眸看他,“怎么,昨儿个发生的事,都忘干净了?这记性还真是跟你娘一模一样。”语罢,他施施然起身,缓步走到林慕白跟前,“使团估计这两日就到,最快明天,最慢后日。若无十分必要,别轻易出门。当然,如果你想出去,记得多带点人,否则我不介意日夜陪着你。”

她浅笑,“哪那么娇弱,我知道了,你赶紧走吧!外头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若是出了差池,只怕这次议和会出问题。”

容盈点了头,她已想到。

临到门前,容盈不放心的看了容哲修一眼,想了想又垂头离开。

容哲修坐在凳子上,看着林慕白为他套上华云锦靴,眸色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林慕白,“小白,你真的是我娘吗?”

林慕白轻叹一声,“昨儿个跟你说的,都忘了?若你不习惯唤我一声娘,我不介意你继续叫我小白。”

闻言,容哲修张了张嘴,可都六年没叫过娘,这“娘”字就在嘴边,却怎么都吐不出来。睡了一觉,反而害羞了,怎么都大方不起来。

“娘!”容哲修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

林慕白一笑,“好了,赶紧吃饭。”面上却有些莫名的凝重,她想着还是等孩子吃过饭再说,免得影响他的心情。

事实上,她也是这么做的。

等着容哲修吃饱喝足,爬上林慕白的膝头坐着,林慕白才轻柔的抱住他,低低的开口,“修儿,虽然我认了自己的身份,也跟你母子相认,但是除了私底下你必须得保持最初的态度,明白吗?”

容哲修愕然回眸看她。“为什么?爹为了娘亲疯了六年,为什么亲人在眼前,我这个当儿子的都不能认?就因为娘说的那个身份吗?”

林慕白点了头,“有些身份是不该存留在世上的,就好比我已经死过了一回,如今出现在你面前的是个重生的人,不再是过去的白馥。我本不想再卷入从前的纷争之中,可现在看来,想要独善其身何其艰难。所有人都虎视眈眈的盯着我,我已经没有办法再隐忍下去。”

“可是娘,你想做什么?”容哲修瞪着明亮的眸子看她。

林慕白温柔的抚着孩子稚嫩的脸庞,“保护你和你爹,尽我最大的能力,把前朝遗留给你们的伤害,降到最低。娘不怕吃苦也不怕死,可你和你爹就是娘的命。只要你们周全,我什么都不在乎。”

“修儿不想再失去娘。”容哲修圈红了眼眶,伏在林慕白的怀里,舍不得放手。

“娘也舍不得修儿。”林慕白笑了笑,“所以为了活着,就得学会保护自己的所有。别怕,不会有事的。还有就是——除了这个门,你还是世子,我还是林慕白。此刻的世子爷,还在生着林侧妃的气,所以——娘知道修儿最聪明,所以修儿懂的。”

容哲修抬起头,眼底却狠了不少,“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他们都杀了。”音落,他骤然翻下林慕白的膝头,发疯似的冲出门,没有回头。

林慕白觉得心好疼,那是她的儿子,骨肉血亲。可是至亲在眼前,她想认不敢认,难得认了又得装作陌生人。怪只怪,冤孽难消。

今日照样得为苏婉施针,所以林慕白还是得出门的。

如意悄悄出了城,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

蔷薇陪着林慕白,守在门外。

苏婉的面色看上去好了一些,但仍旧显得很倦怠,精神恹恹的。林慕白为她探了脉,这副身子骨也亏得她能撑到现在。只不过这一次的苏婉看上去不是很高兴,似乎心里有什么事。

“怎么了?”施完针,林慕白不解的问了问。

苏婉摇头,只是将眼皮子垂下,似乎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林慕白也无意窥探,便也不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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