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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九州覆-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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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处。林慕白悬了心,但面上依旧佯装无事。

“很精彩。”容哲修瞧着她脖颈上的伤,“看样子,你也得养一养了。”他吃着切片的苹果,饶有兴致的望着林慕白,“诶,你是怎么想到那么多的?为何我都没发现?还有啊,你怎么知道方问山第一次没死?”

“那具尸体,肩膀处有个斜面的茧,那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一般都是骑射军才可能出现的痕迹。每个人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习惯,骑射军长年累月背着箭筒,所以茧会从肩膀处一直延伸到腋窝底下,而且拇指的指腹处,也有因为长年的弯弓射箭,留下划痕或磨出来茧子。”林慕白坐在镜子前头,小心的擦拭脖颈上的血迹。麻利的上了止血散与金疮药。

“那你怎么知道云水会弹琴?她可一次都没在人前摆弄过,如意班的人都不知道,何况是你?”容哲修撇撇嘴,一脸的嫌弃,“本来就长得马虎,如今还折了脖子,真是越发难看。也就我爹够傻,能看上你。”

林慕白已然习惯,也不以为意,在脖颈上缠了一圈绷带,“那次我去给她诊病,看见她指尖的伤,说是瓷片划伤,可事实根本不是这样。那是被琴弦所伤,我诊治过的病人不在少数,这点眼力见都没有,我还当什么大夫?”

“那你说王夫人饱受金创之苦,你该不是跟你给人看相一般,是随口胡诌,用来投石问路的吧?”容哲修好奇,看人还能看出那么大毛病,他还真就不信了。

闻言,换林慕白嫌弃的打量着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寻医问药,自然是要望闻问切。望,那就是面色眸色还有人所表现出来的一种神态,闻——”她顿了顿,“窃师学艺可不好!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便如同看人手相,其实也是诊病的一部分,我哪日在码头说的话,都是真的,可不是信口胡诌的。那人眸色浑浊,眼白泛黄,看上去年轻,其实腑脏已经出了问题,问题在肝那是事实。”

“我为其看手相,是想进一步确定自己的推论。一般背夫的茧子都以指节上居多,可他是在掌心,那是长年累月握着东西用力,才会造成这一的茧子。那你说,不是背夫的背夫,跑到码头上鬼鬼祟祟的,是为了什么?”林慕白反问。

容哲修一句都答不上来,狠狠吃着自己的苹果。

他心中安慰:肯定是门牙落了,才会说话漏风,才会说不过这狗屁大夫。

“不过,还是要谢谢殿下的救命之恩。”林慕白望着容盈,他一直坐在她身后,看着镜子里的她,为自己疗伤包扎。他帮不上忙,也不懂帮忙,只静静的坐着。

待她回头时,他随即笑了。

“真是——”容哲修别过头去,暗道:有了女人忘了儿子,真没义气。

暗香还没回来,林慕白有些担心,她不怕暗香迷路,只怕——夜凌云会做手脚。夜凌云此人行走江湖多年,做什么事都是悄无声息的,可以不计手段,只求目的达成。

“我去荷园那头看看。”林慕白起身。

“你是想去找夜凌云?”容哲修一字一顿。

林慕白点了头,“看住你爹,我很快回来。”

“我们很快就会走,你确定还要跟我们一起吗?”容哲修问,五月在门外凝眉。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林慕白拂袖而去。

柳色青衫,越走越远。

五月这才踏入房间,“世子,明恒也没有回来。”

容哲修若无其事的笑了笑,“闹出事来,就热闹了。刚弄了一出庄主夫人神断连环杀人案,再来一出庄主自导自演的好戏,那可比看戏来得更有趣。”

闻言,五月不语。按理说明恒追着暗香过来,应该早就回来了,如今还没见到人影,估摸着要出事。

且说荷园那头,林慕白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口问了问林婉言的情况。

“为何不进去?”夜凌云悄无声息的站在她身后,眸色灼灼的盯着她。

林慕白也不看他,只是退开半步,“没什么,既然人醒了,也就没我什么事了。告辞!”

她掉头就走,却听得身后的夜凌云幽幽道,“你打算一个人走吗?小徒弟不要了?”

羽睫陡然扬起,回眸间四目相对,各自凛冽。

行至荷园僻静的亭子里,看一眼不远处盈盈风动的绿荷,林慕白眸色幽沉,“你想怎么对付我都不打紧,放了暗香,她与我们的事毫无关系,也不该被牵扯其中。”

夜凌云端坐亭内,伸手拂过身边的位置,“坐下说吧!”

吐出一口气,林慕白淡然坐定,眸光望向别处,仍是不去看他,“这么做有意思吗?”

“生气了?”夜凌云问,“我没救云水,你觉得很失望,所以才会生我的气?横竖都是杀人死囚,早晚要死的,还不如现在死得痛快,就不必过堂了,不好吗?”

“你有什么权利,决定旁人的生死?”林慕白睨了他一眼,“再说,我为何要失望。救不救人在你,我无权置喙你的仁义道德。我只想带回暗香,离开夜家庄,就此而已。”

“离开这儿,跟恭亲王走?”夜凌云口吻冰冷如刃。

“跟谁走,是我的事。”林慕白回答得很清楚,没有半点犹豫,更不见半分眷恋。所有的眷恋,在五年前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全部消耗殆尽,再也不复存在。

夜凌云盯着她看了良久,终于笑出声来,“这才是我认识的你,不喜欢不认定的事,永远都是一口回绝,没有转圜的余地。以前如此,如今还是没有半点改变。你说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既然你不肯告诉我,过去发生的事情,那我就自己去找答案。”林慕白起身,“记得把暗香毫发无损的送回来,否则我会恨你,也不会放过你。”

“你就不去看看她?”夜凌云问。

“看了又怎样?看一眼,能让她长寿十年,还是能让我自己长命百岁?既然都不能。看了也是两两相厌,何必呢?”林慕白深吸一口气,“林婉言如今是你唯一的妻子。”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书信,递给了夜凌云,“既然你不肯,那让我来。反正你我之间,总要有人先踏出这一步的。”

信封上,休书二字娟秀而清晰,却如刀刃狠狠剜心。

夜凌云骤然起身,眸子瞬时冷凝如霜,“休书?”

“我早就说过,如果你不肯写休书,那我就休夫。横竖,只是要个书面证明罢了,你休我可以全了你夜家庄的声誉,顾全你夜凌云的名声。若你现在觉得难堪,还是可以补一份给我,这份我自己收回。”林慕白一脸的淡漠疏离,两人已然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时隔多年,人心早变。

“你就那么想走?我待你不好?还是说,你爱上了那傻子?”夜凌云上前一步。

林慕白蹙眉,已然做好了退步的准备,“是,我想走,离开夜家庄,离开你,离开林婉言,离开那一年的虚假记忆。我要去找自己真实的记忆和过往,而不是被你混淆得真假难辨。囚徒般的生活,非我所想,也非我所要。林婉言喜欢你,也值得你去珍惜,大家各自保重吧!”

“林慕白!”夜凌云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林慕白咬牙挣脱,眸色陡沉,“我没有第二颗醉三的解药再救她!夜凌云,我们三个之间到底隔着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你和林婉言肯定都心知肚明。既然你不想我知道,就永远都别让我知道。”

这话,让夜凌云稍稍一怔。他们三个之间隔着的,何止是情感,还有利益。可有些话,他是真的不能说,也不能再让她知道。

“无话可说了吗?”林慕白深吸一口气,“我们之间,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还有继续的必要吗?你留不住我,不管是人还是心,夜凌云,我一定要走。”

语罢,林慕白转身就走。

“她的生死对你而言,是一种负担,就算你救了她,她也不会感激你。慕白,若你回来,我可以答应你,让她从此消失,放弃那些虚无的东西。”他说得很轻,很冷,也很绝。

顿住脚步,林慕白娇眉陡蹙,“在你们这些人的眼里,旁人的生死不过是儿戏,可在大夫的眼里,你们便是十恶不赦。她再不济,也为你生儿育女,我再好也只是局外人。夜凌云。醒醒吧!我救她,压根没想过她会感激我,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觉得舒坦。不管是谁,欠的债就该还,这才是天公地道。把暗香送回来!”

“我会杀了她!”夜凌云幽冷开口,直视几欲离去的背影,又是一声重复,“我会杀了暗香,杀了你身边的所有人,直到你回来我的身边为止。今日你不肯,我杀暗香,明日还可能是你的另外一个小徒弟。你知道的,恭亲王府那边我暂时不敢动他们,但你也要明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夜凌云说的话,你最好当真。”

林慕白冷然转身,眸光凛冽。

“我不在乎杀多少人,我也不在乎死多少人,这夜家庄那么大的产业,我不怕花钱。”夜凌云继续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性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从前我没有能力做到的一切,如今我有能力拥有,为何还要成全?我已经查清楚了,你如今在清河县开了个林氏医馆,里面还有个小徒弟叫宋渔。”

“夜凌云!”林慕白眯起眸子。

夜凌云笑得风光无限,“我知道,你最不喜欢浑身铜臭味,可我也要告诉你,钱不是好东西,但钱能买到好东西。钱买不到自己的命,却能买到别人的命!”

☆、第45章 我爹喜欢

“五叔不必讶异,我爹如今只对小白感兴趣,也许是他们的缘分吧!”容哲修已然习以为常,“其实这样也好,爹不知冷不知热,像个木头人一样过了那么多年,如今总算像个人了。”说这话其实也不无凄凉之意。

一个要活成木头人,需要怎样的心死如灰。

被容哲修称为“五叔”的不是旁人,正是当今圣上的五皇子,沐王——容景垣!沐王之名,人尽皆知,当年新朝初立,在处置前朝皇室的问题上,沐王秉正执法,无作恶之人,哪怕是皇室也都得到了释放。昔年权者,顶多限制自由,却无一人做刀下冤魂。

对于那些要铲除前朝欲孽的党政而言,这种做法是在养虎为患,将来必受其害。

为此,皇帝大怒,训斥沐王不知轻重,大有包庇护短之嫌。

须知沐王生母徐婕妤便是前朝皇宫的洗脚婢,地位卑微,身份卑微,若不是后来诞下沐王容景垣,绝不可能在新朝建立后得封婕妤之位。可因为沐王此举,招致皇帝震怒,以至于连累徐婕妤被打入冷宫。

直到容盈病重,求皇帝大赦天下,免去了不少屠戮,也教徐婕妤重见天日,重新册为昭仪。为此沐王对容盈感激涕零,处处以容盈为尊。只可惜,容盈后来成了痴傻之人,药石罔顾。遍天下名医,也不见好转,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在今年开春决定,让容盈前往云中城休养,只期许着离开京城这个伤心地,能让容盈的心得到开释,能重新恢复过往神采。

如今的沐王容景垣早已不得圣上重用,就像个武将一般被派遣来派遣去,要么对抗外敌,要么去西北苦寒之地镇守边关。他如今出现在这里,也不过是正巧顺路。

“月盈而缺,此生,终缺了一人而不得圆满。”容景垣轻叹一声,瞧一眼林慕白,“也不忌你是谁。但愿有你在,四哥能真的好起来。他这是心病,伤了心的心病,伤太重了。”

林慕白娇眉微蹙。

容景垣徐徐上前,拍了拍容盈的肩膀,“四哥,要好好的。”

“五叔这是去哪?”容哲修道,“皇爷爷还不肯让五叔回京述职吗?”

闻言,容景垣笑得爽朗,却也带着少许苦涩,“在外漂泊惯了,京城不适合我。再说,你看你五叔这样子,能跟那帮老臣相处吗?三两句不到,你五叔的剑就该出鞘了,到时候你皇爷爷岂可再饶我一回?还是去边关,跟我的将士们一处,才算自在。如今我也没什么心思,我母亲在宫中颐养,而我出征边关,唯有这母子分离,让我心中不安。再者就是四哥的病,这都病了五六年,何时才是头?”

容哲修长长吐出一口气,“爹这病都那么久了,也不能一时痊愈,可我能等!”

“你才六岁,自然能等得!可你五叔我,已然不小了,征战沙场这种事都没有准头,只怕是我等不了。”容景垣轻轻的抚过容哲修的小脑袋,“修儿,能离开京城固然最好,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可是修儿,即便离开了,也得打个醒,不可大意。你要明白,不是所有人都与你五叔这般,希望你爹能好起来。”

这话,让林慕白心下微恙。

“修儿明白。”容哲修点头,眸色突然冷了少许。

“父皇母后不管对我如何,对四哥和你总归是最好的,你们如今能依靠的也就是他们。但——人生自古总有死,不能靠别人一辈子。”容景垣话外有话,“五叔这辈子,愿意为父皇开疆扩土,但——也愿意为你和你爹厮杀。肝胆之情,援手之恩,搭上性命也是值得。”

容哲修垂眸不语。

“昨儿个你们找到我的军营,我便使人查过,追杀你们的是前朝余孽党羽,自成——离恨天组织。应是江湖门派的乌合之众吧,为首的似乎是个道人,但到底幕后是谁,尚未可知。”容景垣坐定,把容哲修圈在自己的怀中,让他坐在自己的膝上,瞧了林慕白一眼,“坐吧,说会话,就该走了。”

他的副将及随行军士,和五月、明恒都在外头守着,不许任何靠近半步,所以此处,不怕隔墙有耳。

“离恨天?”容哲修一怔,“那是个什么东西,听都没听过。”

“前朝余孽众多,有善有恶,有些人希望能复辟前朝,推翻本朝。”容景垣皱眉轻叹,“新朝初立,有多少势力蠢蠢欲动,这些年我南征北战,平了不少邻国,可是本朝之内还是暗潮涌动。修儿,他们既然敢明目张胆的对付你们,可想而知是盯上你们了。只是出来了,我就不希望四哥还再回去。那地方,四哥留太多的血泪,真的不该再回去了!”

容哲修突然眨着眼睛问,“五叔,那你见过我娘吗?我娘她到底是谁?”

“你娘不是白馥吗?还能是谁?”容景垣被他逗笑了。

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问的是——我娘——”他将视线落在对面落座的林慕白身上,意思何其明显,他还在怀疑林慕白可能是自己的母亲。

因为容盈的表现,让他越发的不解。

一个痴心一人的男子,怎么可能认一张陌生的脸,抵死不放呢?一口一个馥儿,虽是本能,可或许也正因为这个本能,而造就了某些肉眼无法看到的真相。

人与人之间,有时候是看心的。

皮相而已,对于灵魂之爱,早已不再重要。

那是一种,无法磨灭也无法取代的感情与感觉。

容景垣明白了容哲修的意思,终于开始端正的审视眼前的林慕白。眉目之间似乎有几分相似,可容貌却还是有所差距的。当年的白馥,有着倾城之貌,闭月之容,乃前朝亡国帝君的掌中明珠,视若瑰宝。可是——

深吸一口气,容景垣收回视线,对着怀中的容哲修摇了摇头,“不是她。”

“真的不是?”容哲修有些失望。

他什么都有了,不管想要什么,几乎都可以得到,唯独一样。

他没有娘。

从牙牙学语开始,从懂事起,他就知道自己可以拥有一切,哪怕做天下人都不敢做的事。骑着皇爷爷满御花园的爬,谁都不敢,就他敢!

可他没有娘。

没有生身之母。

太傅教授的时候,也都刻意避开了这个字。似乎所有人,都要把这个字从他的生命里抹去。却不想事与愿违,让他反而记住了刻骨铭心的字眼。

连小猫小狗都有娘亲,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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