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覆-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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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真多,滚出去!”容哲修动了气。
“世子何必动怒!”苏离笑了笑。
容哲修突然一脚将凳子踹翻,翻了桌案,案上的杯盏纷纷落地,碎得四分五裂,声音忽然,“你还想教我做事吗?要不要我告诉你,死字怎么写?”
闻言,苏离点了点头,“苏离告退。”
拂袖而去的那一瞬,容哲修真有种要杀人的冲动。下一刻,手腕突然被人握住,回头一看,竟是林慕白握住了自己的手。
“何必跟她置气呢!她爹挨了你爹一脚,你总不至于也给她一脚吧!否则到了皇上那儿,你们父子两可就说不过去了。”林慕白虚弱的开口。
容哲修哼哼的坐在床沿,杀气腾腾。
如意是被明恒一杯冷水泼醒的。醒来时猛的喘了两口气,无力的喊了一声,“救命,救——”却见明恒正扶着自己靠在门面上,当下急了,“苏侧妃要、要对付殿下,要对付师父,她不怀好意的下药了。”
“来不及了。”明恒轻叹一声,“天亮了,人走了。”
闻言,如意愕然,眸色茫然,“来不及了吗?怎么会这样?师父怎样?师父——”
“林大夫没事。”明恒起身,眸色微沉,“你中了迷药,好生歇息就没事了。事情已经发生,在怎样都不能改变既定的结果。”
“为什么会这样?”如意重重的合上双眸,“对不起师父,如意没看住!”
深吸一口气,林慕白苦笑两声,“她刻意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拦得住。你无心不代表人家无意,有心之人才是最可怕的,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你爹,怎么样了?”
容哲修紧咬下唇,就是不开口。
“殿下无恙,只是迷药吸入太多。”明恒轻叹一声。
“我是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这样。”林慕白有些失神,“在她身上,我看到了夜凌云的影子。温柔的外表下,藏着一颗黑暗的心。总有一天,会自食恶果的。”
一声低哼,容盈幽幽醒转,突然弹坐起来,待看清楚眼前的景物,骤然扭头望着床榻上的林慕白。眼睛里,泛着惊惧之色,“馥儿?馥儿?”
林慕白笑得凉薄,却也只剩下了一声轻叹。
她能怎样?能说什么?都是妾,虽然苏离不折手段,可到底也是正常的事,后宫争宠的事情,古往今来还少吗?苏离,到底也是恭亲王府的女人,是容盈的妾。
他们——也是人之常情。
可心里好疼,钝痛来袭,比伤口还疼。
一想到苏离也是容盈的女人,还有好多女人都可能爬上容盈的床,林慕白就觉得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她所心心向往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为何就那么难?
好不容易爱上了一个人,难道还要与人分享吗?
容盈跌跌撞撞的冲到床沿,紧张的握住林慕白冰凉的手,死死的盯着她。
林慕白笑了笑,眼底蓄满了疼痛。
“师父?”如意跪在床前,“是如意不好,如意没用。”
“该来的,谁都避不了。”林慕白深吸一口气,“没事了,这件事就此翻页。”
容哲修气呼呼的走出房门,外头,五月还跪在那里,肩头鲜血淋漓。嫣红的鲜血在身上开出了绚烂的红梅,刺目至极。
突然上前,容哲修又是一脚,直接将五月踹下了台阶。
五月的身子快速翻滚,不带一丝一毫的挣扎,滚到了台阶之下,直挺挺的趴在那儿气息奄奄。他微微抬头看了容哲修一眼,而后勉力挣扎,徐徐起身,跪在了那里。
鲜血的流淌,仿佛与他无关。五月只是跪在那里,面无表情,好似一个死人,苍白的脸上只有死灰般的颜色。容哲修的剑砍下来的时候,五月浑然没有反抗的意思,任凭容哲修砍杀。
许是觉得就算杀了五月也无补于事,而且对于容盈而言,五月的信任度还是比较可靠的,虽然很多时候他会擅离职守。但忠诚度,却是无须怀疑的。
冷哼一声,容哲修拂袖而去,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很生气很生气!
他最讨厌的就是别的女人,碰自己的父亲,因为爹的眼里,这些女人从来都是空气。但凡违背爹的意愿,死缠烂打不折手段的,容哲修自然极为厌恶。
而林慕白不同,林慕白是爹自己凑上去的。那是爹喜欢的,所以他也喜欢。
明恒轻叹一声,蹲身在五月身前,“去包扎一下吧,否则失血过多,谁都救不了你。世子不是生你的气,他是生苏侧妃的气,所以发在你身上。咱们都是做奴才的,苏侧妃到底是主子,我知道你的难处。世子没说要处罚你,你也就别跪着了。”
五月白了一张脸,始终一言不发,对明恒的话语也犹如置若罔闻。他跪在那里,不知疼痛,不知流血,连死亡都无所顾忌。
轻叹一声,明恒起身,“你这倔脾气。”语罢。只得转身离开。
外头的动静,林慕白是听得见的,睡了一夜,精气神也是好多了。只不过被那迷药熏得浑身长了红疹,极为难受。但又不能挠,否则伤口裂开,便很难再好。
“如意,备笔墨,我写张方子你去帮我抓药。”林慕白望着紧握自己双手不放的容盈,笑得略显眸色黯淡。
闻言,如意快速上前,搀了林慕白起身,将软垫子靠在她的腰上,能让她坐得舒服一些。
林慕白勉力写了一张方子,如意快速接过,“师父你好生歇着,我去抓药,经他人的手,我不放心。”说着,快速收了方子往外走,却在门口处顿住脚步,容色微恙的回头望着林慕白,“师父——”
“我知道了。”林慕白不是没见过容哲修惩罚五月的手段,上次在林氏医馆,一剑贯胸,鲜血淋漓。那画面,林慕白至今还印象深刻。
她想下床,可容盈却握紧了她的手,害怕的盯着她,“馥儿,疼!”
林慕白微怔,继而眸色微凉,口吻低柔,“那你抱我出去,好不好?”
容盈似明白了她的话语,将她抱在怀中。缓缓走出房门,外头血迹斑驳,五月面色惨白的跪在台阶下,一动不动。
“你就算想跪死在那里,也该先起来,帮殿下更衣吧!我如今这副模样,你还能指望我,好好照顾他吗?身为随侍,怎能轻易赴死?你忘了自己的职责何在了吗,五月?”林慕白靠在容盈的怀里,她的脸色与五月相比,也好不到哪儿去。
整个人气息奄奄,好似随时都会昏过去,委实太过虚弱。
说这些话,也费了林慕白不少气力。她靠着容盈,无力的眨着眼睛,长长的羽睫半垂着,额头紧贴着容盈的颈部肌肤,看上去何其恩爱缱绻。
五月抬头望着她,看着看着突然敛了眸中微芒,捂着肩头徐徐起身,“多谢侧王妃。”
“去上药吧!”林慕白合上眉眼,闭上眼睛躺在容盈的怀中,“待会过来,帮殿下更衣。他不信任旁人,我也不愿再轻易的相信任何人。你服侍容盈的时间最久,我相信你。”
五月下意识的握紧手中冷剑,转身离开。及至回到自己屋中,五月瞧一眼捂着伤口的手,满手的嫣红鲜血,竟是自嘲般苦笑两声,“为何要信我?我连自己都不相信,你为何要信我。”
他微微抬眸,突然圈红了眼眶。
放下手中冷剑的那一瞬,五月眼底的光逐渐暗淡殆尽,最后又恢复了一潭死水的模样。
他的人生。早就在那个下雨的夜里,彻底的死去了。
所有的光芒,都该随之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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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的苏离,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轻柔的捋起袖子,上头的梅花守宫砂,已经消失不见了。梅心的一点嫣红,彻底的淡去,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从此以后都不可能是完璧之身,她终于将身心都交付给了心中挚爱的男子。可为何,心里总有些莫名的不安呢?
是因为从少女变成了真正的女人,所以才会如此的忐忑?
苏离是欣喜的,虽然身下疼痛难忍,但好歹也是自己的选择,自己爱的男人,是故也没什么可后悔的。只不过她有些担心,这次是因为林慕白受了伤,才会如此毫无防备,否则林慕白是个大夫,下药这种事是蒙不过林慕白的。
那么下次,只怕遥遥无期了。
若自己的肚子不能一次性中招,来日还不是茫茫无期?除非自己能怀上孩子,否则——她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早前宫中御医也为她把过脉,因为气血不匀,所以她的月事不是很准,经常会凌乱,那么这一次不知有没有这个幸运,能怀上容盈的孩子。
如果真的能怀上,那么将来她便有了依靠。若能生下个儿子,那么——深吸一口气,想到这儿,苏离面色绯红,身上的疼痛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孩子,只要能有容盈的孩子,一儿半女的,她在恭亲王府的地位就会截然不同。到时候这王妃之位,想必也非她莫属。
佛祖保佑,但愿——但愿可成。
进得苏厚德的房间,苏离恭敬的行礼,“参见爹爹。”
苏厚德的气色好了不少,只不过容盈那一脚,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好的,毕竟苏厚德的年纪不像少年郎,其愈合能力自然没那么好。
“昨夜留在了恭亲王身边?”苏厚德似乎有些猜到了结果,只是言语间还带着少许试探。
苏离面色绯红,半垂着眉睫点了点头,“多亏了爹的迷药,才让女儿有机会靠近。只不过,世子爷那里——发了性子。”
苏厚德冷笑一声,似满意,又似轻蔑不屑,“他不高兴随他不高兴,只要你的肚子争气。恭亲王府能多添子嗣,就没他容哲修什么事了。这世子之位嘛,那是因为恭亲王膝下唯有这么个儿子。可若是多子多嗣,世子之位换个人当当,也不是没可能的。许与不许,其实只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爹所言极是,女儿记下了。”苏离笑得有些腼腆,“女儿会把握住机会的,不管什么时候,都绝不会放松警惕。只要能靠近殿下,能诞下孩儿,来日就不怕什么林慕白了。即便那人回来,想必也于事无补。”
听得这话,苏厚德的面色稍霁,眼底的光若雾霭般略显迷蒙,“回不来了,都死了那么多年,虽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可到底是背了血海深仇的。回来?回来再死一次吗?”
苏离笑了笑,“能死一次,自然能死第二次。”
苏厚德抬头望着苏离,他的女儿越发的端庄贤淑,乍一看还真有当年白馥的风范。想必这些年,苏离确实学了不少,从前的乖戾嚣张,渐渐的敛尽锋芒,将所有的锐利都沉淀了下来。也只有这样,才能得皇上与皇后青眼相待,许是来日的王妃之位——苏厚德笑了,笑得很满意。
“爹,什么时候回京?”苏离问。
“飞鸽传信,京中的人早已出发,想必这两日就该到了。”苏厚德眉目微冷,“你想随我回去?”
苏离摇着头,“我是恭亲王府的人,必须随在殿下左右。”
“记住自己的身份就好。有些事过去了,那就是过去。”苏厚德轻咳两声。
苏离眸色微暗,“那婉儿,现在还好吗?”
闻言,父女两好一阵沉默。
良久,苏厚德才道,“她如今是齐王容景甫的侧妃,自然会很好。锦衣玉食,少不了她,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
苏离浅浅的吐出一口气,笑得微凉,“出京前,听说婉儿的身子不爽,也没来得及去看一眼,所以此刻才有些担虑的问一问父亲,真当没有别的意思。”
“你也不必愧疚,各人有各人的命,那是她的命。她就该受着。”苏厚德说这话的时候,与其云淡风轻,好像说的事说的人,压根与己无关。那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让苏离的心,微微的疼了一下。
朱唇微抿,苏离点了点头,“女儿记下了。”
“以后婉儿的事,不许过问。”苏厚德抬眸冷冷的望着苏离,“你现在是恭亲王侧妃,她是齐王侧妃,可到底她的身份是不如你的。何况将恭亲王府和齐王府搅合在一起,是会出大事的。明白吗?”
苏离颔首,“谨遵父亲教诲,女儿铭刻于心。”
“那就好!”苏厚德轻咳两声,“出去吧!好好照顾自己,早日达成为父对你的期许,那才是你该想该做的事。”
“是!”苏离行了礼,缓缓退出房间。关上房门的那一瞬,眼底的光透着晨曦微凉。苏离面对着门面站着,站了半晌也没有移动身子。
直到秋玲按捺不住,上前低唤了一声,“主子?”
苏离才回过神来,如梦初醒般。
“主子怎么了?”秋玲问。
“没什么。”苏离深吸一口气,拂袖离去,好像心事重重。
李忠原微微沉了脸色,转头望着秋玲,“主子这是怎么了?”
“若说能让主子这般失魂落魄,也就两个人。”秋玲轻叹一声,“主子有爱不能得,有愧不能赎,自然不好过。”
这样一说,李忠原便明了少许,眸色微恙,“主子这样太苦。”
“废话少说,主子性子好强,在主子面前可不敢这样说,小心挨板子。”秋玲低低的斥了一番,急忙追去。
李忠原站在原地微微蹙眉,一声轻叹。
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一个秘密角落,里头的东西都是不可触碰的软肋。想必这世上唯一能快乐的,就是那些无情无义的人吧!可转念想想也不尽然,无情无义可还有欲望,欲而不得,想必比有情之人更痛苦百倍吧!因为那才是人性最丑陋的东西。
永不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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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然的世界,一条道走不到尽头。
暗香跌跌撞撞的走出了丹阳城,整个人颤抖得不成样子,面白如纸,眸若死灰,看不见半点光亮。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疲倦得再也不想走下去了。
手中是那柄染血的刀子,刀子的顶端曾经刺入过,她最敬重的师父的胸口。彼时的狠戾,就像是魔鬼俯身,就像是发狂的狮子。
可她终归不是狮子,她是世上最悲凉的人。
“从今往后,只能一个人了吧?”她扭头望着身边的空气,笑得泪流满面,“姐姐,你说我是不是活该?若是当年,若是当年没发生过那些事,该多好。”
风过无痕,谁解其中伤痛。
扑通一声,暗香跪倒在路边,顷刻间泪如泉涌。
身后,有急促的马蹄声,哒哒而来。
终于,马匹在她身后停住,有人翻身落马,快速的来到了暗香的身后,低低的喊了一声。“暗香?”
“你别喊我的名字,我觉得恶心。”暗香微微仰起头,笑得这样苍白,“我觉得恶心!”
“这血——这血是谁?”下一刻,他突然走到暗香跟前,一把握住暗香的双肩,扳直了暗香的身子,眸色惊惧,“你杀了谁?你对师父下手了?”他突然跌坐在地,气息微喘,“你真的杀了她?”
满手的鲜血,有着世间最艳丽的颜色,暗香笑着,笑得这样苍凉,“师父?你还有脸喊她师父?她是你师父,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这一刀,是我拿来了断师徒之情的,你满意了吗?”
斗笠之下的脸。终于慢慢的抬了起来,露出宋渔熟悉的面庞。他定定的望着眼前的暗香,只觉得突然之间,陌生如斯,“我没想杀她。”
“没想?可到底也想过了不是吗?”暗香一把推开他,也不知是愤怒的力量还是仇恨的力量,力道之大,直接把宋渔推倒在地,染血的刀子就这样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一双素手止不住的颤抖,“我杀人了,我杀了我师父,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她未必会死。”宋渔所有的痴凝稍瞬即逝,又恢复了凉薄的模样,“她的医术那么好,而且身边还有人在,她不会死的。”
暗香笑得泪如雨下。浑身颤抖得厉害,“那只是你以为!我给了她一刀就扎在她心口上,可是迄今为止,没有一个人过来追捕我,就连我带着染血的刀走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