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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兰香缘-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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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锦楼沉默了半晌,小鹃吓出一身冷汗,却听林锦楼道:“爷知道了,你去罢。”

小鹃如获大赦,一骨碌爬起来,一阵风似的去了。

林锦楼的脸瞬间黑了下来。香兰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不过,心肠软,脾气倔,穷清高,还有一股子傻气,笨得不会算计个人,让人算计了吃苦受罪也不懂得吱一声,好像张张嘴跟他诉个苦就要了她的命似的。他有时也纳闷,她那双奴才出身的爹娘怎么会养出她这样满身书生酸气的闺女,跟朝堂上那些梗着脖子死谏的文臣似的,迂腐不可闻。今儿要不是委屈狠了,只怕今儿连那句“抱怨”的话他都听不着,可她这样,反倒尤其显得可怜,让他忍不住多怜惜些。

“傻妞儿。”林锦楼站起身,自言自语的骂了一句,“有什么话不能跟爷说一声的,难道爷不能给你做主?”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太太的意思他明白,倘若紫黛是个老实规矩的,他收用了倒也无妨。横竖他老娘的脸面搭在里头,况且知春馆再养口子人也不是难事。可紫黛做的这事却让他心里膈应了。噢,香兰知道你是太太的脸,事事容让;你就不知道香兰是爷的脸?往死里作践她,毁她名声,爷的脸上莫非就光彩了?

林锦楼揉揉眉心,如今他爹在山西,老太爷年事已高,他二叔又是个虚头巴脑的,家里大小事都指望他,他忙完外务,料理完家事,回来还有人给他裹乱。林锦楼心里恼,一掀帘子,大步迈了出去。

且说香兰正在秦氏房里的次间中抄《四书》,把一段段用簪花小楷誊写在细白的纸上,绿阑用小刀裁好,用浆糊粘在小花签上。

“嘶——”香兰手上一顿,倒抽口气,肩膀塌了下来。

绿阑听见动静,探头一望,道:“哟,怎么又写错了,今儿你已经写错三回了。”把香兰跟前的纸抽走,见四下无人,低声调笑道,“你怎么总魂不守舍的,想汉子呢?这不都回来了么。”

“呸!你才想汉子!”香兰微微红了脸,啐了一口。

绿阑知她脸皮薄,便笑道:“好,好,你也写了半日了,歇会儿罢,我端一盏好茶给你吃。”说着便下了炕。

香兰把笔放了下来。她是有些心不在焉,总想着方才跟林锦楼说话时的事。她确是不想跟林锦楼告状,她早已谋划出府,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林锦楼若收用了紫黛,对她只有好处。可她又不知怎么的,竟然对林锦楼有些期许,盼着他能给自己主持公道。林锦楼问了她两句又不问了,还打发她到秦氏这里来,她松了口气,可心底里又有些失望。

正发呆,绿阑已端了一壶花果茶来,又配了一小碟精致糕点,放到桌上笑道:“茶是今天早晨新沏的,太太尝了一口说太甜,又让重新沏的老君眉。糕点是昨晚从佛祖堂前撤下来的,咱们尝两块,沾沾佛祖的仙气。”

香兰笑着应了,取了炕头几子上摆着的白瓷茗碗,给她和绿阑一人倒了一碗。自从她到太太房里,丫鬟婆子们待她都还不坏,许是林锦楼银子起了作用。因红笺是秦氏身边第一得用的,跟她走得并不太近,但也以礼相待,力所能及的方便也给她几分,绿阑对她却极亲热,也不避讳旁人。

此时只听门外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帘子一掀,就探进来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林锦园大声道:“我娘呢?我娘没在这屋里?”

绿阑忙把食指放在唇上“嘘”了几声道:“太太在后面佛堂念佛呢,四爷小点声。”

林锦园“哦”了一声,慢悠悠走了进来。他长得酷似秦氏,唇红齿白,一双闪亮亮的眸子,脸蛋嫩得像三月的桃花。他原生得圆胖,可过了六岁生辰,仿佛春雨后的柳枝儿,一直向上蹿个子,居然比同龄孩子高了不少,也瘦下来,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漂亮的女孩儿。

林锦园甩了鞋便往炕上爬,随手拿了块点心往口里塞,往炕桌上望去,道:“你们在写什么?”

绿阑笑道:“给你读书用的。”

林锦园一听“读书”就泄了气,一头歪在香兰怀里道:“成天都说读书,没趣儿!”

香兰不禁莞尔。林锦园不爱读书,只爱满园子疯跑,玩骰子,斗蛐蛐。秦氏便命人把《四书》上的段子抄在纸上,制成花签,给林锦园玩骰子的时候用。“当年楼哥儿也是这样学《四书》的。”秦氏说,“楼哥儿五岁上坐不住,老太爷就命人把《四书》做成签,两人摇骰子比点数,然后抽一支,抽中的要大声背诵段落,解释当中的意思,就跟行酒令似的,还能连唱带跳的,不到半年,居然就已经通了大部分。可惜当年的花签找不着,否则也就省得制了。”

香兰也觉着这个法子甚好。她忍不住摸了摸林锦园的小脸蛋,轻声道:“读书有什么不好,做人、明理,才能长大成材。”

林锦园靠在香兰怀里,手上比划着:“我才不想读书,我要跟我大哥一样,将来也当将军。”

一语未了,就听外头有喧哗声,然后门帘子让人掀开,却是林锦楼走进来,见香兰搂着林锦园不由一愣,林锦园却极欢喜,跳起来张着双臂道:“大哥,快,快把我抛起来转一圈儿!”

林锦楼笑道:“好小子,让大哥掂掂你沉了没。”说着把林锦园高高举起,向半空抛了几下,林锦园登时咯咯大笑起来,一旁的奶娘和丫鬟吓坏了,一叠声道:“大爷慢着点,慢着点……”

林锦楼又抛了几下,把林锦园抱在怀里,在炕边坐下来,对香兰道:“太太在屋里念经,你不在里头伺候,在外头干什么呢?”也不等香兰回答,自顾自咯吱林锦园,林锦园笑得软倒在炕上,奋力挣扎,口中嚷道:“投降!投降!”

绿阑有眼色,悄悄溜下床去沏茶,刚撩开帘子,却和紫黛打了个头面。心中暗道:“这小蹄子来得凑巧,方才还在太太屋里伺候念经,这厢听见大爷过来,竟然这样快就撵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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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次间(下)(含书友130709131110002和氏璧加更)

紫黛粉面含笑,殷勤的张罗给林锦楼端茶,又要重新摆瓜果糕饼,笑道:“太太还有两遍就诵完了,大爷再稍等片刻。”

林锦楼没瞧她,只把林锦园揽在怀里,一边理着幼弟的头发,一边对香兰道:“原打算早些过来找你,在老太爷屋里请安时耽误了,说了些家务事。前些日子出去这么久,一来是公务,二来也是为着家里的事。二弟的亲事已经订下来,三弟跟三妹妹婚事也该由家里操心了。老太爷相中了户部右侍郎李维恩的孙女,她爹在浙江任同知,爷办好公事就跟二叔请人提亲去了。小三儿还给我去了信,再三让爷偷着瞧瞧他未来婆娘长什么模样,倘若生得丑,让爷赶紧搅黄了这桩亲事。”说着朝香兰凑过去,坏笑道,“你猜那女孩儿生什么样儿?”

香兰也有些好奇,眨了眨眼睛,忍不住问道:“什么样儿?”

林锦楼指了指脸颊道:“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香兰没料到他同着众人就与她调笑,一时傻愣住。冷不防林锦园抱着林锦楼脖子,凑过去“吧唧”亲了一口,一叠声催道:“亲了,亲了,快告诉我三哥老婆长什么样儿?”

林锦楼愕然。屋里众人都偷偷抿嘴笑起来,林锦楼在小孩儿屁股上拍了一记,笑骂道:“毛还没长齐,你知道个屁!”说着把他抱起来,塞在奶娘怀里让抱走。

林锦园还要挣扎,看他大哥要瞪眼,立时缩起脖子。乖乖的去了。

紫黛脸上虽挂着笑,心里却不自在。方才林锦楼连个眼风都没给她,这会子房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林锦楼只翻炕桌上写的字看,口中一长一短跟香兰说话。且大多是林锦楼自言自语,香兰并不吭声。紫黛只觉着没趣,想走又舍不得,借故往前亲近,把一叠精致的小糕点放到林锦楼跟前,软着嗓子道:“这是今儿早晨新出笼的冰皮包,大爷用两块尝尝罢,太太都赞好。”

香兰见紫黛笑得满脸殷勤,面染桃花,秋波盈盈。巴巴瞧着林锦楼,大有情意,兼几分少女羞涩,她穿了肉粉色缕金撒花缎面袄儿,桃红素罗裙儿。怕显胖未穿比甲。却愈发显出胸前高耸,真个儿别有姿容。连香兰也觉着她是个有滋味的美人,比较下来,她在秦氏房里的丫鬟中,正正是个尖儿了。再瞧林锦楼,果见他目光落在紫黛的胸脯子上,心中冷笑,暗想亏得自己方才有几分指望这厮替自己主持公道,早就该想到林锦楼是个色鬼,在“女色”这二字上没个餍足。性情暴戾,冷面无情,待女子素来是有了新鲜的,原先的就如同马棚风一般,如今只怕要新鲜那个体格风骚的紫黛,不作践自己就是好的,又怎会替自己正名。

她悄悄的离林锦楼远了些,听着外头萧瑟的秋风,愈发觉着自己在这偌大的林府里孤立无援,旋即又忙将这自怜自艾的念头扼住,自嘲想道:“在林家过飘萍的日子也不是一两天,又何必做呻吟之叹,这日子横竖有一天就能熬到头了。”

林锦楼盯着紫黛的胸脯子看了几眼,又抬头,见她肤如凝脂,鸦发蝉鬓,暗想:“这丫头也有两分人才,那两团肉囊囊的*也该*,可惜是个花哨货色,一脑袋算计,这样自以为八面玲珑的最惹人厌,否则看在母亲面上,倒也收用她。”

紫黛见林锦楼盯着瞧自己,不由喜上眉梢,虽说陈香兰风头正盛,可林锦楼素来风流,自己虽比不得香兰美貌,却也是难得佳人,若真伺候了林锦楼,凭着秦氏的默许和她大姨儿的面子,“姨奶奶”便是囊中之物,等再有了林家子嗣,那日后真是荣华富贵的体面主子,福气享受不尽了。打定主意,也不管香兰在侧,便愈发贴上来,伸手去脱林锦楼的靴,柔声道:“太太还要待会儿过来,大爷脱了鞋上炕歇着岂不随意?奴学得一手捶腿的绝活儿,平日里太太身上乏了都是我来捶的。大爷成日里为府里奔波,我们瞧在眼里疼在心里,只恨平日里没报答的机会。如今可得让奴尽一尽心意。”

这一番话说得香兰自叹弗如,暗想今日这一遭可算开了眼界,原先她以为画眉是最会小意逢迎的,如今才发觉紫黛也是个中高手,比起肉麻还略胜画眉一筹。这样的话,只怕自己抹了脖子也想不出。而这一套男人最受用,林锦楼便任由紫黛把他靴子除下,脚被她抱在怀里,一双纤纤玉指便不轻不重的按了起来。

紫黛见林锦楼合着眼睛受用,便愈发大了胆子,道:“其实等到晚上,大爷烫过了脚,奴给您再捏是最好的,保准爷浑身都爽快了……”

香兰见紫黛朱颜隐含挑逗,言语悄藏婉约,只觉自己在旁边坐着没白的扎眼,只好埋头装死,只听紫黛软着声同林锦楼找话说,林锦楼只是合着目半倚在妆蟒绣堆上。

忽听紫黛唤道:“香兰姐。”

香兰忙抬头。

紫黛含笑道:“劳烦你打一盆热水,待会儿爷捏了脚要烫一烫才是。再给我倒一碗茶,这会子忽然口渴得紧。”

香兰怔了,看了林锦楼一眼,见他仍闭着眼。

紫黛满面笑容道:“我正给大爷捏脚呢,走不开,你写了半日的字了,也该动一动,何况是伺候爷,也不必装什么小姐。”

紫黛说话一贯如此,虽是刺人之言,偏她面带笑容,语气柔软,好似说出那些恼人的话全是她天真烂漫的无意之语,你若跟她计较,反倒是自己心眼小似的。香兰在秦氏房里已领教多次,知紫黛是故意勾她发火,便每每忍耐。明眼的丫鬟婆子们都觉着香兰可怜,可又不愿得罪韩妈妈等人,便都闭了嘴。跟吴妈妈交好的绿阑等丫鬟,倒敲打过紫黛几次,紫黛听了也不过装傻。

香兰早已心平气静。听了紫黛的话,起身便要下炕打水。紫黛心头得意,她一则要试试香兰是否真如此得宠,二则也要杀杀香兰在林锦楼跟前的威风。给林锦楼打洗脚水还是其次,关键是香兰给她倒的这碗茶,她要让整个儿秦氏房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都仔细瞧瞧,瞧她是怎么使唤香兰的,香兰再如何美貌伶俐,在她跟前也逞不了头!

香兰刚一起身,林锦楼便将她手攥住了。微微睁开眼对香兰道:“你坐这儿。”高声叫了句:“来人,打盆热水进来。”

当下,绿阑便亲手端了盆热水进屋,林锦楼命放在炕上,对香兰道:“你把袜子脱了。”

香兰傻愣道:“啊?”

“啊什么啊。听不懂人话是么?说你笨都抬举你。”

“我不……嗳。你发什么疯!”

香兰还要躲,林锦楼已抓住她脚踝,一把将罗袜褪下,把那双白瓷一般的小脚儿按在水里。香兰羞得满脸通红,狠狠捶了林锦楼肩膀两下。林锦楼笑嘻嘻道:“捶得正好,力气再大些就更美了。”把她的脚按了一时方才松了手,香兰立刻拔出脚,也顾不得*的,连忙往裙子下头缩。

林锦楼指着铜盆对紫黛道:“喝罢。”

紫黛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

林锦楼冷笑道:“方才你不是说渴了,这是爷赏你的水。怎么不喝?”林锦楼倘若沉下脸,少有人能瞧见不怕。

紫黛看着林锦楼阴沉沉的脸色,不禁从炕沿上起身,往后退了两步,脸上还陪着笑,结结巴巴道:“大爷……大爷说笑了……”

“你哪只眼瞧着爷是跟你说笑?”话音未落,一巴掌扇在紫黛脸上,“我还当你瞎了眼的,不知道谁是主子谁是奴才,爷房里的人你都敢使唤,逞了这样大的款儿,今儿爷让你认得规矩!”

这一巴掌打得紫黛眼前发黑,眼泪齐刷刷流下来,只觉委屈愤懑,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林锦楼淡淡道:“你服不服?”

紫黛满面泪痕,咬着嘴唇不吭声。

林锦楼又问了一遍:“服不服?”

紫黛方才哽咽道:“奴错了,求大爷开恩。”

林锦楼一指那盆道:“你去把盆里的水喝两口,这事儿就此揭过。要么你收拾包袱卷儿滚蛋。”

紫黛哭得愈发厉害,跪在炕边,哆哆嗦嗦的捧起盆喝了一口,却“哇”一声呕吐了一地。

林锦楼厌恶的往一旁站了站,冷冷道:“下回再编排爷房里的人,爷就让你把吐了的东西都吃回去。”言罢掀帘子便走,忽身上一顿,扭头瞧见香兰还呆呆坐在炕上,便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没瞧见你家爷都要走了!”

香兰一缩脖子,连忙套上鞋袜跟在林锦楼身后出了门,只见外头早已站了许多丫鬟,听见屋里动静,却不敢往里瞧。林锦楼自去见秦氏,打发香兰先回了知春馆。

早上闹这么一出,香兰还未缓过神,回来便躺在床上,瞪着床顶子上的花鸟刺绣看了片刻,又翻过身,脸冲着墙。林锦楼忽然来这么一手,真令她措手不及,她既有几分痛快,又有两分失望,倘若林锦楼收用了紫黛,她谋划出府的事只怕还更顺利些。

正胡思乱想,冷不丁觉得腰间一紧,香兰吃一惊,一扭头才发觉林锦楼不知何时进了屋,伸了双臂把她给抱了起来,口中道:“你在这儿干什么呢?面壁思过啦?”

香兰不想理他,林锦楼捏起香兰下巴,道:“又不跟爷说话,嗯?小没良心的东西,方才爷白护着你给你出气了。”说着坐在床上。

香兰迟疑了半晌,方才道:“这样岂不是得罪了太太……”

林锦楼心不在焉道:“二叔想把三妹妹嫁给永昌侯,想让我去打听打听。永昌侯是条好汉,就是年岁大了些,已经四章儿上的人了,三妹妹年纪小,脾气又暴烈,怕不肯。方才问了老太爷的意思,他好像也不反对似的,跟我说二叔官职不高,女儿能嫁给侯爷,也不委屈了。眼见这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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