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缘-第1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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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饭毕,香兰漱口净手,重新到林锦楼房里,秦氏站起身道:“夜了,我也该回去了。”香兰跟在身后相送,走到门口,秦氏去拉香兰的手道:“好孩子,如今楼哥儿全都仰仗你了。”
香兰道:“太太放心。”
秦氏摇了摇头,只握着香兰的手,出神去看洋漆几子上不住摇曳的烛影儿,片刻才道:“都是痛快人,也不必说那些虚的假的客套话,楼哥儿也跟我说了,这一遭出来也全仰仗你。。。。。。我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如今已到这个地步,咱们娘俩不妨掏心窝子说几句明白话。最早先我不待见你,你生个好模样,可心气儿太盛,又太清高,楼哥儿相中你了,只怕后院没个宁日,后来你救了我跟四丫头,我心里感激,高看你一眼,可也想着到底是个下人,多给银子,日后待你厚道便罢了,藏奸的就算面上演得如何厚诚,可到底是瞒不住的,倒没想到日子长久了,真是应了‘疾风知劲草,国乱显忠臣’这一句,旁人待你好不好,你心里头明白,难得心里有数还能克己利人,唉。。。。。。你这孩子。。。。。。”秦氏摩挲着香兰的手,这一遭正正是真情流露,眼眶微湿,用帕子蘸了蘸眼角,道:“方才你劝楼哥儿那几句我听见了,都是好话,寻常人说什么,除了老太爷,楼哥儿一句都听不进,却能听进去你说的,日后你还得替我多劝劝他。”说着将香兰松下的鬓发抿到她耳后,道:“今天这番话放在这儿,楼哥儿看重你,在我心里认你是个女儿,日后他欺负了你,我给你做主。”言毕从手上褪下一对儿镯子便套在香兰手腕上。
香兰忙推辞道:“这可不行。”
秦氏笑道:“有什么不行的,这一对儿是我娘家陪嫁,给你便是让你瞧出我的心。”
吴妈妈在一旁连忙给香兰使眼色,满面堆着笑道:“这可得恭喜太太了,原我就觉着香兰姑娘长得像谁,如今太太这一说,我还真觉出太太和香兰姑娘像,真像是母女两个来着,想来也是前世有缘。”又拉着香兰道:“还不赶紧谢谢太太。”
香兰只得展拜。秦氏又勉力了几句,方才告辞了。吴妈妈特地留了两步,对香兰笑道:“恭喜姨奶奶了,太太是什么人,精明得厉害,也亏得是你,换个旁人都不消说能有这份脸。”言罢跟着出去了。
香兰走回卧室,林锦楼躺在床上问道:“太太给你说什么呢?”
香兰笑了笑没有说话,低头看见那对镯子,只觉着那手腕子有千斤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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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香兰“脾气刚拗”那个,第一章应该就已经写到了
310病中(四)
第二日,林家府上来拜访的、来探病的源源不绝,林锦楼命香兰将送上来的拜帖念给他听,以亲疏远近、轻重缓急分了几堆,有些由他口述,香兰执笔回信过去,有些直接让人送到老太爷手里,他对外仍称病,一律不见客,独独只见了太子派来的长史官和幕僚。
送客后,香兰将太子送来的礼单递与林锦楼看,林锦楼大略瞧了瞧,便对香兰道:“把礼单送老太爷瞧瞧,东西里头有你喜欢的就去捡几样,也让太太捡几样。”说完便阖上眼。香兰知他耗了半日精神,早已累了,便喂了几口水,将幔帐放了下来,打发雪凝去送礼单。不多时,陶鸿勋、林东绮夫妇来畅春堂探病,他二人见院内鸦雀无声,不由轻声慢步悄悄走进来,只见外面两三个小丫头子正在晒被,屋中外间有两个丫鬟做针线,见他们进来,连忙放下活计,进去通报。
陶鸿勋看时,只见屋中金碧辉煌,闪灼文章,另有一色郁郁葱葱的兰花,寒兰、墨兰、蕙兰不一而足,当中衬着几支插在瓶中的红梅,喷香吐蕊之水仙,红白相映,倒也精神好看。心道:“我这大舅哥一向不耐烦侍弄花草,如今屋里这些花草,尤以兰居多,想来是他房里的爱妾,人称‘兰香居士’喜欢了。”正想着,只听见里面隔着纱窗子便有人轻声道:“二姑爷、二姑奶奶,请快进来。”只见有个美人迎出来,穿着打扮不是寻常丫鬟模样。陶鸿勋忙低头,正眼不看,跟林东绮进了屋。余光去打量,只见那女子身量袅娜,鹅蛋脸面,穿着织锦官绿紵丝袄,上罩着浅红比甲。白绫细折裙,丰姿标韵,顾盼生辉,正是香兰。林东绮与之极亲热,握住香兰的手,问道:“哥哥如何了?”
香兰轻声道:“刚睡着。”将他二人引到床前。将幔帐掀开,只见林锦楼正在昏睡,两腮上的肉都瘦没了,显得颧骨极高,面色苍白。林东绮眼圈便红了。对香兰道:“快让他睡罢,我们不打搅。”香兰便将他二人引到隔壁次间,亲自端茶,陶鸿勋知道她身份不同,忙站起来笑道:“怎么能劳烦您来倒茶,我自己倒便是了。”
香兰道:“二姑爷只管坐,不过倒杯茶罢了。”心下觉着陶鸿勋果然正派,眼不四下乱看。自进了屋便面带微笑低着头走路,且步履十分安闲。再去看林东绮,知她生了一子。刚做完月子出来,身量圆润了不少,气色却极佳。
当下林东绣又来了,陶鸿勋略坐了坐,便往老太爷那里去,不在话下。却说香兰、绮、绣三人一处说话。问及当晚林锦楼遇险情形,香兰只将遇到叛军事说了一回。将赵月婵一节略去不提,她们姊妹抚胸惊叹。感慨了一番。
林东绣道:“这两日京里也平静了些,只是各处还再抓乱党,人心惶惶的,甭说是外头,家里也乱糟糟的。”
香兰叹道:“两位姑奶奶去过二房了么?二爷也在床上病着,明白一时,糊涂一时的。太医说熬过这一冬才能见好。二奶奶也病了。大姑爷和大姑奶奶是今天一早来披麻戴孝。如今多事之秋,老太爷的意思是把丧事静悄悄办了,给了大姑奶奶一百两银子,让她瞧着操持,不许张扬。”
林东绣探过身子问香兰道:“啧,你说尹姨娘是怎么没的?她身子骨硬朗着呢,大病小灾的都不曾有过。。。。。。二哥身子虚年下病一场倒也人之常情,可谭氏怎么也病了?说那病还见不得风,不准进屋探病,怎么跟见不得人似的?”
香兰心里头明白,嘴上说:“我哪儿知道,前些日子咱们在庄子上,这些日子光伺候大爷了,旁的事情也传不到我耳朵里。”
又说了一回,她二人便起身要去二房瞧瞧,尹姨娘没了,也要去上炷香,尽尽心意,便告辞了。
林锦楼睡了约莫有一个时辰,醒来时见香兰就在屋里坐着,心里倒有几分高兴,瞧见香兰端了一碗药粥过来,立刻又将脸拉得老长,不愿吃。香兰柔声哄了两句道:“吃些好不好?这还是我亲手熬的。”
正在这功夫,灵素道:“四姑爷来了。”只见袁绍仁走了进来,与香兰彼此见过,便自己搬了个绣墩坐在床边,摸了摸林锦楼的胸口,笑问:“今儿个如何?好些了?”
林锦楼咳嗽两声道:“有什么好不好的,见天满嘴里都是苦味儿的,瞧见药丸子药汁子就想吐,除了吃就是睡的,浑身骨头都快锈了。军里营里的你还得帮我多担待,别回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都给反了营。这两天大事小情的都往里头递信儿,纸条子多得快把我给埋了。”说着一努嘴,只见床头小几子上下果然堆着不少信笺。
袁绍仁笑道:“这可不成,旁的军中事我都替你料理了,你那林家军可不听我的。”说着随手拿起个信笺看了看,指着旁边的批示笑道,“瞧瞧,多好看的簪花楷,有人替你执笔打理呢,你这红袖添香,还有什么不自在的?赶明儿个你让温如实那几个心腹手下人勤快来几趟就什么都有了。”
“我躺床上难受成这样,你还消遣我,太不仗义了。”
袁绍仁哼道:“我还不仗义?我这外头抓乱党抓一天,累得要命,这会儿颠颠儿的跑你这儿来瞧你两眼,还落个这名声?”
林锦楼叹道:“要不咱俩换换,我倒是想去抓乱党了。”
袁绍仁喝了一口茶,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道:“成了,你这一身伤没白挨。圣上要嘉奖你,兴许你要做个都督了。这是内阁里刚递出的信儿。”
林锦楼把那张纸浏览一遭,口中道:“那头衔也是虚的,也不差一年那几十两银子。”
袁绍仁把纸又揣回怀中笑道:“总得把品级升上去,你想要实权也得太子继位之后再施恩,一个总兵是跑不了的了。”
当下香兰进来添茶,林锦楼只盯着她出神。袁绍仁瞧瞧香兰,又瞧瞧林锦楼,待香兰出去了,便道:“行了,别看了,人都出去了,见天在你身边守着还没看够?回头再给人家盯个窟窿出来。”
林锦楼白他一眼道:“我乐意,管得着么?”
袁绍仁摆手道:“是是,我管不着。。。。。。说实话,这姑娘真是不错,跟了你也是遭了罪了,又经了这么一遭,你可得对人家好点,尤其那狗翻脸的脾气。。。。。。啧啧,你甭瞪我,这也就是你我弟兄之间过这个交情,换个人我都不说这个话,拜年话多好听,讲这些戳人短处的,我又何苦来的。”
林锦楼叹了一声,顿了顿道:“她就是什么都不说,我也不知道她心里头想什么。”
袁绍仁一怔,盯着床前几子上摆着的一盆兰草出神,良久才道:“她心里头知道,她是个奴才丫鬟出身的,即便与你家有了何等恩情,日后你也得娶个门当户对的姑娘进来。。。。。。兄弟你摸着心口想想,她这样品貌的,除非你娶个泥人进来,等闲的谁容得下呢?只是你可能娶个泥人么?这一大家子,没个内里能主事的,能把后院稳住?她就是太聪明,太明白了,哪怕糊涂点也不至于活成这样。”
林锦楼看着袁绍仁道:“你倒是明白得紧。”
袁绍仁苦笑道:“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初莲娘。。。。。。”他说到此处住了嘴,轻轻拍了拍林锦楼肩头道:“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说太多了,自个儿想明白想清楚怎么待人家。原先你一厢情愿,倒让姜家把人姑娘给害了,还没吃够亏么?”
林锦楼不说话,只盯着头上的顶帐出神。屋里静了片刻,袁绍仁又提及军中几项要务,林锦楼漫不经心应承了几句,待袁绍仁起身要走时,林锦楼道:“我听说二妹妹和二妹婿来了,你让他们把二妹夫找来,我有事与他说。”
袁绍仁出来时,香兰正在外间跟丫鬟们做针线,忙起身向送,袁绍仁走到门口,忽又对香兰道:“我要去给老太爷那里,方才听婆子说,今儿人来得全,老太爷要留饭,让我过去,你替我指个道儿罢。”
香兰是个聪明人,知道袁绍仁是有话与她说,便点头应了,一面拿过斗篷一并跟着出来,来到院中,袁绍仁问道:“你日后。。。。。。有何打算?”
香兰看了袁绍仁一眼,道:“没什么打算。”
袁绍仁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是个多思之人,我不信你半分打算没有,日后鹰扬好了,你该如何,你想过么?”顿了顿道,“这些话我本不该问的,可袁某人敬佩你人品,故来关心几句,你与我一个故人极像,袁某怕你日后。。。。。。日后也像她一般。。。。。。”
香兰低下头,盯着地上的雪不说话。
袁绍仁叹道:“我跟鹰扬是自幼在一处的交情了,我虽长他不少年岁,可情同兄弟。他从来视女子无物,任凭什么天仙,他不多久也就腻歪了。可这一遭对你可是极上心,上一遭你跑扬州去,他动用自己手底下所有军队人马满江南的找你,州城府县都接了要寻你的告示命令,找不着人就跟要发狂似的,这一遭出了这档子事儿,他怕自己不行了,在村子里快闭眼时还交代我,倘若有那么一天,让我好生关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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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病中(五)qian20051978和氏璧加更
香兰侧过头看着院里略略几点山石,种着的红梅,她呵出一团白气,轻声问道:“侯爷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袁绍仁道:“我就是头一遭看见鹰扬这样,他这人其实挺重情义的。。。。。。其实,其实我明白你们二人之间另有其他缘故,本不该一介外人多嘴,我就是。。。。。。就是。。。。。。”他吭哧半天叹了一声说,“我就是觉得你很好,也盼着你日后过得好罢了。”他低下头,只见香兰一张雪白的脸已冻得微红,清眸流盼,正与他四目相对。袁绍仁心头微震,别开脸道:“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林家里头个顶个都是人精,瞅着鹰扬待你上心,岳母又看重你,你该好好为以后打算,至少他日后娶妻如何,日后生活如何,都要谋划谋划。。。。。。倘若实在难处,让鹰扬另置一宅你出去过也好。”
香兰一怔,感激袁绍仁这份心,屈膝行礼道:“多谢侯爷美意。”起身笑了笑说:“这几年我心量比原来宽了好些,不管日子如何,多么艰难,都学着不去烦恼,原先觉着怎么都迈不过的坎儿,现如今也慢慢放下了。心宽天地就宽,至于日后会如何,我暂不愿再多想,原我多思多虑,千百次谋划,也抵不过时运无常。”顿了顿又问道,“德哥儿还好么?”
袁绍仁未料到香兰问这个,想起小儿子亦带出笑容说:“他?没心肝的小家伙,能吃能睡,好得很,又长高了些。”
香兰微笑着点点头,看着院子里落下的雀鸟,感慨道,“我倒是总盼着若是永远像德哥儿那样年纪多好。无忧无虑的。。。。。。可总是要长大成人,一辈子经风历雨,起起伏伏。为奴为婢也好,做官做宰也好,嫁做人妇也好,建功立业也罢,不管怎么活一生,总是有无穷尽的烦恼事故。是你的劫难躲不过。人生的功课总是要修完的。侯爷实在不必为我挂心。”
袁绍仁一怔,心中泛起波澜,拱手抱拳道:“是我错了。忘了你有这份心胸。还是那句话,袁某敬你为人,日后你有什么为难的地方,我必当相助。”
香兰再次屈膝行礼,道:“侯爷,天冷风急,我先告辞了。您也保重。”袁绍仁拱拱手,二人就此别过。
香兰在院中站了一会儿,抬头仰面,只见天晴云淡,直到丫鬟来喊,方才慢慢回了屋。闲言少叙。一时陶鸿勋来了。同林锦楼在屋里说了一回话。坐了半个时辰方才告辞。
一时吴妈妈并几个丫鬟婆子捧着一色捏丝戗金五彩大盒子进来,吴妈妈对香兰道:“老太爷那边正家宴。老太太原说让你也过去,太太怕大爷身边没个贴心伺候的,就报你这两日身上不爽利,另外悄悄让送来几个菜,还有两个是老太太赏你的菜。”
香兰谢过,命小鹃拿赏钱,画扇去揭捧盒的盖,只见里面盛着两碗菜。灵清、灵素一一端出来放在炕桌上,香兰依旧先服侍林锦楼,先以茶漱口,再将他身后的枕头垫得再高一些。林锦楼虽在康复,可面色青白,脸颊上的肉皆瘦没了,尤为憔悴,香兰默默的叹一口气。她觉着她和林锦楼的恩恩怨怨就仿佛一本烂账,她总是想赶紧还完解脱,可林林总总,皆是还了欠,欠了还,直至如今,纠纠缠缠,到底是欠是还她自己竟也计算不清。她也不想再计算,以前种种怨恨委屈、感激温暖也都化成了一团辨不清的糊,她索性便随它去,如今只想他赶紧好起来。
林锦楼却仿佛有心事似的,自从陶鸿勋走了,便心不在焉的。吃了饭,难得极乖顺的吃了药,安安生生的。一时香兰也吃了饭,命丫鬟撤去残席,到桌前帮林锦楼料理公务,林锦楼只让香兰写了几张请帖,请素日里与他交好的人来府上,把极紧急的几封信件一一回复了,命香兰交由书染,便躺在床上瞪着顶账发呆。香兰也不惊扰他,坐在床边看了一回书,默默料理屋中琐事,催林锦楼又吃一回药,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