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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短篇合集-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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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三微笑道:“些微小事,我杜三一人动手!”
  倏然疾窜向前,一招“扑面掌”,直取糟老头脸面,糟老头微微一偏,那掌落了空,杜三眼里寒光,暴闪,就地一旋,使出“扫膛腿”,想这老头若四脚朝天,龇牙咧嘴该多么有趣。不料糟老头凌空跃起,随之落地站稳,一扑向前,蜻蜓点水往杜三肩上一拍,杜三惨叫一声,右肩似已失支撑,顿时半身斜歪,只瞧他左手忙捂住右肩,龇牙咧嘴,痛苦满面。
  钱掌柜见势不对,急道:“这老头邪门,上!”
  佟锦倏然出手,一掌将押他的人震开,只是他甫一挣脱,就见一张张板凳照面打来,糟老头高高跃起,佟锦也不敢怠慢,随之高跃闪避,糟老头说:“快走!”
  两人看准门口,未及落地,便飞窜而去,只是到得门口,闻到异香扑鼻,糟老头说了声:“糟了!”顷刻间天旋地转。佟锦勉强走了几步,眼前发黑,力不能支……
  佟锦悠悠醒来,已置身栅栏内。糟老头斜坐他身侧,听到干草响动,头也没抬,眼也没瞄,只淡淡问了句:“醒啦?”
  佟锦张眼朝外一看,两个壮汉虎视眈眈盯他俩,似怕一不留神,二人便要消失似的。
  佟锦蓦然想起,自己有事待办,忙转脸看糟老头,问:“什么时辰?”
  糟老头眼梭四周,嘿嘿笑了笑,扬高声说:“老头我昏睡了有一会儿,刚刚醒来,哪知时辰?”
  两壮汉对视一眼,其中一位挪身近栅栏,眼睛溜上溜下直瞧佟锦,说:“你想知道时辰,告诉你无妨,此刻午时刚过,正交未时。”说着朝佟锦一眨眼。
  佟锦正急得发慌,看那壮汉,一眼眨过,又眨另一眼,计上心来,便也朝他一眨,壮汉倏然一怔,以为自己看错,试探地一眨,佟锦也依样葫芦,眨过之后,瞬即一笑,壮汉一呆,呢喃道:“不是娘儿,哪会如此俊?”
  立即心思游动,忽站忽坐不得安宁,佟锦眼眸有意无意梭着他,壮汉也不时把眼瞄来,如此眉来眼去,壮汉按捺不住,在他同伴身边说了几句话,那人瞄瞄糟老头,又瞧瞧佟锦,暖昧笑笑,迳自去了。
  那人刚走,壮汉贼眼溜溜转了转,看糟老头依着墙,已打起盹来,壮汉大喜,忙定神看住佟锦,对方朝他一眨眼,壮汉越发喜形于色,急跨步至栅栏前,轻轻问:“你叫我?”
  佟锦不语,眼波朝他送去,盈盈一笑,壮汉更加乐不可支,不由得说:“你不笑好俊,笑起来更俊。”
  佟锦又是一笑,柔声道:“你进栅栏来,我有话与你说。”
  壮汉怔了怔,惊疑一瞥左右,再瞧瞧糟老头,见他双唇张开,鼾声大作。壮汉忙取来钥匙,将栅栏打开,佟锦眼睑一垂,羞赧一笑,身子往角落挪去。壮汉见他一副女儿娇态,惊呆了,情不自禁跟过去,佟锦低着头,偷眼觑他,壮汉越发按捺不住,笑嘻嘻问:“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佟锦一噘嘴,问:“你们把我抓起,到底做什么?”
  壮汉略一迟疑说:“只因你长得俊,他们要把你献给天妹洪宣娇。”
  佟锦忙追问:“洪宣娇他们,是不是快来了?”
  “好像快了。”压低着声音,警告道:“千万别动歪脑筋,想逃走。横竖,这里比外面头平安,到了外头就不平安了。”
  “什么不平安?”
  壮汉脸色一沉,说:“问这做什么?”随即好奇道:“你刚刚好像有话要跟我说,到底说什么?”
  佟锦眼眸一转,说:“你得告诉我,外头为何不平安?”
  壮汉略一沉吟,说:“大军快要临城,怎么平安得了?”
  “你说长毛军真的要来?”
  壮汉不点头,不摇头,一双眼贼溜溜盯紧他,问:“你要与我说什么?”
  佟锦瞅瞅他,缓缓摇头:“你们要把我献与洪宣娇,我看不成。”
  对方眼睛鼓大:“为什么?”
  佟锦压低声,一字字清晰道:“我是个姑娘家。”
  壮汉呆了呆,瞪紧他,把他从头看到脚,由脚看回头,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看了三遍,这才龇牙咧嘴,嘻皮笑脸道:“我就知道,哪有大男人长得哪些细皮白肉,如此标致俊俏,哈!”迫不及待,双臂一张,直扑佟锦,对方稍一挪身,壮汉扑了空。
  糟老头突弹跳而起,疾窜上前,右手一抬,骈指点他头顶百会穴,左手同时伸前,一拍他后腰命门穴,壮汉顿觉头晕目眩,人无力下瘫。
  糟老头说:“好了,这交与我。”一边将人拖至角落,一边说:“你快走。”
  佟锦急奔至门口,忽听得脚步,忙退回栅栏。
  那人进门嚷嚷:“来了,你要的棋子来了、茶也来了。”
  抬头未见人影,咦了一声,看栅栏亦空空如也,心知有异,忙快步入了栅栏,糟老头蓦地奔出,一双手在他身上啪啪两响,那人哪能承受,脚一软,身子一矮,人往下溜去……
  不旋踵,糟老头已换了壮汉衣服,佟锦说:“咱们快走!”
  为避免中途遭人撞破,佟锦一背双手,糟手头装腔作势押着他,万幸竟无一人出来,眼看将行至大厅,两人缓下脚步,无声无息贴近窗棂、往里窥探。
  大厅之内,坐了十来个人,每个人神色凝重,钱掌柜眼扫众人,说:“这事如何才好?饶总兵可能打此路过,他若识破客栈,只怕大伙儿性命不保。”
  佟锦听他说“饶总兵”,大大吃一吓,屏息静听下文。
  “依我看饶总兵顶多带十来个随从,只要用点心计,将饶总兵手到擒来,不是问题。”
  “不错,想个办法,杀了他,或生擒他,大军一到,也是大功一件。”
  佟锦心中着急,想冲出去,糟老头瞄着他,见他右脚一提,随时要冲,忙踩住他脚,白眼相向。
  突又听得说:“那小白脸和那死老头,如何处置?”
  “那死老头难缠,一不做,二不休,将他毒死也就罢了。”说话的正是杜三,午前吃糟老头一记,害他肩膀疼痛难当,经人推拿,总算好些,却已吃足苦头,提起糟老头自然咬牙切齿,恨不得他死。
  钱掌柜忙又追问:“那小白脸呢?杜兄有何高见?”
  杜三略一迟疑,说:“那小白脸太俊俏,令人怀疑,莫非是个女娃?”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早已憋不住,似笑非笑道:“既怀疑是个女娃,何不动手剥了他的衣服,若真是,大家好好赏玩,乐和乐和,若不是,献给天妹,好得一笔赏金。”
  众人哈哈一阵怪笑,佟锦早气得浑身发抖,再也忍不住,冲将出去,骂道:“姓佟的与你们拚了!”
  糟老头也一跃而前,急拉他说:“快走!别误事。”
  众人早已围上,说:“哪里走?”
  有人叫道:“这小白脸骑了小曾的马,如今小曾不知去向,只怕凶多吉少!”
  外头有人急急奔人,对钱掌柜说:“前头有一匹马,拴在杂草深处,竟然是小吴的座骑!”
  众皆愕然,钱掌柜一瞪二人,说:“这半天里,就只有小白脸与这老头来过,小吴这只牲口,怕是老头骑来的。”严厉一瞪糟老头,喝问:“是不是?”
  糟老头笑睨他,并不言语。钱掌柜冷笑一声,说:“恐怕是你二人杀了小曾、小吴,夺了他们的牲口!”
  杜三狠瞪糟老头,叫:“错不了!”从腰间拔出一把刀来,说:“你这死老头,还敢脱逃,我要你命丧刀下。”
  糟老头一动不动盯住对方,杜三咬牙道:“早上叫我肩上吃苦,糟老头,先还你两刀,再取你性命!”
  整个人跳起来,劈将出去,连续两招“刀劈华山”,欲取他双肩,糟老头哎哎两声怪叫,左闪右避,杜三落空,怒火更炽,一记“毒蝎反尾”,刀锋反挑他胸口,糟老头双目矍铄,一个侧身,亮掌一劈,直中他肘,杜三整只手臂为之一麻,糟老头儿顺势夺过刀刃,杜三目瞪口呆,糟老头儿嘿嘿笑道:“别呆,老头我这招叫空手人白刃!”
  那一端,佟锦也没闲着,随身携带的剑给缴了械,寸铁俱无,当众人刀刃围他,佟锦不慌不忙抓起桌上的茶碗茶壶,一时之间杯盘齐飞,佟锦趁隙夺过一把刀,拿在手上挥舞起来。
  混乱间一个人气喘吁吁奔进,说:“那饶总兵,快马来到。”
  外面隐隐有蹄声奔驰而来,钱掌柜一惊,说:“此时总兵出现,大大不妙。”嘴里说着,眼瞅佟锦,无非对他大感头痛,佟锦忽然一笑,钱掌柜疑道:“你笑什么?”
  佟锦将刀往桌上一搁,说:“我不与你们打了。”
  “为什么?”
  佟锦并不回答,却反问道:“方才你说的饶总兵,是否浙江总兵饶廷选?驻守在玉山?”
  钱掌柜惊问:“你怎知道他叫饶廷选?”
  佟锦冷笑道:“我寻他好久,怎不知他名姓?他与我有深仇大恨,今日前往玉山,就是要寻他。冤家路窄,在此遇见,真是太妙了。”
  钱掌柜与杜三相顾讶然,问:“佟兄弟何以说太妙?”
  佟锦道:“我原本打算前去杀他,如今他送上门来,岂非太妙?”
  钱掌柜暗忖,原本正想擒杀饶廷选,可惜苦无良策,眼前何不藉佟锦之手,将之除去?心念既定,喜笑眉开道:“你既要杀他,我便不需费吹灰之力。”
  扬声嘱咐:“将佟锦兄弟的剑还他,让他先了却心愿!”
  糟老头儿将刀往桌上一扔,屁股凳上一坐,轻拍双手说:“这倒好,老头我,先看看热闹再说!”
  钱掌柜一使眼色,早有两人奔上来,欲将糟老头架走,他却文风不动,稳如泰山,二人想再使力,却见十来个人,簇拥着一个甲胄在身的将军疾行而人。
  那将军身个魁伟,生就一张国字脸,一字眉,眼大嘴阔,相貌甚是威严。钱掌柜急躬身相迎,那人只是摆摆手,眼目一扫四周,往座上一坐,随从朗声道:“总兵大人只是打此路过,拿茶水来,少时便走。”
  杜三凝着脸端来茶水,钱掌柜边盯着饶总兵,边瞄着佟锦。眼看饶总兵端起茶碗,揭起茶盖,佟锦倏地窜前,连剑带鞘扫了过去,只听锵当声响,茶碗直滚地面,撒了一地碎屑,茶汁四溢。饶总兵蓦然惊起,喝道:“放肆!”
  那班随从立时将佟锦围住。饶总兵冷着脸一扫他问:“你竟然如此大胆,莫非想行刺于我?”
  佟锦缓缓往袖中取出一支银簪,一揭茶壶,将银簪伸人,未几拿出,双手奉上,说:“总兵大人请看。”
  饶总兵顿时脸色一变,眼一扫钱掌柜,说:“将掌柜拿下!”
  糟老头突然从座上站起,双唇一张,露出稀疏黄牙,指佟锦说:“依我看,除了他和糟老头我,这里的人都拿下。”
  饶总兵一瞪眼,问:“你是谁?”
  “屋里的人俱是长毛,他跟我不是!”
  佟锦扬声道:“总兵!他说的一点也不错。”说话间,身子突一个急旋剑已出鞘,剑尖直抵杜三后心,佟锦沉声道:“钱掌柜已就逮,你要敢轻举妄动,一剑穿心。”
  眼看一干人个个皆束手就缚,饶总兵舒了一口气,双眼紧盯佟锦,好奇问:“你是谁?”
  佟锦朝前福了福,嫣然一笑,说:“民女佟锦儿。”
  饶总兵蓦然睁了眼,见她脸蛋细致,眉清目秀,又瞧她笑容甜美,一副女儿娇态,不觉赞叹道:“你原来是个姑娘家,怪不得长相如此俊秀。”
  糟老头一旁道:“这班长毛还以为她是个美男子,想捉了她献给洪宣娇呢。”
  饶总兵惊道:“老丈,你说洪宣娇,莫非那长毛婆子?”
  “是。”糟老头说道:“锦儿,快将东西奉与总兵大人过目。”
  佟锦儿忙背转身,自衣襟中取了书简奉上,饶总兵凝目一看,大惊失色道:“这是沈葆桢夫人的血书。”急问佟锦儿:“从哪儿来的?”
  佟锦儿瞧了糟老头一眼说道:“昨夜歇在一间空屋内,清晨听得外面马蹄声,有二人追杀一褐衣男子,兵荒马乱,不愿多事,后来那褐衣男人拍门求救,临死将血书托付,说是长毛杨辅清即将率军入广信府,浓葆桢夫人命他送血书,褐衣人将死前那二人去而复返,我二人将之格杀……”
  饶总兵呆了,惊道:“沈夫人亲致血书,那沈知府呢?莫非……”
  糟老头说:“总兵大人不必惊疑,听说长毛即将入城,广信府内,人人争相走避,人手不足,浓夫人亲自做饭,沈知府将金银财帛全赏与军士,以振军心,又据说沈知府为巡城忙碌,故而沈夫人破指血书,请总兵大人驰援。”
  饶总兵闻言凛然道:“我明白了,沈夫人之父林公则徐是我长官,沈夫人想我必念旧谊,故而血书救援。”一挺身,昂然道:“长毛作乱,纵无旧谊,沈夫人一介女流,破指血书求援,我饶某岂会袖手?”
  糟老头顿时开怀笑道:“多谢总兵大人,我与锦儿终于不负所托。”
  饶总兵凝目看他,暗忖这老头虽发乱如草,粗眉脏脸,模样甚糟,却是古道侠肠,一腔热血,不觉肃然起敬问:“请问老丈贵姓大名?”
  糟老头嘿嘿嘿笑道:“老头我,江湖落魄,早忘自己名字,唯一欣慰,有个好女儿,老头我,一生无憾。”携锦儿的手,嘿嘿大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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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侠燕单飞(上)
 
  北风挟着雪花,寒瑟瑟,凉凄凄,扑人头发、脸面、衣襟。
  如此大寒天候,只要环境差强人意的姑娘家,会穿着保暖的毛里大褂、棉裤、棉靴御寒。若是出远门,少不得要坐顶小轿,随身拿件带帽披风,否则风大雪飘,不冻僵才怪。
  寒天黑得特别早,刚交申时,天空已经阴晦昏暗,好一副向晚景象。就在广平府永年县李知县的宅院外,踽踽行着一个姑娘家。
  看年龄不过十六、七岁,她既不坐轿,浑身穿着也不见得厚暖。灰暗雪地里,只见她穿着深蓝及腰袄子,深蓝棉裤。袄子和棉裤都已被雪花渍湿,脚下一双棉靴已经破绽裂缝。看来她是经过长途跋涉的,只是她浑身上下太单薄了,不但连件挡风遮雪的披风都没有,连顶上的雪帽也无一顶,只是扎了一条灰暗布巾,整个人好不落魄狼狈。
  当她走近李知县宅院,一张脸已冻得青紫,一双大眼睛红肿又迟滞。她靠着宅院的院墙喘着气,等觉得好过了点,人挪身到门畔,抓起门上铜环扣门。
  过了半晌,才有一个约莫十四岁的小丫头,哈着气出来开门。满怀疑惑打量她一会,问:“姑娘有什么事吗?”
  “这里可是李知县府邸?”
  小丫头狐疑点点头。
  “劳烦通报一声,就说郭文通的女儿郭雪儿求见。”
  小丫头讶异再打量她,说:“你等一下。”便进去了。
  隔了大半晌,一四十来岁的奶奶走出来,嘴里说:“找谁啊?”一边睁大亮灼灼眼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她瞧够了,眼里立刻有了不屑,说“唷,这是谁家姑娘?天寒地冻,既不坐轿,衣衫也单薄,不怕冻僵吗?”
  “奶奶。”郭雪儿既冻、又饿、又累,但仍强打精神:“烦您通报一声,我是郭文通的女儿郭雪儿,想见李家老爷。”
  奶奶长长“哦”了一声,斜眼睨她:“找老爷?老爷不在。”
  “那……”郭雪儿脸色一凝,嗫嚅道:“李家大娘她在吗?”
  “李家大娘,哦,你说我们夫人?”缓缓摇头,冷冷道:“不在!”
  “他们……都不在?”
  “吃寿酒去了。”
  “那……请问李家少爷,他在吗?”
  奶奶仍然摇头,表情不悦而冷然。
  “奶奶想必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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