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琐 (聊斋奇谭之三)-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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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秋望著他的眼睛,低低道:〃刚才那麽多人,像潮水一样。我一直在人流里,到处找你……人多得让我以为永远找不到你了。〃
是,人太多了。多得让人厌烦。多得让我想使劲抱住你,抚平你眉间的愁绪,眼中的惧意都不行。
〃你怎麽会走到这麽远的地方?〃
叶知秋道:〃我当时是负气,只顾往前走,被人流冲得越来越远,最後好容易站定,我也不知道是走到哪了。你知道,〃低了头道,〃我是第一次来这里。〃
沈笑松看著他,叶知秋眼中的神色让他只想温柔地拥抱。他平日里只要跟他一起,两人就是不知足地缱倦温存,只想让他半带羞涩地缩在自己怀中。而此刻……却只想著抱抱他,吻吻他的脸颊,而不是想要他。
即使欢好几乎已成为了联系两人情感的纽带,已是不自觉的行动了。
〃下次……别赌气了。〃慢慢伸过手去,握住他的手。〃我刚才……就感觉是在水里,把你我冲开了……我以为找不回来了。〃
〃你真呆,不就这麽大的寺庙,怎麽会找不到?〃
沈笑松道:〃那你为什麽也在害怕?〃叶知秋微笑道:〃有你在身边,什麽都不怕。〃
衣袖遮盖下,两人十指交缠。指尖轻轻挠著对方的手心,那痒痒的感觉,也是甜的。有种很温柔,很甜蜜的东西,在心底渐渐蔓延。
那是跟身体交合到最高潮的时候那种快感截然不同的东西。一种很新鲜的感觉,如春雨般缠绵。
沈笑松一直把叶知秋送到叶府门口,依然不愿放开他的手。两人就像粘著了似的,不忍分开。
叶知秋低声道:〃进去坐坐吧。我爹晚上都在书房,我们到後花园去,那里僻静,他不会过来的。〃
沈笑松只觉得整个人就像是浸在温水里,四肢百骸都暖洋洋地舒展著,按说平时他定然会迟疑,叶父的严厉不是一般的,他是能躲就躲。可是此刻,叶知秋温软的手就在自己手中,手指还轻轻重重地搔著自己的手心,他整颗心都软了,整个人都酥了,怎麽也说不出来一个不字。
12
叶府的後花园极大,叶母早已去世,家事自然料理得也不甚好。叶知秋偏偏拣选了个林木茂密的角落,靠墙遍生著藤蔓,连光也射不进来。有石桌石凳,也生满了青苔,两人索性也不坐,就坐在草地上。草没有修过,长得又高又长,足以遮人。
沈笑松把叶知秋的手更攥得紧些,一手去揽他肩头。叶知秋迟疑了一下,也就任他拥著了。
〃我爹……〃
沈笑松知道他害怕父亲,发热的头脑略微清醒了些,便想放手,叶知秋却搂上了他脖颈不放。
〃你别走。〃
沈笑松捧起他的脸,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很清澄,但却有恐惧。〃我不就好好地在这里吗?〃
叶知秋直视著他的眼睛。〃我不知道,我只是……一直以来我心里就总是不安,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浓。我父亲看我的时候,我总觉得他是不是发现了什麽。〃
沈笑松笑道:〃那是你做贼心虚。你父亲当真知道,你还好好地在这儿?〃一言出口立即後悔,见叶知秋脸色煞白,忙道,〃你别在意,我是有口无心。我只是想宽慰你。〃
叶知秋勉强地笑了笑,沈笑松也再想不出能宽他心的话,突然啊地一声,伸手到怀里去摸什麽物事。叶知秋道:〃你找什麽?〃
沈笑松笑道:〃方才买了好东西,偏你又走散了,就忘了给你了。还好想起来了,否则我又得揣回家去了。〃
把那对连心玉琐小心翼翼地托在掌心,送到叶知秋面前,笑道:〃是这个。〃
叶知秋啊了一声,道:〃送我的?〃
沈笑松道:〃算是补给你生日的礼物。〃
叶知秋顿时一张脸绯红,沈笑松笑著在他颈间咬了一口,道:〃上次是我不好,很长一段时间没见你,想你想得发疯了,做事情也不分轻重了。这次这对连琐,我戴一个,你戴一个,不许取下来。〃
叶知秋接过玉琐,上面串了条鲜红的丝线,倒是可以挂在脖子上。便笑道:〃似乎连心琐是要锁在黄山顶上吧。〃
沈笑松见他脸色绯红欲滴,心中情动,再忍不住将他一把搂在了怀中,低笑道:〃钥匙在我这里,你是打不开的……我们瞅个空儿,一起去黄山上……把这对连心琐锁在那里……就……永远不分开了……〃
叶知秋猛然打了个冷颤。强笑道:〃永远,好像是件很不现实的事。〃把头埋在他胸间磨蹭著,低低地道,〃我……我现在就要跟你在一起,……不分开……〃
沈笑松怔了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叶知秋滚烫的脸颊触在他胸前,柔软的发丝也在他颈间擦动,他,确实忍不住。但知道这地方实在不对,咬著牙道:〃知秋……你爹在家……万一……〃
叶知秋抱住他脖子,道:〃我要跟你在一起。〃竟主动去吻他的嘴唇,沈笑松心中如火炽,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抱住他压倒在乱草上,三下两下扯开他衣裳,在他颈间胸前一阵狂吻。叶知秋两手紧缠在他脖子上,一张脸红得如熟透了的苹果。
两人正情热之际,忽觉眼前一亮,只见长草已被拨开,现在眼前的却是叶父惊愕之极的面容。一时间叶知秋只吓得连思考的能力也无了,本能地抓起衣服披上,啪地一声,一个重重的耳光便落在脸上,直打得他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花,伏倒在杂草里。
〃你……!那时在沈府上我就觉得你不对劲了……原来……你两人竟然做下了这等败坏人伦之事!〃
叶父怒极,直气得索索发抖,一脚朝叶知秋踢去。沈笑松见势不妙,一俯身把叶知秋搂在怀里,求道:〃伯父,你要打便打我,不要责罚知秋!〃
叶父早气得话都说不明白,一把将沈笑松推开,随手折断一根藤条,便没头没脑地朝叶知秋身上打了下去。叶知秋匆忙间披上的单衣本薄,三下两下便被还带著倒刺的藤条刮破,白皙如玉的身子,倾刻间便布满了一条条深深血痕。沈笑松看那藤条挥动间,倒刺上还带著叶知秋血肉,又疼又怜,一颗心几乎疼得要炸开,叶知秋身子本弱,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虽然知道这时开言是最不明智的,但还是忍不住叫道:〃伯父,你这样会打死他的!他总归是你儿子!〃
叶父怒道:〃这种儿子,不如打死了的好!传出去,我叶家一世书香,还怎麽做人?!〃一下下猛力抽在叶知秋身上,叶知秋伏在那里,早已人事不省。沈笑松哪里还看得下去,明知道自己这般做只是更令叶父怒气冲天,还是扑在了叶知秋身上。
叶父怒极,喝道:〃好!好!你要替他挨打?那我就把你们一同打死,没有你,知秋也不会变成这样!〃 手下更使足了力,沈笑松死命抱著叶知秋,又是他父亲,不能妄动,只能任他打。这般打了百余下,任沈笑松筋骨强壮,也渐渐不支,昏迷了过去。
13
待沈笑松醒来时,却是在自己房中。母亲坐在床边垂泪。沈笑松一挺身坐了起来,却哎哟一身,背上剧痛难当。沈母忙把他按睡下,道:“你受了伤,大夫说要好好将养。快躺下。”
沈笑松抓住母亲的手,只见母亲两眼红肿,显是哭过。“娘,娘,知秋他怎麽样了?”
沈母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笑松,你平日里流连风月,我跟你爹都知,本来风气如此,只要你不过份,我们也从未深管。可是……你怎麽能招惹到知秋身上去?他爹是个什麽性子你难道还不知道?”
沈笑松又直弹了起来,叫道:“知秋……娘,快告诉我,知秋他怎麽样了?!”
沈母叹息一声,道:“可怜啊,没娘的孩子,连个替他说情的人也没有。当日里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还被他爹关了起来,”
见沈笑松立即想下床,忙按住他道:“你想干什麽?你的伤还没好呢!”
沈笑松急道:“好歹也是他爹,怎麽能把亲生儿子把绝路上逼呢?”
沈母摇头道:“他大概是想,这种儿子不如没有吧。”
沈笑松骤然想起叶父那咬牙切齿的神情,猛地打了个寒颤,道:“不行,我得去看看。说不定真会把他弄死在那里。”
沈母叹气道:“你冷静点,你去了又能怎样?”
一句话说得沈笑松呆掉,是啊,去了又能怎样?若是跑去说自己想跟他一生一世厮守,怕知秋当场便会被打死了。
“不管怎麽样,我也要去看看。”
“不许去!!”
沈笑松惊愕抬头,叫了声“爹”。
沈父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指著他道:“你动歪脑筋,居然动到了世交的头上!你这次做过份了你知不知道?”
沈笑松也不顾身上的伤,砰地一声跪在他面前,叫道:“爹,我是真心喜欢他。”
沈父只气得簌簌发抖,道:“真心喜欢?你居然有脸在我面前这样说?”
沈笑松咬著牙,叫道:“凭什麽不能说真心喜欢?我平日里在外面胡来,你们都不管,再荒唐也没关系。如今我真心喜欢他,真心要对他好,反而不行?这是个什麽天理?这个世道是不是都颠倒了?”
沈父怒道:“你若是喜欢哪家的姑娘,不管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只要是好姑娘,我跟你娘都不会反对!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好我们才会开心!可是……你这是在干什麽?他是你叶世伯的儿子啊!两个男子,违背人伦,你还振振有辞地在我面前说你真心喜欢他?退一万步说,你真心喜欢他又能怎麽样?你准备上叶府去抢人,然後抢回来成亲?”顺手端起桌上一杯凉茶,朝沈笑松劈面淋了过来,道,“你给我清醒点,我看你是在风月场所游荡惯了,糊涂了!”
沈笑松垂下头,父亲所言,句句在理。“爹,叶世伯的脾性,会弄死知秋的。”
沈父瞪著他,一字字道:“如果你现在去,他会死得更快!”
沈母把沈笑松拉起来,温言道:“他的脾气我知道,知秋也还是个孩子,气过这一时了,难道还真能杀了他不成?”一面朝沈笑松使眼色,叫他先顺著父亲的话再说。
沈父见沈笑松不言语了,一拂袖,道:“好好在这里给我呆著,养好伤,下个月,我替你娶宋家小姐进门,收收你的心!”
沈笑松瞪圆了眼睛,沈父怒道:“不娶是吗?那你自己挑!哪家的姑娘都成,只要你喜欢!”
沈笑松直了嗓子叫道:“我谁都不要,我就要知秋!”
沈父气极,一摔门而去,沈母见沈笑松脸红筋涨的,忙劝道:“你早晚也是要娶亲的,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娶吧?唉……娘说句不该说的话,知秋过两年娶了亲,自立门户了,还怕什麽?你何必去闯这个风头?”
沈笑松站起身就要冲出门,沈父早有防备,站了一溜的家丁在门口。沈笑松无奈,又只能回来躺下。
如此这般过了十来天,沈父知道儿子脾性,加紧张罗,十五那天便要娶回那宋家小姐来,眼见日子一天天近了,更把沈笑松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十五前夜,沈母来看沈笑松,沈笑松却一赌气把自己摔到了床上,扭了头不看她。沈母叹道:“笑松,那宋小姐是个好姑娘,不仅模样儿品性都是顶尖的,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又是门当户对,不会辱没你的。若你真的不喜,你日後要纳妾什麽的,都由得你……”
沈笑松直气得坐了起来,道:“人都还没进门,就说起纳妾的事了?!娘,我现在没心情,她嫁进来了,我一般的不答理!”
沈母知道这宝贝儿子说到做到,叹了口气道:“我跟你说实话,你生在我们这家里还是你福气了。知秋那爹你是知道的……”
一言未止,沈笑松已抓住母亲的手乱摇,叫道:“娘,你快说,他怎样了?”
沈母叹道:“那孩子又倔强得紧,打得都快要了他命了,还是不肯认错,说他没错。他爹就把他关了起来,若不是他有平时交好的下人,恐怕早饿死了。”
沈笑松道:“娘,你去过?”
沈母责怪地瞪了他一眼,道:“这也是你惹出来的事,他不能把你打个半死,就只有去打知秋。我去过,你爹也去过,想看看那孩子,他爹不让,说今後不想跟我们家有任何来往。知秋是他儿子,要死要活也该他管,轮不到我们操心。”
沈笑松咬牙道:“倒真像叶伯父会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
沈母摇头道:“他爹也给他物色了门亲事,他不答应,死也不要想出那道门。”
沈笑松忽然安静了下来。半日,缓缓道:“他不会肯的。”仰面躺了下来,道,“娘,我累了,想歇歇。”
14
房中一片黑暗。黑得没底的那种暗法。沈笑松直直地瞪著这片黑暗,忽然笑了起来。那日里叶知秋抽的那枝签,原来真是灵验的?那般说,自己死後,岂不是也要坠入那什麽狱的,永受苦难?
也罢,若能携了你的手,阿鼻地狱我也无惧。
忽然窗边似有红光耀动,沈笑松微觉诧异,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推开窗。这夜真黑,黑得没天没日的。只影影绰绰看得到院里的树影摇动,一阵寒意袭来,沈笑松打了个寒颤。
不知不觉间,已入了秋。若非鼻端飘来的丹桂清香,他还真忘了日月。
西边半边天都染得血红一片,依稀可听得人声喧嚣,想到是哪里失火了,而且火势还不小。沈笑松一面想著,一面摸著黑整好衣服,带了平日里收拾的细软。
突然听到一阵嘎吱吱的声音,却是从门那边传来的。沈笑松回头,却见门慢慢打开,眼前已适应的黑暗里,突然跳出来的是一片红。
红得就像是天边浸染的血色。红得让沈笑松一时间觉得刺目。眨了眨眼睛再看时,站在门口的,竟然是叶知秋。
他一身的红,红得像要烧起来的那种红。把他的脸也映成了一种治豔的红,风吹动他的衣袍,像著火的蝴蝶在展翅。头发微卷地飘在肩头上,在身後半天的红光之中,美,美得近乎凄豔。
叶知秋在笑,那笑,灿烂得近乎豔丽,沈笑松从没见过他这种笑法。即使在他最激|情迷离时,也从未有过这般豔到了骨子里的笑。那笑,也灿烂得近乎虚幻,像日光,太白太亮,太刺眼,却根本什麽也看不到了。
沈笑松想起母亲说的,他要娶亲,想来才会穿成这般。但又没穿得周全,那袭红衣只是贴身的内袍。而且穿得似乎很仓促,腰上大红的系带是匆匆系上的,领口散开,沈笑松看得到自己送他那个连心琐,贴在他的柔腻如脂的颈间。
大红的衣袍微微敞开,露出白而莹润的小腿,沈笑松看到他连鞋也没穿。赤著脚,踩在地上,却有些虚虚浮浮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他的红衣飘飞得像鲜红的蝶翼吧。
沈笑松梦里对他想了千次万次,此时本该喜出望外,但此刻却呆呆地站在那里。叶知秋就像夜里的火,骤然间把眼前照亮了,可他眼中有种什麽东西,是沈笑松前所未见的,一种心悸的感觉竟然让他无法挪动。
叶知秋也不动,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对著他笑。沈笑松伸出手,感觉那人就像堕地的蝶一般,落入了他的怀中。他双手已不自觉绕上了叶知秋的腰,他二人早已吻得熟极而流,虽是一片漆黑中,也痴缠了起来。
〃知秋,你是怎麽出来的?〃
怀里的人轻微却诱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