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镯 作者:阿闻-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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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纸巾,再次扑到床上。
“你走吧。”陆改儿说。
“你还生气?”景新问。
“你有你的什么‘江上’,还找我干什么?”陆改儿说。
“我和那个‘江上’早就结束了,现在只是朋友关系了。”景新说。
“你不知道有破镜重圆的故事吗?”陆改儿说。
“这怎么可能?她是伤害了我我才和她分手的啊!”景新说。
“伤害了你她可以赔罪,不然也不会送你那么多东西,你接受了她的赔罪,不然你也不会为了她专程去一趟东北!”陆改儿说。
“改儿,我去东北不是为了谁,是工作啊,何况我是和你一起去的嘛。男女之间除了爱情就不能有友情了?”景新问。
“友情吗?那你可以和她继续这样了友情了,我不妨碍你们。”陆改儿说。
“你这样不讲理了,你就这样对待我们之间的关系吗?”景新问。
“你要我怎么对待?任你的性儿?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那好,现在你可以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了!”陆改儿说。
这次对话并没有比上次温柔,但已经不再是大吵大闹了,可能是两个人都疲劳,可能是两个人都觉得没必要再去疲劳。但在他们相互平静地说话的时候,谁也没来得及想想自己为什么这么疲劳,没想想头天夜里的一夜无眠,到底是什么原因。
景新走出陆改儿的房间,他满脑子都是对恋爱的疲惫感,虽然放不下陆改儿,虽然还深爱着她而再三去想“她是因为爱我、在乎我才这样”,但这样的安慰对于他经历的多次恋爱来说,实在很没力量。
也许我不应该再恋爱了。景新这样对等在楼下的大伯陆常青说了一句好像自言自语的话。改儿的妈妈也站在院子里,当然也听到了景新的这句声调很低的自语。
在陆改儿出现之前,也就是景新第四次恋爱失败之后,景新确实不打算恋爱了。他的第一任女友是大学里的同学,是糊里糊涂好上的那种,同学们都有个异性朋友,异性之间来往稍微多一点就有同学风传恋爱新闻,而在听到风传后景新和那个女孩并没有及时否认,这时的景新和那个女孩子都还没懂得真正恋爱的滋味,两人只是越来越多地在一起,从没谈什么感情,从没相互深情地对视或者暧昧地抚摸。这种即单纯又复杂的感觉只是刚刚出现,或者说那个女孩子刚刚感觉到异性的“意义”时,“恋爱”便终止了——她要找一个天天对她说情话的男孩子,当时的要求就这么简单和直接。景新那时候刚刚22岁。
第二次恋爱对景新来说属于“迫不及待”型。他在同学生日聚会上直截了当地追求了过生日的女生,那女生窘得无地自容,却真的被景新的“直接”打动。那天景新送了那个女生一大把玫瑰,女生在喝了许多红酒后被一群同学怂恿,在景新的脸上亲了一下。当晚有两个正在暗恋那女生的男生喝醉了,他们对景新说,哥们你有种,我们根本就不知道现在的女孩子喜欢直截了当的追求,不然,轮不到你了!景新在当晚和女生掉进爱河,缠绵了整整一夜。女生喜欢他的直接,想什么做什么不藏着掖着,她对景新说,爱死你了……
那爱情维持到了景新和女生毕业。一位令景新措手不及的男士出现在那女生的毕业招聘会上,他比景新还要直接,给那个女生提出了三个条件,第一是回她的父母身边,那个男士的家就同女生的父母一个城市;第二是聘用条件为一套住房和10万元订金;第三是他未婚,希望在志同道合中和女生走向婚姻的幸福彼岸……景新并不知道女生去出席了招聘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在那天晚上他被女生哭着抱了半宿,然后那女生像大义凛然的革命者一样对景新说,我们,分手吧。
景新把对第二次恋爱的心理分析几乎当成了课题,他并没有沮丧、悲观地面对这说没就没的爱情,而是用了很长时间去了解当代年轻女性的爱情心理,并很客观地和社会形势社会趋势相结合,分析出一系列适合心理健康承受的方法和步骤。但景新变得确实不那么直接了,不但对爱情不直接,对自己事业的选择也不那么直接,他自己对自己说,多试验几条路,多留几个路口,年轻时代也许不在乎路口或者方向,年纪大起来后,一条路跑到黑,只能给自己压力和窘迫了。
25岁的时候,景新感觉自己年龄大了。他用自认为成熟的心态和表象去再次面对爱情。他把自己的第三次恋爱记录下来,写成了二十几篇散文一样的东西。他知道作文是自己的强项,用这样的手法记载爱情,他觉得能收放自如,不是对文体,而是对爱情。他想,用最强的本事记录最弱的本事,歪扭着算个平衡。
我不知道她对我的印象,她没说过。她说,你因为“直接”受过伤,不再喜欢直接,那我们就这么含蓄下去吧,含蓄是美的,含蓄和爱情匹配,爱情既传统又美丽,我们都大了,要的应该是这样的爱情。我觉得这也许就是我要的爱情,含蓄地交往,含蓄地打电话约会,含蓄地看着对方,交谈也是想好了再说,决不鲁莽。我想,继续下去了,印象不错才能进行下去,也许她就喜欢这样的爱情。
秋天真好,枫叶红了,天高了,云淡了。
我的爱情在秋天。我想了至少10个回合,终于在秋天就要结束的时候对她说,亲爱的,我想结婚。
和谁结婚?她问。
当然是和你。
于是,那场爱情就这样结束了,和秋天同步。
她不想结婚。我研究了很多女生的爱情观和恋爱心理,唯独没研究过女生不想结婚。新时代了,真的很新,虽然她喜欢的恋爱方式还趋于传统和含蓄,但对家庭,对爱情产生的一些责任,还是与时俱进,很新很新。
我对着天空长叹,想喊出一句人生或者爱情的真谛来,但我没喊出来——我已经被含蓄却不知深浅的爱情弄得失语,就像我仰头看到枫园里的枝叶一样,光秃秃的,生机要藏一个冬天,隐藏的太深太深,我的肉眼,看不到。
第四次恋爱开始得顺理成章。景新写了三个电视剧之后,他变成了年轻有为的著名编剧,导演对他说,你干脆在片子里也挂个“副导”得了,混好了就编剧导演一起发展,将来当第六代第七代名导也说不定。景新于是参与拍戏策划就多了,虽然他只想试着多接触些影视上专业的东西,认真学习着,并没张扬什么,但却认识了那个艺名叫“江上”的姑娘,那时的“江上”只是演个小配角的材料,但她确实凭运气押定了“潜力股”,在谁也不知道景新已经是副导演的时候,她已经先对景新表示了爱慕,而景新在百忙当中竟然鬼使神差地接受了她的爱慕。第三部连续剧的拍摄很成功,从开机到关机共六个月零六天,景新和“江上”的关系就在剧组发芽生长,到连续剧大功告成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形影不离难舍难分了。很自然,景新新的电视剧还找到了同一个导演,而景新自己仍然挂着副导演的名头,“江上”却从一个小配角走到了女主角的台阶上了。这并不是景新在里面做了什么功夫,而是那个导演为了留住景新这个“御用编剧”主动用了“江上”。
在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的时候,景新发现了“江上”的异常举动。这个姑娘和导演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暧昧而全然不顾导演和副导演景新是铁哥们,折磨得很讲哥们义气的导演面对景新的时候哭笑不得。导演很爷们儿气,找了个喝酒的机会喝了几瓶啤酒后对景新很诚恳地说:兄弟,这个女人要不得,我不管你怎么看我,不管你对她是不是真心,我都劝你放弃这个女人,她太善于变化,根本没准谱儿,男人过日子谈爱情不是寻找变化,而是要寻个安生。
景新的脑子里闪现的一个念头也很快被导演哥们的举动打碎,他开始小气地认为导演离间他和“江上”之间的关系为得是要和“江上”亲近,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导演就苦笑着减了“江上”的戏份,而且开始对她恶语相加。到了最后分裂的时刻导演当着景新的面对“江上”说,你愿意演下去就演下去,不愿意干了我最多换个演员重拍一次……
那前后也只有不到10天的时间,满怀爱情的景新被眼前大戏一样的爱情惊呆了。
跌宕起伏啊,他过后和导演哥们聊天的时候说。
现在景新知道,那个“江上”已经幡然悔悟重新做人了,已经再不敢和编剧导演们尝试同样的游戏了。她仍然在某个剧组里当配角或者跑龙套,偶尔也能演演女二号女三号,但她老老实实地学习演戏。
在东北通化的拍摄现场,“江上”送给景新旧书包时对景新说,我知道那时你很爱我,我在开始也认为我很爱你……那时我小,不懂爱情,现在我不但学演戏,也学习爱情。
“那个女孩是你的女朋友吗?”
“是啊。”
“她也是演员?”
“怎么会是演员?你以为我还能找演员做女朋友吗?”
“哦,她那么漂亮,我以为是演员呢。”
“她是大学生。”
“她待你好吗?”
“好呢。”
“你们准备结婚吗?”
“当然,她很快就毕业了,毕业我们就结婚。”
陆改儿的三姨对景新说,孩子别上火,改儿还不太懂事,等几天慢慢就好了,结了婚的两口子还总打架呢,哪有舌头不碰牙的?
景新坐在电脑前听三姨的安慰。三姨是这个院子里唯一一位喜欢说话的人,丈夫长期在外地工作,她干脆搬到陆家来天天陪着姐姐,用她的话说是来给陆家增添气氛的。陆老爷子活着的时候很喜欢这个外来的聊客,连不怎么说话的陆常青也习惯了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子旁听她讲些南朝北国和东邻西舍的事情。
景新说,三姨,这谈恋爱实在不容易,两个人越要好,就越在乎对方,往往一点点事情都能敏感成天大的矛盾。
三姨说,没事,没事,我们天天烧香念佛,天大的矛盾都能化解成针鼻儿大小了。
陆老爷子原先住的屋子确实已经变成了陆家的祠堂,那里供奉着好多祖宗和神仙,每天香火不断。景新和三姨说话的时候陆改儿的妈妈又在屋子里烧香祷告。景新觉得,陆家近来虔诚得有些让人费解。
改儿的妈妈在屋子里祷告的声音隐约传到了院子里,大家听不见具体内容,却都能听见她在说改儿的名字。景新想,改儿的妈妈一定是为女儿祷告,没准儿就是为女儿的爱情祷告,没准儿那祷告词里还能有他的名字。
改儿的妈妈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因为不住地低头而使额前的一缕头发散落在脸上,那缕头发已经黑白相间,就像一支蘸墨不饱的排笔在纸上轻划了一道。她前面的桌子上香灰滴落,前后两排摆放了陆家的几代的牌位,靠墙的一排是观音菩萨和弥勒菩萨,那张陆老爷子留下的黄纸族谱也被镶进镜框去,挂在了墙上。
谁也没注意到,改儿的妈妈这次拜佛拜祖宗,面前的桌子上多了一张巴掌大的纸片,那纸片模糊得看不清子午卯酉,却在改儿妈妈的心里刻下了深深的两个笔型笔画都十分熟悉的汉字。
第六章 如意
袁如意,是陆改儿的外婆给取的名字。当年老太太出嫁的时候,娘家给陪送了一支白玉如意,却在搬家时摔在地上粉身碎骨了。老太太实在太心疼,正好那时候怀着孩子,就决定不管生男生女都叫“如意”这个名字。
袁如意1967年嫁到陆家,那时陆常德刚刚20岁,陆家的“革命干部家庭”早已经在呈州叫响。
1967年陆家还在“鬼町”。袁如意很不喜欢“鬼町”,她听到这个名字就反感,好在人们知道她是陆家人了,也就从来不问“你家住在哪里”之类的话。
陆家是呈州的显赫家族,前几辈人有不少老革命老干部,到了陆常德这一辈也是又红又专的一代。老大陆常青是呈州有名的劳模,老二陆常东是呈州师范学院的红人,老三陆常彪在机床厂当革委会主任,唯独陆常德没有工作,闲在家里。陆老爷子不愿意让四孙子上班,他说家里得有个人,这么一大家子人需要管理,留在家里管家,也是后勤工作,不然其他人也干不塌实革命工作,有后顾之忧。其实老爷子是想让陆常德和袁如意好好地生个儿子,接陆家的香火。
陆老爷子经常说,这辈四个男孩子,下辈子却一个没见到,怎么行!
如意的压力很大。结婚几年后,如意的压力更大。
“为什么怀不上?”她问丈夫。
“我也不知道。”丈夫说。
两个人一起去找了呈州最有名的老中医,老中医把脉,询问,分析,开药,陆常德的屋子里中药味飘荡了半年,如意的肚子却怎么也不见惊喜。
大哥陆常青焦急了很久,他们夫妻那时也没有孩子。后来,1970年大嫂终于怀孕,沮丧和伤痛便使陆常德几乎崩溃了。陆常德在一次上街时遇到武斗,没有任何“派别”的他被一群打红了眼的学生冲上来殴打,回家后两条腿没了知觉,后来渐渐萎缩了。他坐在轮椅上几次从家里的台阶上滚下,想从此结束自己遭罪的生活,却每次也不能如愿。
袁如意说,常德,我们离开呈州吧,这个不吉利的“鬼町”,害得我们这么惨,我们去昆明吧。
陆老爷子说,去吧去吧,呈州的革命气氛太强烈,也许昆明更温和些,你们去了不要上街了,让二哥帮着找个昆明的大学宿舍住,安生一段时间吧。
那是1972年。大哥陆常青的儿子陆云海还在吃奶,袁如意陪着丈夫离开呈州到了昆明。他们已经放弃了生孩子的念头,反正陆家下一代已经有了男丁。他们只想在昆明过安生日子。
从昆明的大学宿舍,到北区的民房,再到单位给的房子,袁如意和陆常德展转在昆明的各个角落。袁如意进昆明的一家小学教书,用不多的工资养活丈夫,为丈夫治病。终于,陆常德恢复了精气神,看着妻子劳累的样子,下决心走出了家门。
很多人能记得上世纪70年代盘龙江边的一个小书摊和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陆常德的生意选在了小学校的门口,他收集了200本小人书,花了10块钱求人打了书架、板凳,小人书2分钱一本,只许坐在那里看不许带走……
那时候开始,陆常德每月便能收入20块钱。
袁如意念念不忘的就是孩子,